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文雀武鳳 (1)
王守義氣得臉色發青,雙目瞪著肖寒月,似是立刻就要發作。
小七子和荷花,更是嚇得身軀微微顫抖,應天府捕頭的利害,他們很清楚,肖寒月一旦抓了進去,定然有一頓苦頭好吃。
不知道為什麼?荷花和小七子,都對肖寒月有一份莫名的關心,目注肖寒月,流露出無限關切。
大大出人意外的是,王總捕頭竟然把一口氣忍了下去,放下臉,緩緩說道:
"閣下貴姓?""肖寒月。"
"住什麼地方?」
"南陵客棧……"
肖寒月目光轉動,看看荷花、文雀,接道:
"如果楊柳肪能留客人,也許,我會留在楊柳舫。"
王守義冷然說道:
"好!就是這兩個地方,希望你隨傳隨到。"
肖寒月冷冷地看了王守義一眼,未作理會。
王守義籲一口氣,道:
"希望你肖公子確是個有來頭的人,告辭!"
轉身而去。
這劇戲演得很好,唱作俱佳,小七子一臉茫然中帶有無限關切,道:"肖爺,應天府的捕快們權勢很大,你這麼硬碰硬的得罪了總捕頭,一旦被抓進了衙門,可不是鬧著玩的……"
肖寒月淡淡一笑,接道:
"左右不過是一個捕頭罷了,能有多大權勢,在下不喜惹事,但也不怕事情。"
荷花微一呆,道:
"肖爺,聽你的口氣,似乎是根本沒有把王總捕頭放在眼中?"
肖寒月道:
"區區一個應天府,大概還不敢動我?"
小七子、荷花,聽得瞪大了眼睛,金陵城中王候、公卿雖然不少,但真敢不把應天府放在眼中的,只有一個七王爺,這肖公子如此大的口氣,如非和七王有什麼關係,可能就是京裡的大加子弟,能和這麼一個人物攀上關係,那可是很大的奧援。
暗裡打好了主意,小七子顧不得臉上的疼痛,一抹嘴角上的血跡,道:
"肖爺,這麼一鬧,酒菜都快涼了,我去交代廚下,給肖爺另外準備一份。"
肖寒月點頭一笑,小七子如椽旨,急急行了出去。
荷花卻緩行兩步,走到肖寒月的跟前,未語先笑,道:
"肖爺,荷花有件事,想求肖爺幫忙……"
說著話,盈盈一福。
"姑娘請說,不用多禮。"
荷花嘆息一聲,道:
"賤妾和應天府的捕快們,有了一點誤會,希望借用肖爺的大力,代為化解一下。"
肖寒月道:
"只要不是叛逆大案,應該不是難題,姑娘告訴我為了什麼?"
荷花這個麼應,給了肖寒月意外的驚喜,但也使肖寒月感覺到,荷花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也不是什麼大事,荷花日前去接舍妹,應天府的捕快們,適在秦准河畔埋伏抓人,荷花不識他們的身份,言語上,有了一些開罪;恐怕日後招來麻煩,肖爺肯幫忙化解一下,荷花就感激不盡了。"
肖寒月暗中觀察,發覺了文雀的神懷情冷靜、木然,不帶一點喜怒之色,整個事件,似是和她完全無關一樣,心中暗暗震驚於她的定力,卻也暗暗高興,忖道:這個丫頭如此沉著,定然是一個極難對付的角色,但如此冷漠,大悖常情,也無疑暴露了她的身份。
心中念轉,更加了幾分謹慎,點點頭道;
"這點小事何足持齒,王總捕頭,再來見我時,我告訴他一聲就是"
荷花又福了一福,道:
"多謝肖爺了。"
肖寒月道;
"小事一段,不用言謝。"
但聽文雀嬌聲滴滴地說道:
"肖公子有把握那位王總捕頭,一定會再來見你麼?"
肖寒月笑一笑,道:
"你說呢?"
文雀嘆息一聲;道:
"聽肖公子的口氣,好像很有把握?"
"那就是了,應天府的捕頭,自非好惹的人物,區區如無幾分把握,怎敢作此狂態。"
肖寒月一面回答,表面上也故作瀟灑,實在已暗作戒備,留心著文雀的反應。
文雀嫣然一笑,道:
"肖公子剛才亮了幾手,是不是很有高明的武功?"
