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卓潤跟在蒼祁身後進了房間，讓蒼祁拿些點心當夜宵。老媽的電話打了進來，問他這邊氣候怎麼樣，到底有沒有穿秋褲。

　　“穿了，真的。”卓潤面壁說謊。

　　張女士：“哼，等你回家，我把秋褲縫你腿上。”

　　卓潤：“……”

　　等他掛了電話，蒼祁已經穿上寬鬆的運動褲，套上一件針織衫，懶懶地坐在床上擦頭髮。卓潤二哈似的圍著男神轉了幾圈。

　　蒼祁瞄了他一眼：“你多動症發作了嗎？”

　　卓潤不好意思地笑：“這不是無事可做嘛。”

　　蒼祁甩了下頭，指了指立在一邊的旅行箱：“幫我吹吹頭髮。”

　　“喳。”小潤子蹦過去拿出吹風機，插上電站在蒼祁身後，一邊吹一邊用指尖小心地撥弄蒼祁濕漉漉的頭髮。

　　卓潤喜歡去理髮店洗頭——正規的那種，真正意義上的洗頭。尤其喜歡女孩子或者手勁兒比較小的男生給他洗，手指在髮絲間撥弄按摩的時候，那種麻酥酥的癢意叫他有種飄飄然的感覺，體內每一條神經都在唱歌，每當洗完之後都渾身酥軟，意猶未盡。

　　蒼祁頭髮挺厚的，卓潤歪著頭偷看他的表情，男神微微眯著眼睛，似乎很享受。

　　卓潤也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仿佛自己也在享受著什麼。

　　“你跟你媽媽，關係很親密嗎？”蒼祁突然說。

　　“怎麼算親密啊，我可不是那種媽寶男啊。”卓潤想了想，“我哥老說她偏心，總是護著我，其實我覺得她就是心疼我太笨，優秀基因都讓我哥占了。”

　　蒼祁：“你們兄弟倆，從小沒吃過什麼苦吧。”

　　“我覺著吧，除非吃糠咽菜天天抗麻袋，其他都不算吃苦。”卓潤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說，“其實我小時候，家裡條件並不好，有錢都是後來的事。你知道卓越建築嗎？”

　　蒼祁：“聽說過。”卓越建築是做房地產和建築施工的公司，實力和規模還算可以。

　　“一開始是我爸跟一個朋友成立的小公司，到處包工，結果剛有點起色他那個朋友就出意外去世了，公司被家人搞得亂七八糟，還涉及到他們家一些分房子的破事，我爸實在看不下去，把公司徹底轉給了他們家人，自己又重頭開始，之前賺的那點錢全都投進去了，還欠了不少債。”

　　“我好像……”卓潤回憶了一下，“六歲之前都沒見過我爸。這麼說可能有點誇張，但即使見過次數也不多，他老在外地，我那時候還小，就不記得了。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段時間，我媽老是燉土豆給我們哥倆吃。”

　　卓潤：“我從小就特別愛吃土豆，所以也沒什麼想法。我哥比我大五歲，又特別機靈，知道家裡的情況，就跑去街上幫人發傳單，幫同學寫作業賺錢，後來被我媽知道了，按著他一頓胖揍，哈哈哈。”

　　蒼祁：“……你怎麼笑得出來？”

　　卓潤：“事情都過去了，當時無論怎麼難過，現在想起來也只是感慨。不過我這人不喜歡感慨，能笑還是多笑笑好。”

　　人到中年，重頭再來，談何容易。雖然卓潤說的都是他們母子三人的趣事，但言語之間也捎帶著提到了夜裡被人敲門騷擾、三人擔驚受怕之類的事。

　　蒼祁還以為卓潤除了閱讀障礙被同學嘲笑之外，沒遇到過什麼事情，沒想到他們家還曾經有過一段艱苦的日子。

　　卓潤的母親內心一定很強大，將兩個兒子都培養成了很出色的人，尤其是卓潤，不管遭遇過什麼，都保持著一顆樂觀開朗的心。

　　“別吹了，”蒼祁摸了下頭髮，“幹了。”

