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文雀武鳳 (2)
張嵐嘆口氣,道:
"她怎麼走的?"
韓怕虎道:
"跳入了水中逃走……"
張嵐道:
"她還會水上功夫?"
韓怕虎道;
"是!小弟由水中躍起時,又和她對了一掌,她就落入水中消失不見。"
張嵐道:
"這數日來的所聞所見,意外、離奇,似乎是比我數十年聽見還要多些,怕虎……"
韓伯虎道:
"小弟在!"
張嵐道:
"你長年在江湖上走動,可能瞧出她的武功路數?"
韓怕虎道:
"和她拚了兩招,對了一掌,看不出她的出身招式。"
張嵐道:
"金陵方圓百里之內,有什麼武林家族,江湖新崛起的幫派之類?"
韓怕虎道:
"小弟已經打聽過了,沒有新崛起的幫派、家族,如果有,這件事,也是他們第一次介入江湖的行動……"
王守義低聲道:
"張老,咱們生擒了一個,現在重要的是想個法子,讓她開口說出實話。"
張嵐點頭一笑,突然轉身對著肖寒月一抱拳,道:
"肖兄弟,二度見識身手,當真是世間絕藝,老哥哥又開了一次眼界啦!"
"寒月僥倖,張見過獎了。"
在他的感覺中,自己確實勝得僥倖,武鳳出手攻來,他就直接去抓她的雙腕,文雀一釵點來,籠罩了左右數尺方圓,他就上前一步,避開金釵,出手,舉步中含些什麼奧妙,他並未用心去想,那無名老人傳授他的身法、武功中,所有招術,早已深印在他的心中,衡量敵人攻勢,一種潛在的本能反應,就使用了出來。
肖寒月沒有學過一套完整的拳法、掌法,但他的胸中所記,確是千萬套拳法、掌法中的精華,都是最實用的訣竅,直接反應,化繁為簡,見招破招,一擊見效。
這時,王守義已解開了武鳳的啞穴,道:
"姑娘這點年紀,不論武功如何高強,也不會是首腦人物,咱們打個商量……"
武風冷冷接道:
"要殺就殺,沒有什麼好商量的,我不要聽!"
她艷如春花,但卻頗有江湖英雄視死如歸的豪氣。
肖寒月道:
"武鳳姑娘,聽聽何妨?"
看了肖寒月一眼,武鳳神情激動地說道:
"肖公子,我和文雀姊姊可是一番好意,想不到,你竟然和王守義勾結在一起,暗算我們?"
王守義臉色一變,就要發作,卻被張嵐以目示意攔阻了。
肖寒月笑一笑,道;
"我沒有答應文雀姑娘什麼,更談不上暗算,鳳姑娘如不出手取我之命,在下也不會對付兩位姑娘……"
武鳳接道;
"你是說,我如不出手對你,你不會插手今晚的事?"
肖寒月道:
"是!我人雖然還沒有談好條件,但我已感覺到兩位姑娘的誠意!"
"哼!你們早就有預謀,想抓和我文雀姊姊……"
武鳳餘怒未息地接道:
"不過,我警告你,沒有人能和我們為敵……"
她似乎是自知失言,急急住口。
肖寒月點點頭,道:
"我們相信姑娘的話,不過,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要對付趙百年這樣一位人人敬愛的名醫?"
武鳳冷笑一聲,道:
"趙大夫活得很好,不會有任何危險,再過三五個月,他就會回到永樂堂,當他的江南名醫,但是你們這一插手,不但救不了他,說不定還會害了他的性命。"
王守義道:
"武鳳姑娘,趙大夫是名醫,被人擄走了,官府中自然要追究。而且,這件事,也驚動了七王爺,如果七王爺下令追查,金陵地面上,還有什麼人能抗拒?"
這番話意本極含糊,但武鳳卻似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憾,閉上嘴不再說話。
王守義精明幹練,既瞭解江湖人習性,也瞭解官場中人的毛病,輕輕咬了一聲,接道:"武鳳姑娘,我這十幾年的捕頭,也不是白幹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姑娘只知道你們派人監視了我們的行動,卻不知道你們的行止,也在我們監視之下,姑娘就算不說,我們也知道來自何處?"
