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偷窺者
“麻煩您呼13979……嗯,就說‘嘉嘉早上好’。嘉獎的嘉,別寫錯了謝謝您啊。”
周遙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完畢,吃早飯之前,在客廳裏打這一趟電話。還要刻意壓低聲音,不能讓他爸媽聽見。他心裏有個什麼思想動向,絕對不說。他這年紀,已經很懂得害臊並嚴密隱藏自己的心事。
早飯就是牛奶、雞蛋、火腿腸和蛋糕,都在桌上給他擺好了,他就自己把牛奶熥一下直接吃了。
他有時會想,瞿嘉今兒個早飯吃的什麼?胡同口早點小飯鋪賣的炒幹包子、油條豆腐腦吧?那些玩意兒都現賣的,熱氣騰騰剛出鍋的,那些多好吃啊……
從“傑傑”回來的那天晚上,當時還是歌廳裏那位服務生一號幫他們開的車。
周遙他叔從停車位裏試圖倒車出來,就剮蹭了。嚇得白小哥趕緊跑出來說,先生您別自己開啦,都醉成這副慫樣兒,找個司機幫您開回去啊?
深更半夜哪兒找司機去?周遙他叔直接仰躺在後座上就睡暈了。白小哥歎口氣,很好心腸地說:“算了,我幫你們開回去吧,我有駕駛本兒的。”
周春城假若醒著的,恐怕還嫌棄一個“二尾子”坐在他寶車的駕駛位上,肯定給轟下去。白小哥就載著周遙和周春城,一番善心地把他們送回去,然後說:“我自己坐公共汽車回去。”
周遙趕忙道謝:“謝謝你啊。”
白小哥擺擺手,對他也一笑:“你是嘉嘉的朋友麼,是吧,我沒看錯?老早就認識的?……他對你真好,真知道罩你。”
“他對我好啊?”周遙回避眼神,心裏其實挺涼的,瞿嘉根本就沒搭理他,幾句話之後就道別離開了,甚至就沒有“下回我們再聯繫再見面”的意思表達。
“哎呦媽啊這還不夠好?”白小哥一笑,“又給你擋酒,又陪你打牌,香蕉都讓你喂了。他能讓別人喂那玩意兒啊,不得急眼啊?”
周遙:“……是嗎?”
白小哥也沒再說什麼,笑著擺擺手,走啦走啦。倆學生,還都挺單純的,估計都不懂喂香蕉是什麼意思,還能說什麼呢,一切也盡在不言中吧。
……
周遙每天早上給瞿嘉問一聲好,瞿嘉就只回過他一次。
瞿嘉呼他說:【以後別去迪廳,挺亂的,常打架。】
周遙回呼說:【我是去聽你演唱會的。開學你不去了我也不去!】
然後呢,這人又不吭聲了,啞火了不理他。周遙都炸毛兒了,自尊心受挫,又狠狠呼了一遍:【我們家電話號碼xxxx,咱倆不能說話嗎?您有空打給我行嗎?】
周遙然後就趕著去學校體育部報導了。當時尚未開學,但是校足球隊已經提前集訓,準備秋季的一項比賽。
北京的學籍不好弄,轉學很不容易排上號。這可不是像那些機床廠職工子弟進機床廠附小那麼容易,朝陽一中初中升高中,本校和外校考生錄取名單都已經定下來,可供靈活操作的名額就那麼一兩個,周遙就是從外地硬插進來的。
他為什麼能轉學進來,什麼條件看上他的?
幾位校領導和招生主管老師,當時在會議室裏翻看檔案,挑肥揀瘦,一般都不樂意收外地轉學進來的。
“這個還行,哈師大附中的。”
“中考成績很好,班幹部,課外活動三頁紙……男生班幹部可以考慮……誒,這孩子是踢球的?”
