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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第30章
  番外:冬天的吶喊

  喧嘩的人群在夜晚的燈光中顯得特別興奮難耐。

  站在排隊進場的人潮裡,葉廣雙手放在外套口袋裡,肩膀縮了縮呼口氣,感受著真正屬於冬天的氣息。

  今天晚上徐啟章有場戶外表演,是某家唱片公司舉辦的邀演型比賽,獎金不是很多,但因為對外售票演出,所以很多地下樂團與剛出道的線上團體獲邀之後,也都欣然答應參加。

  「阿賤他學長在裡面工作,聽過我們的表演覺得不錯,所以邀請我們去表演。」

  學生會辦的午飯時間,徐啟章飄忽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欣喜,但葉廣知道他其實非常高興,因為他在講話的時候,眼睛彎彎的,裡面閃著小小的光點。

  葉廣覺得那些光點藏著徐啟章的宇宙,夢想的宇宙。

  好羨慕,卻也跟著開心,情緒為了另一個人的夢想而起伏,這是第一次。

  如果不是那樣珍惜,一定不會有這樣的感情吧。

  不用別人教,只要對的人出現,就會自動學會。

  手指有股騷動讓葉廣忍不住伸出手,用拇指跟食指撐開他的眼睛,徐啟章很鎮定,沒有被嚇到,因為他知道葉廣不會傷害他。

  「嗯?」左眼被葉廣強迫撐大,徐啟章微微偏了偏頭,看著葉廣一臉欲言又止,笑著疑惑。

  「我只是想看看裡面還有沒有我。」

  為他開心的同時,也有種快要被他夢想宇宙的黑洞掩蓋過去的不滿,好吧,他知道自己有點幼稚。

  葉廣眼睛眯了眯,站起身來臉靠他很近,認真地往他那幽黑的眼瞳中尋找自己的影子。

  徐啟章輕笑出聲,放下跟葉廣交換的瑪麗亞便當,抓住葉廣的右手,然後閉起自己有些乾澀的眼睛抬頭準確地覆上他的唇,兩唇相接,他呢喃似地輕語:

  「你一直都在裡面,除了你,你還有看見其他嗎?」

  徐啟章總是喜歡貼在他唇上說話,讓葉廣感覺那些話也像是從自己嘴裡講出來的一樣。

  一想到那些有的沒的,葉廣的背脊就有些發麻,壓抑著嘴邊上揚的詭異彎度,那應該是甜蜜的後遺症。人潮開始往前移動,葉廣也跟著向前邁步。

  今天晚上他騙徐啟章說要補習,然後看著他有些失望的表情暗自竊喜,葉廣懷著一顆惡作劇、或者是給驚喜的心情,請瑪麗亞幫他跟補習班請了病假,他其實不常這樣的,只是偶爾需要來點放縱。

  只要他成績能夠一直保持在頂尖,沒有關係吧,有些人不需要管那麼多吧?

  通過收票口,葉廣手裡拿著工作人員發的節目單,邊走邊找尋徐啟章的樂團……太好了,是開場的第二順位,表示他不用在大冷天中等待太久。

  葉廣是第一次自己來這種地方,因為是露天的舞台,所以空間很開放,一旁有著酒類飲料的自助吧,還有記者在採訪,週遭的人或集結成群、或一個人靠在牆上玩手機,直到主持人用一聲晚安拉開序幕,每個人才像被喚醒般,對著同一個方向吶喊。