武鳳呆住了,張嵐也聽得一臉驚愕的表情,心中大為佩服,暗道;這王守義果然不愧是一代名捕,原來,他早已在亂絲中理出了頭緒。
察言觀色,王守義略一沉吟,又道:
"武鳳姑娘,我們封鎖了金陵四邊的水旱通路,卻沒有想到,你們竟然一直隱匿在金陵城中,不論你們有多大的勢力、背景,但鐵案如山,案子爆發了,也沒有人能曲意維護你們幾個江湖高手,也不能對抗馬步大軍,如果,姑娘肯和我們合作,我保證替你開脫……"
武鳳冷冷說道:
"你可以殺了我,卻別想從我口中問出一個字來。"
王守義微微一笑,道;
"咱們既然早已摸到你們的住處,水落石出,不過早晚的事,姑娘不肯合作,那可是自討苦吃。"
武鳳索性閉上了眼睛。
張傑突然開了口,道:
"頭兒,咱們已經知道了她的老窩,用不著再問她什麼了,先把她押入牢中,再慢慢的拷問。"
王守義道:
"點了她的暈穴,免得她在路上呼叫。"
張傑應了一聲,出手點了武鳳的暈穴。
武風沒有被押入府牢,卻被囚在永樂堂地窖裡面。
賞花軒中燈火明亮,張嵐、肖寒月、王守義、韓伯虎圍桌而坐,張傑、羅嫖卻分帶了愉快,和王府中的四名侍衛,分兩組,在趙府中巡邏。
眼下的永樂堂,可算得警衛森嚴,王守義調來了三十名捕快,張嵐也調來王府中十名侍衛,加上十名弓箭手,明卡、暗哨,不停地游動巡邏,這一切都在夜暗中,緊密配合,把一座不算大的永樂堂,佈置得飛鳥難渡。
張嵐喝了一口茶,望著王守義笑一笑,道:
"王兄,既然已經找出了他們的根底,你倒是說說看,那裡的主人是什麼身份?明天我就去請示七王爺,咱們就下手拿人。"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張爺,我是從武鳳那丫頭的神情變化上,看出來的,希望套住她的口供,想不到,她竟是軟硬不吃,滴水不漏。"
張嵐道;
"怎麼?假的……"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我要是真的查明了她的巢穴,早就對你老提出報告了,不過……"
張嵐皺皺眉頭,道:
"不過什麼?"
王守義道:
"肖兄弟說他們可能窩在金陵城中,我一直還不太相信,但今夜我看武鳳那丫頭的神色,也肯定肖兄弟的推斷不錯,他們確然是窩在金陵城中……"
目光投注在肖寒月的身上,臉上是一片敬佩之色,接道:
"肖兄弟,你的武功、才智、應對和斷事之能,都非常人能及,唯一缺少的,是江湖上的歷練,稍假時日,一定會……"
突然住口不言。
原來,王守義突然想到了張嵐,是最愛面子的人,當他之前,這麼的誇讚肖寒月可能引起他的不快,只聽張嵐哈哈一笑,道:
"一定會成為威震八面,名動四方的人物,不過,肖兄弟,像你這種文、武全才的人,混跡在江湖之中,未免是太可借了,只要你願意,老哥哥我願向七王爺推薦……"
王守義突然嘆口氣,接道:
"張老,土裡藏不住夜明珠,我看,早已有人動了愛才之念了。"
張嵐道:
"那人是誰?"
王守義笑一笑,道:
"張兄,你在王府中,時日不少。也很得七王爺的器重,王府中的歌姬、美婢,想必已見過不少吧!"
張嵐點點頭道:
"哼!七王爺手綰江南軍符,極得皇上信任,但他為人卻極風雅,王府中的歌姬,確有不少艷麗出眾的美人。"
"有沒有文雀、武鳳這樣的人物?"
張嵐沉吟了一陣又遭:
"沒有。"
王守義道:
"張兄,請評判文雀、武鳳兩個丫頭的武功如何?"
張嵐道:
"這樣的人物,想必不會是隨手就可捏來的吧?"
王守義點點頭,道:
"對!那必須要十年以上的時間培養,還得有高明的師長指點。"
王守義又道:
"除了武功之外,她們還通琴、書,以她們的成就而言,不管擺在什麼地方,都有一定的份量,如果我推斷不錯,他們混上楊柳舫,並非是早有安排而是臨時設計,而且,有著特定的目的。"
張嵐道:
"你是說……為了肖兄弟?"
王守義道:
"不錯!文雀隨身帶了二十萬兩的銀票,心已昭然若揭。"
張嵐接道:
"對!她們要收買肖兄弟。"
王守義道:
"不錯,美色、黃金,一齊用出,二十萬兩銀子,堆起來,有如一座銀山,還有兩名絕世美女相陪,這等手筆,不為所動的人,確實要一點定力不行。"
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寒月雖然出身貧微,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是、非這間的把握,相信還可以分得清楚!"
