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商議

　　由於詹姆的巧妙處理，每一件事都安排得妥妥貼貼的，對杜本絲來說，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更令人感覺驚異和昏亂的了。醫生完全接受這種說法：凡德美是偶然服了過多的氯醇。他想知道是不是需要來一次驗屍。假如要這麼做的話，他會通知詹姆的。他知道，凡德美昨晚是想逃到國外去。僕人們不是都離開了麼？詹姆和他的年輕朋友們去拜訪她，她忽然倒下來，他們便在那地方，過了一晚，不希望讓她一個人留在那裡。他們知道她有什麼親戚麼？他們不知道，不過詹姆請他問凡德美的律師。

　　不一會，一名護士來了，旁的人便離開了這幢兇宅。

　　「現在怎麼辦？」裘尼斯失望地問：「我想，我們終於失敗了，並且一無所得。」

　　詹姆邊在想，邊摸著下巴。「不，」他鎮靜地說：「還有這個機會呢，霍爾醫生也許可能告訴我們一些事情的。」

　　「嘻！我把他忘了！」

　　「機會雖微小，可是卻不容忽視。我已對你說過了，他住在梅洛波。我提議我們盡早去拜訪他。我們要洗個澡，用頓早餐後再去麼？」

　　他們說好了，杜本絲和裘尼斯回到麗茲去，用車子去接詹姆，十一點剛過，他們坐了車子，到達梅洛波，霍爾醫生住的地方。一個門童進去通報了。幾分鐘後，這個矮小的醫生，匆忙地朝他們走來。

　　「你能給我們幾分鐘麼？霍爾先生。」詹姆愉快地說：「我來替你們介紹一下。」他對裘尼斯說：「我想，你們早已認識了。」

　　醫生和裘尼斯握手時，他眼睛裡流露出了一種滑稽的神色。

　　「哦，是啊，從我樹上摔下來的，我的年輕朋友，腳踝已好了麼？」

　　「我想，由於你的妙手回春，早已好了。醫生。」

　　「還有心臟病呢？哈哈！」

　　「還在檢查。」裘尼斯簡短地說。

　　「說到要緊關頭了，我們能和你私底下談一談嗎？」詹姆說。

　　「當然。我想此地有個房間，我們到那裡去，不會受到打擾的。」

　　他領著路，旁的人跟著他。他們到了那個房間裡，坐下來，醫生好奇的望著詹姆。

　　「霍爾醫生，我非常想找尋一個年輕女孩子，為了想得到她的一次陳述。我有理由相信，有時候她住在波乃茅你那個地方。我希望，我問你這件事時，沒有違反職業上的成規吧？」

　　「我想，這是證詞問題吧？」

　　詹姆猶豫了一下，然後他回答說：「是的。」

　　「只要我辦得到，我樂於告訴你任何事情。這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侯秀繆先生問過我，我想起來了……」他半轉過身子，對著裘尼斯。

　　「名字並不真正要緊。」詹姆率直地說：「她當然也會用假名，被送到你這裡來的。可是，我想知道，是否你認識一個名叫凡德美的女人？」

　　「凡德美，住在南奧特萊大廈二十號的那個女人嗎？我有點認識她。」

　　「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這話怎麼說？」

　　「凡德美已經死了。」

　　「天啊，我不知道這件事情，什麼時候的事？」

　　「昨晚她服了過多的氯醇。」

　　「有意的？」

　　「我相信是意外的。我自己不喜歡這麼說。無論如何，今天早上，發現她死了。」

　　「真令人悲傷。多漂亮的一個女子。我想她是你的朋友吧，因為你清楚所有這些詳情。」

　　「我清楚這些詳情，是因為……噢，是我發現她死去的。」

　　「真的？」醫生說。

　　「是啊。」詹姆說。

　　「這是很令人傷心的消息，不過請你原諒，我並不明白，這事和你問的問題，究竟有怎樣的關係？」

　　「關係是這樣，凡德美曾把她的一個年輕親戚託付給你照料，是不是有這回事？」

　　裘尼斯起勁地朝前俯著身子。

　　「有這樣的事情。」醫生鎮靜地說。

　　「用的名字是……」

　　「珍妮．凡德美。我知道，她是凡德美太太的侄女。」

　　「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記得是在六七月裡。」

　　「是精神上的毛病嗎？」

　　「她神志完全清楚，如果你說的是這意思的話。凡德美太太告訴我，當那艘露茜泰妮號沉沒時，她和那女孩子，正在那艘船上。因而受到了嚴重的驚嚇。」

　　「我認為，我們可以找到她了！」詹姆向四面望了一下。

　　「啊，我早說過了，我真是個笨蛋！」裘尼斯說。

　　霍爾醫生奇怪地望著他們。「你說，想得到她的一次陳述，」他說：「假定她無法做一次陳述呢？」

　　「什麼？你剛才說過，她神志完全清楚的啊！」

　　「是的。假如你想要的陳述是在五月七日以前的事情，她就無法說給你聽了。」

　　他們望著這矮個子醫生，呆住了。他輕鬆地點著頭。「這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情，」他說：「真的很遺憾。尤其在我推想起來，詹姆爵士，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情形確是這樣，她一點也沒有什麼可告訴你的。」

