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鎮北軍的大營中,瞿豪與瞿影坐其中,身旁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孩,竟是瞿影在施粥時向她求救的那個小乞兒。
“女兒,你說上官尋的計謀能成功嗎?”
“那不是廢話嗎?我相公的計謀沒有不成功的!”
兩人竊竊私語的是上官尋定下的一個天大的計策。瞿豪軍中一定出了內奸,否則那十萬兩不會不翼而飛,所以上官尋便打算反過來利用那個內奸,循線找出幕後主使者。
上官尋不適合在此事中露面,於是就由瞿影來處理,假裝演一場戲——
她因為救父心切,又知道上官尋救出的那些孩童能賣出高價,若能成功偷幾個來賣,至少也能補足些虧損,所以她先帶了一個來與父親商議,如果此事能成,是否瞞著丈夫再偷幾個出來賣,卻恰恰讓父親的數名親信聽到了這件事……
當晚,立刻就有親信前來密報瞿豪,有人願出高價買下那些孩童。瞿豪自然喜出望處,連忙叫親信幫忙穿針引線,於是就有了今日之事,父女兩人帶著一個小乞兒,在中軍帳裡緊張地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人。
瞿影忍不住往帳後的方向看一眼,想到上官尋與范畢便躲在後頭,心裡頭不由安心了些。
等待沒有持續太久,瞿豪的親信不多時便帶了一個人入帳,那個人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顯然不是很懼怕瞿豪,帶著兩個隨從大大方方的在瞿豪對面落坐。
“瞿大將軍,在下呂三興,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那個人瞄了眼坐在瞿影身旁的小乞兒,“傳聞那上官尋可是執法嚴明、六親不認的,瞿大將軍真的有辦法帶出那些孩子?”
“我可以做主。”瞿影擺出了一副精明幹練的樣子。“倒是你先說說,你要幾個?”
幾個?如果我說,我要全部呢?”呂三興眼中精光一閃。“這樣夫人也可以做主?”
“全部,就怕你吞不下。”瞿影冷笑一聲,她雖然對這個表情不太熟,但平時看多了上官尋審案,還是能拿來唬唬人。“上次我相公破獲大忠漕運行販賣孩童一案,共救出孩童四百一十六名,除了三十五名找到父母送了回去,還有三百八十一名。我若不是看過,又怎麼說得出來詳細數字?我相公從來不跟我說公事,但對我也沒有防備,只要我暗中施點手段,他又怎麼知道是誰做的?”
這便是證明她真的可以做主了,而且風險還全都在她身上。瞿影向來很有膽識,所以說話顯得相當有底氣,自信十足。
“我不相信你有辦法一次處理三百多個孩童,其中還有三歲毛孩,弄不好就會哭哭啼啼,可不是那麼好擺佈的。”呂三興仍是一臉狐疑。
“我敢這麼說,自然有我的辦法。這些孩童不可能永遠住在衙門,總是要送走的。現在北臨城的守軍都被借走,正缺人呢,我若找我父親借幾個兵護送這些孩子離開,你說這還不是我說了算?”瞿影大言不慚地道。
呂三興聽得雙眼都亮了,這個瞿影真的瞭解情況,不是糊弄他的,孩童的數字跟他聽說的相差不遠,而且她還擔下了所有責任,對他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然而不只呂三興表情變了,連帳後的上官尋與范畢表情都跟著微微一變。尤其是上官尋,他根本沒有跟瞿影說過孩童的人數,想來是她當夜抓捕洪當家等人時,依她所看到的蛛絲馬跡推斷的,的確是四百多人,用在這個時候簡直神來一筆,要不是他早知她是演的,說不定也會被騙過去。
“夫人簡直是詐騙的人才,演技爐火純青啊!”范畢感歎道。
這話卻惹來上官尋一記白眼,“我娘子可是志在做一個賢妻,若是被她聽到了你的評論,縣衙的屋頂怕得再塌下來一次。”上官尋淡淡地道。
范畢瞬間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冷不防打了個寒噤,連忙閉上嘴繼續看下去。
“好,那現在可以談價格了。”現在換瞿豪演戲了,他一手將那乞兒推倒在地,那乞兒抱著頭,一聲都不敢吭。“加這個共三百八十一名孩童,算你整數十萬兩!”