王守義哈哈一笑,道:
"肖公子,我如看出你是坦蕩君子,也不會這麼明白的說了出來,寶劍出匣,明珠拭塵,你老弟的光芒已現,老實主,此後,你已經是他們心目中第一個強敵,如若無法使你降服,必然全力對付你的。"
肖寒月淡淡一笑,道:
"不是趙大夫的絕世醫術,寒月恐怕早已客死金陵了,大丈夫恩怨分明……"
但聞木門嘎然而開,趙幽蘭在張傑和羅鏢的護送下,行入花軒。
張傑、羅鏢不待吩咐,退了出去,順手帶上花軒大門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折磨,趙幽蘭更是清瘦,但精神很好,微觀蒼白的臉上,一片堅毅,行止間也十分穩定、沉著。
"諸位辛苦了,我得到的消息晚了一些,沒有早點來迎接諸位。"
張嵐揮揮手,道:
"姑娘請坐,咱們正在研討情勢,深夜之中,本不願驚擾姑娘,想不到姑娘竟然還是知道了。"
趙幽蘭似乎成熟了不少,她沒有追問父親的下落,躬身一禮,緩緩坐了下去。
張嵐看了王守義一眼,道:
"王兄,既然肯定了他們在金陵城中,應該不難找出他們藏身的地方,金陵城雖然不小,但能夠窩著一大批江湖人手的地方,應交不會太多的。"
王守義道:
"除了請七王爺下令動員大隊軍馬,全城搜查之外,必須先查出他們確實的藏身地方,才能動手。"
張嵐道:
"能不能由武鳳的身上通問出地點?"
王守義道:
"我看過不少倔強的人,武鳳就是那一種人物,至死不屈。"
肖寒月道:
"我贊成王兄的看法,就是酷刑迫退,只怕也問不出什麼?倒不如把她留在手中,善於招待,當作人質。"
張嵐點點頭,道:
"好!就這麼辦。"
目光轉到王守義的臉上,接道:
"你熟悉的金陵形勢,把可疑的地方,繪出一張圖來,咱們一個一個地查看,我不信找不出來。"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
"能夠搜查的可疑地方,我早就搜查過了。"
張嵐道:
"那是說,餘下的雖然可疑,你卻不便搜索?"
王守義道:"不只是不便,而是不能。"
張嵐沉吟了一陣,道:"不得已,只好去請教七王爺了,你把不能搜查,而又可疑的地方列了來,我去請七王爺想想辦法。"
肖寒月笑一笑,道:
"張兄,就算七王爺肯予支持,但如咱們搜查不出趙大夫,豈不是臉上無光,在下的意思,與其打草驚蛇,還不如暗中調查的好。"
張嵐點點頭,道:
"說的也是,但這樣一直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肖寒月道:
"金陵水、旱兩路,仍然在嚴密監視之中,我想他們不太可能冒險把人運出金陵,在下雖然對金陵形勢不太熟悉,但就目前的線索,已經有了頭緒,剝繭抽絲,下點工夫,不難查出,何況,最重要的一點,是要維護趙大夫的安全……"
一直未開過口的韓伯虎,突然開了口,道:
"張老,我同意肖兄的看法,如若上稟七王爺,大動干戈,逼得太緊,可能會逼他們走入極端,那就對趙大夫的生命,構成了很大的危險,他們既然施用的江湖手段,咱們也采江湖手段應付,先設法救出了趙大夫,那時候,如何解決,主動就操之在我了。"
張嵐點點頭,道:
"對!咱們不能逼得太緊,不過,要聽聽趙姑娘的意見?"
趙幽蘭籲一口氣,道:
"一切由張老前輩作主,幽蘭不敢置啄,但張前輩既然問了,幽蘭不敢矯情,我覺著救家父,是首急之務。"
張嵐道:
"好!咱們就這麼辦,王兄,調派你的精明屬下,扮成各種不同的身份,四下查訪,他們地形熟,眼皮寬,細心一些,我相信,可以找出眉目出來。"
王守義道:
"是!我立刻派人行動。"
肖寒月暗中觀察,發覺張嵐除去了死要面子的驕氣之外,倒是頗有武林名宿的氣度,指揮若定。
趙幽蘭忽然站起身子,道:
"張前輩,王總捕頭,晚輩有幾句話,說出來,希望諸位聽了不要見怪?"