　　“哦。”卓潤收起吹風機，突然無事可做，又不知該把自己擺在哪了，“那我……睡了啊。”

　　蒼祁淡淡地應了一聲，也上床躺下了。

　　洗漱關燈後卓潤揪著被子瞪著天花板，聽到自己內心有個小人兒在嚷嚷：喂喂，男神就在右邊，伸手就摸得到哦！

　　他把小人兒按扁，轉了個身臉沖牆，偷偷做了幾個深呼吸，剛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浮現出之前的“美男出浴”圖。

　　他把心裡的小人兒又揪起來，左右啪啪啪地扇巴掌：卓小潤你想什麼呢，趕緊睡覺！

　　很多人外出旅行，難免會水土不服，又因為認床等原因睡不好。卓潤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多動症兒童沒有煩惱，心大得很，即使因為男神睡在旁邊激動，還是在不到十分鐘裡就睡過去了。

　　第二天要正式拍攝，活動行程安排得很滿，卓潤早早起來，見蒼祁還在睡，便貓鼬一般輕盈敏捷地洗漱完畢，跑到餐廳快速解決完早餐，又要了餐盤把早餐給蒼祁端了過去。

　　回房的時候蒼祁已經醒了，披著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與平時的高冷截然不同，一臉朦朧的表情看著還挺萌的。

　　卓潤趁其不備偷拍了一張，竊笑不已，把餐盤擱到桌上說：“快起來吃飯吧，待會兒就要出發了。”

　　“嗯。”蒼祁無意識地應了一聲，淡淡的鼻音叫卓潤心裡一軟，有股想要喂他吃飯的衝動。

　　蒼祁刷牙洗臉之後才精神起來，又恢復了一貫的形象。他脫掉寬鬆的居家服，換了一件襯衫和牛仔褲，漫不經心地將扣子一顆顆扣好，在桌前坐下吃飯。

　　卓潤圍觀了蒼祁脫衣、換衣的全過程，一個勁兒地咽口水。男神的身材真好，就是有點瘦，系袖扣的動作真撩人。他很想把這個過程拍下來、錄下來，但又怕蒼祁揍他。於是這一連串的畫面只能不斷在腦海裡重播。

　　“你吃了嗎？”蒼祁回頭看了看卓潤，多動症兒童突然如此安靜，叫人有些不適應。

　　卓潤正欣賞男神的背影，內心感歎就連後腦勺都那麼好看，聽到蒼祁的問話才趕緊關閉癡漢模式：“吃過了。”

　　蒼祁點點頭，沒再說什麼。等吃完飯後，二人穿好外套來到“作戰指揮室”，各組已整裝待發，導演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四組人馬便出發了。

　　“相愛相殺兄弟組”的第一站是玻璃工坊，任務是製作玻璃工藝品。杏海鎮上這種作坊特別多，經常有遊客來體驗“吹玻璃”，來錄節目的也不少，負責人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帶領他們參觀工坊和制作品的過程中，先把大體流程講解了一遍，隨後帶著他們開始製作。

　　站在玻璃窯前，熱浪撲面而來，卓潤外套領子上的毛都飄起來了。負責人把預熱過的專用吹杆遞過來說：“二位誰先來？”

　　二人相視一笑，都覺得挺新鮮有趣的。卓潤說：“七哥先來吧，我給你幫忙。”

　　蒼祁脫掉外套，戴上薄薄的透明防護鏡，接過吹杆，在負責人的指示下將其伸進爐子裡，裹上了一層熔融的玻璃。

　　卓潤“哦哦”地感歎，好像這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壯舉一般。

　　蒼祁舉著吹杆來到一旁的不銹鋼平桌旁，將玻璃置於桌面，按著吹杆勻速滾動，形狀不規則的玻璃逐漸變得均勻圓滑起來。

　　卓潤鼓掌打call，順便開玩笑說：“七老師這個認真的眼神真帥，如果被注視的是個人的話，可能已經融化了。”