　　「為什麼？先生，到底是什麼原因？」

　　這矮個子醫生，把他仁慈的目光，轉到這個激動的年輕美國人身上。「因為珍妮．凡德美已完全喪失了記憶力。」

　　「什麼？」

　　「是這樣沒錯，這是一件極有趣的病例。你會認為，這不是怎樣稀罕的事，甚至還有幾個很出名的相似病例。但這是在我親自診察下，第一次見到這種病例，我必須承認，因我的發現而引起了我的興趣。」這矮小醫生，滿意之間含著一點殘忍。

　　「她對於事情，一點也記不得了？」詹姆慢吞吞地說。

　　「五月七日以前的事情，一點也記不得了。那時期以後的事情，她記得和你我一樣清楚呢！」

　　「那麼她記得的頭一件事是什麼呢？」

　　「是和生還的人，一起上了岸。在這以前發生的一切事情，便是一片空白了。她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從什麼地方來的；身在什麼地方。甚至連她自己的本國語言，都不會講呢！」

　　「當然，這是極不尋常的事吧？」裘尼斯插口說。

　　「我可愛的先生，不，在目前情形下，這是很正常的。神經系統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喪失了記憶力。我對你說，在巴黎有一個很有名的專家，專門在研究這種病例。可是凡德美太太不贊成這種公開，具有宣傳作用的做法。」

　　「我能想像得到，她會反對的。」詹姆冷冷地說。

　　「我同意她的看法。這種病例有過不少的壞名聲。我相信這女孩子很年輕──只有十九歲。讓人知道她的弱點，可能會損害到她的前程，這似乎是件遺憾的事。此外，對這種病例，還沒有專門的治療方法，這完全是需要等待的事情。」

　　「等待？」

　　「是啊。遲早她的記憶力會恢復過來的──就像突然喪失時那樣。大概她記不得之前那段時期裡的全部事情了──當那艘船沉沒時。到了被救起後，她頭腦才恢復了作用。」

　　「你認為，什麼時候可以恢復記憶力呢？」

　　「啊，我無法確定。也許要幾個月，也許要久到二十年呢！也有可能因另一次的驚動，而達到這一目的。」醫生聳聳肩。

　　「另一次驚動麼？」裘尼斯想著說。

　　「是啊，在科羅拉多有過這種事……」霍爾醫生把聲音拖得長長的。

　　裘尼斯似乎並沒在聽，他在想自己的主意，皺著眉頭。突然他像清醒過來一樣，用拳頭砰的一聲擊在桌子上，把每個人嚇了一跳，特別是醫生。

　　「我想，我有個辦法！醫生。我想出的這辦法，大概很符合你醫學上的見解。把珍妮．芬恩再送到海上去，譬如說，把以前發生過的事情，在現場如法炮製一遍。這可以達到她恢復記憶力的目的麼？無論如何，馬上來著手進行，行嗎？」

　　「極有趣的一種想法，侯秀繆先生。依照我的想法，這是會成功的。不幸的是沒有像你說的，這種重複發生的機會啊？」

　　「也許這看來和真實情況有差別，醫生。不過，我們可以使用技巧。」

　　「技巧？」

　　「呃，是啊，有什麼困難呢？雇一艘船……」

　　「一艘船！」霍爾醫生有點沮喪地說。

　　「雇一些客人，一艘潛水艇──我想，這是唯一的困難。可是，我想這是可以克服的。你只要肯花錢就行了！也用不到真的發射水雷。只要人人亂作一團，你奔我跑，尖聲叫喊──船沉了！這對珍妮．芬恩這麼天真年輕的女孩子，已儘夠了。這時讓她身上繫一條救生索，游到一隻小船上，由這些訓練好的特技人員，在甲板上表演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必定又會恢復到一九一五年五月以前的記憶力。這計劃怎樣？」

　　霍爾醫生望著裘尼斯，一切事情全顯現在他的目光裡。

　　「不，」裘尼斯說，「我並不是發瘋。這是完全可能的事。在美國電影上，這是常有的事。你看過電影裡火車相撞的事情麼？買整節火車，我買一艘輪船，又有什麼兩樣呢？有了這些道具，你就能馬上進行了！」

　　「可是這筆費用呢？我可愛的先生。」他提高了聲音說：「這筆費用！這是一筆非常驚人的費用啊！」

　　「金錢還難不倒我。」裘尼斯說。

　　霍爾醫生臉色感到興趣地對著詹姆微笑。「侯秀繆先生有的是錢──確實很有錢。」

　　醫生帶著一種新奇而難以捉摸的目光，轉到裘尼斯身上，這不再是個從樹上摔下來，性情乖張的年輕人了。醫生用那種尊敬的目光，望著這個富有的人。

　　「非常出色的計劃，出色極了。」他低聲說，「當然，這是在電影裡啊！有趣極了！我怕在我們此地，用我們的方法，快跟不上時代了。你真的想實行你這出色的計劃？」

　　「你可以打賭，我一定要做的。」

　　醫生相信了他。也許因為他是一個美國人。假如是一個英國人，說到像這樣的事情，他會非常懷疑──這人是否神智健全？

　　「我不能擔保一定醫得好，」他指出說：「也許我該先說清楚的。」

　　「當然，這沒有問題。」裘尼斯說：「你只要帶了她來，其餘的事全交給我來辦。」

　　「珍妮．芬恩麼？」

　　「她現在叫珍妮．凡德美小姐了。我們能馬上，不遠千里地到你那地方去嗎？請他們送她來，或是我坐車子把她接來？」

　　醫生盯著眼睛望他。「侯秀繆先生，請你原諒，我認為你會瞭解的。」

　　「瞭解什麼？」

　　「凡德美小姐已不再由我來照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