第92章 暗湧。
開學之後那兩個月,瞿嘉每週六周日都去美術館附近的小學校,把周遙替他報名的補習班完成了。
準時准點,風雨無阻,無論校內校外,瞿嘉沒再曠課。他也知道輕重緩急,很努力地在補那些落下的功課。關鍵時刻在周遙的眼皮底下,耳提面命還時刻監督,老實成一隻家養的貓了。
周遙養的貓。
錢都收了,存摺都收下了,還就是周遙“養”的。以前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這樣,他現在就攥著遙遙的全部家財私產,周遙就把私房錢毫無保留地存在他名下,一筆寶貴的壓歲錢啊獎金啊,都放在他手裏了。
這讓瞿嘉頭一回生出一種被包養的感覺,誰是誰的老闆娘來著?家庭地位都要顛覆了。
每週日的中午,是他們倆,以及兩個家庭,都心照不宣的見面約會日。至少他倆人的英明神武無所不知的老媽肯定暗地裏特別清楚,但都沒有橫加阻攔,如今唯願孩子們心情好,在進步,想見面就見吧。
所謂約會,就是瞿嘉從補習班出來,周遙在校門口等他,倆人遠遠看到對方就笑一下,是最知心達意地那種笑容。
走到一起時他們會碰一碰手背,然後去煎餅車那裏買兩個大煎餅,或者在飯館吃兩碗面,並肩走在人行道上,聊這兩天的功課。
滿腦子都忒麼塞的是二次函數、立體幾何、數列、三角、集合、不等式。
各種知識點的全面總結,九大模組,考點綜合……
瞿嘉覺著自己十八年來都沒這麼聰明過,沒這麼認真念過數學課本,知識和內涵在膨脹。
前一天晚上去大澡堂洗澡,洗頭,瞿嘉揉著洗髮水,撫摸自己腦袋,好像哪和哪都摸得凸出來一塊。左邊太陽穴頂出來的是x軸,右邊頂出來個棱錐體,腦子裏都塞滿了,實在盛不下了,知識點快要溢出來了。頭頂生長的不是頭髮,分明就是一叢圓錐曲線。眼前跳來跳去的金星最後跳躍著排列成一個矩陣。走路都走不成一條直線,走在人行道上就自覺地遛成一道抛物線。
瞿嘉一路投訴抱怨自己的心情感悟,周遙就一路吃著煎餅狂笑,不停地摸瞿嘉的頭,找找函數軸和圓錐曲線都在哪里。
印象裏的那段日子,就飛似的從眼前掠過,班級裏同學們都在埋頭拼命。每個星期從週一到周日,過得一陣風似的。校園綠化帶之間成片盛開的春花,好像開過沒幾天就謝掉了,開過一茬又一茬,換過許多顏色,都沒有時間去欣賞。
高三衝刺的節奏,快得讓人沒時間再胡思亂想再多愁善感,或者在感情生活裏再尋釁滋事自找彆扭。因此,周遙和他的瞿嘉同學之間關係,空前的親密友好,不吵架也不瞎鬧,戀愛也談成架空的柏拉圖模式,取消脖子以下的親密接觸,自覺抵制非必要的xing生活,見面就聊數學和英語,語文和歷史,就是向著共同目標奮鬥的一對好基友。
“五芳”小吃店在頭兩年起步的時候很忙,就特別累,但生意也是越來越好的。東西做得地道,用心做了,老街坊們都是識貨的。
在這樣變動和發展的年代,各種新潮事物和時髦的洋口味就像潮水一般湧進來,兇殘地擠佔市場和消費者的心,優勝劣汰就是大勢所趨。越是這樣,在夾縫裏求生存的這一段老城風情,這碗家鄉味道,就愈發顯得難能可貴了,讓許多人懷有執念。
“豬頭肉燒餅還有嗎?有就給來六個。”視窗外面那位光頭且臉橫的大叔,每天都來,也操著胡同口音,一看就都是附近居民。
“沒了。”瞿連娣低頭用圍裙擦手,再轉身端大盤子,拿塑膠袋,“剛剛都賣完了。”
“這就都賣完啦?!”大叔不甘心地把眼珠子往裏瞟,“豬頭肉沒了,燒餅也沒了?”
“好吃唄,都搶唄。”瞿連娣一喘氣,“下回您早點兒來。”
“我說你,你就不能多做點兒啊?”大叔說。
“我這哪忙得過來?”瞿連娣一攤手,“您自己看,今天店裏人不夠,我真忙不過來了!”
