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大腿VS我確定
週胤廷臉上的表情明顯僵住了,似是想起什麼麻煩,打斷了弟弟接下來的話:“你管人家叫什麼。”
“哦,對了,我記起來了,叫'沈蔓'。”那微挑的眼角閃著光,斜看向她,每個字都說得別有深意,“難怪張哥說你粗心,白帝城託孤呀,有去無回的事情,居然連面都沒見過。”
“你又曉得?”將女孩往自己懷裡攏了攏,週胤廷回答得理直氣壯,彷彿彰顯著某種節操,“朋友妻不可欺,張羽腦子進了水,這種事哪能隨便接盤。”
如同聽到了天下最諷刺的笑話,週胤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看在哥哥眼裡,無異於真的發起了神經:“虧你,哈哈哈哈,虧你說得出口。'不可欺'……哈哈哈哈。”
沈蔓心裡重重一沉,正想開口說話,卻見那神經病抹了把臉,斷斷續續地問:“哥,我可聽說了,這丫頭不是省油的燈。張哥交代過,'肥水不流外人田'。”
聽到這裡,她的心彷彿被無形地手揪起,酸脹緊澀卻沒有反抗的能力。明知接下來的對話與萬丈深淵無異,依然麻木地向著死亡前行。
“切,”週胤廷鼻息間的一聲冷笑令沈蔓涼了個徹底,“什麼東西!”
“張哥臨走前那天,你不是回曼谷了嗎?讓我去頂場子?”他狹促地眨了眨眼睛,顯然已經註意到了沈蔓的情緒,卻依然如最冷酷的儈子手般,把對話引向殘忍的境地,“那女的也來了,嘖嘖,酒量了得,一人幹翻了我們所有弟兄。”
“唔。”週胤廷顯得興趣缺缺,低頭替沈蔓整了整衣襟。慣常拉攏手下時,他早已習慣於運用平衡之術,因此不介意在她面前提到這些——讓女孩明白自己對別的女人沒有興趣,也是釋放善意的有效途徑。
“張哥說你知道這人,去年冬天還陪他應酬過傳媒大學的老師?”
想起苦等在招待所的那幾日,沈蔓的心愈發僵硬,似乎連跳動都需要耗費盡所有力氣。
“是有這麼回事。”見弟弟一句追一句,沒有打住的意思,週胤廷只好接腔,“你別學張羽,這輩子瞎了眼,淨在女人身上吃虧。”
說完,他還妥帖地照顧到沈蔓的理解能力,表現出絲毫沒有把她當外人的態度:“就我昨晚跟你說過的那個兄弟,記得嗎?”
她不知道自己笑得如何,只覺得臉上肌肉都是僵硬的,恐怕跟哭沒有兩樣。
週胤廷沒有在意,扭頭向在場者說起美國遊學時發生的事情。
洋妞、華裔、懷孕、地方勢力、被逼聯姻、流產。只不過隱去了自己在其中充當的暴虐角色,將女孩失去生育能力歸因於單純的沒有福份。
長吁一口氣,他作出最後的結論:“所以,張羽對人上心不是好事情,還不如聽家里人的話來得安逸。”
週胤欽沒有答話,只是看著沈蔓臉上的表情,目光裡盡是幸災樂禍的得意。
“……你怎麼知道所有人的想法?這位'張大哥',就活該得不到真愛?”上輩子的傷疤再次被揭開,沈蔓不知道是為誰辯護,卻覺得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張羽的出身相貌在那裡放著,女人如果沒有瞎,都會像飛蛾撲火一樣衝上去,但其中有多少虛情假意,多少愛慕虛榮,恐怕當事人才清楚。”週胤廷對自己的觀點很有自信。
她想出言反駁,想挑明身份,甚至不懼於跟他們講些前世今生的高科技。
而後,隨即意識到——如果沒有對張羽身份的了解,如果不是因為功利的目的——自己可能真的和他沒有任何交集。
就像上輩子,就像這輩子。
樹欲靜而風不止,吊兒郎當的聲音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嫂子’,聽說你也在傳媒大學唸書?認不認識這麼一號人?”
如果是剛才,沈蔓肯定立刻上去糊他一臉。
然而,經過這番插曲,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質疑任何人,也沒有必要:立場決定觀點,對於這些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來說,永遠不可能存在平等對話。無盡的愛也填不滿與生俱來的階級差距。週胤廷和前世那個提議共產共妻的混蛋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這次是他先遇到自己。
我得用多少個18年,才能和你一起喝咖啡?