話入正題,鼓打點上,肖寒月已迅速地作了一個決定,打蛇順棍上,藉機迫退,乾脆作個明朗的了斷也好,當下一笑,道:
"姑娘也是會家子了?"
這句話單刀直入,問得文雀呆了一呆,想想話中已有破綻,否認反而不好,沉吟了一陣,道:
倒也練過一兩招防身之術,但如和肖公子相比,那可是霄壤之別了!"
"勿怪姑娘那等沉著,在刀光血影中,靜如山巔,視作等閒,原來姑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肖寒月步步擠迫。
文雀兩道清朗的目光,盯注在肖寒月的臉上,緩緩說道:
"肖爺,初度相逢,如此迫逼,不覺得太急躁了點?"
肖寒月哈哈一笑,道:
"在下是性急了一點,不過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了。"
這時,突聽一個聲音,傳了進來,道:
"荷花姑娘,客人外找。"
就算沒有這人的呼叫,荷花也覺出不情形有點不對,準備離開,這一聲呼叫得來得及時,荷花站起身子,道:
"肖爺,賤妾告王守義便。"
"荷花姑娘請,異口有暇,自當專程相訪。"
"肖爺言重了,賤妾當受不起。"
她舉步行出艙房。
荷花一走,肖寒月早已聽出了招呼荷花外出的聲音,正是出自羅鏢之口,多年的捕快生涯,反應自是有過人之處。
文雀看看羅鏢,道:
"閣下想是肖公子的保鏢,剛才,幾乎出了人命,不見大駕,如今事過境遷,風平浪靜了,閣上出現的恁般快法?"
羅鏢看看肖寒月,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肖寒月淡然說道:
"文雀姑娘,現在,似乎是用不著再抱琵琶半遮面。"
文雀淡淡一笑,道:
"能不能要你這位保鏢出去?"
肖寒月略一沉吟,點點頭。
羅鏢不待吩咐,人已退出室外,卻順手帶上了室門。
肖寒月道:
"文雀姑娘,現在可以說了。"
文雀看看肖寒月,臉上泛起了一片嬌媚笑意,道:
"急什麼?花燈初上,良夜正長,咱們有很多的時間好談的。"
"在下性子急躁一些,姑娘還是早些說個清楚的好。"
文雀皺皺眉頭,道:
"你不是公門中人,捲入是非之中,自然是別有原因了?"
肖寒月道:
"姑娘是指趙大夫失蹤的案子?"
"唉!含蓄一點,豈不是多一些詩情畫意。"
肖寒月道:
"在下倒希望說得清清楚楚的好!"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了什麼?"
肖寒月道:
"趙大夫是不是還在金陵城中?"
文雀搖搖頭,道:
"看你處事鎮靜,怎的一入正題,反而有些慌急了,趙大夫和你非親非故,為什麼你要插手此事?"
肖寒月心中忖道:像這樣各說各話,不是辦法,她敢坦然承認,想必早有仗恃,這座楊柳舫上,恐怕早已有埋伏,我如問不出趙大夫下落,坐失良機,此後,縱然短兵相接,也未必會有這樣坐相交談的機會了,此機千萬不可錯失。
打定了主意,扭轉話題,道:
"姑娘好像很關心在下的事情?"
文雀側臉兒望著肖寒月,頷首笑道:
"鬼刀候玄是一個很傑出的人物,聽說被你一出手就制住了。"
她坐姿優美,笑容如花,眉目間傳出了綿綿情意,流露出無限嬌柔。
肖寒月望著那嬌柔神情,突然間心頭一動,產生出一種擁抱入懷的行動,急急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壓制下激動的心情,道:
"在下只是僥倖得手罷了!"
文雀坐正嬌軀,臉上那一股綿綿的情意,也頓然消失不見,帶著七分讚許,道:
"肖兄的功力很深厚?"
肖寒月自籲一口氣,道:
"姑娘過獎了。"
文雀道:
"看來,公子真是一位勁敵!"
肖寒月心頭茫然,暗自忖道:功力深厚,一位勁敵?難道剛才她那種動人綺念,引人遐思的嬌媚神情,也是一種武功不成?
儘管肖寒月智慧過人,身懷大成,但他對江湖道上的事,瞭解太少了,只能憑仗智慧,暗中摸索,隨機應變。
"姑娘,在下洗耳恭聽高論。"
文雀道:
"好!我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拿了多少銀子,我們加倍奉上,然後離開金陵。"
肖寒月開始感覺到江湖上的可怕了,一旦捲入是非,處處都是兇險,以文雀之美,竟然也是殺手身份,如非來此之時,早有警惕,暗裡留意,換個場合,絕對無法逃過文雀的暗算。
"怎麼樣?肖公子!"
