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親王受制 (4)
肖寒月接道:"對裱工手法,常兄可有經驗……"
常九雙目一亮,道:"說下去。"
肖寒月道:"留字之秘,就藏在畫中,裱工很精,不留心,瞧不出一點破綻,想來,不是一般工人能夠做到的。"
常九道:"對!找裱字畫的名匠,這種店不太多,而且大都集中一處,應該不難查。"
肖寒月道:"這麼重要的機密,自然不能讓裱畫的工匠知曉了。"
常九道:"你是說……"
"再碰碰運氣吧……"肖寒月提高聲音,道:"請書僮進來。"那書僮一直守在書房外面,聞聲而入。
肖寒月此刻才仔細的打量了那書僮一眼,只見他大約十八九歲,面目清秀,衣著整潔,那種聰明伶俐的類型,笑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本姓胡,是本地人,不過,王爺賜名如意。"
"如意,那是甚得王爺喜愛了?"
"王爺對小的很好……"如意雙目中流下來兩行清淚,說:"但小的在王爺危難的時候,卻無法以身相代。"
至情流露,不似偽裝。
肖寒月道:"你侍候王爺幾年了?"
"小的十三歲入王府,就負責打掃書房,今年十九歲……"
肖寒月道:"六年了……"
"五年零九個月……"
如意說道:"小的十三歲冬初進入王府。"
肖寒月點點頭,道:"那你對王爺身邊的事情,很清楚了?"
如意道:"這要看那方面的事情了,小的對書房中的事務,都能詳為奉陳。"
肖寒月道:"王爺是否喜歡收藏書畫?"
如意沉吟了一陣,道:"王爺鑑賞書畫的能力很高,收藏也很豐富,但並不入迷,而且眼界很高,一般的書畫,也不放在眼中……"
肖寒月接道:"有沒有畫聖道子的畫?"
如意道:"有兩幅……"
肖寒月急道:"你可記得畫些什麼?"
如意接道:"畫聖著筆,以佛像最多,王爺收藏了一幅"達摩渡江圖"。
常九道:"還有一幅畫的什麼?"
如意沉吟了一陣,道:"好像是眾星拱月圖?"
肖寒月心中大喜,但卻儘量使表面平靜,笑一笑,道:"好!把那副眾星拱月圖取出來,給我看看。"
如意道:"書畫都藏在本拒之內,待小的找找看……"舉步行近木櫃,取出兩把鑰匙,正要打開木櫃,突然停下,道:"那幅畫,好像是送給人了……"
肖寒月道:"如意,這件事關係很大,你要想清楚……"
"我記得很清楚,王爺把那幅畫送給人了。"如意說:"還是親手交給他的。"
肖寒月道:"那人是誰?"
如意道:"趙百年趙大夫……"
肖寒月道:"你沒有記錯吧?"
如意道:"不錯,小的經手的事情不多,這只是其中之一,不的記得很清楚。"
肖寒月道:"畫聖的遺墨不多,一般的寫景之畫,更是絕少,怎會把那樣一幅名貴的畫,賞賜給趙大夫呢?"
如意道:"小的清楚記憶,是趙大夫向王爺要的,而且指定是要畫聖的眾星拱月圖,趙大夫醫好過王爺的病……"
肖寒月接道:"就是那一次看好王爺的病之後,提出來的……"
"不是……"如意說;"那是幫王妃看病,王妃病得很重,趙百年一帖藥,立刻好轉,王爺問他想要什麼?他就提出了那幅眾星拱月圖,王爺雖然心痛,但已經答允過趙百年,王府中的東西,他都可以拿走,只好割愛相贈了。"
肖寒月沉吟了一陣,道:"那趙大夫怎知王爺有這麼一幅眾星拱月圖呢?"
"這就不知道了……"如意想了一下,說:"王爺不是個喜歡炫耀的人,那幅圖看過的人很少,除非小的沒有人王府之前,王爺告訴過趙大夫,小的進入王府之後,王爺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收藏有這幅名畫。"
肖寒月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也許因為王爺很重視它,又是畫中珍品,才被人看中了如意聽得呆了一呆,道:"肖爺,什麼人看中它了,小的聽不明白……"
常九接道:"如意,那幅畫,重新裱過沒有?"
如意道:"小的剛進王府那一年,王爺叫人裱了幾幅畫,那時小的年紀幼小,書房中的事情,還不太熟悉,記不得是不是有那幅眾星拱月圖了?"
遇上了一個記憶如此清楚的人,肖寒月暗叫僥倖,緩緩說道:"你一定記得什麼人裱的畫了?"
如意道:"是朱祿大叔,他是王府中兩代老僕,在小的進入王府之前,一向由他侍候王爺,因他年紀大了一些,才帶小的進入王府……"
肖寒月接道:"慢著,你是朱祿選入王府的?"