答案是不可能。
昨晚的促膝長談,還有之前的種種決心,如今看來都像個拙劣的笑話。
她無比痛恨自己的軟弱,竟然因為一場騙局而滿懷歉意,一夜歡愉而妄圖憐惜。大病初癒的身體和精神一起偏移、妥協,差點讓人忘掉了身份、一直以來種種努力的動機。
真愛才會犯賤。
她重生一場活的漂漂亮亮,不是讓人糟踏的,是來糟踏別人的。
如一朵蓮花綻放在周胤廷懷中,女孩笑得璀璨生姿:“認識啊,她男女關係是蠻混亂的。”
“哦?”煽風點火的那個傢伙顯然沒料會是這種反應,愈發來了勁,“怎麼個混亂法?”
沈蔓正想破罐子破摔,乾脆撕破臉皮表明身份拉倒,卻被周胤廷截去了話頭:“好了,胤欽!酒吧重新裝修的事情聯繫過沒有?航空公司那邊還等著要答复。你真打算一整天都耗在這裡?”
一雙長腿重新翹到茶几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回答也格外漫不經心:“答复?見一次打一次就是答复。反正我這人沒本事,堂口就交給老頭子們定下的人打理,還樂得安逸。”
儘管早已習慣對方忽冷忽熱的性子,週胤廷還是被氣得夠嗆,不善言語的他也只有在面對至親時會如此憋屈——其他人早該動刑了。
“……你也不要自暴自棄,難得這次眼光好,場子的客流量大,做什么生意都容易些。只要堅持下去,‘叔父’們那邊,我會去替你爭取。”
這個弟弟出身複雜,卻跟他一樣是中泰混血。週胤廷有意在繼位後轉移事業重心,所以才會不遺餘力地打通各種關係,同時任由其他幾房“正室”在當地坐大。
東南亞,乃至整個世界的發展如今都以大天朝為引擎,他寧願留個不中用、但熟悉國內環境的血親在身邊,也好過被一幫猴子指手畫腳。
“這倒沒必要。”事出反常必有妖,令人脊背發寒的笑意呈現在那張妖孽臉上,說不出的弔詭,“哥,給我支個幫手唄?”
想到弟弟的玩性重,在酒吧里恐怕還難免惹麻煩,週胤廷也覺得有必要派人看住他,沉吟片刻點頭道:“你要誰?”
“她。”細長的手指伸出來,直指向沈蔓的面龐。
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驚呆了,週胤廷是憤怒,她則是莫名:“我?”
“小花,你先進房,這人被打傻了,我給他‘校’回來。”
沈蔓聽得見男人骨節用力發出的“咔嚓”聲響,曉得他是真的動了怒。正想起身迴避,卻被一團高高瘦瘦的陰影擋住了去路:“別走啊,‘嫂子’。”
隨後,那妖媚的視線越過她,看向提拳待戰的周胤廷:“嫂子在傳媒大學唸書,離酒吧夠近,平時方便往來照顧;她是女的,說起話來沒那麼直接,也能中和一下我的暴脾氣;最重要的是,哥哥,放眼整個帝都,有誰敢動你周大少的女人?”
然並卵。
週胤廷一邊催促沈蔓回房,一邊撩起袖子,緊實的肌肉糾結有力,看來是準備好好練練身手了。
負隅頑抗的某人不肯死心,跳著腳大聲叫喚:“‘小花’,‘小花’嫂子,你可說句公道話啊!”
那一聲聲的呼喚就像扎在沈蔓背上的箭,刺穿了她自我保護的膜,擠出厚厚的膿液,令那生於貧寒卻不甘貧寒的姑娘原形畢現。
她聽得懂那小人的潛台詞,她不懼怕威脅,但她同樣滿心好奇:如果可以證明自己,週胤廷還會堅持這居高臨下的觀點、保持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嗎?張羽是否仍然如前世一樣,以為婚姻是利益聯盟最好的保障?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自持高貴者,用低賤的出身打臉;薄情寡義者,用被拋棄的感情作踐。
越是重大的決定,往往作出得越是乾脆。因為非黑即白、非對即錯,沒有中間路線可選。
“胤廷。”牽住他唐衫的衣角,沈蔓故意將姿態放得很低,“你過來,我有事情說。”
正準備施展家庭暴力的某人愣了愣,撂下狠話,隨她走進主臥。
新聞系總少不了各種實習,紀實報導、長篇通訊都是最體現功底的。身為校報的實習記者,正好有定期報選題的任務,如果能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接觸社會,肯定比在校園裡閉門造車強得多。
聽完她的一番話,週胤廷的拳頭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皺著眉頭問:“你確定?”
沈蔓知道男人們最喜歡她小鳥依人的樣子,越是以柔克剛,越是攻無不克。順勢牽起那雙大手,知恩圖報地點點頭:“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