肖寒月嘆口氣,道:
"文雀,趙大夫只是一位名醫,懸壺濟世,救人無數,他應該不會和人結下恩怨。"
文雀一顰柳眉兒,接道:
"怎麼?你不是趙家禮聘的人?"
"不是,我受過趙大夫救命之恩……"
"噢!報恩……"
文雀緩緩接道:
"肖公子,趙大夫活得很好,而且,他不會有性命之優,回去告訴趙姑娘,請她放心就是。"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文雀姑娘,你們擄去了趙大夫,究竟為了什麼?他只是一個名醫,與人無爭?"
文雀沉吟了一陣,道:
"象以齒焚身,人懷壁其罪……"
肖寒月接道:
"我明白了,真的有人想長生不老……"
文雀笑道:
"肖公子,如果有這個可能,你想不想試一試呢?"
"我也許會想……"
肖寒月神情肅然地說:
"但我絕對不會採取擄去趙大夫的方法,趙大夫能不能配製出延年益壽的藥物,還未可知,但他的失蹤,卻已經傷害了無數的病人,文雀姑娘,如果,你們肯交出趙大夫,人又安然無恙,我相……"
"你想得太天真了……"
文雀神情冷峻地說:
"而且反賓為主,肖公子,我們不想和你為敵,但不是怕你,你只有離開金陵,或是堅持彼此為敵……"
"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但追查趙大夫的下落另有其人。"
"你是說應天府的總捕頭王守義?"
"官府力量強大,豈是民間可比,何況,應天府,只不過是其中的力量之一。"
"還有一位七王爺府中總教席張嵐,是嗎?"
文雀冷然一笑,接道:
"對他們騷擾,我們已漸感不耐,他們如再胡鬧下去,可能會觸怒我們,激起殺機,你回去告訴那位趙姑娘,要她撤銷報案,不要再妄圖追查趙大夫的下落,只要她肯合作,一年半載,趙大夫即可安然歸去,正如你肖公子所說,他只是一個與人無爭的名醫,不會有人故意害他,但如趙姑娘不聽勸告,一味地糾纏下去,我就不能擔保趙大夫還奶平安無事了!"
趙百年的生死,對肖寒月確然構成了很大的壓力、威脅。微微一呆,道,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難道一點也不怕王法麼?"
文雀笑一笑,道:
"肖公子是初次插手江湖中的事吧?
肖寒月道:
"是……"
"那就難怪了……"
文雀笑得一臉嬌媚,道:
"我們的力量,神秘、龐大,不是張嵐和王守義,可以想得到的;我們不願和官府作對,也不願和你為敵,但這要雙方都退讓一步……"
"我……我不過是一介凡夫,何足道哉……"
文雀搖搖頭,道:
"肖兄,不要妄自菲薄,賤妾冑到這裡,就是在恭候大駕!"
肖寒月心頭一震,接道:
"等我?難道你們早知道我們會到楊柳舫來?"
文雀道:
"肖公子,這有什麼奇怪,你能設計出很多的陷阱,逼我們露出破綻,我們能預知你會到楊柳肪來,也不過是一種設計罷了。"
肖寒月沉吟了一陣,笑道:
"姑娘說得對,那泣荷花姑娘,是你們佈下的餌。"
"她是一個真正的歌姬,希望你們不要遷怒到她的身上。"
初度捲入了江湖詭詐、鬥智中,肖寒月開始有一點慌亂,但他究竟是具有絕高智慧的人,很快地就適應了這種變化,微微一笑,道:
"姑娘放心,我會全力保護她的安全,儘量不把她牽入漩渦。"
文雀道:
"荷花不會知道什麼?抓了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肖公子保她無事,那是最好不過,現在,我們之間的事,也該作個了斷了。"
肖寒月道:
"倒要請教姑娘,如何一個了斷法?"
文雀緩緩取出一疊銀票,擺在桌子上,道:
"這裡是十張銀票,每張二萬兩,如果不太浪費足夠你一家人花用不盡……"
肖寒月接道:
"這是什麼意思?"
文雀道:
"帶上這些銀票,即刻動身,天下之大,又何必一定要留戀金陵?"