“愛買你的還這麼多話……就不能多雇幾人兒?就不能多做點兒嗎?……”光頭大叔嘟嘟囔囔地轉身走了,還沒吃夠,沒買盡興,明兒還得來呢。
這都是“五芳”的回頭客,客流源源不斷,小店芳名遠揚。
北京電視臺記者那時專門到店裏採訪過她們幾位“姑奶奶”。有個生活欄目為此做了一期節目,專門講述“五位中年下崗女工不畏生活艱辛依靠自己雙手努力奮鬥經營小店養家致富”的勵志故事。
正值時代形勢的契機,正面宣傳的需要,就把她們樹立成一群正能量的人物典型了。背景音樂再配上劉歡的一曲《從頭再來》,心若在夢就在,再苦再難也要堅強,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節目播出的時候反響不錯呢,確實讓人感慨萬分熱血沸騰得,不給國家造負擔,又不為社會添麻煩,也不給改革拖後腿,苦水全部自己咽下,把餘光餘熱留給人間,當真堪稱一群時代標兵和金字塔底端勞苦大眾的楷模啊。
以至於王貴生跟瞿連娣說,再往後,等老子那個綠化公司實現資金回流,正兒八經投入賺錢的模式,有資本有底氣了,咱們乾脆就開一家正經的店,你自己的店,甭要那些目光短淺幹活兒不利索還拖你後腿的人,多雇幾個年輕能幹的廚子。
“老子呢就還是店主的家屬,你就自己當老闆兼老闆娘!”王貴生叉著腰在店內一揮手,探討他替瞿連娣規劃出的十年大計,“現在幹什麼都流行股份制,將來我也給你這個店裏入個股,投點兒錢,你就負責連本帶利地都給我賺回來。”
店名叫什麼?
老王說,我看“瞿嫂門釘肉餅”或者“瞿嫂豬頭肉燒餅”就很好,這兩個品牌二選一!俗,俗不可耐,俗出一股香噴噴的豬肉芝麻大燒餅味道。
白天賣一賣豬頭肉燒餅和門釘肉餅。
夏天晚上經營烤肉串和麻辣燙。
冬天呢?冬天就上大銅火鍋,白水滾沸的羊蠍子鍋或者豬肉白菜粉絲鍋,這一口兒多勾人啊,大夥都愛吃啊。
瞿連娣那時聽了,也笑,點點頭。還成,滿意,有戲呢。老王同志很有經營頭腦,規劃得都不錯,就再艱苦奮鬥打拼兩年吧,全家人一起努力。
只是,瞿嘉實在沒有時間再去店裏幫廚,瞿連娣的活兒就做得多了,要付出以前雙倍的勞動力。
做小生意的就是這麼艱辛,有個頭痛腦熱都不敢歇著,就是強撐,拼命也要熬過這半年。對於處在那樣境遇裏的、經歷過失業挫折的一群中年人,從爛泥潭裏剛剛爬出來得以喘息,卻還掛在懸崖峭壁的邊緣,內心充滿了不安定的因素。她們往頭頂上方看去,雲端的階層永遠是遙不可及;然而低頭往下一看,大泥潭裏還深陷掙扎著很多人呢。
每個家庭皆是上有老下有小,肩上背負的就是對後半生的焦慮和迷茫,以及隨時有可能再次失去收入的壓力。這個月交過店鋪的房租水電,還不知下個月能不能湊得齊,兒子馬上就要考上大學了又怕學費生活費無從著落讓孩子受委屈……這樣的精神焦灼,沒有經歷過失業壓力的雲端階層是無從想像的。
那時是夏藍的媽媽張蕙藍先病倒了。
辛苦掙回的錢被家裏的死狗男人賭麻將輸掉了一筆,兩口子因此大打一架,拖幾年沒有離婚全是為孩子著想,全是為高考。就待高考結束,機床廠這一代的老人兒,一定會直奔民政局離掉一大批人。
張蕙藍好像是患上了膽囊的病症,腹痛難忍,疼得在店裏的操作間就蹲了下去,渾身爆汗站不住了,被送去醫院急救。
說是膽囊穿孔,那小小的器官都爛掉了,於是動了切除手術割掉病灶。
店裏就又少一個能幹活兒的,瞿連娣跑去醫院看望病號,拍著張蕙藍的床,抽煙嗎,你還敢再抽煙嗎?姐們兒你趁著自己還有活氣,趕緊先把煙戒了吧!
張蕙藍臉色蠟黃地躺在床上,一笑,就剩這點兒舒坦的愛好,不然活著更沒意思,生病跟抽煙就沒關係,就是身體累,心也累。
瞿連娣很較真兒也很誠懇地勸:“我們瞿嘉都能把煙戒了,為了高考都不抽煙了,你就不能戒啊?”