王守義看了張嵐一眼,默然不語,顯然是擺明了,一切由張嵐作主。
張嵐點點頭,道:
"好!趙姑娘請說!"
"家父醫務茂盛,積聚了不少財富,晚輩想提出十萬兩銀子,以供追查家父之用……"
十萬兩銀子,是一個非常驚人的大數目,趙幽蘭年紀不大,手筆卻是很大,張嵐呆了一呆,道:
"這個……這個……"
趙幽蘭道:
"對方都是武功高強的殺手,晚輩很希望張前輩以自己在武林中的聲望約請一些武林高人相助,這些支應,自無法由應天府中報銷,再說,這些銀子都是家父賺的,為救家父,用的心安理得,尚望張前輩、王總舖頭體晚輩一片孝心。"
張嵐沉吟了一陣,道:
"姑娘這麼說,我倒也不便拒絕了,伯虎……"
韓怕虎一欠身,道:
"晚輩在!"
張嵐道:
"趙姑娘提出了十萬兩銀子,你看看金陵附近,有什麼可以聘請的高人,作為助拳,對方實力太強,單是官府中的捕快,也無法對付!"
韓怕虎望著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就晚輩所知,金陵幾家鏢局裡,確有三五個硬把子,不過,這些和肖兄比起來,恐怕就算不上什麼高手了。"
肖寒月急道:
"韓兄,在下只不過是……"
"僥倖是中嗎?鐵證如山,再謙虛,就是矯情了……"王守義說:
"肖兄弟,張老已決定,先用江湖手段,救出趙大夫再說,你可是這場鬥智、鬥力搏戰中的主角。"
肖寒月道:
"如果有用我之處,寒月是萬死不辭。"
張嵐微微一笑,道:
"肖兄弟雖然高明,但一個人力量稍顯單薄,就由怕虎約幾個高手,從中相助,一切由肖兄弟指揮調度。"
韓怕虎道:
"晚輩遵命!"
王守義心中暗道;薑還是老的辣,由韓怕虎約請高手,幫助肖寒月,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對敵之間,倒是方便多了,本只是一件追查兇犯的擄人案子,但眼看牽連逐漸擴大,把江湖和官府中人,全都捲了進去。
但王守義卻沒有阻止這件事情的發展,原因是鬼刀侯玄和文雀、武鳳的出現,使王守義自覺沒有能力辦這件案子。
一連三天,趙府中十分平靜,王守義的研判結果,又發生了一次很大的錯誤。
照他累積十餘年辦案的經驗,以對方眼線主的廣密,必然早知武鳳被押在趙府之中,而且,必會想法子救人,所以,王守義決定以逸待勞,把精練的入手,安排在趙府中待敵劫人。
但大出王守義意料之外的,卻是三天都沒有動靜,這就使王守義覺著面子上十分難看,也覺著對手是一個十分高明的人物。
肖寒月仍然住在趙大夫的留他醫病的雅寶中,不同的是雅室佈置得更為舒適,供應上更為周全。
這三天,肖寒月過得很忙碌,除了把無名老人傳授的武功、招式作一次精密思索演練外,就是靜練功,他感覺內腑中一股奇異的力道,正逐漸的透上十二重樓。
這三天,趙幽蘭來過四次,第一次,看到肖寒月在用左右雙手,互相搏鬥,兩隻手出的是完全不同的武功,趙幽蘭雖然不懂武功,但卻看得出,一個人兩用,能各行其是,是一種非常困難的事情,但肖寒月卻能心分二用,兩隻手似乎是分屬於兩個不同的人,肖寒月似是集中了全神,趙姑娘站在門口看了很久,他竟然全然未覺,趙姑娘只好悄然地退了下去。
第二天第四次,肖寒月都是盤膝靜坐,趙姑娘發覺了肖寒月頂門上熱氣上騰,在頭頂一尺左右處,結成了一層淡淡的白氣,愈來愈濃,每一次,趙姑娘都等候半個時辰以上,但肖寒月仍打坐不醒,不敢驚擾,趙姑娘只好黯然退回。
這是第五次,肖寒月仍在打坐,但趙姑娘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等肖寒月打坐醒來,和他談談。
卻不料肖寒月一坐兩個時辰,仍然靜坐如故,只是頭頂上的白氣,更是濃重,如雲似霧。
趙幽蘭發了狠,就是不走,坐在室內苦苦等候,由午後不久,直等到日落西山。
忽然間發現異象,肖寒月頭頂上一層白氣開始翻動、騰轉,好似開了鍋的水,不停的冒升。
靜坐在木榻上的肖寒月胸前開始起伏不停,盤坐的身子,也開始緩緩向上升起,懸空三尺,就那樣懸空坐著。
她幾次想出聲呼叫,但終於還是強行忍住。
一聲長長的呼氣,肖寒月的懸空身軀,也隨著砰然一聲摔跌在木榻上。
趙幽蘭再也忍不住失聲叫道:
"肖大哥,你傷了沒有?"
