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失控的嚮導(六)

　　　白華只不過差了一點，居然就先被黑澤給得手了。

　　　他從水中竄出，甩了甩渾身淋得濕透的衣服。因為哨兵的觸感非常敏銳，所以他們的衣物都是特別訂製的，需要兼具柔軟的材質，與不易磨損的特性。因此他身上穿的這套特殊纖維材質的哨兵服，輕薄而且貼身，吸水變沉之後，幾乎將他大半的身材都勾勒出來，結實的胸腹，窄腰，長腿。

　　　因為長年訓練的關係，哨兵的身材幾乎都很不錯。

　　　大概是因為已經抓到人的緣故了，白華發現黑澤的目光居然一直盯在自己身上。被人一直看著的經歷也不是沒有過，但對方打量的目光真的有些奇怪。

　　　他忍不住開口問：「怎麼了？」

　　　「不，我以為……」黑澤絲毫沒有收回目光的打算，「哨兵應該都是身材健壯的肌肉男。」

　　　「那是謬論。」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之後，白華也不在意了，反正這種材質的衣服很快就能風乾。

　　　事實上，哨兵是一種更重視機動性與速度的職業，過多的肌肉反而是一種負擔，當然不排除也會有以力氣著稱的哨兵。而白華的身材略為單薄，看上去甚至比黑澤還要瘦弱一點，但那層薄薄的肌肉下蘊藏的爆發力，可能只有親眼見過的人才會明白。

　　　黑澤猜想這可能與白華的精神體有關。

　　　他沒有見過，卻也不好直接問。精神體決定一個哨兵或者嚮導的特殊能力，在正常情況下，那是優點，但也是最顯著的弱點。所以如果非必要，大部分的哨兵或者嚮導絕不會主動暴露自己的精神體。

　　　除了最親密無間的配偶與戰友知道之外，還能在強行侵入對方意識的時候知道，虛弱或者命危的時候也會出現，另外，還有可能在一種情況下發生，契合度高的雙方也能見到彼此的精神體，但這多半是在動情的時候。

　　　白華不知道黑澤在想些什麼，見他突然沉默不說話，便低頭去看景荷的情形。

　　　景荷被捉之後，整個人坐在地上非常的安靜，她的眼神顯得空洞而茫然，像是行屍走肉一般。

　　　白華問道：「她怎麼了？」

　　　「意識紊亂。」黑澤在接觸到她的意識時，其實也看見那一幕了，包含那些不堪的過往，「她的哨兵死了。」

　　　嚮導的能力雖然強大，但有時候反而需要背負更為沉重的東西。人的負面情緒，感情，難忘的回憶等，其實都是一種龐大的心理重擔。沒有足夠自覺的嚮導，容易心靈崩潰，下場就如同景荷一樣。

　　　這個其實任務並不難，讓黑澤出馬完全是大材小用。

　　　白華只看她一眼，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後續的事會有專人處理，他們只負責把她完好的帶回去。

　　　他們從開始到結束只花了十五分鐘，其他組的同伴這時候才陸續趕到。

　　　何和也到了，他走到白華身邊，好奇的詢問剛才發生的事情。談話中，他無意間撞到白華，白華對自己的好友沒有任何防備，被推的退了一步，恰好身後的黑澤扶了一把。

　　　白華微愣，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

　　　黑澤順勢放開手，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們的接觸不過只有一秒，雖然是無心的，但黑澤還是窺探到了。他承認他與白華一同出任務，甚至提出偽裝成情侶的提議，只不過是好奇白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然而終於有機會接觸之後他才發現，白華的精神屏障堅如磐石，他所能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黑暗裡頭明明有東西，但是他無法看清，就像是被一片黑色濃霧徹底掩蓋的精神世界。

　　　這還是黑澤第一次遇見這樣奇怪的情形，或許是他還看不透，也或許是白華淺意識就想隱藏什麼。

　　　但不急，他們往後見面的機會還很多，他有時間可以去慢慢瞭解這個人。

　　　想到這裡，就不得不提到另外一件事。解決了失控的嚮導，接下來就是他們的契合度問題。

　　　就算現在不解決，遲早有一天也會因此而惹上麻煩。例如任何意外而產生的結合熱，這種不確定因素在戰場上對他們來說幾乎是致命的，所以他們各自都需要安全措施。

　　　黑澤看向白華時，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很顯然，他們都想到同樣一件事上了。

　　　白華朝黑澤的方向走去。

　　　黑澤先開口道：「你決定好了嗎？」

　　　「無論我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你都能接受嗎？」

　　　「是的，我把選擇權交給你。如果你決心隱瞞，我不會糾纏。如果你想演戲，我也可以配合。」

　　　「說實話，與你搭檔十分輕鬆……」

　　　「嗯。」

　　　氣氛沉默了幾秒，白華才說：「明天早上十一點，去媒介所一趟，先測過之後再說。」

　　　黑澤聞言笑了起來，「好。」

　　　白華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能這麼無所謂？」

　　　「因為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應該滿有趣的。」

　　　--

　　　隔日一早，哨嚮協會的媒介所果然迎來兩位貴客。當兩人說明來意的時候，媒介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連忙打電話通知高層負責人。