“瞿大將軍這是獅子大開口,三百多名孩童怎麼都不值這個數,我知道瞿大將軍且前急需一大筆銀兩,不如我就算個整數,五萬兩!”
“直接砍了一半,你夠狠的啊?八萬兩。”
“六萬,不能再多了,這筆交易若不划算,大不了不做,要是如此,相信大將軍會比我更困擾啊……”
“六萬兩嗎……”瞿豪深思起來。
呂三興極有耐性地看著瞿豪,他深知瞿豪虧空的洞有多大,絲毫不擔心自己會在議價時占了下風。
“如果……如果本將軍能給你更多呢?”瞿豪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表情凝重卻讓呂三興來了興趣。
“喔?願聞其詳。”呂三興這趟來,就是打定主意來佔便宜的,如今一聽瞿豪似乎還能給他更多意料外的好處,他自然興致勃勃。
瞿豪一咬牙。“我如果能補上人狼族的孩童呢?要多少個才能到十萬兩,你開個數字吧!”
不僅呂三興張口結舌,連瞿影都不禁別過頭,多看了父親一眼。
此時,後頭的上官尋與范畢已經聽得呆了,想不到這個性格爽朗、不拘小節的大將軍,同樣也很會演,再添上人狼族的孩童簡直神來之筆,這一出可不在劇本裡,卻更凸顯了他老兄有多麼不重視人命。
這樣的人,才會毫無芥蒂的去販賣孩童啊!這已經到了心理戰的範疇了,難怪瞿豪在北疆威名遠播,連在桌面上都這麼會打仗啊!
上官尋與范畢不由得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對瞿豪的欽佩!
“瞿大將軍當武官可惜了,他要當文官,有滿嘴鬼話的本事,怕不早當上丞相了!”范畢讚歎著,自然又引弓來上官尋的側目。
“范師爺,別忘了本官是文官。”當文官就非得滿嘴鬼話嗎?自己打自己臉是怎麼回事?
范畢當下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尷尬一笑,又立刻將目光擺到前方的談判桌上。
這時候,呂三興終於提出了他的要求。“那就再一百個就好。”他也不囉唆,有這樣的好事,自然希望快些定下來,所以開出來的條件也不離譜。
畢竟,人狼族的孩子比起滄海國的孩子更強壯韌性更強,如果是女孩子,那異國的風情絕對令人趨之若鶩,放到妓院裡都能成為頭牌,有錢的富人也會感興趣,銀兩很快就能翻倍的賺回。
“等等!”瞿影突然皺眉插囗道:“這位呂公子,此事事關重大,並不是你說了就算,我們總要知道一些你的來歷,否則我父親這麼敦厚老實,萬一被你騙了怎麼辦?”
敦厚老實?呂三興那尖尖的臉抽了一下,上官尋與范畢的表情也變得古怪,只有瞿家父女倆仍一臉認真,敬業至極。
“哦?你們不相信我?”呂三興沉吟了一下,“我後頭的人來頭很大,倒是不好說……”
“如果呂公子說出來的靠山我們也認同的話,我保證我們不僅能替贊你再找來一百個人狼族的孩童,甚至以後的每一年,都能提供給你們需要的人狼族幼童!”瞿影下了重本,重重的往桌上一拍。
呂三興嚇了一跳,上官尋與范畢也嚇了一跳,瞿氏父女的表現簡直出類拔萃,遠大於他們的期待,入戲到讓人覺得一切都是真的。
這條件一開出來,呂三興實在無法拒絕,如果完成了這筆交易,那也只有今日的進帳,但如果說出自己的靠山取信于他們,之後就是源源不絕的貨源啊……
呂三興掙扎了半晌,終於屈服於利益之下,不過他表面上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畢竟說出這個人來,在彼此的交易上他還是占上風的。
“其實我背後的靠山,瞿大將軍應該也不陌生,今日會將瞿大將軍搞得要四處籌錢,不過是我背後靠山所施的一點小手段而已,若是他願意高拍貴手,說不定瞿大將軍的麻煩就能迎刃而解,我告訴你,我的靠山就是……”他賣了個關子,最後深吸一口氣,得意地說道:“豐親王!”