肖寒月睜開眼睛,看到趙姑娘,立刻一躍下榻,道:
"趙姑娘,幾時來的?"
趙幽蘭手按胸前,微微一笑,道:
"我來很久了,你跌傷沒有?"
肖寒月搖搖頭。
"沒有,不過倒是嚇了一跳,我好像忽然間,由空中跌下來一樣?"
趙幽蘭把見到的情形,很仔細地說了出來,肖寒月卻聽得一片茫然,道:
"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明白,不過,我想……"趙幽蘭緩緩說道:
"這應該是代表你的武功成就,突破了一個階層,這也許和爹用金針匯穴之法,溝通了你任、督二脈有關。"
肖寒月忽有所悟的,道:
"對!那位傳我技藝的無名老人說過,不論何等聰慧的人,如果沒有三十年的靜坐功夫,就無法溝通任、督二脈,我卻被令尊在救命治療中,用金針匯通了任、督二脈。"
趙幽蘭笑道:
"那對你是不是有很大的幫助?"
"當然是幫助很大,省了我三十年靜坐的功夫。"
趙幽蘭沉吟了一陣,道:
"這麼說來,醫學和武功,也有很密切的關係了?"
肖寒月點點頭,道:
"上乘的醫術,可以補助武功上的速成,突破時間上一些限制。"
趙幽蘭道:
"也可能助長一個人功力上的精進,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
肖寒月道:
"可惜這不是一般大夫能夠辦到的事,除了令尊那等絕世神醫,力可回天之外,放眼當今之世,只怕很少有這等能耐的大夫了。"
趙幽蘭道;
"爹給你治病時,只怕也沒有想到這些,這只是一個意外的發現……"
肖寒月突然搖搖手,阻止趙幽蘭說下去,道:
"什麼人?"
"是我,王守義!"
"王兄請進。"
王守義緩步行了進來,看看趙幽蘭,道:
"趙姑娘,在下有要事,必須和肖兄研究一下……"
趙幽蘭接道:
"好!你們談吧!我先告退……"
"趙姑娘……"
王守義急急接道:
"希望你留下來,我和肖兄弟商談的事,也需要趙姑娘提供高見。"
趙幽蘭笑一笑,依言坐下。
不待肖寒月發問,王守義已搶先說道;
"我料定他們三日內會來救人,但卻完全推測錯誤。"
肖寒月道:
"他們也許正準備,再多等兩天看看。"
王守義道:
"三天之內不來,什麼時間能來,那就很難預測了,在下想來想去,腦筋又動到你肖老弟頭上了!"
肖寒月道,
"要我做什麼?只管吩咐。"
王守義道:
"要你現身誘敵……"
趙幽蘭急急道:
"只有肖大哥一個人嗎?"
王守義道:
"不!韓怕虎請了兩位高手,在暗中相助。"
肖寒月道:
"好!王兄可已想好了行動計畫?"
王守義道:
"老實說,計畫不算完美,和他們兩次對敵,咱們算小勝,不過,咱們勝的都在對方的估算之外,那是肖兄弟神鬼莫測的擒拿手法,至於設計佈局,咱們是輸了一籌,到現在為,咱們還在明處,一切行動可能都在人家的監視之下,只有由你現身誘敵,使他們再次動手,才能使中斷的線索,再現出來。"
肖寒月道:
"他們已經上過當了,只怕不會再上一次!"
王守義道:
"他們會不會再出現,我亦毫無把握,不過,值得賭一下。"
肖寒月道:
"幾時開始行動?"
王守義道;
"現在,人手已經暗中佈置好了。肖兄弟請先到雨花樓去,以後,你如何行動,由你自己安排,不過,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肖寒月點點頭,道:
"武鳳姑娘怎麼樣了?"