校領導立刻就認真考慮了,體育部的教學主管也兩眼放著光趕來了:校隊的?多大年齡段的?這樣兒的咱們學校要啊,“足球先進傳統校”這項榮譽咱們正在努力爭取啊。
考試考不過八十中,但咱校踢球要踢過八十中。
足球那時多火啊。從九四年起甲a聯賽正式職業化,球市一夜之間火爆了全中國,橫空出世就佔據了年輕人蒼白單調缺乏娛樂的社會生活。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那時就沒有人不看球的。校園足球就也跟著火了,全市教育系統開始組織各項賽事和榮譽評比,政策上大力宣傳重視,各校也隨即響應號召紛紛建隊……職業化的巨大成功以及政策風向,就決定了校園裏最風靡的運動,大家都是一窩蜂式的跟風兒。
遼足稱霸了中國足壇十年,職業化之後緊接著是大連萬達繼續這股王霸之氣,甲a連冠,大家都知道的。
“這孩子是哈師大少年隊的,他們就是給遼青輸送梯隊的。這種咱們一定得要,來了就能直接上場踢了,這樣兒的好使。”
“錄取這個吧,難得一個體育生學習成績還不給咱校平均分拉後腿的,這不就是白饒一個麼。”
“生日是哪年的?他這個年份,有點兒尷尬了。”
“馬上就過15周歲了,就不能再踢業餘組u15,他只能踢u17…… 但是踢u17他這年紀顯然又吃虧麼,好多人都半專業的,有些都不是學生還參加校際比賽。還有改年齡的,實際都18、19了還在場上呢。”
“這小孩沒改過年齡?早點兒改年齡就能踢u15,可惜,現在改又太晚了。”
“……”
當時的若干年間,所有特殊年代流落外地的子女,都惦記著“回城”,拼命地往北京上海深圳這樣的大城市奔,哪有那麼多孩子都能順利回來、能一家人團聚的?周遙父母也並沒有背景,說到底是普通知識份子,人脈門路有限。
而他爸他媽也不會想到,周遙最後是因為這樣的因素,時代造就機會,學籍檔案就壓了另外兩名同樣很優秀的外地學生,東北軍在足壇的金字招牌為他加了分,他加塞兒進了朝陽一中。
他的高中時代一定會比較辛苦,一點兒不敢辜負錄取他進來的那些領導,學校錄他就是指望他打比賽的。
周遙拎著他的球包,裝著隨身衣服鞋襪裝備,在學校大操場跟校隊會合,向教練和隊友報導。一中的校隊建設看起來相當牛逼了,一水兒的大高個兒和大長腿,身材健壯,個個兒在夏日酷暑的天氣裏,曬成黑炭模樣……
周遙就開始跟隊訓練了。一幫人都是浪蕩了大半個暑假,吃喝玩樂,就沒怎麼k過體能,都懶著呢,剛剛恢復訓練,這叫一個身心皆是痛啊!痛不欲生!
“養這一身肥膘!”他們教練不停地損他們,進行挫折式教育,“瞧你後背浪出來的肉,一顛一顛得……跑步撅什麼腚?……周遙,說你呢,肚子上一層肥膘兒!”
周遙正跑著呢,被訓得一激靈,下意識低頭摸自己小腹,我哪有一層膘啊啊——
上來就一個三千米,先把一群人跑傻了,癱在終點線上。一個頭髮沖天撅的隊友,名叫潘飛的,彎著腰狂喘,冷眼笑話周遙:“原來你也不行啊?”
“你行你上。”周遙呼哧亂喘地坐在鋪煤渣的跑道上,耷拉著舌頭。
“看看你們,“教練把他們一個個踹起來,“這要是體能測試十二分鐘跑,你們一半兒人都不及格!”
“教練,那是人家踢甲a的,才要十二分鐘跑呢。”潘飛苦笑。
“老子嚴格要求你們!”教練冷笑一聲。
“你不叫飛飛麼,教練以為你能飛呢。”周遙慘笑,然後就被教練飛起兩腳,踹得他倆手腳並用滾了起來……
教練給周遙擺出碼錶成績:三千米,你愣跑了十二分鐘半!
“烏龜爬似的,你在全隊爬個倒數第二,你後面還有一位腳踝剛剛傷癒歸隊的,也是爬著回來的。 ”教練看著他說。
周遙垂下汗濕的眼皮,點點頭,說:“我練。”
教練:“下邊兒自己練去!”
周遙:“嗯,知道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體能特別爛,秉承了一眾“技術流”球員的優良傳統,技術怎樣先不提,一貫就是體能差唄。所以他經常踢到下半場就沒體力了,需要被換下場,或者直接腿抽筋了。
之後又是專項訓練,3x25米折返跑,連著跑四組,然後還有三對三身體對抗。
隊員們都是站著來操場的,最後一個個兒都躺在操場上,都起不來了。沒人過來抬他們,自己喘夠了歇夠了爬著回去,第二天再回來繼續。
他們是下午四點半之後才開練,練到七點解散,跑步時看著夕陽緩緩沒入球場邊的樹梢,這個時間段比較涼快。周遙在球場上躺了挺久,天都暗了才坐起來,慢慢走回場邊,撿拾自己的裝備。
幾名隊友跟他摸頭擊掌,淡淡地問候幾句,就算是認識了。
“你們一摸我就一臉水。”周遙發梢不停地滲水,兩眼呆滯。
“你還能滴出水,”潘飛說,“我都已經脫水兒了,都曬成幹兒了。”
“那誰,周遙,你、你這是放假多久,沒練?”劉春雨說他,“哈爾濱跟北京,沒時差吧?你這好像,有12小時時差,沒倒過來,還暈呐?”
