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海伯利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燈光灑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落下一小片陰影,風從窗外吹進來,撩動深色窗簾,發出嘩嘩輕響。他捏著桌沿的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攥緊又放鬆,就這樣反覆了很多次。
月上梢頭,三顆月亮在首都星的夜空中彼此輝映,使得即使沒有燈光的地方也不至於陷入全然的黑暗。這是個天賜的完美星球,四季鮮明又不極端,資源豐富,絕對的宜居,也難怪幽靈「厄忒斯」一族數十年來一直把它當做最終目標。
昆特不喜歡所謂相月一相月二相月三這樣死板又毫無生氣的名字,他把最大永圓的那個叫做津,最亮卻很小的那個叫白溪,時常陪伴在白溪身邊的相月三叫摩耶。這是竹明砂那邊的語言,海伯利安仔細問起其中含義,昆特只是笑著搖頭,說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半晌,海伯利安輕輕舒了口氣,閉了下眼,把申請表重新夾回書裡。他回到客廳,在牆角的家用機器人面前蹲下,拍拍它球形的腦袋。
指示燈亮起紅光,持續兩秒後閃為綠色,剛到小腿高的機器人睜開兩顆滾圓的「眼睛」,攝像頭對準海伯利安,機械音裡似乎帶著笑:
「歡迎回來,主人,我是邱奇。」
海伯利安展開手掌,邱奇兩眼一閃,機械手臂一節節伸出來,最後冒出來個機械手,和海伯利安擊了個掌。
昆特當初設計了很多互動,單純為了好玩,海伯利安把他還記得的互動全部試過一遍,就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
邱奇被護理得再好到底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老舊機器,很快電量就跌到了百分之十五的警示線之下,海伯利安讓它自己去充電,指令智能家庭燒壺熱水,回房間休息。
一直負責打掃這裡的人知道他今晚會回來,被褥在外面曬了一天,非常舒適。海伯利安洗漱完躺到床上,些許是治療起了作用,他能感受到的疼痛比之前要輕得多,不再像以往的每個夜晚那樣輾轉反側,幾乎剛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
擇優計劃和π計劃的參與者在Alpha們來到後的第二天見了個面,說見面有點不恰當,不大的會議廳裡四十多號人坐的涇渭分明,Omega和Alpha之間隔著老寬的一條走廊,連個話都說不上。
軍部和校方的領導講完話宣佈了初期安排人就散了,Alpha這邊的小團隊明顯以漢森爾頓和海伯利安為首,Omega那邊比較有意思,八九個權貴家的Omega走在一起,剩餘的三三兩兩跟在後面。
海伯利安一眼就看見昆特和另一個棕髮碧眼的青年並排在最後,正小聲說著什麼。
漢森爾頓敏銳察覺到好友的眼神,順著看過去,呦了一聲:「這不是那個π計劃的扛把子嗎,叫什麼來著?昆西?」
「昆特・珀西。」海伯利安收回視線,打開終端查看課表,他們第一節是軍械理論課,上課地點還蠻遠的,得盡快趕過去才行。
「這才兩天不到吧連人家都記住了,行啊你小子。」漢森爾頓表情微妙眼中熊熊燃燒著八卦之火,「哎,要不要我幫幫忙助攻一下?」
「兄弟,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只需要三秒不到,只要腦子正常。」海伯利安把漢森爾頓扭了快一百八十度看昆特的腦袋掰回來,警告道:「這才第二天,別惹事。」
漢森爾頓哼哼兩聲,還想繼續戳嘰海伯利安,這時那幫權貴Omega們迎面走了過來,面帶得體又剛好略微羞澀的笑容給大皇子和莫爾斯家的少爺打招呼。
兩人只好停下來回應他們,立刻被團團圍住。康納・希爾看到那邊,不屑地冷哼一聲,對昆特道:「看那一幫子,平時傲得跟什麼似的就差拿鼻孔看人了,現在不還是一個兩個趕著貼到人家Alpha身上去?真把我噁心壞了。」
昆特瞥了眼人群,低下頭繼續看課表:「不是自己的事少管。」
「我知道,不是看不過嘛,這些話也就和你說說。」康納湊過去看昆特的課表,吃了一驚:「我天,你這什麼情況啊,KIA樓那邊不是Alpha上課的地方嗎?你和他們一起上課?」
「這一屆選軍械製造的就只有我一個。」昆特無奈地關了課表,加快腳步:「快走吧,上課的地方太遠了,我怕遲到。」
康納又瞅了眼包圍在Omega中的漢森爾頓和海伯利安,小聲嘟囔了句:「我怎麼覺得那兩個Alpha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呢?」
昆特不置可否:「那種等級的人和咱現在也沒什麼關係,走,上課去了。」
當昆特走進教室時,整個屋的Alpha都驚了。昆特也不看他們,在竊竊私語聲中自顧自地在第二排選了個位置坐下,他有點近視,坐靠後了會看不清PPT。
他又一次檢查自己的信息素隔絕閉環,確認無誤後掏出筆記密密麻麻的課本攤在桌上,面無表情地給康納發消息:「我有點緊張,這裡Alpha太多了。」
「堅持住!」康納很快回覆:「雖然我遠在生物實驗室,但是我的心是和你在一起的!你可以上課的時候秀一波,讓那幫魚唇的Alpha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技術!」
昆特被他逗地笑了一下。海伯利安和漢森爾頓踩著上課的點進來,看到昆特還吃了一驚,疑心自己是不是進錯的教室。他個子很高,本來想往後面走,奈何漢森爾頓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進了第二排。
接著大皇子殿下一屁股在邊上坐下,擺明了不讓人出去,海伯利安無奈,只好在昆特旁邊落座。
昆特本來和康納說完話感覺好多了,沒想到彷彿自帶發光源的兩人竟然坐到了他旁邊,他不動聲色地把書朝沒人的那邊挪了挪,就聽旁邊的Alpha道:「好巧,沒想到竟然真的和你是同學。」
他抬頭,莫爾斯家的少爺湛藍的眼中正映著他的樣子,昆特禮貌地笑了下,道:「我的榮幸。」
這是海伯利安這一年多來睡過的唯一一次好覺,沒有如同附骨之疽的疼痛,舒適到連他極為標準苛刻的生物鐘都沒能把他叫醒。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陽光透過窗簾照亮了屋子,邱奇無聲無息地跑過來,放了杯溫水在桌上,程序讓它自動問好:「早上好,主人。」
「早上好。」海伯利安回了一句,才意識到邱奇並沒有安裝人工智能並不能聽懂他的話。他不覺失笑,爬起來打開窗戶,陽光,微風還有鳥雀的啁啾一齊湧進來。
海伯利安打開隨身終端,發現昆特昨晚給他發了消息,他昨天睡得早,沒看見。
「情況怎麼樣?」
「比預料的要好一些,治療效果很好,疼得沒那麼厲害了。你呢?感覺怎麼樣?」海伯利安手指在發送鍵上停頓了幾秒,還是把最後那句話刪掉了。
昆特幾乎立刻回了消息:「那就好,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用客氣,儘管和我說。」
「好。」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昆特發情期的事情。依靠抑制劑度過發情期一般需要兩天,他現在大概還在注射室裡吧。海伯利安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血液躁動起來,他拿過床頭櫃上的臂環扣在胳膊上,去衛生間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