“成,這次活著出院了沒死我就戒煙。”張蕙藍說。
倆老姐們兒在病房裏一坐一躺,互相看著,兩隻粗糙的手握在一起,笑一笑。張蕙藍對瞿連娣說:“瞿師傅我就囑咐你一個事,你有空還是去醫院做個體檢,抽個血,每年都要的。歲數大啦,身體才是最大本錢,你千萬別忽視了。”
“……”
瞿連娣聽見了這句話,也聽進去這句話,心裏琢磨了,幾天後就去醫院做了個全面且詳細的體檢。
以前在機床廠裏上班,職工都有醫療保障,每年去醫院免費體檢,你不想去工會還要催著你去,這是社會主義對待工人階級的福利。
現在不在廠裏上班,什麼保險保障都沒了,需要自己花錢的地方,瞿連娣一定能不去就不去,也包括原本每年例行的體檢。所以去年她就沒有去。
最近疲憊,頭痛,全身乏力,腳有些腫,確實很累。
她在離家最近的朝陽醫院領到驗血驗尿等等的化驗單,當時就被醫生拽住不放她走了。她自己不太放心,去城裏一家更好的綜合醫院又查了一遍。
再次拿到化驗結果,瞿連娣就坐在醫院大廳的座椅裏,坐了半晌,想想要怎麼辦。
算一算手裏還有多少現款能用,家裏有多少錢必須存住,還有多少錢預留作為瞿嘉念大學四年的生活費用。
走出醫院大門,路邊二十米就是地鐵站。她從地鐵站通道口經過,走了十分鐘找到公共汽車站,用月票又省出兩塊錢。
……
高三班級的樓道口,拉起一條紅色橫幅,倒計時的數字就每天都在變。距離高考還有差不多兩個月,幾十天了。
晚自習前的鍛煉時間,各班出現在操場上的男生,全部湊一起也就剩下兩隻籃球隊,正好兩隊對壘廝殺。
小姜同學在後場運球飛奔而來,左手邊周遙在喊“這兒呢我的”,右手邊瞿嘉也舉起了手“給我”。小姜先左看,再右看,傳給誰呢,內心異常糾結呀,手一抖,球就飛向瞿嘉的方向。
隊友先炸了“臥槽小薑你瞎了你傳給誰啊?!”瞿嘉接球唇邊分明笑了一下,挺壞的笑,毫不客氣就越過了薑戎,兩條大長腿一邁簡直像從薑戎肩膀上方跨過去的,隨即又晃過一人,瀟灑地上籃得分了。
小薑捂臉“啊”得一聲,真蠢。
周遙都顧不上欣賞嘉爺投籃,回頭一指薑戎:好小子,狼子野心又他媽暴露了,眼裏都沒我了你太過分了。
姜戎抱住周遙的後背想把自己藏起來,哆嗦羞愧地喊冤:“我不敢不傳給他,瞿嘉那麼凶他總是瞪我,我怕他……”
“他是對家的!你個臥底的你給對家傳球!!”周遙勒住小薑脖子把人放倒在場地上,唾棄得很想踩上兩腳。
瞿嘉傍晚騎著車放學回家,他媽媽仍在店裏上班,生活依舊。瞿連娣晚間會趕回來給他做晚飯,以及準備第二天的早飯。
經營早點鋪子,最辛苦就在於必須淩晨上工。三點鐘外面天還黑著,從郊區養殖場和蔬菜大棚運貨的大卡車就出發了,結隊呼嘯著進城來了。當日進貨新鮮的肉蛋蔬菜,都是在四點鐘左右。店裏這時就開始上貨,刷洗,配菜,熱灶,開始做早上第一批出籠的點心了。
日復一日就是這樣運轉,店是如此,人也如此。
瞿連娣那一陣乾脆就搬到店裏住了,支起一個鋼絲床,晚上鋪開被褥,淩晨把床收起,她就能直接開工。
這樣,就不打擾瞿嘉在家復習功課和睡覺。
瞿嘉靠在門邊瞅著他媽媽。瞿連娣很麻利兒地切出了胡蘿蔔丁小油菜丁蘑菇丁和小香腸,再攤上兩個蛋,做一份色香味俱全的香腸蔬菜蛋炒飯。
“早飯不用那麼細緻了,我就隨便吃。”瞿嘉說。
“有營養。”瞿連娣說,“就是給你補的,考得好考不好的反正不能虧在我這兒!”