“哦——你說了豐親王!”
想不到方才還一臉嚴肅凝重的瞿家父女,突然眉開眼笑,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甚至當著呂三興的面擊了個掌。
上官尋與范畢也差點跟著笑出來,這對父女簡直太寶了。
“你們……”呂三興完全被搞糊塗了。
“呆子啊!”瞿豪終於不用再演了,右手直接給了呂三興一巴掌。“要不是得聽你說出豐親王,老子需要陪你演這麼久?”
“白癡啊!”瞿影左手也順便給呂三興另一巴掌,直接將他摜倒在地。“還人狼族的孩童勒!要狼沒有,老娘,啊不是,姑娘我只能讓你看到母老虎!”
這時候,連地上的小乞兒都爬起來,往呂三興的身上狠狠一踢。“就是你害得我們父母兄弟姊妹失散,你是大壞蛋!”
看到這個畫面,上官尋與范畢知道自己該出現了。
當上官尋緩緩走出,呂三興看到他身上那綠色繡鴛鷥的縣令官服,也知道自己這回中計了!他就算沒見過上官尋,但眼下的情況,用猜也能猜出來啊!
上官尋先是給了瞿家父女一個讚歎的眼神,惹得他們樂不可支,之後才轉向呂三興,表情也瞬間沉了下來。
“你便是人牙子的首腦吧?手上一定有與豐親王勾結的證據吧?今日讓豐親王知道你與我們密談這麼久,在他眼中你已必死,但與我們合作,你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
一個月後,夏暉派來北疆調查瞿豪貪污公款的太監結束調查,便帶著瞿豪以及自願隨行的上官尋一起回到了京城。
然而太監才剛向夏暉回報調查的結果,隔日朝會,豐親王見瞿豪竟然上朝甚至連上官尋都在場,心忖瞿豪只怕找了口舌犀利的上官尋來替他脫罪,便急匆匆的跳出來。
“皇上,臣有本啟奏。”
夏暉點了點頭,“豐親王請說。”
豐親王搶得了率先說話的機會,忍不住轉頭對瞿豪及上官尋冷笑了一下,便恭敬地對著夏暉說道:“稟皇上,臣要指控鎮北大將軍瞿豪,及北臨縣縣令上官尋,此翁婿二人聯合起來勾結人狼族!”
此話一出,百官變色,大夥兒只道豐親王最近似乎鬥瞿豪鬥得凶,卻不知道已經到指控對方叛國這麼嚴重的地步。
而被指控的瞿豪及上官尋,兩人默默的交換了個眼神,像是達成了什麼共識,上官尋及瞿豪便在眾人的目光中踏步而出。
要論伶牙俐齒,上官尋絕對壓倒性的勝過瞿豪,於是對夏暉行過禮後,由上官尋代表,嚴肅說道:“啟稟皇上,臣等絕不接受豐親王的污蔑之詞!請皇上明鑒!”