  葉廣站在中段的人群中,有點緊張,一部份是因為惡作劇即將達成,一部份也是因為很久沒有聽徐啟章的現場表演了。

  莫名的、興奮的緊張。

  跟著主持人帶動氣氛的吶喊,葉廣的臉微仰,迎著舞台刺眼的燈光,一個人有點害羞但也小小聲地跟著呼喊了幾聲。

  「嗨,你是來聽哪個樂團的啊?」

  一個站在他左邊、褐色短髮、掛著兩個大耳環的女生對葉廣笑著問。

  在這種場合,誰跟誰說話都不奇怪,一個人跟另外一個人,通常很快就可以成為兩個人。

  「嗯,這個。」眼前的女生笑起來很真,但臉上有些馬賽克,葉廣下意識地露出禮貌性的裴笑,指了指手上節目單。

  「喔!我也是耶!你是從ONE WAY那裡追過來的嗎?」

  講出徐啟章他們駐唱的PUB名字,女孩笑得驚喜,那瞬間,葉廣覺得女孩臉上變得好清晰。

  「你也喜歡他們?」開心地問,像是找到同好,那種喜歡的對象也有其他人喜歡的感覺還真是--

  有點怪怪的?

  不知道要用「偶像」還是「喜歡的人」去看徐啟章,葉廣頓時心情有點複雜。

  「對啊,我從他們第一場表演就開始看了耶,兩年多前吧!」

  女孩笑得有些得意。

  兩年多前,他還沒認識徐啟章。

  「是喔,那你……有最喜歡的團員嗎?」

  他的確有些小心眼。

  葉廣覺得自己的心跳很快。

  「有啊!貝斯手阿賤!超帥的雷鬼頭!」

  女孩哈哈大笑的同時,第一個樂團的演唱也同時從兩旁的音箱爆開,於是葉廣跟著女孩歡呼了起來,臉上大開的笑容讓女孩有瞬間閃神。

  可以享受音樂旁邊又有帥哥養眼,今晚真是賺翻了。

  女孩決定今天的網誌內容要打上這麼一段。

  開場的第一個樂團很嗨,但是葉廣完全沒注意在聽,鼓聲重擊心跳、電吉他撩撥嘶吼,跟著跳躍、跟著眾人吶喊,好像都是為了跳而跳、為了喊而喊。

  自私一點來說,葉廣覺得自己在做暖身操,他知道自己期待的是誰、要的是誰,現在雀躍的心情,全都是為了要迎接誰。

  掌聲中,第一個樂團鞠躬下台,主持人做了簡單的串場後,第二順位的樂團隨即上台準備。

  葉廣的心跳飛快,隔著不到幾十公尺的距離,他看見了走在阿賤之後、身穿卡其色西裝外套、內搭條紋長衫、黑色牛仔褲和皮短靴、戴著黑色膠框眼鏡的高瘦男孩。

  特別的打扮,很犯規。

  「啊--他們上台了!」

  像是目睹超人在空中飛,大耳環女孩興奮地拿出了手機,跟著眾人一起尖叫喧鬧。

  四週一片鼓噪,聽分貝就知道哪個樂團的人氣比較高,無庸置疑,葉廣現在感到耳膜有些疼痛,不過他完全沒有力氣阻擋眾人的音波。

  他看著徐啟章今天不同於以往的造型,像是在水中憋氣太久終於浮出水面換氣那樣,氣管連著肺部一起背叛了他,無法順暢調節氣息,連視線都快要淪陷,台上的人都化成薄薄的紙板靜止不動,只剩下徐啟章一個人動作著。

  站在舞台正中央,他的男孩背起電吉他,低頭,認真調音,抬頭,靦腆微笑,向著觀眾,將唇悄悄靠近麥克風。

  「嗨。」

  光是一個「嗨」字,就足夠讓大家陷入瘋狂。

  葉廣聽見身旁好多女生邊尖叫邊跟同伴興奮地討論「這團主唱的眼鏡好呆好可愛」之類的話語。徐啟章簡直就像配了上好的裝備,魅力值破百。

  好你個徐啟章,想勾引誰?