“嘖,你這不是給孩子壓力麼?”王貴生一皺眉頭。
“這不叫‘壓力’,”瞿連娣說,“這就叫親媽。”
“我給我們家路軍兒就是買現成的烙餅,卷個蔥,下一碗麵條,”王貴生說,“我也是他親爹啊。”
“所以說爹和媽就不一樣呢。”瞿連娣說,“我做兩份炒飯,你給你兒子帶一盒?”
“別。”王貴生用眼神拒絕了,“累,歇著吧你。”
“把我這盒飯給他唄?”瞿嘉插嘴,冷笑一聲,“把壓力送給路軍兒了,別客氣。”
“去!”瞿連娣瞪他。
瞿連娣然後又悄悄對瞿嘉示意,冰箱頂上藏了一盒綠豆糕一盒南瓜餅,小聲說:“明兒上學你帶給遙遙,我做給他的。”
她但凡給瞿嘉做一次花樣點心,一定給周遙留一份。對老王家孩子那叫做客套,對周遙才是實在的真心。這遠近親疏的幾層關係分得很清楚,心裏擺的第一位一定是她兒子,第二位一定是周遙,第三位勉強能排上別的人。
瞿連娣那時用眼神對老王說:沒大事兒,你甭瞎擔心。
王貴生也用眼神說:你這人就愛逞能。
瞿連娣眨眼:我就是這麼勤快能幹。
王貴生也眨眼:所以人就不能太能幹,不累你累誰啊?你就是累的麼。
老王那時來他家次數越來越勤,幾乎每晚都要送瞿連娣回來,給瞿嘉做飯,洗個衣服,再把人送回店裏。
倆老傢伙的眼神戲和內心戲也愈發豐富,整天就在他們家屋門口靠著,面對面還要眉來眼去,打暗號似的……只是,瞿嘉那時也沒看懂這戲份的內容和走向。
又是一個周日,數學補習班終於結業,馬上就要進行全市統一時間的一模考試。
周遙準時等候在補習班門口,在人行道邊對瞿嘉一笑,一揮手。
八年如一日的笑容,這男孩兒就仍如當年初見。
瞿嘉書包裏塞滿了老師最後一堂課發放的復習材料,書包被揣出疲累的褶皺,咧吧著扣不上拉鎖,拖在地上。
“幫你背書包麼?”周遙要接過來。
“不用,你背著我吧……嗯……”瞿嘉順勢就把自己擲在周遙後背上,頭靠住周遙的後脖子和肩膀,八年來也好像是頭一回,用這種姿勢找周遙撒嬌、耍賴、求抱抱。撒過嬌就解乏了不累了。
他們相識八年了。
地鐵車廂裏又只占到一個座位,周遙用眼神示意瞿嘉趕緊坐。
“不坐,”瞿嘉小聲說,“你沉死了,還不如讓我站著。”
周遙就坐下,幫忙抱了書包。特別疲憊的時候,懶得講話,就端詳著自家養的很帥的男朋友,就能心懷悸動地看上一路。瞿嘉拽住車廂頂的扶手,另一條胳膊垂下來,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倆人勾著小指,然後用食指撓對方手心。
都想把對方送回家去,又不能來來回回地互相送,真傻啊。
“我送你。”周遙的理由很充分,“能在你家坐會兒……你要是送我,那咱倆只能去仙蹤林坐著。”
“你也沒法在我家坐。”瞿嘉吐槽了一句,“老王在呢。”
“他倆幹嗎呢?”周遙頓時生出一臉鮮活生動,“唉呀媽啊,咱們現在回去,會不會看到錄影帶片段?”
眼神一對,太害臊了,不許說不許說出來。
倆人像做賊探路一樣,從胡同口就往裏張望,挪到大雜院門口,發現王貴生那輛大車果然就在。周遙示意,進去扒窗戶偷看一眼?瞿嘉還是彆扭了,我不去。
兩個老的把巢給占了,兩個小的就只能在院外牆根的樹下站著。
瞿嘉低頭轉了轉手腕,像是在看左腕的紅繩,心裏最柔軟的地方浮出一陣麻癢,突然抬眼瞟著周遙。
“之前欠你的,連本帶利,我還你利息你想要嗎?”瞿嘉輕聲說。
“存摺你給用了?你把錢花了啊?”周遙略微意外,雖然給了瞿嘉那個小紅本本,也沒設想瞿嘉就立刻用掉那筆錢。
“……”瞿嘉翻了下眼皮,“不是。”
“你給家裏買東西了?”周遙問,“店裏雇小工了?好啊。”
瞿嘉眉頭蹙起來,唇邊甩出一絲笑:“我是說,上回那事,你放的利息……你不要就算了,我走了。”
周遙才反應過來。
倆人面對面瞪著,臉龐和耳朵就被傍晚的夕陽染上一片橙色,紅暈逐漸升上眼角位置,心口都蕩漾出水花了。
三次換六次,換我讓你舒服了,周遙你放的高利貸,想要不想要了?