這長相憨厚、五大三粗的孩子,說話有點兒大舌頭,斷句標點位置總是不對。
“胸口上不來氣,特別悶。”周遙低著頭說。
“兩地有溫差嘛。”潘飛說,“他還沒倒過來溫差!”
“也是哈。”劉春雨說,“那邊兒都,沒夏天吧?給你曬化了?”
周遙被奚落了也沒話可說,真慫,埋頭苦練吧。
他眼睫毛上都是汗,真的累,心裏又著急上火,男人誰願意在外人跟前丟臉跌面兒麼……
周遙就是年紀吃虧了,身體條件就弱些。他算業餘校隊的成員,然而不但沒有把年齡從大改小,他還提早上學了,他比同班同年級的學生都小。
他當初念學前班就比旁人聰明、早慧,順理成章就提早入學,覺著這是一項能拿來顯擺的榮譽。按照生日,他是在猴年9月1號之後出生,但提早了一年,就跟許多屬羊的孩子一起上學。結果就是他比旁人都年齡小。
他比瞿嘉也小半年多。他十月份才過生日,瞿嘉的生日是在二月份。
進了球隊,這就不是好處而是劣勢。球隊裏男生個個兒都是身材高大,很猛的。三對三對抗,劉春雨一個橫身上搶直接把他磕飛了!劉春雨一愣,哦,打個抱歉的手勢:不、不是故意的哈。
緊接著半分鐘之後,潘飛在邊路對抗的時候又把周遙撞出去了,直接從邊線裏邊給他撞到邊線外邊十米遠。如果是正式場地有看板子的,他就撞破看板了。潘飛做了個很納悶驚訝的表情,誒……
周遙換掉護腿板和球鞋,光腳趿拉著拖鞋,扛著他的球包,覺著那球包都沉得要死,背不動,煩。
他們一中的操場,正面是校門和圍牆,看著挺堅固胸圍的,在操場背面有一段是鐵絲網弄起來的圍欄,有一段破口可以鑽進來。那屬於旁門小道,附近學生都知道從圍欄破口抄個近道,還不用在校門口被值日生檢查儀容儀錶。
周遙於是也抄近道,他累得都快吐了。彎腰鑽過鐵絲網,還忒麼被剮住了,費勁地把自己扒拉出來。
耳畔響了一聲,自行車大套的“吱吱呀呀”聲音。他再抬頭,周圍已經沒有車也沒有人了。夕陽西下,傍晚清風徐徐。
操場後面就是一根電線杆子,孤零零的。路燈照著這一段人煙稀少的土路。
周遙低頭走,然後突然抬頭,騎車的身影在很遠的樹後晃過,走掉了。
“……”周遙犯愣,站住了,眯縫著眼看。
他其實有三百來度近視,還帶散光。今天訓練沒戴隱形,正式比賽他是需要戴隱形眼鏡的。
瞎眯著三百度大近視,只瞄到蹬車的一雙大長腿,很瘦的黑色牛仔褲。
臉沒瞅清楚,他認識那兩條腿。
周遙慢慢走到電線杆下,街燈給他照出一塊亮光。地上,路燈照耀的一個暖黃色光圈裏,有兩個抽剩下的煙頭。
……
連續一個星期k體能,隊友們每天下午生龍活虎精神百倍地去學校報導,在夏季悶熱濕黏的傍晚,再一臉生無可戀步履蹣跚地拖著球包回家……
周遙幾天之內迅速就曬黑了,後脖子曬成發紅的顏色。
他媽媽都發覺了,過來撫摸他脖子肩膀:“特累吧?……咱們也不用太玩兒命了。”
“訓練這事兒啊,你能訓就跟著訓,實在不行,就歇了,不練也沒事兒。”他媽媽說。
“哪能就歇了啊?還要上場踢呢,不能太丟臉。”周遙說。
“盡力就行,怕你太累太辛苦,我看著都心疼……”俞靜之說,“你看你胳膊肘,你怎麼弄的,磕的?”