  知道他根本沒近視,那副眼鏡純粹是造型,葉廣嘴角一直想笑,或許是驕傲的笑,也或許是沒好氣的笑,總之在徐啟章刷下電吉他後,那些笑意都又化成了吼叫。

  第一首炒熱氣氛的還是徐啟章擅長的英式搖滾樂曲,聽起來有些隨意的唱腔,卻又都在拍子上,最重要的是那邊唱邊撥弦的肢體動作怎麼擺怎麼自然,沒有太多的矯揉造作,沒有太多的搖晃擺動,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撩撥著電吉他,那與音樂完全融合在一起的認真神情,慵懶的眼神似乎在看著你卻又不是,嘴唇有時輕輕靠著麥克風,有時離去,那穿透耳膜直達心臟的嗓音一直都是如此迷人與煽動人心。

  天生的樂手,他的確屬於舞台,屬於那些燈光。

  葉廣滿腦子熱烘烘的,自從上次被徐啟章的PUB演唱電到之後,就再也沒有這種感覺了,整個身體被分離開來,軀體很重還留在原地跳躍,靈魂卻好輕彷彿可以飛離地表,然後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視線都只膠著在一個人身上。

  發現我,快發現我!

  每當你在那裡,我在這裡,只要你看到我,寂寞就會瞬間清空。

  人群中,葉廣邊跳邊叫然後緊緊盯著徐啟章,渴望他跟他視線交錯,但是直到第一首歌結束,徐啟章都沒有看見他。

  可惡!一定是那個膠框眼鏡的關係!葉廣有些洩氣,想往前走一些,卻因為人群密度太高而停滯不前,身旁的大耳環女孩當然也還是站在他的旁邊。

  「謝謝,嗯,時間沒有很多,很快的接下來,帶來我們自己做的曲子……」

  徐啟章等待大家的騷動稍稍平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頂了頂眼鏡說著,電得好多人吱吱亂叫。

  「雖然他今天沒有來,但是……嗯,獻給我最喜歡的人。」

  歪了下頭,他輕聲說完,鼓手無視著台下群眾不知是興奮還是心碎的尖叫,笑著搖搖頭揮動雙手,打出了第一個節拍。

  那是葉廣已經滾瓜爛熟、連洗澡都會唱的旋律,手機裡唯一不是五月天的歌曲。

  他說,獻給他最喜歡的人。

  所以自己是他最喜歡的人。

  他在他的舞台,帶著喜歡自己的心情唱歌。

  四周的人群還是動個不停,這次卻換他靜止了,徐啟章還是沒有發現他,但是那寂寞的心情卻隨著徐啟章的歌聲而逐漸淡去,吸著上唇,感覺不妙。

  現在哭出來一定很糗。葉廣睜大眼睛不敢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欸,你怎麼啦?」

  大耳環女孩注意到他的不對勁,仰頭問道。

  葉廣默默地深呼吸幾下,擠出一個微笑對著女孩說:

  「喔……沒事啦,只是……喔,我跟主唱是朋友,在想怎麼讓他注意到我。」

  「啊!你跟他是朋友?不早說喔!那阿章的全名叫什麼啊?」

  女孩看起來一臉躍躍欲試,搞得葉廣不假思索就說出徐啟章的名字,然後女孩興奮地說著OK、OK,葉廣也不知道她在OK什麼,此時台上的徐啟章正帥氣地一腳跨著音箱低頭飆著電吉他。

  趁著這一段空檔,女孩對葉廣說:「把你的右手借我!」

  右手?

  葉廣茫然地學著女孩的動作,跟著她的左手在頭頂上合成一個大愛心。

  「徐啟章!你好帥!」

  女孩深吸一口氣,大概用了丹田吧,她笑著對舞台方向大叫。

  在一片尖叫喧嘩聲中隱約聽見自己的本名,徐啟章正好抬頭靠近麥克風要進副歌,突然看見不遠處的一個大愛心,用手圍成的,右邊是個俏麗的短髮女孩,而跟他圍成愛心、穿著白色外套的那個男生是--

  突然,聲音就卡住了。徐啟章的電吉他聲也戛然而止。

  音樂突然停止,整個現場跟著安靜了下來。

  像是時間暫停的瞬間,視線總算是對上了,葉廣卻突然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立刻收回手,朝那膠框眼鏡後、有些愕然的雙眼勾了勾嘴角微笑,有些無力,然後故作輕鬆地揮揮手,有點僵硬。

  怎麼有種心虛的感覺?