“不想要就算了,利息一筆勾銷。”
瞿嘉很酷地別過臉去,拎了書包就要逃跑。
周遙一把拽住又摟住脖子。倆人拉拉扯扯之間都悶笑出聲,手腳又自覺自動地黏糊到一起。
“不成不成,要考試了,說好的考前不來那個!”周遙被勾得心癢無比,卻是欲拒還迎口是心非,“我們比賽前都要禁欲的。”
“比賽是比賽,你需要保留體力。”瞿嘉皺著眉說,“考試做題是用腦子,你用你那玩意兒擺在桌上做題啊?”
“那不行,血都流光了,蛋白質都跑沒了,就會影響我考場上的亢奮狀態。”周遙嚴肅地解釋。
“扯淡,有關係麼?”瞿嘉也很認真地爭辯,“考試用腦子又不用jb,不用嘴。咱倆那個,用jb用嘴又不用動你腦子,你還混著用啊?”
“……”
“怪不得你數學總考不好?”周遙怒問,“你丫每次考前一宿都幹什麼來著?”
“我什麼也沒幹!”瞿嘉回道,“我每次就跟你,一人兒能幹什麼?我套個大長吸管給自己弄啊?”
實在說不下去了,牆根下爆出一陣奔放狂野的笑聲。
周遙把瞿嘉一把摟住,捏著脖子,倆人笑了好久才止住這考前抽風一般的口頭泄yu。
就是憋火憋得,說兩句帶顏色兒的話就假裝親熱過了。
周遙止不住地回憶在招待所小房間裏曾經發生的事,他逼著瞿嘉脫掉褲子,瞿嘉被他壓在床上……持續升旗一個多小時,瞿嘉在極度壓抑和羞恥狀態下抑制不住血氣陽剛然後被迫用眼神求饒……那種表情,那樣的瞿嘉,他在幾年之內肯定忘不了的。
就用意識形態把對方幻想了一遍,沒有實操,他倆互相勾勾小拇指,在胡同深處告別,各回各家了。
長大後有時仍像小孩兒,遇到重大事情還要拉勾保證,下周的一模考試,在考場上努力奮戰,我的男朋友,請你一定加油啊。
一模的早上,床頭櫃的鬧鐘準時把瞿嘉從被窩裏拎起來。
冰箱裏有他老媽昨晚給他準備好的今日早飯,烙餅夾肉、鹵蛋和紅棗八寶粥,相當豐盛。吊蘭的小花花從窗臺上垂下,含苞帶露,應該也是瞿連娣昨晚臨走時澆過水了,把家裏的兒子和每一盆小花崽子都照顧得面面俱到。
瞿嘉吃過早飯拎了書包,鎖好家門,騎上自行車去學校。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習慣性的在騎車路上從迷瞪發呆狀態讓自己慢慢清醒,睜了睜眼,心情沒什麼波瀾。他考試並不緊張,哪怕成績一般,每次都是無懼無畏地踏進戰場。
家裏有些事他一直被蒙在鼓裏。
有些事他事先完全不瞭解情況。
他也誤解了為什麼最近倆月老王來他家特別勤快,每晚接送,來了就膩著不走,簡直恩愛得過分,嚴重不符合那兩位老同志的年齡輩份和脾氣秉性。
週末還瞞著他出去“約會”,不告訴他去哪,在家就小聲嘀嘀咕咕,悄悄傳遞東西,就不讓他看見聽見。
許多家長在類似情況下都會作出同樣抉擇,在孩子面臨重大人生關口的當下,選擇暫時隱瞞,僅止是為不影響瞿嘉考試。這無可厚非。
本來也不算個大事,只是瞿連娣那天早上頭暈,心慌,一彎腰就疼痛難忍。她站在店門口指揮小工搬東西上貨,一頭摔倒,就暈倒了。
店裏同事立刻打電話叫了救護車,打電話給王貴生。
瞿嘉騎車停在東大橋路口,一腳撐地,慣常發呆,就在自行車道的白線後面等紅綠燈。這就是他每天上學都會路過的地方。
一輛救護車“哇哩哇啦”地鳴著笛,車頂藍燈閃爍,從東西向大馬路的另一頭疾馳而來,沖向路口。
本來是綠燈能走了,交警攔住他們這個方向的車輛,等一下等一下,讓救護車先過!
瞿嘉看著那輛救護車從他眼前飛馳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