如意道:"是!小的進入王府之後,也是朱大叔一手調教,小的勉能為王爺效勞時,他卻突然而逝……"
肖寒月呆了一呆,道:"死了?"
如意道:"是的。"
肖寒月急急追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常九道:"事關重大,你要說實話啊!"
如意回顧了一眼,道:"發喪時說他死於心痛症,但小的知道,他是服毒自絕。"
常九道:"為什麼?"
如意道:"這個小的真的不清楚了。"
肖寒月想了好一陣,道:"如意,朱祿會寫字嗎?"
"他會寫一筆好字,而且,還讀了不少詩書……"如意說:"小的受他的造就很多,他死前一日,還囑咐小的要用心讀書,好好練字……"
肖寒月點點頭,接道:"他可是死在眾星拱月圖送給趙大夫之後?"
如意想了一下,道:"大約是送出拱月圖三天之後,那時,他身體還健朗得很,卻突然服毒而死。"
肖寒月道:"謝謝你了,如意,你去休息吧!"
如意一躬身,道:"小的在室外候傳。"
轉身向外行去。
肖寒月似是突然間又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叫道:"如意,朱祿死後,王爺的神情如何?"
如意沉吟了一陣,道:"這個也很重要嗎?"
肖寒月道:"很重要,王爺處境危惡,你一定要說實話。"
如意點點頭,道:"王爺發了一次脾氣,對朱祿大叔的死,憤怒多於悲傷?"
肖寒月道:"這些事不可對別人提起。"
如意道:"如是郡主問起呢?"
肖寒月道:"她暫時不會問,一旦追問,你要她問我就是。"
如意早已知曉肖寒月可能是王爺選中的乘龍快婿,應了一聲,退出室外。
肖寒月緩緩在一張檀木椅上坐下,望著燭光出神。
常九掩上房門,道:"兄弟,說出來聽聽,也許我能提供一些愚見。"
肖寒月籲一口氣,道:"常兄的看法呢?"
常九道:"你這是考我呀?"
"不!小弟是誠心領教。"
常九苦笑道:"這種推理的事,我自知不如你肖兄弟,不過,我覺著你問的很有道理,但這些事,太過複雜,我卻無法在一時之間,把它連接起來……"
肖寒月接道:"小弟勉強能把這件事接續起來一段,只是其間可能破綻百出,還要常兄從中指點?"
常九道:"你說出來,咱們研商一下?"
肖寒月道:"朱祿是王府中兩代老僕,也可能是王爺的親信,所以,我猜想密詔押書的事,無法瞞得過他……"
常九接道:"這種大事,七王爺也該會找個人商量一下?朱祿自然是最可能的人選了。"
肖寒月道:"當時,密詔押書,可能藏在七王爺的府中,朱祿知曉藏書之處,也可能由他保管,以後,情勢改變,朱祿就把密詔偷偷藏起,留下線索,裱籬眾星拱月圖中,但他怕自己會說出來,所以服毒自絕,以身殉主……"
常九接道:"看情形,大概是如此了,不過,他既能把密詔藏起,為什麼不把它毀去呢?"
肖寒月道:"三王會銜,那就是說,這份密詔,還牽涉到另兩位王爺,密詔不毀,對他們有著很大的箝制力量,如若毀去密詔,情勢可能會對七王爺大大的不利……"
常九接道:"很有道理……"
肖寒月道:"既稱密詔,必然是來自大內,三王會銜於密詔之上,當時,必然為皇上最為信託的人,以後,情勢變化,那份密詔反成了叛逆不道的罪證了,這等宮聞之秘,尋常人家自不能瞭解……"
常九接道:"如能找到密詔,以肖兄弟的才華,定可貫穿全局,洞悉內情了?"
肖寒月道:"只可惜小弟還有很多想不到的地方?"
常九道:"說來聽聽。"
肖寒月道:"要是如意沒說謊言,那幅眾星拱月圖一定是朱祿指點趙百年向王爺要的……"
常九道:"不錯,定是如此。"
肖寒月道:"想不通的也就在此了,趙百年不過是一個名醫,朱祿把這樣大的事情,託付於他,用心何在呢?"
常九一皺眉頭,道:"說的也是,趙神醫父女,俱是不會武功的人,又能擔當什麼?"肖寒月道:"也許朱祿別有安排,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計畫中途斷線,使得全局有了變化……"
常九接道:"其實,朱祿用不著死的,他可以躲起來,現在,就不用咱們這樣傷腦筋了……"
肖寒月接道:"他如不死,七王爺必會搜尋他的下落,他一個不會武功的老人,又能逃亡何處?"