  葉廣嘿嘿笑著,大冷天的卻有些發汗。

  「噗嘶、噗嘶,阿章,你幹嘛?」

  發汗的不只葉廣,阿賤對徐啟章用氣音叫了幾聲,徐啟章才像大夢初醒一般,唱出副歌的第一句歌詞,於是吉他、貝斯、鼓聲也一起跟進,群眾又跟著歡呼了起來,以為那是一個吊人胃口的橋段。

  真是別出心裁!

  重返歡樂的舞台下,沒人注意到徐啟章被黑色膠框遮掩的、微微皺起的眉頭。

* * * * *  

  喧鬧的聲音沒有很遠,卻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臨時搭建的後台外,昏黃的燈光不至於太暗,卻讓每個照射物都上了一層淺淺的懷舊顏色,因而看不清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尤其某人現在又戴著大大的黑色膠框眼鏡,平常就已經很讓人猜不透了,現在更是讓葉廣有種摸不著邊際的不安。悄悄收回打量的視線,與徐啟章並肩靠在牆上,冷風吹來,讓葉廣縮了縮肩膀。

  然後徐啟章動了動,換個位置稍稍擋住風向。

  齁,冷的不是風是你的臉啦。

  雖然知道他的體貼,但葉廣還是悄悄嘟囔著。

  直到聽見淡淡的嗓音響起,才終於打破徐啟章刻意製造的微妙沉默。

  「補習呢?」

  「……請假……」

  葉廣不安地動了動。

  他知道徐啟章不會指責他蹺課,但不知道為什麼,回答的時候就是有種尿床被抓包的錯覺。

  「為什麼不跟我說要來?」

  因為想給你驚喜,這樣簡單到不行的問題為什麼還要問?

  只是這句話,葉廣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他隱隱約約察覺到,徐啟章好像正在生氣。

  是在氣什麼?氣自己蹺課?這最不可能;氣自己沒有跟他說就擅自前來?這個還有點可信度。

  葉廣低頭看著地上的小草皺眉思考,而這樣的沉默卻讓徐啟章的眼瞳更加深沉,葉廣沒有注意到,兀自沉浸在一種心慌的焦慮中。

  或許是徐啟章今天有什麼不想讓他看見?

  或許是他等一下跟朋友有約,而自己可能打擾到他了?

  是帶給他困擾了嗎?

  想起他成熟的朋友們,葉廣咬咬唇。他從來都打不進那世界,也沒有刻意要打進那個世界,只要徐啟章還是那個對他好的徐啟章,他其實不在乎他在另一個他不曉得的世界裡是怎樣的一個人。

  但是徐啟章現在說話的口氣,卻讓葉廣有種他不是徐啟章的錯覺。

  不是那個穿著制服載他回家、不是那個穿著圍裙幫他做蛋花湯、不是那個會笑著吻他的徐啟章。

  真正的徐啟章會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講話嗎?真正的徐啟章會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他嗎?真正的徐啟章會戴這樣的眼鏡嗎?

  站在這裡的,或許是台上的那個徐啟章。

  另一個世界的徐啟章。

  不是他的徐啟章。

  抓緊衣襬,有種想要拔掉他臉上眼鏡的衝動。

  或許就是這個眼鏡吧?是這個眼鏡讓徐啟章變得奇怪。也有可能是他身上的卡其色西裝外

  套,是那件外套讓他變得冰冷?

  現在的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他不熟悉的氣味。

  要跟他說些什麼、說些什麼,可能再不說些什麼,他的徐啟章就不會回來了。

  葉廣皺著眉頭,心微微發顫,現在這種情況怎麼開口都覺得彆扭,但一定得講些什麼,再讓這種沉默持續下去,連他都快要被壓垮了。

  好,一鼓作氣!