果然是早已有備而來,只是這等處置方法,倒是出了肖寒月的意料之外。
"想不到啊!我肖寒月的身價,竟然能值二十萬兩銀子。"
"如果肖公子願意加入我們這個組織,賤妾願作引見之人。"
"那又有些什麼好處?"
文雀嫣然一笑,道:
"除了這二十萬兩銀子,每月至少有千兩銀子的月俸。"
肖寒月接道:
"我有了二十萬兩銀子,又怎會在乎那區區千兩銀子的月俸?"
文雀道:
"說的也是,肖兄還想要些什麼呢?
肖寒月心中暗道:這丫頭在那組織之中,不知是什麼身份?何不探探她的口氣?
心中念轉,口裡說道:
"如果我要……"
他本來想說如果我要你呢?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望著文雀,脹得滿臉通紅。
文雀卻嫣然一笑,道:
"是不是想要我?"
"唐突佳人了……"
"不!"
文雀理一下鬢邊散發,道:
"可以商量,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就給你一個肯定答覆。"
肖寒月心中明白了,文雀也不是能夠作主的人,連她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要聽命於人。
"怎麼?姑娘連自己的事也不能作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我能作主,也該跟他們說一聲吧?"
掩飾得天衣無縫,肖寒月被唬住了,暗道:難道擄去趙大夫的人,就是他的父母?
撿起桌上的銀票,放入肖寒月手中,文雀的神態中無限溫柔,臉上泛現出嬌媚地微笑,心中即暗暗忖思:勿怪武鳳見之後,竟有些情難自禁,這個年輕人,確實有與眾不同的動人之處……
"文雀,我還沒有答應你,這些銀票我不能收。"
文雀沒有怒意,神情更見嬌媚的道:
"肖兄,我想事情不會太困難,以肖兄的份量,再加上我婉言的解說,應該可以成功……"
"文雀,我……"
文雀笑得如花盛放,道:
"我知道,二十萬兩銀子不放在你的心上,你這般重視我,我自會盡力爭取。肖兄,我不相信世上真有一見鍾情的事,想不到竟然會叫我自己碰上了。"
糟了,肖寒月心中大感不安,這本是一個策略,想不到竟然真的引動了一個少女的情懷……
這時,關閉的木門,卻砰然大開,王守義、張嵐,先後行了進來。
文雀霍然站起,一臉柳媚花嬌的笑容,頓然罩上了一層寒霜,冷冷說道:
"站住,你們懂不懂規矩?"
王守義一揮手,接道:
"算了,文雀姑娘,這種事,咱們看得多了……"
文雀舉動很沉著,緩緩伸出手去,拿起桌上的銀票,收入懷中,回頭望著肖寒月溫柔一笑,道:
"公子請自斟自飲,莫要掃了酒興。"
人卻緩緩離位,蓮步姍姍地迎了上去。
這座艙房相當的大,除去桌椅之外,還有相當大的空間。
文雀直行到王守義的身前兩步左右處,才停了下來道:
"你闖進來幹什麼?"
她嬌小玲瓏,貌如花嬌,又穿著長裙、羅衣,但那份氣定神閒的沉著,使得王守義看得暗暗佩服,忖道:看她如此鎮靜,倒是不可輕視,暗中戒備,口中冷冷說道:
"抓犯人!"
文雀道:
"抓犯人?是肖公子,或是我?"
王守義寒著臉,道:
"你!"文雀搖搖頭。嘆息一聲,道:
"不要把自己估計的太高了,王總捕頭,那會造成無可彌補的恨事。"
張嵐接道:
"姑娘的意思是……"
文雀冷笑一聲,道:
"虎急傷人,兩位最好多想想?"
王守義道:
"這麼說來,姑娘是準備拒捕了?"
文雀目光一掠張嵐和王守義,冷然一笑,道:
"兩位不相信,何妨試試?"
張嵐嘆息一聲,道:
"姑娘小小年紀,口氣如此託大,當真是藐視天下英雄了!"
自認和鬼刀候玄動過手後,一向傲氣概,那很容易,只要一對一的和我動手就是,當然,兩位也可以聯手出戰,那就不用提什麼江湖規矩、武林規矩了!"