　　　在一旁等待測試安排時，黑澤居然還有心情打趣道：「你看，你這個萬年逃兵嚇到他們了。」

　　　白華板著臉回他：「結果怎麼樣還很難說呢，說不定就只有80%。不，搞不好可能只有最低的70%而已。」

　　　哨嚮的契合度配對是以70%為基準，超過這個範圍就可優先申請為配偶，但這個數值仍不算太高。超過80%以上的話，在戰鬥中的配合就能起到明顯的互助互補作用。高達90%以上的人非常少，但幾乎每一對高達這個數值的人，不敢說能名留青史，但至少都能有一番作為。這也是為什麼哨嚮協會如此重視的原因。

　　　白華曾經自嘲過他們這些異能者，就像是在幫即將滅絕的動物做基因配種。但從世界觀來看，你也無法說他們的做法是錯誤的。人類每一次的進化與演變都是有原因的，或許哪一天突然世界末日，很可能就只剩下生存力強的異能者存活下來。

　　　而媒介所雖然積極致力於基因優化，但他們也不逼迫，不強搶，更不拆散，頂多就是有點煩人而已。勝負的關鍵就取決於是你說服他們，還是他們說服你。但反叛期的抗爭相當短暫，因為可悲的是，大多數的哨嚮們還是敵不過本能。契合度越高的，就越無法抗拒這種誘惑。但並非沒有例外，而這些例外至今仍是傳說。

　　　白華並沒有一定要怎麼樣，也並非抱持著抗爭到底的心態，只不過他自己本身的情況，確實一言難盡。

　　　「但就算只有70%，我想對他們來說也夠了。」

　　　白華看了黑澤一眼，不想再繼續跟他討論這個話題了。

　　　這時測試人員已經準備好了，讓兩人進入到實驗室內，做各種匹配的屬性測試。

　　　等待結果需要三十分鐘，兩人都沒有離開，而是待在休息室裡看電視或者雜誌打發時間。哨兵靈敏的耳朵聽見外頭的人在竊竊私語說，高層負責人正往這裡趕來。

　　　白華看了黑澤一眼，黑澤朝他莫名的笑。他想對方大概也早就從某個員工的內心世界聽到這個消息了吧。

　　　但結果出來時，還是讓人大吃一驚。

　　　「天啊！天啊！天啊───！！！」那名媒介人抱著頭激動的狂吼一通：「94%的契合度，你們是不是一直在互相忍耐？」

　　　互相忍耐？

　　　白華看了黑澤一眼，某方面來說，他的確要忍耐這傢伙輕佻的性格。於是他回答道：「我想應該是吧。」

　　　黑澤笑了起來，他知道白華誤會了媒介人的意思，但他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還附和道：「如果他是的話，我也差不多……」

　　　媒介人繼續大聲嚷嚷著：「那你們還不趕緊的……手續加急的話，一天之內就可以辦好了。」

　　　白華這時候才注意到不對勁，「什麼手續？」

　　　「當然是成為配偶的手續啊！」媒介人高興到快要瘋了，不斷向兩人解說結合後的好處，什麼雙方的作戰能力會提高啦，感知能力變強啦，再也不用擔心會狂化或者神遊啦，還能附帶精神安撫，當然最重要的是性生活和諧美滿……

　　　白華根本沒在聽，他瞥了黑澤一眼，頗有責怪的意味在。

　　　黑澤無奈的笑了笑，但什麼也沒有解釋。

　　　最後白華婉拒了媒介人的好意，以「彼此不熟悉，還需要繼續培養感情」為理由，隨便打發掉這種討厭的說媒過程，拉著黑澤直接從媒介所逃了出來。

　　　對於這樣的結果，兩人的反應反而相當平靜。或許他們其實是知道的，心裡早就有了底。

　　　黑澤的態度跟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你這樣說的話，以後哨嚮協會派出的任務一定會把我們排在一起。」

　　　「難不成你有更好的辦法？」

　　　「沒有。」

　　　白華直話直說：「我能與你成為搭檔。但更進一步的關係，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我知道。」黑澤沒有任何意外，「我說過了順其自然。」

　　　白華搖頭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這個人才好，看起來輕佻率性，但實際上好像也不是這樣。老實說，我真的看不透你……」

　　　「看不透的不只你一個人。」黑澤笑了起來，「反正未來的日子還長，現在又何必想這麼多。」

　　　「是啊。」白華附和道：「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