“摔一下,常事。”周遙胳膊肘外側有一片紅腫劃痕。
“你說你當初吧,怎麼就不繼續好好學個鋼琴、聲樂?男孩子咱們拉小提琴也行的。”俞靜之感歎,“你想學什麼樂器、任何的琴,你媽媽都能給你請來專業裏最好的老師教你,你就不感興趣……你偏偏就非要踢足球。”
“啊——”周遙直接往沙發上一橫,大蟲子一滾,“媽,差不多您行了啊,您祥林嫂了啊!”
“是,我是祥林嫂。”俞靜之看兒子,也一笑,“唉,模樣長這麼好看,學聲樂多好啊,踢球不累嗎不是會受傷嗎。”
“踢球是我們男人的運動!”周遙大聲道,“咱爺們兒,純的!”
“唉,對,這個態度我很欣賞。”剛下班回來進家門換鞋的大周同志接茬兒了,“我年輕時候,在黑龍江,我也天天打球,我們那時候,那個水泥場地,籃球筐連籃子都沒有,就掛一個鐵圈,我們同事和戰友之間就天天打籃球……遙遙的運動精神就隨我。”
“行了吧你們倆。”周遙媽媽一揮手。
周遙在沙發上樂,趴成一條賴了吧唧的大肉蟲子,打幾個滾兒。
早上都起不來床,渾身骨節酸痛,他奮力地起了十五分鐘,終於爬起來洗漱、吃早飯。然後一看表,都快中午了。
差點兒忘了呼叫小嘉嘉,他又撥了電話:“呼13979,嘉嘉早上好,唉這幾天訓得累死了都快累哭了……後面這句去掉,去掉吧不要了,就早上好,嘉獎的嘉,謝謝。”
但是尋呼台小姐打字手很快,就沒有把後面那半句幫他去掉,一併都發送消息了:【嘉嘉早上好。這幾天訓練累死了我都累哭了。】
……
周遙每天傍晚自覺加練,自己跟自己k。大隊伍都解散了,他獨自一人在夕陽下的操場上跑圈。
朝陽一中的操場很標準,比當初機床廠附小那塊破地兒是完全不同了。現在北京各個學校也越來越有錢,都能拉到企業家贊助,修建了完全正規的籃球場、足球場和400米跑道。
跑道上是他的影子,被陽光拉長了又縮短,然後再緩緩拉長。
他偶爾往操場後面的鐵絲圍欄方向看過去,那根電線杆子下面,好像總晃動著一個影子。
他每次訓練結束走出去,人影都找不見了,留給他的就是地上帶有余溫的煙頭。
臨近開學頭兩天,暑期最後一次集訓,周遙在大操場的跑道上,還碰見了一位熟人。
操場另一側的跑道上,是朝陽一中的田徑隊正在集訓,估摸秋季也要參加市級比賽。周遙遠遠地就瞅見,跑道上那個身穿背心短褲的大高個兒。
“唉!!你!!”周遙大喊一聲,臉上綻露出興奮和欣喜。
那大高個兒一回頭,盯著他,也愣了足有三秒鐘:“臥槽!……周遙!!!”
倆人“臥槽臥槽”的,喊“你這小傻逼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指著對方喊了好幾句。在那刺目的西曬陽光下,眼眶都因為酸痛而承受不住那暖陽。
那個人是誰啊?
那就是唐錚啊。
周遙隔空給唐錚鼓個掌,唐錚給他回敬個大拇指:“周遙你小子牛逼了啊!”
他前兩天就聽隊友都提到唐錚唐大爺了,所以有心理準備。足球隊的體能教練,偶爾找田徑隊的來幫他們講講,怎麼訓練體能、短距離衝刺、耐力長跑,所以大家都認識唐錚,這是他們朝陽一中田徑隊的一匹牲口。
隔著老遠都說不上話,周遙戀戀不捨地回頭,又被教練喊過去了。
一會兒,身後猛地一陣颶風刮來!一條肌肉健壯的胳膊勒住他,給他玩兒了個半身抱摔。
唐錚就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迅速跑過來,摁著他悄悄說了一句:“我就想告兒你啊,我們平常都在東大橋路口拐彎的那個遊戲廳裏玩兒,就是左邊一家檯球廳,右邊一家錄影廳的,倆店緊挨著,你一找就找見我們了。”
“成。”周遙點頭。
唐錚又一笑:“嘉也在,晚上他一般都在,你過來吧。”
“……”周遙十分感激,雙手叩了個拳,“行,我知道了。謝謝你啊。”
唐錚倆眼一眯,迅速再一眨,甩了個那種表情,跟咱還用說“謝謝”?還說什麼啊,一切也盡在不言中吧……
這個傍晚的訓練,周遙就特別有勁兒,腳風特順。
而且今天主要是戰術配合演練,三對三的小範圍戰術對抗,教練隨心所欲地拆隊打散了再重新組合,看配合效果。周遙就是主角了。
他不是在場上傻跑的,他能組織,他會傳球。
二打二、三打三的時候,他一個傳球分球就幫隊友直接過了對方防守。潘飛那小子第一回還沒反應過來,都沒想到周遙往那個路線傳球,慢了,教練罵他“球過去了你看哪兒呢!”