被一個年輕小姑娘如此搶白,實是張嵐生平未遇之事,氣得一張臉全成了鐵青顏色。
王守義生恐張嵐被人套住,笑一笑,道:
"文雀姑娘,這不是一般的武林中比武爭名,姑娘這點年紀,想必是被利用、威脅,才致身犯法紀,只要你肯招出實情,在下擔保對姑娘從輕發落……"
文雀秀目中閃起兩道冷厲的寒芒,一掠王守義,冷冷接道:
"一派胡言……"
王守義右手一揮,五指疾出,抓向文雀的右腕,口中卻大聲地喝道:
"王法森嚴,姑娘如敢拒捕,那可是株連滿門的大罪一人做事,一人擔當,何苦連累到父母姐妹?如果姑娘肯合作,供出內情,王某擔保決不牽累你的家人。"
口中呼叫,雙手連環擒拿,一連攻出了七八招。
也許是王守義警告之言,發生了恫嚇的效力,文雀竟然沒有還手。
但那靈巧的閃避身法,滑溜無比,使得王守義招招落空。
張嵐臉上的怒意,逐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驚訝的神情。
以這座艙室的空間而言,要想閃避過一個人連環擒拿手法的攻擊,而又不還手,實非易事,張嵐自己沒有把握辦到,但文雀卻能應付,而從容不迫。
這時,突聞蓬然一聲大震,似是有重物倒地的聲音,木板構造的畫舫上,顯得聲音特別響亮。
王守義疾快地拍出兩掌,退後一步。
文雀仍未還擊,反而緩緩地退到肖寒月的身邊。
只見垂簾啟動,人影一閃,室中又多了個千嬌百媚的小姑娘。
張嵐皺皺眉頭,道:
"姑娘是……"
"我叫武鳳……"
王守義接道:
"你打死了他們?"
武鳳撇撇嘴,道:
"不堪一擊,不過他們沒有死,只是暈了過去。"
王守義怒道:
"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武風冷笑一聲,道:
"管他是什麼人?他們要攔我,我就打暈他們。"
張嵐看著肖寒月,目光轉到了王守義的臉上,道:
"看來,今天是很難善罷甘休了?"
肖寒月心中十分為難,他已知道,文雀、武鳳都是馬前之卒,而且,對方很瞭解目下的情勢,事實上一切情勢發展,都完全在對方的控制之下,如果能使文雀、武風相信已說動了自己,很可能深入敵人內部找到真正的幕後首腦,但眼下情勢,已成劍拔駕張之境,文雀、武鳳分明都有著極高身手,而且,一片沉著、冷靜,若有所持,一旦張嵐、王守義不是敵手時,自己是不應該出手呢?
這個問題,一直在肖寒月的腦際盤旋,無法作一個決定?
但聞王守義道:
"張兄說得是,今日之局,已如箭在弦上,非發不可,只有全力以赴,用不著顧忌什麼了!"
他一語雙關,明裡說給張嵐,暗裡卻是點給肖寒月聽。
張嵐豪氣忽生,哈哈一笑,道:
"說的也是,兩位姑娘,老夫拚了這半生虛名,也要和姑娘見個真假,兩位姑娘請劃下道來!"
他是武林名宿,行事之間,總是離不開武林軌跡。
文雀嗤地一笑,道:
"劃什麼道?雙方一動手,那就要憑武功分勝敗,沒有什麼約定條件,不過有幾句話,我倒想對你張老前輩說個明白。"
張嵐道:
"老夫在聽。"
武鳳自衝入這艙室之後,一直保持戒備的神態,像一張拉緊了弦的弓,隨時都可以發出凌厲的一擊。
她不似文雀深沉、冷靜,在強敵相對中,仍然談笑自如,但卻有一股莫可言喻的銳利,蘊藏於美麗中的狂野,給人一種兇厲的殺氣。
兩個同樣嬌美如花的少女,如何竟是這樣兩種完全不同的氣勢?
文雀舉起纖巧的玉手,理一下垂天鬢角的散發,輕啟櫻唇,道:
以張老前輩在武林中的聲望,似是用不著淌這次混水,我們是名不見經傳的人,而且是女流之輩,敗在了你的手中,你勝之不武,如果不幸你敗了,你張老前輩此後,如何在武林立足?"