夏暉眼一眯,先看了看瞿豪和上官尋,又看了看豐親王,最後目光還是停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你說。”他對著豐親王道。
豐親王得意地微彎唇,開口說道:“據臣所知,瞿大將軍貪污了軍餉共十萬兩,這件事皇上已派人去調查,一定能查到軍庫短少了銀錢。”
他相當有自信,畢竟十萬兩不是那麼容易補足的。“再者,今年的軍餉運送,並非由慣例的大忠漕運行承攬,而是在上官尋的堅持,反常地換成了北臨縣官營的漕運行,所以軍餉運送的路線及數額,上官尋應該最明白。這樣都還能丟失十萬兩,除了他與瞿豪勾結中飽私囊,不會有別的原因。”
豐親王得意洋洋的陳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然而不知怎麼地,夏暉卻聽得臉色古怪,瞿豪與上官尋則是面無表情,只有不知情的大臣們一個個既驚且懼,不敢相信一向正直的瞿豪與傳聞清廉的上官尋會聯手犯下這天大的貪污罪行。
給了些許喘息的時間,讓大家消化這個消息,豐親王才接著道:“這十萬兩,要從北疆運回來是不可能的,因為出了北臨縣後就是本王的封地,運送軍餉這麼大的事,本王不可能不知道,但本王最近並未聽說此事,所以這筆钜款,一定悄悄運向了人狼族。這不是通敵、不是叛國,那是什麼?”豐親王加重了語氣,疾言厲色地指向上官尋及瞿豪兩人。
整個大殿靜默了約莫幾息的時間,夏暉滿臉狐疑的想說些什麼,上官尋卻假裝沒看到,搶先說道:“皇上,臣等為官至今,一向清廉無私、忠貞愛國,如今卻受到豐親王這莫須有的抹黑及侮辱,請皇上為臣等做主。豐親王指控瞿豪大將軍貪污十萬兩,下官請問王爺,若此事為真,王爺的消息來源為何?為什麼王爺遠在千里之外,卻能夠知道軍庫的情況?”
“那……整個北疆有一半是本王封地,本王自然會對邊疆駐軍多注意一點……”豐親王愣了一下。
“那就是王爺在鎮北軍中安插了自己人?王爺可要知道,軍事情報是一國最重要的機密,王爺卻放了探子在鎮北軍中,究竟是想刺探什麼軍情?”
上官尋的聲音並不高亢,卻一字一句都重擊在豐親王的弱點上,竟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應答,只能支吾道:“本王……本王也是怕鎮北軍功高震主,會心生反叛之意,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王爺承認在軍中放了探子?還有,王爺與瞿大將軍就因為些許齟齬,便可隨意找個藉口誣陷大將軍及下官?”上官尋說到這裡,更是義正詞嚴。“下官與大將軍對滄海國之心日月可昭,但王爺口口聲聲說大將軍貪污了十萬兩的軍餉,如果根本沒有呢?那是不是代表王爺所說的每一件事都是捏造陷害、都是空穴來風?這件事皇上也派人去查了,希望皇上可以還臣等清白!”
瞿豪原本在旁邊都快發起呆了,聽到上官尋這句適,精神一振,連忙一臉悲憤地跟著道:“希望皇上可以還臣等清白!””
夏暉神色複雜地盯著豐親王,有些猶豫地清了清喉啦,道:“咳咳咳,豐親王,朕派去北疆調查鎮北大將軍瞿豪貪污公款一事的劉公公已經回報于朕,他說,鎮北軍的軍庫中,該有的銀錢輜重一樣不少,十萬兩也好端端的在裡頭,也就是說,瞿大將軍並未貪污。”
豐親王聽得目瞪囗呆,接著表情猙獰地道:“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難道王爺污蔑大將軍與下官失敗還想狡辯抵賴嗎?莫非王爺質疑皇上說謊?”上官尋一步不讓地質問。
“本王……當然沒有……”質疑皇上說謊這頂帽子擔得可大了,豐親王斷然否認。
上官尋趁勝追擊,根本不給豐親王反應的機會,他隨即對夏暉行禮道:“皇上,臣也有本要奏!”
夏暉其實很想將這件事情在這裡打住,但在文武百官面前,他不好太過袒護自己的親弟弟,所以也只能無奈地道:“你說。”
“臣因為察覺轄內大忠漕運行行為有異,故設法拿回運送輜重之權利,由官營漕運行負責,以便調查。後來臣發現,大忠漕運行竟悄悄行那走私人口販賣、采生折割斂財之事,當時由京軍統領帶隊親自抓捕那大忠漕運行洪姓當家,以及一干大忠漕運行相關人等,更救出四百餘名誘拐自全國備地的孩童,皇上可親自詢可京軍統須,便知臣絕無虛言。”
采生折割,簡單來說便是將誘拐來的兒童弄殘,或弄成各種各樣的畸型,向群眾展示用以斂財,或者丟到大街上利用他人的同情心行乞,手段十足的殘忍。
不給夏暉多開口的機會,怕他蒙混過去,上官尋一口氣將事情說完。“臣一直知道,大忠漕運行背後的金主其實就是豐親王,所以一向對他們壟斷北方漕運事業睜一隻眼閉一眼,此事大忠漕運行的洪當家可作證。同時臣也抓到一名人牙子,他親口說出他背後的靠山就是豐親王,他手上也有與豐親王通信的證據。有監於大忠漕運行所行之事著實泯滅人性,臣不得不舉發豐親王,請皇上明監!”