王守義道:
"小丫頭很倔強,拒不進食……"
肖寒月道:
"她生性剛烈,最好勸勸她。"
趙幽蘭道:
"我替她配些藥物,放在茶水中,只要她喝幾口水,餓個十天八天,也不捨餓死,肖兄只管放心。"
這幾句話,弦外有音,尤其是趙幽蘭那對大眼睛,瞪著肖寒月看,只看得肖寒月不敢再接口多言,急轉話題,道:
"好!我換件衣服就走。"
雨花樓仍然和往常一樣熱鬧,肖寒月一身藍緞子方巾儒服,看上去文雅、瀟灑,一派華貴公子的氣勢。
雖然已有了九成客人,但肖寒月仍然被安排在一張大席位上。
店小二唯一看走眼的是肖寒月不是請客,只是一個人來小酌。
但肖寒月也沒使店小二失望,點的都是最貴的酒菜,雖只是一個人,花費卻是很大。
客人上足十成,這局面看上去,就有些不調和了,肖寒月坐的是大廳,大廳上每一桌都擠滿了人,只有肖寒月一個人,卻坐了一張可坐十二個人的大桌子,這看上去就有些扎眼了,來晚了一步,沒有座位的客人,都不免瞪了肖寒月幾眼,雖然沒有聽見罵聲,但肖寒月卻感覺到那些人都在心裡罵他。
肖寒月很希望能有幾個人過來搭個坐頭,他一定不會拒絕。
但他的氣魄、衣著和滿桌名貴的佳餚,卻使人望而卻步,也使人沉著奇怪,這樣花費的客人,應該坐到雅室中,不應該一個人自斟自飲。
但這些,都是王守義事先安排,吃過這一頓引人注目的酒飯之後,才是肖寒月自己用智慧設計的誘敵行動。
他也曾暗中留心查看四邊,沒有發覺韓伯虎的行蹤,但肖寒月相信韓怕虎一定也在雨花樓上,江湖人行動詭密,易容改裝之術,極為普通,這方面肖寒月自知經驗不足……"
但肖寒月希望這一次的歷練,能有很好的收穫,在眾多的酒客中,找出那一個是韓怕虎改扮的,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留心觀察每一個客人。
忽然間一股強烈的殺氣,直逼過來,肖寒月心頭一凜,急急收回眼神。
不知何時,對面已坐了一個面目嚴峻的中年人。
那人穿著一身白衣,臉上的紋路中顯明,似是用刀子雕刻出來一般,兩道濃密的長眉,給人一種侵犯性的冷厲感覺,嘴角微微處翹,顯得十分高傲。
這個人,似乎由身上散發出一股殺氣,一種無形而逼人的殺氣。
肖寒月也感受到那種侵犯性的殺氣,本能的提起功力,行氣似珠,散發於四肢百骸,有如中流砥柱一般,抗拒住那股洶湧而來的殺氣。
白衣人臉色微微一變,道:
"借一個座位。"
他用詞簡單,不肯多講一個為廢字。
肖寒月笑一笑,道:
"歡迎,小二,加付杯筷。"
店小二拿著杯筷,急急行了過來,兩手微微顫抖著把杯筷放在白衣人的面前,立刻轉身而支。
"回來……"
白衣人低喝一聲,聲音並不太大,那店小二卻聽得如遭電擊一般,全身一哆嗦,雙腿發軟,幾乎跌倒在地上。
這時,坐在臨近的幾桌客人,都起身結帳離去。
看菜餚大半未用,顯然這些人,還未進食完畢,已匆匆離去。
那白衣人並不難看,但身上散發出來那種無形的冷厲殺氣,使人很不舒服,方圓一丈之內的人,都有這種感覺。
店小二行近了白衣人,越接近越不能自制,全身抖動的越厲害,幾乎有著舉步維艱的感覺。
"大大……爺……您吩……咐……"
白衣人道:
"給我四個菜,一壺老酒。"
"是……我……馬上……送來。"
轉身舉步而去。
肖寒月笑一笑,道:
"老兄,你嚇走了客人,也嚇壞了店小二。"
白衣人道:
"可惜,沒有嚇住閣下。"
肖寒月道:
"幸好,我的膽子大了一點。"
白衣人冷哼一聲,慢慢地散去了遍佈在身處的無形殺氣。
肖寒月心中暗道:原來這也是一種武功,能練到他這種形諸於外的境界,當非易事。
他初入江湖,少了那份歷練,也正因如此,肖寒月對白衣人表現出那分至高氣功,只是暗作讚美,並無驚懼。
酒菜很快被送了上來,店小二在接近白衣人時,也少了剛才那種口齒打顫,雙腿發軟的驚怕,但仍是不敢多看他一眼,放下酒菜,立刻退去。
白衣人倒杯酒喝了一口,道:
"你叫肖寒月?"