張嵐神情肅然,神色未動,但王守義卻聽出一身冷汗,文雀這幾句話,可算直叩張嵐心弦,好像她對張嵐相當的瞭解,王守義很擔心這位武林名宿,會被文雀說動,全神貫注張嵐的反應。
只見張嵐冷然一笑,道:
"姑娘說得很動人,不過,老夫心領了,我張某人,也不過是一個江湖人罷了,生死等閒事,虛名何足論,姑娘有本領儘管施展,老夫捨命奉陪。"
王守義聽得心頭一樂,暗道:大概是肖寒月那晚上露的兩手,有如醒醐灌頂,使得此老由大夢中清醒過來,不再為虛名所拘了。
文雀怔了怔,望著武鳳。
武鳳卻冷冷一笑,道:
"文雀,不用再多說了,既然難免一拼!,何不速戰速決?"
她說打就打,話說完,人已撲向張嵐,迅如閃電飄風一般,攻出了一十三掌。
張嵐早已戒備,但仍然被這一輪急攻,迫得向後退了四步,到了艙室門口。
武鳳未再繼續搶攻,收掌而退。
張嵐臉色青白,大大喘一口氣,道:
"好掌法,果然是和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王守義接道:
"張兄,咱們拚了!"
雙手一探腰際,手中多了一條鋼索,一根鐵尺,鐵尺長約一尺八寸,銅索是十八節環扣成的一道鏈子,長有六尺,但王守義卻把一大截鋼索,繞在臂上,對敵之間,可長可短。
銅索、鐵尺,正是王守義仗以成名的兵刃,平常對敵,只用鐵尺,非遇勁敵不輕易動用鋼索,今天一下子就亮出了全身家當,顯然是準備全力一戰了。
武鳳道:
"船艙狹小,兩位敢不敢我到船下空曠之地,放手一柄?"
張嵐也覺著這地方太小了,有些施展不開,正想答應,王守義卻搶先接道:
"咱們不是比武,而是捉拿擄人的要犯,只要擒到人犯,在那裡動手都是一樣?"
武鳳道:
"你在做夢!"
心中卻是暗暗叫苦。
文雀明白,武鳳練的武功是飛騰撲擊的兇猛路子,需要廣大的空間,才能完全發揮出威力,艙中狹小,頂層又低,她的武功,完全無法施展,適才已得先機,卻停手不攻,就是身法手腳施展不開,十成武功只能用出一二,再看王守義手中兵刃,鋼索雖可及遠,但近戰尤為適宜,心中忖道:如果武鳳受制於形勢,難以發揮,自己獨撐大局,這一戰就是失去了五分勝算,何況,肖寒月心態變化,還難預料?情勢對已,利在速戰,拖延下去,王守義很可能招來大批官兵,那時,別說制敵,脫身亦將大為不易。
衡量過利害輕重,文雀長長嘆一口氣,道:
"兩位堂堂男子,可是不敢和小女子放手一戰?"
王守義並不知道武鳳練的武功路數,不適宜在狹小地方動手,但他久在公門,對付過無數奸滑陰險的盜匪,直覺的感到,對她們一定是不利,生恐張嵐被激上當,搶先接道:
"姑娘用不著施激將之法,這此對我們全無用處。"
武鳳怒道:
"好!那就是先殺了你……"
文雀一伸手攔住了武鳳,笑道:
"姊姊笨鳥先飛,我先領教王總捕頭的銅索、鐵尺。"
蓮步緩移,直行過去。
武鳳自己知道,文雀練的是陰柔,小巧路子,在狹小之處,近身之戰,對她十分適宜。
兩人雖然都知道對方練的武功路子,但不能完全瞭解對方的成就,武鳳一直覺著文雀生性柔和,遇事冷靜,文才智略上,稍勝自己,但在武功成就方面,自己應該同過文雀。
王守義已知文雀厲害,不讓先機,踏前半步,右手鐵尺直點眉心。
文雀走的很慢,蓮步細碎,柳腰款擺,但王守義點出時,卻突然由慢而快,一個旋身,舉手迎向鐵尺。
這次,文雀不再用閃避身法,竟然靜立不動,憑手中一枚小小金釵,運圍如飛,封擋攻勢。
但聞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一口氣封開了王守義九尺,七索十六招的連環攻勢。
王守義攻勢一頓,文雀立刻反擊。
她武功怪異,整個有如一條可摺疊的柔軟帶子了,在極少的方位中折轉如柳,蛇一般纏繞在王守義的四邊。
王守義從未遇到過這種奇異的身法,越打越感震驚,但他鐵尺銅索配合佳妙,奇招連出,勉強維持了不勝不敗之局面。
張嵐全神貫注,也看得驚心動魄,以他閱歷之豐,也是沒有見過這種武功,只覺文雀靈動如蛇,折轉之間,全身柔若無骨。
武風看出了文雀已立不敗之地,回眸望著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肖兄,你如肯出手幫忙,大概我們可在一刻工夫這內獲得全勝……"
肖寒月初文雀的怪異身法,變是大大的震驚,但他看了一陣,已瞧出很多破綻,但王守義卻被逼的手忙腳亂,心中大為著急。
"我幫忙?"