夏暉還沒開口,豐親王那張臉已經忽青忽自,大聲叫道:“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等皇上看過人證物證就知道了。”上官尋振振有詞,也不管夏暉臉色變得多難看,“皇上,那名人牙子告訴臣,這次買賣孩童的收益,早已交給了豐親王,所以皇上若速派人至豐親王府調查,必能查到王府內有來源不明的大筆進項!”
“他騙人!本王根本還沒拿到……不,本王是說,他血口噴人!”豐親王已經亂了陣腳,而他脫囗而出的話,其實已經證明了他的犯行。
第5章 (2)
上官尋會說得那麼自信,也是因為他很清楚瞿豪軍庫裡被偷走的十萬兩根本是運送到了豐親王府,畢竟就如豐親王所說,那麼大一筆錢財,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消失,只要運送就定會有暴露的可能,所以皇帝去查,絕對能查出這筆來路不明的錢,而且豐親王還百口莫辯。
至於軍庫裡原本短少的那些款項和軍需,自然是由呂三興補足,他做人牙子生意多年,賺了不少,雖然這筆錢剝了他好幾層皮,卻還是吐得出的,也更讓他心生怨懟,把這筆帳算到了豐親王頭上。
因此今日朝會之上,瞿豪與上官尋本就信心滿滿,進知道豐親王那個蠢蛋會這麼快出招,上官尋乾脆順勢將了他一軍。
夏暉不是笨蛋,隱約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不過上官尋言之鑿鑿,豐親王的態度顯然很有問題,對此,夏暉不是沒有怒氣,豐親王所做的事,在滄海國可算是重罪。
只是自己的親弟弟、滄海國的王爺,居然敗在一個七品小官身上,而且這個小官還跟自己關係匪淺,更是開國元老上官家的後人……
這種種因素都惹得夏暉更加惱火,因此明知豐親王有錯,卻硬是和稀泥道:“朕知道了,豐親王先關押在宮裡,待朕派人至豐親王府查清楚後再做定奪。至於瞿大將軍與上官愛卿自是被誣陷的,對滄海國及朕忠貞無疑,朕會著豐親王做出相應賠償,此事以後休得再提!”
“……本季南方在紡織產業部分,收入八十三萬餘兩,客棧酒樓等收入一百八十一萬餘兩,農作物收入一百五十萬兩……總計一千三百五十一萬兩,這還只是南方部分。另,本季西方的乳品及畜牧業收入——”
禦書房中,只有上官尋及夏暉,所有官人護衛全都退下,前者正滔滔不絕地稟報這一季夏暉名下所有產業的總收入。
過去一般都是上官尋暗地來到京城,私下向夏暉稟報,然而這次瞿豪及上官尋被豐親王指控,因此來到京城,他便趁著這這機會順便將這件事情辦了。
然而夏暉顯然心不在焉,一直用奇怪的神情看著上官尋,直到上官尋將所有的話都說完了,那些如天文數字般的金額,卻沒有一個字進到夏暉的耳中。
他不說話,上官尋也不急,安靜地等著夏暉有所反應。
終於,夏暉像是大夢初醒,表情複雜地對上官尋說道:“過去朕要是聽到你又替朕賺了這麼多銀兩,必會喜上眉梢,然而今日朕卻無此心思,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原因。”
“是因為豐親王的緣故?”上官尋雖是疑問語氣,但心中早有了底。
“那是自然。”夏暉歎了一大口氣,望著上官尋,“你壞了豐親王的財路,他當然會報復你,可是你的反擊未免太強烈了些,雖說豐親王犯的罪,即便要處死他也不過分,但他畢竟是朕的親弟弟,難道朕就真的可以殺死他,讓史書為朕添上一筆無情嗜殺的記錄嗎?”