　　蒼祁手一抖：“你能不能別逗我，不是說好了要幫忙嗎，這是幫倒忙啊！”

　　“誰讓咱倆是‘相愛相殺’組呢。”卓潤doge臉。

　　熱玻璃形成了一個有長度的圓柱體，蒼祁舉起吹杆，從底部吹了一口氣，然後迅速用拇指將吹氣口堵住。

　　卓潤睜大了眼睛，眼看著另一端的熱玻璃內部開始膨脹，並形成了一個氣泡：“(*@ο@*) 哇～太有意思了，像個燈泡。”

　　蒼祁微微一笑，轉動著吹杆逗他：“是不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親手試試了？”

　　“嗯嗯。”卓潤頻頻點頭。

　　負責人說：“氣泡稍微有點大，不過沒關係。先把杆子在水裡冷卻一下吧。”

　　吹杆過熱，放進冷水裡嗤嗤冒著白煙。待玻璃變硬後，蒼祁將吹杆再次送進爐子裡，裹上了第二層玻璃。

　　卓潤圍著他轉來轉去，那股新鮮勁兒跟小動物撒歡兒似的。蒼祁受他感染，心情也陰轉晴，暫時忘了許多煩心事，對手裡的東西愈發感興趣起來。

　　再次在不銹鋼桌上調整後，蒼祁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開始用濕報紙整形。這個過程中左手要不斷轉動吹杆，右手用濕報紙墊在玻璃下面塑造出基本形狀。

　　加溫調整後，助手就該派上用場了。負責人提示他們注意觀察玻璃的顏色，在不同溫度階段進行不同的操作。

　　蒼祁依舊坐在椅子上為玻璃塑形，卓潤則蹲在一邊往吹杆裡吹氣。

　　“別太快，”蒼祁盯著玻璃說，聽到卓潤在一旁“唔唔唔”地答應，忍不住笑了起來，“變大了！”

　　隨著卓潤不斷吹氣，蒼祁手裡的玻璃開始膨脹起來，他一邊轉動一邊說：“再大點，還不夠……慢一點慢一點。”

　　卓潤翻了個白眼，等負責人提醒該回爐的時候趕緊鬆開嘴說：“這工作由聲優來做太合適了，肺活量可不是白練的。”

　　蒼祁很贊同：“還得能控制調整氣息。”

　　負責人把長嘴鉗遞給蒼祁，讓他為玻璃做個收口，又讓卓助手去燒制轉接杆。

　　在蒼祁為玻璃收口和抹平底部期間，卓潤終於能親手體驗了。但過程遠沒有他想像的那麼easy，他先是把氣泡吹爆了，隨後又因為加熱過度，吹杆上的玻璃像水一樣滴滴答答地淌了下來。

　　“我看七老師做的時候也沒這樣啊！”卓潤哀嚎道。

　　“你和我生而不同，我是造物主的寵兒，而你——”蒼祁突然變了聲音，冷冽殘酷又帶著幾分諷刺。

　　卓潤對這些臺詞再熟悉不過，特別配合地做驚恐狀：“卡拉斯哥哥，放過我吧！”

　　他做好轉接杆，抵在蒼祁那只玻璃抹平的底部，二者立刻緊緊地粘合在一起，仿佛生來就是緊密不可分割的一體。

　　負責人幫忙在收口處做滴水冷卻處理，隨後蒼祁舉起長嘴鉗喊道：“我要敲了！”

　　“敲敲敲！”卓潤樂不可支，又有點緊張。負責人說過，冷卻不夠或者過度、玻璃薄厚不均勻等原因都會造成失敗，很有可能冷卻部位的細微裂紋在敲擊中擴散，他們就前功盡棄了。

　　卓潤緊盯著蒼祁的手，不自覺地咬住了嘴唇，仿佛若是這個合他們二人之力製作的脆弱工藝品能夠成功，有什麼東西就會變得不一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