  「徐啟章,我--」

  站到他面前,卻無預警地望進某雙陌生的眼中,讓葉廣的氣瞬間縮了回去。

  就著昏黃的燈光,他看見那裡面沒有自己,只剩下一片黑。

  無邊無際的黑,沒有情緒的黑。

  「葉廣,你是跟那個女生,一起來的嗎?」

  徐啟章輕靠在牆上,微微歪著頭看他,跟平常一樣淡然的語氣,卻在那沒有表情的凝視之下,顯得沒有情緒。

  第一次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用如此疏離的語調。落入他漆黑的眼裡無法翻身,葉廣的喉嚨突然發不出聲音。

  他第一次看見徐啟章這樣……不對,應該說是,之前在阿賤家幫他慶生時,他也出現過這種表情。

  那好像為了掩飾什麼而半垂的眼瞼裡,是葉廣所陌生的領域。每當被他這樣凝視,葉廣就會有種想逃跑的衝動,那次是這樣,這次也是這樣。

  這樣的徐啟章讓葉廣完全忘記要說什麼,只是任由那冷然的視線將他淹沒,滅頂。

  不想看見徐啟章這樣看他,不想。

  那種眼神會讓他想起好多不快樂的視線,尤其在徐啟章身上看見時,這樣的作用力對他來說更加殘忍。

  為什麼自己特地請假、一個人坐公車、一個人買票,一個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找他,得到的卻是他這樣的眼神呢?

  那種委屈的心情又湧了上來,擠得胸腔快要爆炸。

  葉廣咬咬唇,眼眶有點紅,而徐啟章或許也看見了,他全身一顫,像是解除魔法般站直了身,有些手足無措地耙耙頭髮。

  「葉廣……」

  徐啟章無奈地嘆氣,讓葉廣顫抖了一下。

  這次的嘆息,是代表什麼意思呢?

  像是堤防有了裂縫,從剛剛在演唱會上就一直忍耐著的情緒,轉眼就要潰堤。

  於是他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轉身就給徐啟章一個迴旋踢,一邊不顧形象地大喊著:「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一邊頭也不回地跑走了,然後躲在一旁的樹叢裡等他追上來--以上那些描述都是以前他會做的事情。

  而事實上他只是努力逼迫自己直視著徐啟章的雙眼,忍住沒有哭,也沒有對他生氣,更沒有迴旋踢。

  以前的他一定會拔腿就逃,逃開他冷漠視線的範圍、逃開他的世界,好讓自己別再受傷,然後再等他主動追上來……

  徐啟章總是會來找他,他總是主動來找他。

  葉廣想起那個陰暗的樓梯間、還有他房間的白色窗檯前,那些時候,都是徐啟章來找他。

  或許,或許他不應該總是處於被動的狀態?

  或許當徐啟章真的有那麼一天不再追過來了,應該要換他主動追上去?

  就像是現在,真正的徐啟章可能被膠框眼鏡之靈附身……這樣就說得通了,他的眼神這麼冰冷、這麼沒情緒、這麼疏遠,都是因為那副眼鏡。

  「你一直都在裡面,除了你,你還有看見其他嗎?」

  他相信徐啟章那句話不是騙他。

  或許是因為某些誤會,讓他眼裡的自己模糊了吧。

  「什麼那個女生,你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誰嗎……」

  小小聲碎念,進化後的精英咬咬牙冷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吸乾全宇宙的氣那樣,放開被他扭出痕跡的衣襬,用力向前踏步靠近徐啟章,趁他來不及反應的瞬間猛地拔下他的眼鏡,伸手將他推靠在牆上,壓著他的胸膛,吻住他不多話的嘴。

  好啊,既然你不想講話,那就來接吻吧。

  把他的膠框眼鏡丟在地上,葉廣揪緊徐啟章的西裝外套,將他壓在牆上用力吻他。

  雖然嘴唇因為撞到徐啟章的牙齒而有點痛,但看見徐啟章慢慢張大的眼睛開始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葉廣確實有些得意。