如此暗示,上官尋這樣的聰明人應該已經懂了,只要他不追究,甚至願意輕輕放下,在百官面前說豐親王罪不致死,就等於讓夏暉有臺階下,不必真的處死豐親王。
不過上官尋的態度,卻出乎夏暉意料的強硬。
“稟皇上,這次臣寧可從暗處跳出來,得罪一票與豐親王有利益糾葛的高官權貴,正是因為這豐親王罪大惡極,不僅僅違背了道德良知,更觸犯了皇上的皇權。一個不小心,他幹的事可能都會顛覆朝政,所以臣認為不可輕饒。”
“怎麼說?”夏暉面容一肅。
“臣有豐親王與人狼族勾結的證據。”上官尋態度堅定,“就是因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臣才沒有在大殿之中、在百官之前驟然提出,否則那當下,豐親王不死也得死了。”
“是什麼證據?”夏暉急了,心直直往下沉。
“臣不是逮到了那名與豐親王接頭的人牙子?他說豐親王不但請他在滄海國購下健康的孩童,更透過他與許多大型鑄造坊合作,用豐親王提供的大量金屬礦製作武器。可是這些武器哪裡去了?據說那些武器的數量,將全滄海國的軍隊全武裝起來用三年都夠了,但皇上可有聽過任何武器裝備強化到了我國的軍隊?”
“你的意思是……”夏暉好像有些懂了,臉色越來越難看。
上官尋繼續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們滄海國絕對沒有這麼豐富的礦藏,最有可能的就是從人狼族那裡得來的。當初臣查抄大忠漕運行時,發現有異常的大筆款項進出紀錄,經臣追查,豐親王只怕每年皆有收受人狼族的饋贈及大筆賄賂,然後人狼族與豐親王裡應外合,人狼族得到豐親王替他們製作好的武器,然後人狼族的商品便可以輸入進滄海國。臣一直想,也就是如此,人狼族才能一直保持戰備精良的狀態,這場仗才會打得這麼久,如此勞民傷財!”
上官尋沒有假造證據,他說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其實他一直懷疑這件事,也暗中追查了許久,更得到許多決定性的證據,只是過去他沒有扳倒豐親王的理由,這次豐親王惹火他不說,更自己遞出把柄,剛好讓他逮著機會將這件事給辦了。
“有這種事?”夏暉面色鐵青。如果事實真如上官尋所說,豐親王的財源除了販賣人口,還有從人狼族那裡收賄,將他們的礦石在滄海國內製成武器,再運回給人狼族,那處死他十幾次都情有可原。
“將你收集到的證據交給朕,朕會好好調查!”夏暉仍留了一點餘地,但他知道上官尋做事滴水不漏,豐親王的事很可能是真的,所以,豐親王一定要死!表面上,似乎上官尋立了大功,替夏暉揪出一個滄海國的毒瘤,可是往深一點想,對於上官尋居然能輕而易舉扳倒一個親王,手段之高明令夏暉不由覺得背脊發寒。
夏暉一直認為他能控制上官尋,這幾年來上官尋的表現也一直十分乖巧低調,然而這次豐親王踩了上官尋的底線,竟行販賣人口采生折割之事,結果上官尋一次輕巧的出手,豐親王便小命不保,要是與他交換身份,夏暉自認做不到。
他還是小覷了上官尋啊。
夏暉看著上官尋,心思一變再變,想知道自己這樣的命令,一副算和稀泥、不放棄替豐親王開脫的態度,上官尋會有什麼反應。
上官尋卻沒有任何不滿,只是點了點頭。“臣早已將證據準備好,可立即為皇上取來。”
可也就是這般沒什麼異常的反應才顯得異常,夏暉的心更寒了。“好,你退下吧!”