肖寒月目光轉到武鳳臉上,接道:
"姑娘的意思是……"
"王守義很精明,殺了他,就沒有人再追我們了。"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他是捕頭身份,如何能殺得?"
武鳳笑道:
"肖兄,沒有和文雀姊姊談好條件嗎?"
肖寒月心中一涼,忖道:
"敢情他們早知道了我的身份?"
文雀細緻,言語謹慎,未露出明顯的破綻,但卻被武鳳一語道破。
肖寒月暗中警惕,淡然一笑,道:
"什麼條件?"
武鳳微微一怔,道:
"你……"
"武鳳,你和文雀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武鳳皺皺眉頭,道:
"不錯,難道……"
肖寒月接道:
"你們敢殺應天府的總捕頭,想必也是一樣敢殺我了?"
武鳳呆了一呆,道:
"我們沒有加害肖兄之意,而且很歡迎肖兄加入我們……"
肖寒月目光轉動,發覺了王守義鋼索、鐵尺的變化,已能逐漸的適應文雀的身法,雖尚無能力反擊,但已可暫時穩住局面,微微一笑,道:"我和文雀談過,還沒有談出個所以然來,雙方就打了起來……"
武鳳臉色一變,道:
"你是在戲耍我們?"
肖寒月笑:
"這倒不敢,武姑娘,在下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武鳳雙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肖寒月的臉上,道:
"肖寒月,我們是為你好……"
"我知道,所以……"
肖寒月長長嘆一口氣,接道:
"我現在很為難?"
武鳳道:
"為難?什麼意思?"
肖寒月道:
"我不敢和官府中人作對,也不能幫他們對付你和文雀?"
武風怒容湧現,似要發作,但卻忽然又忍了不下去,嘆口氣,道:
"肖兄,我不如文雀能言善道,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知道肖兄一身藝業十分高明,但你強煞了,也不過是一個人,文雀和我的身手如何?你已經見過,但我們只能算二流身手,你一個,能有多大的力量,和我們抗拒?"
肖寒月道:
"這麼說來,你們登上這座楊柳舫,也是早有安排,別具用心了?"
武鳳道: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
肖寒月有些茫然的問。
武鳳道;
"你的人品和武功,都受到了誇獎的讚美,因此,文雀和我,才來這裡會你。"
"噢!你們怎知道,我會到楊柳舫來?"
武鳳淡然一笑,道;
"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監視之下,肖兄,文雀雖然精明能於,不過是一個捕頭,以他那點武功,如果我們真想除去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肖寒月搖搖頭,接道:
"殺官形同造反,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武鳳道;
"看來,你有點迂,但這也是你與一般江湖人物不同的地方,這些事,用不著你去操心,不用去想它,能說的,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現在,該你作一個決定。"
不管肖寒月如何的聰慧過人,但他究竟是初入江湖,這等複雜重大的事情,沉吟了一陣,道:
"太突然了,我得慢慢的想想才成。"
這時,突聽文雀嬌聲喝道:
"撒手。"
王守義右手鐵尺,應聲跌落,但王守義左手銅環索鍊,卻疾捲而至。
文雀群軀一仰,閃避開去,她身法靈巧,閃避的距離,也拿捏的恰到好處,但她卻忘了那環索還有一半纏在王宋義的臂上,這銅環的妙處,就是它能夠長短隨心,王守義在這條鋼環索鍊上。下過了數十年的苦功,已到了收發隨心,長短如意的境界,但見銅環索鍊突然暴長兩尺,急掃而到。
文雀應變奇快,匆忙間一低頭,鋼索掠過,打散了挽成宮髻的秀髮。
武鳳舉步一跨,人已到了文雀身邊,道:
"你受傷了?"
文雀理一下披垂長髮,道:
"還好,我忘了他左手的環索,可長可短,幾乎吃了大虧。"
肖寒月抬頭看去,只見王守義右手背近腕之處,鮮血流出,受傷似是不輕,心中忖道: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竟然如此身手,既已無法混入她們之中,必得設法擒下兩人才成。
主意暗定,緩步逼近二女,道:
"文雀,傷到沒有?"