常九道:"密詔既是朱祿所藏,看來仍在王府中了。"
肖寒月點點頭,道:"小弟推判到此,已經難再為繼,至於如何把二先生牽扯入這件事中,亦是無法想通,可以肯定的是,二先生那個組織用心並非在爭霸江湖,逐鹿武林……"
常九道:"對!他們羅致江湖高人,訓練殺手,意在謀反,所以,他們所作所為,全無江湖義氣,把武林中人當作工具,一面利用,一面在毀來他們,江湖人一向詡精明,但比起宦海中人的手段,又是望塵莫及了。"
肖寒月道:"終是邪不勝正,有很多人及時覺醒過來。"
常九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找出密詔……"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龍口何在?難道王府中修善改建,把它毀去了?"
常九道:"朱祿老謀深算,這一點應該想到,我們再他細地找找看,地鼠了善長追蹤潛形,尋人覓物,只要藏在王府中,我不信找不出來。"
肖寒月道:"目下最困難的是,不知那龍口藏珠之意,是指形象而言,還是意在言外,另有所指。"
常九道:"唉!如是要猜啞謎,就要肖兄弟多動腦筋了,這一點,我可是不太靈光。"
肖寒月來回行了幾步,道:"如意聰明伶俐,不知能不能提供一點線索?"
常九道:"也許朱祿在死亡之前,給過他一些暗示,何不叫他來試試?"打開木門,果然見如意靠在木門外木柱上休息,常九招招手,如意步入書房。
肖寒月道:"如意王府中你很熟悉吧?"
如意道:"除了內宅,偶爾一去之外,其他的都很熟悉。"
肖寒月道:"龍口藏珠在哪裡?"
"龍口藏朱……"如意呆了一呆,說:"可是在王府中嗎?"
常九道:"是啊!你想想看,那裡有雕塑的龍形,口中藏珠?"
如意望著木桌上白玉雕龍,道:"王爺很喜歡這條玉龍,常常撫摸把玩。"
肖寒月道:"你記憶過人,仔細想一下,朱祿在死去之前,可對你有過什麼暗示和龍口藏珠有關。"
如意沉吟了一陣,道:"沒有,小的實在想不起。"
常九急道:"這算什麼啞謎,當真是誤人不成了。"
他心中生氣,不自覺一撐拍在玉龍之上。"
但聞波地一響,那羊脂白玉龍忽由口中滾落一物。
一顆大小有如黃豆的圓形玉珠。
肖寒月伸手撿起玉珠,常九卻拿起玉龍查看。
原來,這玉龍之口,竟可開合,中有玉軸穿連,口雖啟動,但卻不會跌落。
只是雕工精細,龍口合上,瞧不出一絲破綻。
常九苦笑一下,道:"好精細的雕工,竟然瞞過了常某的雙眼。"
肖寒月把一顆白玉放在桌心,瞧了一陣,道:"龍口藏珠,本來就不是一眼可見,咱們卻忽略了那個藏字,不過,這粒玉珠,如此細小,又能收藏些什麼?"
常九道:"肖兄,仔細瞧瞧,那真是一粒玉珠嗎?"
肖寒月心中一動,兩指輕輕一捏,玉珠頓化碎粉。
敢情所謂玉珠,竟是上好的瓷土捏成。
果然,內有一片絹箋。
常九突然一揮手,道:"如意,王爺在後園之中,需人照顧,你不用留在這裡了,去照顧王爺吧……"
如意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肖寒月道:"龍口藏珠,竟然在玉龍口中,那朱祿實是一位有心人啊!"
常九道:"如非王爺點破,咱們絕想不到能在這玉龍口中找出藏珠。"
肖寒月打開絹箋看去。
一張很小的白絹,上面工筆描出了一行小字,寫的是:三王會傷的詔書,埋藏於書房後,金魚缸下。
肖寒月看完之後,雙手一搓,絹箋化作碎粉。
常九低聲道:"肖兄弟,要不要立刻取出來。"
肖寒月道:"要!此物或可使七王爺生出強烈的求生之念。"
常九道:"說的也是,他身中奇毒,心懷死念,就算大羅金仙,也救他不了。"
肖寒月道:"常兄,咱們由左右兩側,搜查一下,這件事,最好不要別人瞧到。"
常九點點頭。
這時,夜色已深,原本是王府中防守的重心所以,現在,卻已無巡守的武士,所有的王府侍衛,都已集中於後花園的茶花廳中。
兩人繞到書房一座小型庭院之內,果見一個很大的魚缸,缸內五色金魚,仍然浮沉游動,不知喜愛他的人,身遭危難,命在旦夕。
常九幫肖寒月抬開魚缸後,笑道:"我到屋面上防守,肖兄弟尋找密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