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五月，南方，福城錦繡小區。

　　柯勁下班到公寓樓下時已經是夜裡八點多，兩人的住所在五樓，溫晴朗朝向安全通道的腳步一轉，和柯勁一起進了電梯。

　　「跑了多久？」

　　「新產品？」

　　電梯就他們兩個，交談本該自在隨意許多，只是幾天前兩人因為某件事情意見沒有達成共識，柯勁對溫晴朗一直不冷不熱，這會兒被關在封閉空間裡的兩人心裡多少都有些尷尬。

　　溫晴朗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又冒出的汗珠子，回答說跑了一個小時，手指了指柯勁手上提著的樣品盒，「試用還是宣傳？」

　　柯勁的視線從溫晴朗運動後潮紅的臉上轉向電梯指示燈，已經從 「3」跳到了「4」，封閉的金屬門上倒映著兩人的身影，穿了一件黑色運動T恤的溫晴朗更顯清瘦，直到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響，柯勁才回說：「試用品，保密期。」

　　溫晴朗開的門，一眼望去，三室兩廳的公寓，黑白灰三色的裝修簡潔大方，屋內每個邊邊角角都被收拾得乾淨整齊，空氣中散發出一股好聞的清香。

　　柯勁緊繃了一天的額角舒展開，對在玄關處蹲著拆包裝的溫晴朗說：「挺好聞的。」

　　溫晴朗順手把鞋架上的室內拖鞋拿到柯勁腳下，「之前那款用完了，換了一款新的清新劑，還有殺菌功能。」最前面那句網友推薦的被他吞到了肚子裡，手中動作繼續，把從紙盒中的鍋拿出來，盒子留在玄關等倒垃圾的時候一起處理。

　　柯勁「嗯」了聲，換好鞋先一步進屋，兩人的交談停止。

　　溫晴朗一直低著頭，耳中傳來的聲音告訴他，柯勁換了鞋，把白天穿的皮鞋擦乾淨放進鞋架後進了臥室。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只熱鬧了沒一會兒又冷清下來，玄關的鞋架上藍灰色跑鞋和黑色精品皮鞋擺放在一起，一大一小，溫晴朗的視線定格許久後才提著新鍋進了廚房。

　　溫晴朗今年24歲，柯勁大他五歲，這是他和柯勁同居的第三年。

　　和柯勁認識前，溫晴朗是一家牛排館的廚師，兩年後因為一檔民間網絡美食節目走紅。其後，溫晴朗憑著出色的長相，作為一名小鮮肉廚師時不時被一些網絡節目邀請，自熱而然地成了一名網紅。他和柯勁是在當地某電視廚師大賽認識的，比賽的資助方是福城著名廚具Y集團公司，當時柯勁是公司的營銷部門主管。那場比賽溫晴朗拿了第四名和人氣獎，並對給他頒獎的那位高大帥氣的男人一見鍾情。幾個月後，兩人開始交往。交往一年後，溫晴朗搬入柯勁的公寓，兩人的同居生活開始，而他也從網紅轉行到網絡主播直到現在。

　　如今柯勁已成為集團重點提拔培養的營銷副總監，轉正只是時間的問題，而溫晴朗卻脫離人群被淹沒進看不見盡頭，新人紛至沓來的三次元中。

　　夜裡十點多，溫晴朗完成微博和平台上和粉絲的日常互動，洗完澡進了臥室，柯勁已經靠坐在床頭，手中的書翻過一頁。

　　溫晴朗的視線在黑色封面外文字母上稍作停留，有些詫異道：「不加班了？」前面半個月在書房呆到半夜才回來的人，這麼早出現在房裡也怪不得溫晴朗會驚訝。

　　柯勁抬眼看下青年乾燥沒有水跡的短髮，再到溫潤的雙眼，點頭做了回答。隨後視線又回到書上，注意力重新被裡面的營銷案例拉回，房裡恢復安靜。

　　正如封面上只是字母不知其意的英文，溫晴朗不懂，但是顯然專業知識的補充要比花無畏的工夫去聊網上的熱門話題來得有價值，而前幾天沒達成一致的話題等的只是他們其中一方的妥協，沒有再次討論的必要。

　　將頭埋入被子，溫晴朗側躺在一旁，想著明天直播要做的菜，明早去買條魚，新鍋好不好，做個魚就能夠知道。晚上再做個養生湯，剛好柯勁回來的時候就能喝……

　　時間靜靜流過，床頭燈開光的輕響，柯勁躺下。隔了一會兒，閉上的眼睛微睜，黑暗中身上的觸感被放大。溫晴朗微涼的身體靠進懷裡，同樣的洗髮水和沐浴露，到了對方的身上卻有了種不一樣而且分外好聞的感覺。

