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失控的嚮導(五)

　　　「真可惜，我好像錯過了一場精采好戲。」黑澤的臉上帶著笑意，表現出自己就是剛來的模樣。

　　　白華懶得拆穿他，直接將景荷的意識體推到他的面前。

　　　黑澤才剛要動手而已，四周又是異變。水岸驀然消失，樹林也消失，他們又回到原來的街道上。

　　　很明顯的，景荷已經收回自己的精神圖景。她寧願放棄自己的一部分意識體，也不打算繼續跟他們對峙下去。這下計畫與原本預計的完全偏離了，很難說這種情況到底是好，還是更糟。

　　　白華說：「她想逃走。」

　　　黑澤用陳述事實的口吻道：「因為你嚇到她了。」

　　　「對不起。」白華明白自己破壞了黑澤的計畫，他沒有做好誘餌的角色，就先擅自行動了。

　　　「不用道歉，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畢竟你也做得不錯。」黑澤瞥了他手中的意識體一眼。

　　　白華點頭道：「她逃不出去的，而且你有能力追蹤她。」

　　　精神意識體一旦被原主強迫離開精神圖景之後，相當於某種程度上的自殘，但在攸關生死的戰鬥中，不得不說這是最好的做法。但只有少數人才會知道，殘留的精神意識，在徹底消失之前，仍有非常好的利用價值。

　　　嚮導會知道這件事並不奇怪，但這句話如果從一個哨兵的口中說出，如果不是學識淵博，就是身經百戰。

　　　前一種可能黑澤完全不列入考慮，從這人的個性來看，倒是後者比較有可能。他此刻看向白華的目光帶上一些玩味與深意，「看來你對嚮導也有些研究……」

　　　白華沒有表情的道：「只是對上過幾次罷了……」

　　　黑澤收斂起玩笑的心思，他伸手抓過景荷的意識體，動用能力讀取對方的訊息，但話卻是對著白華說的：「其實你真的挺厲害的，讓我不禁也想要認真了……」

　　　白華不知道黑澤說的認真是什麼意思，他並不想問，也不打算在這時候打擾他的工作。

　　　黑澤並沒有花多久時間就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景荷殘留的意識慢慢淡化消失了，「一點鐘方向，那裡有一條河流，她想遁入水中逃走。」

　　　白華立刻就想要動身去追。

　　　黑澤卻道：「等等，她的精神體是一條魚，入水之後能力會增強，你在水裡是抓不到她的。」

　　　「那就阻止她下水。」

　　　「來不及了，守在外圍的兩人困不住她。我們分頭行動，我到下游去，那裡有一座橋，你設法將她引過來，我們前後夾擊。」

　　　「好。」

　　　嚮導並不擅長肉搏作戰，但他們的情報分析與戰略手段是最為優秀的。尤其精神體與原主的能力又是息息相關，一旦成功識破，就能針對敵人的能力擬定作戰策略。因此白華毫不懷疑黑澤的話。

　　　兩人立即分開行動。

　　　黑澤讀取到景荷的意識中有這一帶地圖的記憶，嚮導最可怕的能力就在於這一點，能將對方的所見所聞、情緒、思維模式據為己有。他沿著捷徑直奔橋的位置，完全不擔心白華那頭的狀況。

　　　而當白華追至河邊時，發現黑澤說的果然沒錯，景荷已經破開最外圍的精神屏障，逃入水中。夜晚的河邊很黑，幾乎看不見，但這對白華完全不造成影響。他閉上眼睛細聽水流的動靜，她還沒跑遠，一些氣味還殘留在河邊的草莖上，未完全散去。在他確實聽見某些動靜的時候，也毫不猶豫地跟著跳入水中。

　　　景荷已經失去自我了。

　　　當她被最愛的人背叛的時候，她什麼都無法思考了，腦中只想著殺戮。她想殺盡所有在自己面前看見的情侶，來撫慰自己深受傷害的心靈。從小因為異能的關係，她就被當成怪物，她努力過要讓自己當一個正常人，但是沒有用，只要不小心與旁人接觸，她就能聽見對方心底的聲音，那些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帶著惡意的批判與慾望，讓她明白人心是最邪惡的東西。

　　　所以當那個男孩子出現的時候，她第一次見到希望，因為她讀不到對方的情緒。而從對方真誠溫暖的笑容中，她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懷與愛意，她深信這個人一定是來拯救自己的。她信任他，並把自己的一切全都交給他。但最終得到的卻是，她看見他與另一個女孩子親密的摟在一起。

　　　她聽見他對那個女孩子說：「因為你們都說她很特別，所以我只是想試試看。」

　　　她還聽見他對那個女孩子說：「我對她不是認真的，只是玩玩。」

　　　她又聽見他對那個女孩子說：「結合之後，她不會對我怎麼樣的。而且，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個嚮導……」

　　　她突然想起那個狂亂的夜晚，她情不自禁與這個男孩子擁吻，一心只想著要與對方結合。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那不是愛情，是本能。

　　　原來聽不見並不是最好的，原來這才是他的真心話。

　　　所以，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哨兵，再殺了與他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這是她第一次用嚮導的能力殺人，用自己的精神圖景製造一個讓兩人絕望的地獄。

　　　大概是那一次驚動了哨嚮協會，後來開始有人在追捕她。

　　　但這時候，她已經陷入精神崩潰的地步，時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甚至一點活著的實感也沒有。

　　　後來有一對出現在她面前的哨嚮，他們說要帶她回去，他們可以給她一個容身的地方。

　　　她其實心動了，她也想跟他們回去，但看見他們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一些比較親密的舉動時，她還是忍不住發狂了。她再也不能相信愛情，所以她惡意的讓他們在自己的精神圖景中互相試探，用精神遮罩蒙蔽她們的雙眼，讓他們眼中所見不再是自己的愛人，而是敵人的模樣。當他們看見的人不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樣，還能憑著感覺認得出彼此嗎？

　　　不能。

　　　所以他們如她所願開始互相殘殺了。

　　　她應該要感到高興的，因為這世上終於不是只有自己眼盲了，她開心的大笑，但笑著笑著居然流出眼淚來了。

　　　後來又有四名哨嚮追了過來，在看見同伴的慘死之後，便開始攻擊她。

　　　她並不想殺這些無辜的人，但最終還是做了。即便淺意識裡有個微弱的聲音叫她不能一錯再錯，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她知道那些人絕對不肯善罷干休，自己將會亡命天涯。

　　　她覺得自己死了也好。

　　　她真的這麼想過，但是在遇見一個能強行用防禦屏障突破自己精神結界的哨兵時，她還是怕了。她在這一刻突然變得貪生怕死起來。

　　　她從沒遇見過這麼可怕的哨兵，是本能讓她驚慌逃跑。但那個可怕的哨兵還是追上來了，在自己身後緊追不捨。

　　　為什麼要追我？

　　　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我已經無處可逃了，一定要把我給逼死嗎？

　　　景荷不知道自己已經誤入陷阱，慢慢的被逼向下游。在接近橋的時候，她驀然潛入到更深的水底，這裡的水域錯綜複雜，但有一條支流通往大海。她知道她能擺脫這個哨兵的，只要用些小手段讓這個哨兵迷失方向，她就能全身而退。

　　　她只顧慮後頭，卻完全忽略了前方。

　　　在她將要游向自由的大海時，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精神力網，將她整個人禁錮住，並從水底撈了起來。

　　　她驚愕地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名英俊年輕的嚮導。她完全忘了，這名哨兵還有另一位同夥。

　　　黑澤目光冰冷的看著她，「抓到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