  「嗯嗯(葉廣)……」

  看得出來,徐啟章嚇得不輕,不過這樣有點呆愣的表情,才是他的徐啟章。

  有著良好的自動學習系統,葉廣模仿著徐啟章對他做過的動作,舌頭靈巧地鑽入他因為錯愕而來不及闔上的口中,挑住他的舌頭,緩緩地纏繞。

  在某些方面來說,葉廣的確有著精英般的氣魄,無所畏懼,尤其是牽扯到徐啟章的時候。

  那屬於精英風格的柔和進攻,讓徐啟章閉上眼,也跟著輕輕回應。

  直至呼吸困難,他們離開彼此的唇,臉還是靠得很近,隨時會有人過來,但現在葉廣只想趕快解決他們的問題。

  「欸,我跟那個女生根本不認識,只是因為她也喜歡你們的團,碰巧才搭上話的。」揪著徐啟章衣領的手晃了晃,身體貼得這麼近,葉廣覺得自己一定臉紅了,不過看見徐啟章漸漸釋懷的表情,他覺得偶爾拋棄一下矜持也沒什麼不好。

  黑暗的環境的確讓人恐懼,但同時也沒了束縛,勇氣因此無限放大。

  放開他的衣領,葉廣轉而用力地摟著他,相似的身高,他將臉靠在他的肩窩輕輕磨蹭,感受他的溫暖,趕走凍人的冷。

  「徐啟章,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要跟那個女生比愛心的。」

  換個角度來想,今天要是他看見徐啟章跟人家比愛心,他也會生氣……而且是超級生氣,所以就這點來說,他是該勇於認錯。

  不常見的道歉加上軟軟的語調,是葉廣的絕招。果然,徐啟章終於抬起手來回摟著他,讓他鬆了口氣,感到安心。

  聽到他再次微微嘆息,葉廣暗自希望這聲嘆息代表的是幸福的聲音。

  「我也對不起。」

  摟著葉廣,像是全身的溫度都回流了,徐啟章輕輕在他耳鬢邊磨了磨。

  他曉得葉廣是特地來看他的,或許他也知道,葉廣跟那個女生根本沒什麼,只是當他看見葉廣在人群中跟另一個陌生人比愛心的時候,還是無法克制內心湧上的那股恐懼與憤怒。

  或許這樣的情緒,在當初劉校花向葉廣告白時也曾經出現過。

  那些都是小小的疙瘩,卻酸得他彈吉他的手指有些發顫。

  他的獨佔欲已經成了無底洞,在他身上,蛀下好多個名為葉廣的無底洞。

  或許再繼續放任那樣的情緒滋長,等到某一天,他一定會忍受不了的,忍受不了,忍受不了葉廣身邊有除了他以外的存在。

  著實是對那樣潛伏在自己體內偏執的慾望感到恐懼,所以才忍不住想要武裝自己,沒想到卻讓葉廣給輕易破除了。

  竟然「強吻」他啊……這小小的「驚喜」讓徐啟章微微笑了。

  今天是葉廣先向他道歉,不過卻讓徐啟章有種永遠都贏不了他的感覺。

  對不起,我的葉廣,又讓你操心。

  徐啟章抱著葉廣因為羽絨外套而軟軟暖暖的身體,手收得更緊了。

  「……所以你以後不能再那樣看我……」

  人的體溫很舒服,葉廣埋在他的右側沒起身,聲音悶悶地說。

  「嗯?」哪樣看?