上官尋恭敬地行了禮後,慢慢退出禦書房,直到禦書房的門關上,他還能感受到裡頭夏暉盯著他的視線。
而他眼中對夏暉的恭敬之色,在這一刻也全數消失,化成一抹玩味的深沉。
“皇上啊皇上,希望你不要做出對自己不利的決定啊……”
這場構陷貪污通敵的風波就這麼過去了,瞿豪大感欣慰,便留了上官尋夫妻倆在他京城的將軍府中過夜,還抬來了三大壇美酒,欲與上官尋喝個不醉不休。
不過,上官尋一向習慣保持頭腦清醒,所以也沒有貪杯,酒大多是瞿豪自己幹掉的,甚至連瞿影也喝了一些。因此在上官尋聽完鎮北軍十幾年來的變化、瞿豪在北疆是如何的威風,還有瞿影從小到大的故事後,瞿豪已經兩眼醉茫茫、語無倫次了。
這對父女都沒發現,瞿景這個人明明是瞿豪的兒子、瞿影的哥哥,卻一次也沒有在他們的話題中出現!
“……好女婿,那個……影兒的娘,在她死前留了一個箱子,說是要影兒出嫁時一起帶過去的,我當時人在北方,那箱子放在京城,就忘了帶過去……這一次你們要記得抬回去……看看影兒她娘留了什麼給她啊……”
話才說完,瞿豪就砰的一聲,一頭撞上桌面,直接醉倒了。
上官尋有些哭笑不得,命人將瞿豪抬回房間,他自己也帶著瞿影來到她未出閣前的閨房。
說是閨房,但裡頭卻是一點女兒家的氣息都沒有,就一張大床、桌椅衣櫃等物,連梳粧檯都沒有,牆上掛的不是詩詞書畫,反而是一把寶劍和一張弓。
房裡東西也不多,畢竟瞿影不常住在這裡,而這整間房總讓人覺得像是一個男子的房間,跟瞿影一向示人的溫柔婉約形象格格不入。
令上官尋玩味的是,房間這樣隨興簡單的佈置,卻跟瞿影的形象非常符合,直到那個瞿影的娘留給她的箱子搬進了這房間,那箱上細緻的花紋及雕刻,才替這裡增透了一點女孩子的味道。
“相公,你說我娘留給我什麼東西呢?”瞿影有些期待。
“用這麼典雅的箱子裝,或許是一些珠寶飾品類的東西?娘留給你裝扮用的?”上官尋合理地猜測。
“珠寶飾品啊……”瞿影有些不以為然,那些東西她又不喜歡。
而這細微的表情變化也落入了上官尋的眼中。
“你說會不會是什麼寶藏圖之類的?金銀財寶要自己冒險去找才有趣嘛!”
他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笑,“你這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能吃得了冒險的苦?”
“那當然!我在北方時,屋子後頭有一座小山,我可是橫行山間無往不利,連山裡的老虎都被我狠狠的揍過……”一時脫口而出,瞿影突然反應過來,連忙改口道:“我是說,我在山裡極受小動物的歡迎,鳥兒都會圍繞著我歌唱,小鹿也會為我跳舞呢!”
“是這樣嗎?”上官尋隨口說道:“鳥兒小鹿靠過來不是讓你一箭射死,然後烤來吃嗎?”
“對啊,你怎麼知道……啊不是,我怎麼拉得動弓呢?呵呵……”瞿影僵硬地笑著,一隻手還捂住臉,怕自己的心虛被看出來。
上官尋直勾勾地望著她,直到她別過頭去,才輕聲道:“我開玩笑的。”
“相公你也會開玩笑啊?”瞿影妍笑著往他背後一拍,她自覺已經很小力了,可是這一掌差點打得上官尋噴血。
“呃,我們開箱先看看裡面的東西吧。”他連忙轉移她的注意力,否則她再緊張十去,還不得把他給拍死。
“咦?這是書嗎?”
“這些書是……”上官尋看著書的封面,清俊的臉變得忽紅忽白,要是范畢看到了現在的他,一定大為驚訝,這大概是上官尋有史以來表情最多的一次了!
