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淫癖VS夢中人
沈蔓做了個夢。
跟張羽重逢後,一切美好得不像真實。不得不承認,有些男人天生就是來滿足女人的,滿足她們的幻想,滿足她們的虛榮心,滿足她們的所欲所求。相貌出眾、家境卓越、知情識趣,除了無法給人一個確定未來,他就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伴侶。
那時候的沈蔓很天真,她知道自己的出身不可能配得上他,但自己擁有最好的年紀,最旺盛的精力,以及最不甘寂寞的一顆心,假以時日總能讓張羽開口作出承諾。
他是多麼善於讓人產生錯覺啊。
出雙入對、登堂入室,甚至連張家長輩都知道他交了個新女友,問什麼時候帶回去看看。他接電話的時候毫不避諱,一邊順著她的長發,一邊溫柔地笑,說不急,時候沒到。
沈蔓想,怎樣才叫時候到了呢?千依百順、欲與欲求、噓寒問暖、乖巧可人,一切可以做、不可以做,該做、不該做的事情,她都為他做,將其作為自己選擇的唯一標準,凡事均以他為最先考慮——即便這樣,對方也只是笑著點點頭,說一聲“真乖”。
認識週胤廷是在一次私人聚會上,張羽很熱情地將他引薦給自己,說這是“發小”、“兄弟”、“最好的朋友”。沈蔓自然不敢怠慢,一口一個“周大哥”叫得親切,生怕怠慢了對方。
因著這層關係,週胤廷對她也很是客氣。一身唐衫、作風老派,翩翩君子般的儒雅男人,照顧起異性來不遜於張羽,甚至更加耐心細緻,讓沈蔓頗為受用。
作為聚會的主角,張羽被各色人等追捧,沈蔓坐在角落裡看他長袖善舞,愈發得意於自己的眼光獨到。週胤廷端著酒杯坐在她旁邊,兩人聊起張大公子的那些怪癖、秘辛,原本的陌生感蕩然無存,倒頗有幾分相見恨晚之意。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天晚上沈蔓喝了很多,以至於她不確定是什麼時候失去的意識,直到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旁邊睡著的人是周胤廷。
發生什麼沒有她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沒有失身,畢竟連張羽都沒捨得給的東西,即便醉死了也不可能輕易交付。
男人醒來,笑得很隨意,問她感覺如何,需不需要喝水。
喝,還喝?喝你妹啊!
他讓她別生氣,說一切都是張羽安排好的,說自己身家不多,保她一世衣食無憂還是可以的。
沈蔓大怒,問他扯這些有的沒的干嘛,他笑答,求婚啊。
陽光沙灘、白衣白裙,璀璨燈火、雲鬢鬟影,想像過一切承諾終生的場景,偏偏沒有這樣,在一張完全不認識的床上,面對一個幾乎不認識的人。
週胤廷果然冰雪聰明,很快讀懂了她那目瞪口呆的表情,轉而正色道:我老周雖不是什麼正派人,但在婚姻大事上還是很慎重的。沈小姐,雖然咱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我對你的了解已經不少,相信我,這絕對是所有人最佳的選擇。
沈小姐? !你他媽連我的名字都叫不全,還有臉讓我跟你結婚?張羽人呢?我要見他,我沒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他會相信我的。
當然,週胤廷了然地點點頭,他當然相信你,如果不相信,就不會讓你跟我結婚了。
你放屁,他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會讓我跟別人結婚? !