"正是在下……"
肖寒月神情平靜的說:
"閣下怎麼稱呼?"
白衣人放下手中的酒杯,道:
"白龍。"
肖寒月舉起手中酒杯,道:
"原來是白兄,在下敬一杯。"
白龍道:
"沒有聽過吧!"
"不敢相瞞,在下初出茅廬,白兄的大名,確是第一次聽到。"
白龍冷笑一聲,道:
"現在你聽到了,可以走了!"
"走?到哪裡去?"
肖寒月有些茫然地應道。
白龍道:
"天下很大,何必一定要留在金陵?"
肖寒月笑一笑,道:
"我明白了,白兄是文雀、武鳳的朋友?"
白龍道:
"你問的太多了。"
肖寒月有點火了,喝乾酒杯,舉筷用菜。不理會白龍。
白龍也開始吃菜喝酒。
直到喝光一壺老酒,白龍才緩緩說道:
"決定了沒有?"
肖寒月道:
"決定什麼?"
白龍霍然站起身子,身上又散出濃重的殺氣,道:
"有種!"
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子上,轉身而去,經過之和,所有的酒客,都不自覺低下頭去,不敢看他一眼。
直到白龍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陣子,店小二才走過來,收拾桌子,手指觸到酒杯時,看上去還是好的細瓷酒杯,卻突然變得粉碎。
店小二呆住了,肖寒月也看地怔了一怔。
好在那一塊銀子,足足有四兩多重,就算酒壺、盤子全都碎了,也足可抵償有餘。
望著細如粉末的酒杯,肖寒月已知是白龍留下的警告,不立刻離開金陵,就有如那隻酒杯一般,身碎化粉。
這時,他非常希望韓怕虎能夠出現,告訴他白龍的出身來歷。
但他失望了,韓伯虎似乎是根本沒有來雨花樓。
肖寒月付了酒帳,緩步向外行去,心中卻有些茫然,因為,離開雨花樓以後的行動,就要他自己決定了。
就在他舉步跨出雨花樓的大門時,耳際間突然響起了一個低微和聲音,道:
"肖公子,往右走兩百步,有一個巷子,巷裡有一個巷口,轉進第三家,我在那裡等你。"
肖寒月耳目靈敏,己聽出了那聲音正是他盼望一見的韓怕虎。
韓伯虎還是來了,而且,人也確在雨花樓中。
混入江湖的時日不長,但肖寒月已有了很大的進步,他沒有回頭看,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仍然信步行去。
他走的很慢,折向右邊轉去,果然在兩百步處,有一個巷子,一個藍衣的老者,很快的地越過肖寒月,行入巷子裡。
肖寒月沒有直接進入巷子,反而加快腳步向前行去,直入一家客棧中,要了一間上房,叫夥計送上一壺好茶,然後關上房門,脫下了長衫,裡面是一身淡青色的勁裝,悄然推開窗門,繞回那條巷子中。
那是個很短的巷子,一共只有六七戶人家。
肖寒月小心的察看了一陣、快步行近第三家。
兩扇門嘎然而開;肖寒月閃身入門,木門立刻關上。
韓怕虎的聲音,已然響起,道:
"好!肖兄初入江湖,已然臨機應變,當真是才慧過人。"
果然是那個穿藍衣的老者,顎下留著半尺多長的花白鬍子。"
肖寒月道:
"韓兄易容的手法,十分高明,在下竟然看不出來?"
韓伯虎道:
"借重藥物、道具,掩飾形貌,只是彫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肖兄,請裡面坐吧!"
這是一座又舊、又矮的瓦捨,是屬於貧苦人家居住的所在,但卻有一個很窄、很長的廳堂,廳堂盡處,有一間花布重簾掩遮的裡室,韓怕虎要起布這,讓客人入室。
一個四十左右的灰衣中年大漢,早已在室中坐侯。
韓怕虎除去臉上的容藥物,取下假鬍子,恢復了本來面目後,指著那灰衣大漢,道:
"流星刀何剛……"
肖寒月一抱拳,道:
"原來是何兄,在下肖寒月。"
何剛點點頭,道:
"韓老弟提過你,請坐。"
肖寒月道:
"在下初入江湖,見識淺薄,還得兩位多多指教!"