文雀嫣然一笑,道:
"多謝公子關懷,妾身有驚無險。"
肖寒月籲一口氣,道:
"文雀,我們的條件還未談好,在下不算背信吧?"
文雀怔一怔,道:
"你……"
"我覺著咱們有了一個很愉快的初見,可惜的是,沒有充裕的時間談出一個完美的結果。"
文雀也鎮靜了下來,笑一笑,道:
"肖兄,我記得,我們已經有了協議……"
不待肖寒月回答,目光一掠武鳳,又搶先說道:
"肖兄要二十萬兩銀子,另外,還要賤妾和武鳳妹子,這些條件,小妹都答應了,對不對?"
張嵐、王守義都聽和怔在那裡,望著肖寒月呆呆出神。
二十萬兩銀子,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數目,對一個貧苦出身的人,實具有很大的誘惑力量,更誘惑的是文雀、武鳳這兩位美艷如花的少女,竟然甘心侍奉一人,條件真是如此,肖寒月必需要有過人定力,才能擺脫這些誘惑。
肖寒月籲一口氣,望著文雀笑一笑,道:
"咱們是談過這些事情,不過,你作不了主,要請示上命才能決定的……"
文雀接道:
"如果,我現在就答應你呢?"
武鳳道:
"我也答應。"
肖寒月搖搖頭,道:
"文雀姑娘,不是由衷之言,事實上,你不能作任何決定?"
文雀黯然一嘆,道:
"聽你的口氣,似乎立刻就要翻臉,變友為敵了?"
肖寒月道:
"咱們本來就是敵人,肖某人的一切行動,也早在你們監視之下,兩位來此楊柳舫,就是為了對付我……"
文雀接道:
"不錯,我們是為你而來,但卻沒有害你之心,只是想說服你化敵為友,加入我們……"
張嵐接道:
"你們究竟是何方神聖?"
文雀看看張嵐,道:
"別說我不會說,就算我說了,你也未必知道?"
張嵐道:
"江湖中人,有點名頭的,張某人就算沒有見過,也該有點耳聞……"
肖寒月接道:
"張老,算了,她們不會說的……"
目光轉到文雀臉上,接道:
"如若你說不服我,那就要殺了我,對麼?"
文雀道:
"肖兄,小妹擔保一切如你所願,只要你肯隨我們一起離去,看在肖兄的份上,小妹答應你放過王守義和張嵐……"
肖寒月搖搖頭,接道:
"文雀姑娘,咱們沒有談好條件之前,彼此不屬敵對。"
文雀雙目中神芒一閃,道:
"肖兄不要得寸進尺,逼我們拚命……"
武鳳突然一轉嬌軀,雙手齊出分襲肖寒月兩大死穴。
出手如電,張嵐、王守義同聲驚叫,道:
"小心暗算!"
但見肖寒月身軀向後一揚,雙手同出,一下子,扣住了武鳳的雙腕。
就像他的雙手,早已等在那裡一樣。
文雀右手一抬,手中金釵,直襲咽喉。
肖寒月突然踏出一步,輕巧無比閃過一擊。
文雀借勢飛起,快如流星,撞破垂簾,飛出艙外。
但聞張嵐大聲喝道:
"攔住她。"
防外來一陣金鐵交擊之聲,接著水聲震響,似乎有兩三個人跌入了水中。
王守義經驗老到,一語不發的疾步行來,左手連揮,點了武風身上四處大穴。
這一切變化快速絕倫,肖寒月籲一口氣,暗叫了一聲了險,放開了武鳳。
武鳳被點四穴,包括了啞穴在內,口不能言,雙目卻瞪著肖寒月,臉上是一片激忿之色。
畫舫搖動,兩條人影,帶著一串水珠兒,由文雀撞破的窗簾處,飛入艙中。
是韓伯和張傑。
兩個人,像是剛從水中出來,衣眼頭髮上,不停地向下滴水,張傑的左肩前,還向外冒血。
張嵐道:
"她逃走了?"
韓怕虎道;
"小弟慚愧,被她逼入水中,張捕頭還受了傷。"
原來張嵐、王守義老謀深算,得到假扮肖寒月隨羅鏢的報告之後,就把韓怕虎和張傑埋伏在窗外,想不到被文雀把兩人擊落入水中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