男人坐直身子,絲毫不介意展示那線條分明的肌肉,輪廓清晰的軀體,原來在唐衫掩飾下的身材也頗具魅力。一晃神的功夫,沈蔓的目光便被他捕捉到了,週胤廷笑得不失得意,卻依然保持著原有的風度。隨即語速平緩地向她解釋起來龍去脈。
周氏是在華南乃至整個東南亞都頗具影響力的黑社會家族,毒品、軍火、賣淫、走私,但凡上不得檯面的生意,幾乎全是他們的財富來源。
上一代家主生性風流,大陸、台灣、香港、泰國各有一房妻室,除此之外,還有數不清的情人,以及更加數不清的子嗣。周家家規甚嚴,嫡長子繼承不可偏廢,到了這一任繼承人的選擇上犯了難。四個妻室都是明媒正娶,並且都為周家誕下子女,她們背後有著各種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否定任何一個“嫡長子”的繼承權都會引發可以預見的強烈反彈。
事實上,簡單粗暴地以年齡大小排序,週胤廷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無奈庶出的弟弟妹妹們心懷不軌,有心藉此挑戰家規,這才無風掀起三尺浪來。
週胤廷的外公外婆是規規矩矩的國家幹部,在大天朝駐泰國大使館一干就是十多年,親生閨女也貢獻給中泰人民的偉大友誼了。得知女婿的真實身份後,考慮到女兒的終身幸福與外孫的人身安全,兩老毅然將周胤廷接回帝都撫養。
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具體到宅門大戶裡,其實爭得也都是些可以想見的東西:嫡庶之分、親疏遠近、長輩偏寵、重男輕女、母憑子貴,如此種種不一而足,但最終的落腳點還是巨額財富與滔天權勢的繼承人。
或許正是因為彼此的煩惱相同,週胤廷與張羽才會走的這麼近。
在部委大院裡一起廝混幾十年,周大少從小小華僑,成長為滿嘴京片子的帝都土著。若非每年都要回泰國燒香拜祖,差點忘了自己也是有黑社會背景的。
人不風流枉少年,風流太多不年少。周家家主的身體終於在日復一日的“操勞”中垮掉,挑選繼承人的計劃被迫不及待地提上議事日程。既然嫡長子繼承製已然成為一紙空文,那就憑實力說話吧,四個“嫡長子”各掌一片生意,幹得好了自然有底氣,日後繼承家業時也能服眾。
週胤廷那時候剛剛大學畢業,跟著張羽剛在美國闖下大禍,回國還得面對一大攤子的爛事,個中甘苦自是無需贅言。
親生兄弟不靠譜,好歹還有異姓兄弟幫襯。權力與財富就像磁石,天生有著互相吸附的本能。在部委大院的成長經歷是周胤廷最寶貴的財富,幾十年帝都生活積累的人脈資源是他打通關節的致勝法寶。
有驚無險地渡過難關後,他在家族裡漸漸站穩腳跟,事業重心也從傳統的黃賭毒轉向航運和走私。
你瞧,自古官商一家,我跟張羽割頭換頸的交情,自然不會虧待你。
大哥,你這些年不容易我都知道了,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沈蔓把咳出來的血嚥下去,思路清晰地問道。
傻丫頭,我是中國籍,這輩子最多結一次婚,只要你能生育,孩子必然是周家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張羽也不用擔心自己忙了一圈白費力。
這又關張羽什麼事? !
週胤廷笑得頗為無奈,航運和走私,哪一項缺得了外交部幫忙?
所以,我成了你們聯盟的信用保證?
當然,你看,張羽多愛你。沈小姐,放心,如果你不同意,我是不會碰你的,生育或者領養都不成問題。我在這個問題上看得很開,只要對家族有個交代,其他都好說。
既然這樣,不如你跟張羽結婚算了。沈蔓不屑地嗤之以鼻。
週胤廷臉上的表情很微妙,嘆了口氣說,我也想啊。
草!泥!馬!
沈蔓這才意識到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結盟或者反目,這根本就是一個基情滿滿的世界對不對? !
穿上衣服奪門而逃,回家才發現張羽已經穩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泡好了一壺茶,笑瞇瞇地等著她:如何,胤廷人很好吧?你們決定什麼時候辦事?
從沒想過偶像劇裡的狗血情節會在現實中上演,卻還是忍不住將水潑到他臉上:張羽,我愛你!我恨不能把心掏給你!瞧不瞧得上是你的事,但我不是東西,我不能由你們轉來轉去!我是個人!你看清楚,我是個活生生愛著你的人!
茶水順著他的髮梢滴落,在那清冷淡漠的臉頰上凝結成串:我們倆不可能的,沈蔓,我以為你知道。
是的,我是知道,可我知道又有什麼用……她一邊哭一邊跪到在地,說不清心頭究竟憤怒更多還是沮喪更多。
胤廷是我兄弟,我以為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事已至此,他居然還在勸自己接受這無盡的荒唐。
沈蔓突然意識到,這群權貴階層的公子哥根本沒有關懷人的惻隱之心,他們就是一群被慣壞了的孩子,凡事在自己的邏輯裡打轉。張羽讓她跟周胤欽結婚,以此作為雙方聯盟的保證,甚至以為這也是愛情的保證。
這樣想的人,根本就是個非常自私、欠缺常識的怪物。
右肩的灼痛將沈蔓從夢中驚醒。重生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記起過這些。不知為何,今天的夢境格外清晰,連夢中人的相貌、氣息都歷歷在目,好像……就在自己的身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