　　柯勁低頭吻住青年的嘴，舌頭頂入，靜謐的房裡響起口舌交纏的水漬聲，柯勁逐漸燥熱的身體壓上溫晴朗的，彼此熟稔地脫下對方的衣服，室內溫度漸熱，男人的粗喘和低吼不斷……

　　一個多小時後，兩人洗完澡又回到床上，溫晴朗把頭埋入柯勁懷裡，閉著眼道：「李哥說的事情，我推掉了。」

　　柯勁摩挲青年短髮的動作一頓，而後節奏更加緩和，「晴朗，乖。」

　　頭上男人的呼吸聲漸穩，溫晴朗睜開毫無睡意的眼。過了許久，他從對方懷裡輕手輕腳地出來，下了床出了臥室。溫晴朗燈也沒開徑直走到陽台，從半人高的發財樹的葉子中拿出香煙和打火機。

　　啪！

　　短暫的光亮後，黑暗中指尖夾著猩紅的一點，裊娜的煙霧緩緩升起，溫晴朗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寂靜的小區被暖色的路燈照得朦朧，夜空中點綴著幾個忽明忽暗的星星，溫晴朗望著市中心方向斑斕的霓虹夜景，腦子有些發木，眼底淡淡的，無波無瀾。

　　生活照舊，柯勁早出晚歸忙碌工作，溫晴朗繼續在直播平台中午和晚上一道又一道菜地做。天晴時晚上圍著小區跑步，下雨時在室內做運動。如果不去計算被溫晴朗處理掉的逐日增加的煙頭數量，不去看他眼下隱約的青色，兩人相互為伴的生活真有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這天中午溫晴朗直播剛結束，正要和房裡留下來的粉絲交流互動，李橋的電話掐著點打了進來。

　　李橋不但是溫晴朗的經紀人，更是他如今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一般情況下，經紀人在自己帶的網絡主播直播時是會進房間跟進的，但是溫晴朗是圈子的老人了，李橋對他很放心。現在他手上同時還有其他幾位主播在帶，如果不是急事，他不會在這個時間找他。

　　溫晴朗和房間的粉絲說了下情況，沒找借口，只溫和地說有事要立刻離開，請他們見諒。他笑著的時候，臉頰上凹陷出兩個深深的小梨渦，眼下還有一對臥蠶，溫潤中又有些可愛，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雖然關注的人不比時下平台上最熱的幾位，但是三年的時間，他直播時間穩定，穿衣規矩，清爽大方，對待平台和社交號上的粉絲真摯，不耍寶不賣弄，所以口碑一直不錯。

　　平日裡在微博上，溫晴朗還會時不時地分享一些簡單又好用的做菜以及生活方面的小竅門，很多直播間的平台粉逐漸轉變為溫晴朗這個又帥又懂禮貌的大男孩的主播粉。

　　溫晴朗退出房間，按下通話鍵，他還沒開口，性急的李橋辟里啪啦立即說了一通。

　　「柯勁公司的那款最新的陶晶鍋怎麼不是給你宣傳，他要換人你怎麼也不和哥說聲啊，你說你把前不久我好不容易給你找的餐廳直播工作推了也就算了，這款新產品你幹什麼不做，今天陳敏那個娘們一直炫耀手上新來的小姑娘會來事兒……」

　　溫晴朗雲裡霧裡地被說得發愣，「什麼鍋？」

　　電話那頭聲音消失片刻後再次傳來，「……你不知道？」

　　隨後，李橋給了溫晴朗一個地址，讓他看完後再回個電話。溫晴朗打開連接，是B站一個短視頻，直播後被人傳上去的。鏡頭加快，隨後畫面被溫晴朗按停。

　　化過妝五官更加嬌艷卻看不出年紀的女主播正要往紅彤彤的泡麵裡放奶酪，她做的是部隊火鍋，擺放整齊的食材令人看著非常有食慾。但是溫晴朗的目光卻久久停在黑色電磁爐上面的藍色陶晶鍋上，那款一看就知十分高檔的鍋，和溫晴朗為了直播時防止它被拍到特地小心藏到櫃子裡的一模一樣。

　　打開Y集團網頁產品目錄，果然，深藍色的陶晶鍋被大幅置頂。試用期的產品怎麼可能直接進行網絡宣傳，溫晴朗覺得自己小心翼翼的保密蠢得可笑。原來柯勁最忙的時候拿給他的才是試用品，忙完了，拿給他的是性能穩定的宣傳品。

　　只是沒人在乎他以為亂了的順序，誰讓他不懂呢。

　　「李哥，應該是公司的要求，柯勁他也要照規定做……」溫晴朗回了電話，自己說了很多話，重點是什麼他忘了，只記得最後李橋讓他按時吃飯。

　　結果，這日的午飯溫晴朗沒吃幾口，就打包起來送到小區流浪小動物常去的角落。

　　夜裡，溫晴朗躺在床上，面朝外，閉著眼說道：「你給我的樣品鍋我用了幾天，很好用，比之前產品的使用性能改善點我寫好貼在冰箱上了。」

　　柯勁正要躺下，聞言動作緩了緩，「好的，辛苦你了。」

　　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這傻裝得心裡是樂還是苦澀。第二日，陽台上被藏起來的煙頭又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