“唉呀!這是在說男女之間床第之事的書呢!我來看看……”
“不要看,瞿影,我覺得我們還是……”
上官尋想阻止她,卻已然來不及,她早已抱著一本書讀得津津有味。
“咦?”瞿影的粉臉突然漲得通紅,接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就瞄了過來,視線上上下在上官尋身上古怪的打量著。“相公,我們的圓房好像跟書上說的完全不一樣呢!”
上官尋有些無奈,也有些心虛,畢竟當初是他順水推舟騙了她,讓她以為只要脫光光睡一起就叫圓房,但他也是為了她好,不想跟她有太深的牽扯,免得她日後後悔。不知她知道實情之後,會不會勃然大怒,認為他就是嫌棄她,所以不與她真的圓房?
“其實,我……”上官尋欲言又止。該怎麼說?難道要說“沒錯,老子當初就是不想和你圓房”或者說“是你自己笨,難道要怪我”?
他最後仍是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默默等著她的責難。
想不到,一直打量著他的瞿影,突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反應大大出乎上官尋的意料。
“唉呀!相公,原來你也不會啊!”瞿景同情地望著他,一副“我懂你”的眼神,看得上官尋很是無語。“身為一個縣令,大家都認為你應該上知天文、十知地理,可憐相公不會圓房又不好去問別人,難怪你也不懂了……”
這番情意深切的話,卻說得上官尋險些淚流滿面。
他哪裡不會圓房了?他很會好嗎……噢不,應該說他並沒有缺乏這方面的知識!如今居然被她誤會成這樣,還無法解程,這股憋屈就足夠讓他吐血了。
“沒關係的,相公……”瞿景的下一句話,又讓上官尋頭痛萬分。“我現在有教材了了,可以換我教你啊!放心,我不會笑你的!”
眼下的他究竟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呢?
想到她那完美無瑕的身材,似乎要和他玩真的了,上官尋光是想像,渾身就開始發熱,但是他真的要讓她教嗎?
他突然發現,自己當初做下不要與她真正圓房的決定,好像將自己繞進了一個死胡同裡,其實現在的他被豐親王這麼一搞,早就被視為瞿豪的人,兩個人早就在一條船上了,所以已經不需要撇清關係了。
也就是說,他要想吃掉自己的妻子,隨時可吃,可當初他的裝傻,搞得自己現在不上不下,想吃有顧慮不說,還得讓她來主導,簡直讓他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當他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視線無意瞥向瞿影,竟發現這個“溫柔婉約的賢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自己剝光,半遮著身子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相公,我們圓房吧!”
這下還繼續猶豫就不是男人了!上官尋把自己腦子裡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全扔到一邊,默默的也脫起了自己的衣服,熾熱的目光不帶任何掩飾的直盯著她。
瞿影覺得自已被他這麼看著,渾身都熱了起來,白皙的肌膚透出粉紅,顯得更為誘人。即使是與他成親的那天,她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這麼覺得刺激,卻又這麼期待及興奮過。
上官尋走了過來,抱住赤裸的她,兩人滾上床去。
對於兩個人的未來,上官尋再也沒有懷疑,這個很喜歡營造賢妻形象的小妻子,不管她究竟是不是真的賢慧,又或者她有沒有隱瞞他其他的身份,那都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此刻擁有彼此,他們要成為真正的夫妻。
彼此親吻、彼此撫摸,火熱的交纏似乎點燃了激情的前奏,一切,似乎就要水到渠成了……
“……相公,是這樣子的嗎?我怎麼覺得和書上教的不太一樣?”
“你放心……我撞你一次,你就撞我五次,這筆買賣,你一點都不吃虧啊……”
“天啊!這真是太好玩了……”
“娘子,為什麼你翻到我上面去了?”
“相公,因為我喜歡騎馬啊……”
夫妻之間再沒有隔閡,顛鸞倒鳳、水乳?交融,那激烈熱情的程度,一點都不像一個剛正嚴明的古板書生以及一個溫柔婉約的賢慧女子所能製造出來的。
不過,對他們來說,是什麼身份、什麼個性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確定彼此是自己最愛的那個人,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