  「就是用這種沒睡飽的眼睛看我啦!」

  葉廣抬起頭,裝了個死魚眼給他看,讓徐啟章失笑。

  「你是說我性感的眼神嗎?」眨眨眼。

  「性、感、你、個、頭!」

  葉廣放開了徐啟章,沒好氣地用雙手再次把他的雙眼撐大,看著徐啟章被撐得圓圓的眼睛,葉廣的心情才算是真正回溫。

  「你以後都要像這樣,炯炯有神地看著我!」

  怎麼炯炯有神啊?他這樣會乾眼症吧。

  心底這麼想,徐啟章只是帶著微笑,任他胡鬧。

  「那,你以後也只能跟我比愛心。」

  「……齁,就跟你說那是人在江湖的嘛。」身不由己啊。

  說是這麼說,語氣還是軟了下來。

  聽著遠方的音樂聲,兩個少年藉著夜色又親親摸摸好一陣子才停手。

  「嗯,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再一次親親他的嘴又摸摸他的頭,徐啟章撿起地上的眼鏡說道。

  「我可以等你啊。」

  幹嘛叫他先走?葉廣看著他的動作疑惑地問。

  「呃……因為……」

  有些遲疑,徐啟章不知道該不該讓葉廣留下來。

  他承認剛剛的確是在台上吃著葉廣的飛醋,不過當他看見葉廣時,卻也有另一個煩惱同時糾纏著他,讓他整場直直盯著葉廣,思考著等一下該怎麼辦,誰知道他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妒忌,導致他完全忘了那件事……

  「阿章!快啦!剛剛工作人員說我們第二名耶!哈哈爽啦!欸!約好的你要跟我上台去露內褲製造高潮啊!」

  阿賤推開後門吼了幾句,看見葉廣開心地打聲招呼,接著催促徐啟章幾句順便喊了聲「ROCK!」之後,就爽爽地縮回後台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讓人措手不及,徒留下一個表情尷尬、一個驚愕的少年們。

  露……露內褲?

  「你,露什麼內褲?」所以才會在看見他的時候皺眉頭?是嗎?

  「……猜拳輸了。」臭阿賤臭阿賤臭阿賤。徐啟章戴上膠框眼鏡,背對著葉廣,耳朵微微發紅。

  應該只是露個邊而已吧,一想到徐啟章害羞的把內褲邊翻出來……葉廣的尾音有點顫抖,突然很想調戲他幾句。

  「什麼顏色的?」憋著笑問道。

  「……黑色。」儘管不想說但還是據實以告,因為是葉廣問的。

  「喔,那不是跟平常一樣嗎?幹嘛害羞啦?」快要笑出來,葉廣用手扳住自己的臉頰,他不知道如果現在大笑出聲,徐啟章會怎麼「回敬」他。

  「……但有個鏤空的團名在臀部。」

  ……鏤空?在臀部?

  「……你們要露到怎樣?」葉廣臉上笑容漸退。

  「……至少要看到團名。」

  「……那不是就要露屁股嗎!不准上去!」

  說到獨佔欲,或許是半斤八兩。

* * * * *  

  稍晚,頒獎典禮。

  「接下來讓我們頒發第二名的獎項,得獎的是--OOXX!」

  在一陣衝破耳膜的歡呼聲中,團長阿賤難掩興奮地接過麥克風。

  「謝謝評審的肯定!也謝謝大家的支持!那麼我們依照慣例……」

  講到這裡,阿賤朝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徐啟章使了個眼色。

  「要向這個世界宣示我們的存在!」

  隨著阿賤嘶吼出聲,他跟徐啟章同時轉身拉下褲頭,露出幾乎半個臀部。

  屁股迎著涼颼颼的冷風,阿賤得意地想著這件印著團名的內褲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呢,經過今天的表演,曝光率大增,想必又要跟工廠那邊加訂了……

  嗯?為什麼身後一片鴉雀無聲?

  阿賤疑惑地悄悄向後看,發現每個觀眾一致朝著徐啟章那個方向目瞪口呆。

  幹嘛,徐啟章的屁股有比他翹嗎?

  他定睛一看,徐啟章那結實的翹臀上,哪裡還是印著他們團名的內褲……

  「葉家媳婦」

  白色的內褲上這樣寫著。

  看著徐啟章雙手掩面,阿賤驚嚇到連牛仔褲掉落在地,都沒力氣去撿了。

  《冬天的吶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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