何剛笑一笑,道:
"不用客氣,張嵐兄一再推崇閣下武功成就,何某有幸得以附隨驥尾……"
"不敢當,不敢當,何兄言重了。"
何剛道:
"雨花樓上,閣下和白龍暗較內功,竟然平分秋色,單是這份成就,已可傲視江湖了!"
"噢!當時,何兄也在?"
何剛點點頭,道:
"當時,咱們很擔心,韓老弟就要出手,卻被何某攔住了,白龍這個人雖然武功霸道,但十分高傲,如果肖弟敗在他凌厲內功之下,也許他不會出手取命,想不到……"
說到此處,突然住口,望著肖寒月,臉上是一片尷尬神色。
用不著再說下去、肖寒月已明白未盡之意,笑一笑,道:
"寒月只是僥倖未敗,那白龍是怎麼一個人物?"
何剛嘆口氣,道:
"我們受張嵐的付託,只是在暗中幫助肖公子,但白龍突然出現,我們不得不改變主意,要和肖公子當面談談了!"
肖寒月道:
"在下洗耳恭聽。"
何剛道:
"十年前,白龍已經是名動江湖的殺手了,他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殺一個人之前,一定要先和那個人見上一面,說幾句話,然後下手。"
肖寒月道:
"這是一種警告……"
"也是他的狂傲……"何剛接過:"初時,大家都不瞭解他的習慣,但經過了幾次血淋淋的教訓之後,大家開始明白,白龍很自負,他給被殺之人時間、機會,讓他們尋求自保的能力,但卻從來沒有一個被殺者保得住性命,有些人請了很多高手保鏢、但那只不過徒然多增傷亡而已。"
肖寒月道:
"你是說,白龍要殺的人,從來沒有一個能夠逃過死亡?"
何剛點點頭,道:
"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逃過的例子。"
肖寒月道:
"這樣一個殺手,就任他縱橫人間,來去自如,江湖上,當真是沒有什麼正義可言了?"
何剛苦笑一下,道:
"他的武功太高,又出沒無常、一兩個不是他的敵手,集中大批人手,又無法追尋到他的行蹤,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消失了五年,想不到失蹤了五年的白龍,竟會在金陵出現,而且……"
"而且找上了我……"肖寒月有些自嘲的接道:
"白龍是不是很嗜殺?"
何剛道;
"他殺人不多,不過,殺的都是很難殺,而又很有名氣的人。"
肖寒月笑道;
"這樣一人很有名的殺手,把我殺了,我豈不也成了有名氣的人?"
韓怕虎接道:
"肖公子的名氣,已開始在江湖上傳揚,再加上今午雨花樓上的事,不出三五天,肖公子的大名,就可傳誦於江湖道上了。"
他倒是由衷的讚譽,臉上也是一片很敬慕的神情。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江湖上的聲名,得來竟是如此的苦澀……"
看了何剛、韓怕虎一眼,接道:
"兩位還有什麼指教?"
何剛搓搓手,輕輕咳了一聲,道:
"肖公子,白龍突然出現,我們對張嵐兄的承諾,恐怕也要作一些修正,坦白說,我們已經沒有幫忙的能力,這一點我們已經派人去對張兄解釋了……"
"我明白了……"
肖寒月點點頭,接道:
"我想張老前輩能諒解諸位苦衷,我也能體會出諸位的無奈,不過,諸位的盛情,我還是十分感激,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在下想告辭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韓伯虎緊追了一步,道:
"肖公子,請留步片刻,聽韓某一言。"
"請說!"
肖寒月停下了腳步,但卻沒有轉過身子。
韓怕虎道:
"何兄表達的意思,是要肖公子瞭解白龍是一個特級殺手,一個很難抗拒的人物,我們縱然全力以赴,也無法對你有所幫助,但這並不是說我們就此退縮,旨在使你有所準備。"
肖寒月點點頭,道:
"我完全明白諸位的好意,也希望韓兄不要誤會,我會小心應付白龍。"
他走出了那低矮的瓦捨,信步行去。
高處不勝寒,肖寒月只不過剛剛起步,向上爬升,已感到那透骨而來的絲絲寒意。
"以後的事,由你自己安排,不過,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王守義的話索繞腦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白龍敢到雨花樓那樣熱鬧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找一個幽靜之處,和他決一死戰,不至於牽連他人,實是上策,反正自己這條命是趙大夫所救,為他而死,倒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