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颱風在前半夜登陸，第二天風雨依舊，但總歸是小了許多。柯勁開車送溫晴朗去了李橋那兒。從昨晚到今早，兩人間再無話語，只是溫晴朗要下車時，柯勁開了口，低沉的聲音從乾澀的喉嚨出來，沙啞難辨，「不要斷了聯繫。」

　　溫晴朗嗯了聲，頭也不回地下車關門。車內，柯勁透過雨幕，看著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點點消失，許久許久，混沌了一夜的腦子依舊無法清醒。

　　夏去秋來，溫晴朗還是失蹤了，確切地說，柯勁只知道他去旅遊了，但具體到了哪兒，見了什麼人，遇到什麼事，過得好不好，他無從得知。唯一知情的李橋，對他避而不見，電話更是不接。

　　直到那天，柯勁將李橋堵在他公司樓下。李橋說了一句，「你那些朋友是怎麼對小朗，我對你算是客氣了。」

　　柯勁怔住，半天回不過神來。明顯不知情的表情讓李橋的怒火蹭得一下往上漲，忍了幾年的話終於得到宣洩。

　　「看來小朗什麼都沒對你說。我說，就算他不說，你就一點都沒出來？還有你那個秘書，會說人話不，什麼包養，拜金。」李橋氣不過，呸了口，「那次我還在呢，話都說的那麼難聽，私底下不知道怎麼埋汰小朗。你真他媽……」

　　高大的身體越繃越緊，平日裡威嚴有魄力的集團營銷總監，此時呆怔在原地被這個長相老實平凡的男人訓得一聲不吭，眼中震驚，憤怒，自責紛紛閃過最終化為對溫晴朗滿滿的心疼。

　　最後，李橋擺了擺手，「小朗就是脾氣太好，才讓你們欺負成那樣。柯總監，當我拜託你了。別再去打擾小朗了，他好不容易才站起來，別再讓給你毀了。」

　　李橋走後，柯勁撥了個電話，「吳浩，過來見我，馬上。」

　　那天，向來對待工作一絲不苟的柯勁第一次翹了班。在鼻青臉腫的吳浩離開後，他在沙發上獨坐許久，接著柯勁翻遍房裡所有角落，沒有找到任何溫晴朗的私人用品。家裡物品擺放位置全亂了，光潔的地上有許多交疊在一起的腳印。柯勁低頭，腳印是他的，因為外出的鞋子沒有換下。

　　天亮了，失魂落魄的男人累倒在客廳沙發上，與露出青須，憔悴的臉色相反的是一室的整潔如新，地板亮得能清晰地照出人的倒影。

　　轉眼中秋節已到，正是吃螃蟹的時候。往年中秋假期期間，柯勁那幫人抽一天的功夫，幾人聚一次成了約定俗成的事。

　　這日，柯勁依舊沉默，雖然以往的聚會他話不多，但也不會這樣一聲不吭獨自飲酒。這番景象看在其他人眼裡，便被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

　　吳浩：要完。

　　許思琪將盤中剝好的蟹肉放到柯勁面前，柔聲安慰：「勁哥，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是那個溫晴朗的錯，你就別再生氣了。」

　　周航遠嘖了聲，「我說老三，那個溫晴朗，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主播，玩玩就算了，又悶又麻煩的，還成天惹事。你看這都上過幾回熱搜了，哪回是好事。咱該慶祝下才對，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許思明小心翼翼道：「小朗雖然不愛出門，但那是因為他的工作沒辦法，只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在街上直播那個。」

　　許思明口中的那個指的的是什麼，不用說也知道，是最後和一百個男人親吻的視頻。

　　老大湯俊這才開了口：「柯勁，你差不多行了，不過是個男人，你至於給我們臉色……」

　　彭的一聲，柯勁手中的酒杯砸到地上，湯俊的話被打斷。緊接著，一桌的菜餚連同桌布都被他一把掀翻在地，碗碟摔在地上乒乒乓乓的聲和許思琪的驚呼聲一同響起。

　　待眾人回過神來，包廂已是一片狼藉。一身漂亮精緻的衣裙被湯湯水水毀了個徹底的許思琪臉色猙獰，頭髮上沾著一些白色的碎肉，正是她給柯勁剝的那盤子蟹肉。

　　柯勁瞪著被酒精熏紅的眼睛，發冷的目光掃過錯愕不已的幾人，寒著聲道：「我這輩子唯一看上的人，竟然被自己自小看中的兄弟低看成這樣。你們口口聲聲為我好，為我好，就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用言語來詆毀我的愛人嗎？呵！」

　　許思明紅著眼，安撫道：「勁哥，你別生氣，我們不是……」

　　「閉嘴！」柯勁呵斥道，眼裡閃過懊惱，「我真後悔，後悔把晴朗帶到你們面前。不，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他，都是我的錯。」

　　眼神不再在眾人身上停留，彷彿連多看一眼也不想，柯勁自言自語地轉身，「都是我的錯，是我。」

　　許思琪顧不得滿身的狼藉追了出來，「勁哥，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們……」

　　柯勁轉身盯著自小如同妹妹對待的女人，此時眼裡卻像淬著毒，「你們，還是你？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給我滾。」

　　許思琪羞憤地站在原地，心中對溫晴朗咒罵不已，嘴上卻不敢再放肆。

　　吳浩摸著頭悄悄跟了上去，他擔心三哥會出事，畢竟晚上喝了那麼多酒。裡面估計都被嚇到了，他想著幾日前挨的那頓打，心裡有種提早被打，比沒有預知就經歷今天這樣的場面要強的感覺。

　　半夜，吳浩將醉倒在路邊的三哥送回了家，夜空中掛著一個圓圓的銀盤，想到現在兄弟幾人欲要破裂的關係，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都怪他多嘴，而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同一天，月圓之夜。距離繁華的城北三十多公里處的城南老區，海鮮批發市場一樓，一家小麵館悄無聲息地開張了。店主是一個長相俊美的年輕男人，他笑的時候，臉上帶著兩個深深的梨渦，看得人心情變好，猶如雨後的陽光，照得大地一片晴朗。

　　這是一家特殊的麵館，只在夜裡開張，店裡只賣兩種麵食。第一種，是福城傳統麵食，線面。第二種，是北方人常吃的手□面。前者佐以農家自釀米酒與土雞熬製的湯頭，在放上香菇、木耳、干蝦等乾貨，營養豐富，口感醇香細膩。後者則是店主細心□制，勁道又有嚼勁的麵條，或拌或炒，加上時令鮮蔬，十分誘人。

　　無論是北方的粗狂還是南方的細膩，相同的是暖人養胃的心意。

　　有些俗氣的「晴朗麵館」螢光招牌亮著光，溫晴朗揚著笑，視線轉向深夜熱鬧的海鮮早市，樸素的漁農正運著白色泡沫紙箱來來往往……

　　這才是生活應有的樣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