潘飛瞅了一眼周遙,第二次再來就反應過來,直接往路線上走,球到人到,射門進了。
然後對方防守直接把周遙放倒了,不放倒已經防不住他傳球。
即便是訓練課,教練也吹罰了任意球。
“飛飛,我踢。”周遙也沒謙讓,把球要到自己腳下,轉了轉,擺正。
他就沒助跑,抬頭瞅一眼他們校隊守門員的站位,起腳,“啪”,內腳背搓了個小弧線,速度很快,“唰”,鑽門框左上角的夾角,球進了。
“哦,可以啊……”幾個隊友小聲說。
幾個回合之後,又有任意球機會,還是周遙被侵犯絆倒。他不準備謙讓,就今天了。再一次擺正球,瞄一眼,換個弧線角度,搓右上角……球又進了。
再之後潘飛被侵人犯規的時候,直接就把球給周遙:“你再罰!我看著你罰!”
再罰你還能進?他們校隊守門員臉色都不太對了,明顯緊了,擺好姿勢嚴陣以待,周遙腳踩著球停了幾秒鐘,然後後撤,這次他助跑了,掄了一腳猛的!
守門員愣住了,那球力大勢沉弧線詭異,都很難判斷它是往左還是往右拐。等到判斷出來,已經就晚了,打著旋兒就撞進了球網,“砰”得一聲。
守門員一臉沮喪,站著都沒動。教練盯著周遙,幾個隊友也鼓掌了,老厲害了啊。
……
當天準備解散的時候,教練過來,主動要求周遙加練任意球,要看他把中前場各個角度都踢一遍,包括左右兩邊的角球。
其他隊友都沒有走,遠遠地坐在場邊看他怎麼踢。
“牛逼大發了,腳法亮了。”劉春雨驚訝得嘴皮子都變利索了。
“我就說麼,好歹也號稱要進哈師大校隊的,不會太差。”潘飛撫摸著大劉的瓜蓋頭髮簾兒。
“身體是挺差,忒他媽的,不禁撞麼。”劉春雨說。
“羅伯特•巴喬體能也差,也跑得慢著呢,這種人上場就是一招鮮啊!就指著這一腳,他就直接能進了。”潘飛叉著腰評價。
他們守門員那天任意球被周遙“十破八”,就是踢十個進了八個。而且禁區前是擺了“假人牆”的,還是沒擋住那個弧線。
教練難得誇一句:“傳球和腳法都不錯,再雕琢雕琢,不錯。”
“散了以後不要跑圈了,也不要一氣兒練得太猛,容易練傷。”教練關懷了一句,“肌肉多活動,容易抽筋。回去熱水敷一敷,泡個腳。”
“哦,明白。”周遙咧嘴一笑。
他從心底鬆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回場邊,跟隊友們一一擊掌,再摟了他們守門員的脖子嘻嘻哈哈安慰兩句,可別跟自家守門員都踢成冤家了。
他然後才慢騰騰地收拾球鞋球包,有意拖延,在長椅旁邊躺了幾分鐘。
躺的時候,就賊有心眼兒的,悄悄瞄準鐵絲網外面那個地方。
然後,他慢慢地側轉身,心裏數了個1、2、3,突然翻身而起,百米衝刺!
他沖出去,鑽過圍欄缺口,外面也有人在衝刺,在逃跑,突然拐彎消失,往居民樓的小巷子深處紮進去。
我——靠——
周遙急轉急停變速跑,轉過兩個牆角,小腿肚子猛一轉筋,嚴重抽筋了,還是訓練累的。
那個身影在遠處一拐彎消失了,就是沒給他露正臉。
周遙簡直氣壞了,又懊惱又著急上火,指著那個方向吼道:“你跑什麼啊你?我都看見你了!!
“有種兒你別每天偷看我,你這麼愛看我你出來,你正大光明地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