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只聽“啪”的一聲，冷卻的玻璃從吹杆上乾脆俐落地脫離開來。卓潤如釋重負地鼓起掌來。

　　負責人笑著說：“還沒完呢。”

　　蒼祁繼續用長嘴鉗給玻璃開口，卓潤負責用木板保持玻璃表面的平整。在這個過程中依然要不斷旋轉鐵杆，利用離心力將開口擴大。

　　負責人說：“不要著急，力量大小和轉動速度將決定玻璃的形狀，最後有可能是瓶子，也有可能是碗，還有可能是個盆。”

　　卓潤一邊注意觀察一邊說：“這真是個技術活啊，咱們的初次玻璃工藝品最後會是個什麼形狀呢？”

　　蒼祁始終非常專注，經常忘記這是個節目，要多說話才行。好在身邊有個一驚一乍的話癆，沒有給節目造成任何一秒的冷場。

　　最後大功告成，蒼祁戴上厚厚的隔熱手套，將他們合作製成的玻璃器皿在鏡頭前舉了起來。

　　卓潤笑得直不起腰：“這是什麼造型，好像罎子、花瓶和碗的結合體，看見它我就想起老壇酸菜怎麼辦？”

　　“那就拿回去當面碗。”蒼祁還是很滿意的，將玻璃放在保溫箱裡冷卻。

　　製作玻璃的過程中，他倆偶爾空出手來就給對方拍照，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工作人員在拍，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哪個瞬間被拍了下來，只能等見面會的時候才能看到了。

　　下午要去海邊，一行人坐上了造型可愛的環城小火車。

　　車廂裡十分乾淨，座椅都是黑白條紋的。午飯就是火車上的特供午餐，攝像師在對面拍他倆吃飯。

　　打開餐盒的盒蓋後，蒼祁動作幅度很大地往後躲了一下，仿佛受到了什麼驚嚇和刺激。

　　卓潤也跟著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

　　蒼祁丟開筷子，端出了嫌棄臉：“魚。”

　　“……”卓潤還以為飯裡有蟲子呢。他看了看整齊排列在米飯上方的幾條魚說，“你不愛吃魚？”

　　蒼祁的表情已經不是“不愛吃魚”那麼簡單了，他嘴唇緊抿，好像厭惡到說不出話來。

　　卓潤夾起一條魚在蒼祁面前晃了晃，想不到蒼祁一把推開他的胳膊：“快拿開！”

　　“口意，你不是不愛吃魚，是害怕魚吧？”卓潤拍桌大笑，隨後將蒼祁飯盒裡的魚全都夾了出來，就連挨著魚的米飯也撥到自己碗裡，又將其他菜分給蒼祁，“行了，吃吧。”

　　他低頭又忍不住笑：“七老師真是奇怪的人，哈哈。”

　　蒼祁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拿起了筷子。

　　下午陽光和煦，海風輕柔，冬天的海平靜而深沉。原本的計畫是跟漁船出海，玩一玩“逆天捕魚”，但聯繫好的漁船臨時出了問題，只好改為在海邊拍照。

　　卓潤面對灰褐色的大海喊了一聲，隨後便沒了動靜。

　　蒼祁轉頭看他，多動症兒童一旦安靜下來，還真是個乾淨清爽的小帥哥，髮絲在海風中微微揚起，清亮的眸子映出一片寬廣深邃的海洋。

　　“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海的，”卓潤突然開口，而且是用鷺裘的聲線，但沒有刻意用含糊的發音，只是低沉而深情，帶著幾分哀悼的思念之情，“不知你是不是已經在分別的這些年裡，把曾經的諾言都忘了。”

　　蒼祁怔了怔，卓潤看了他一眼，還沖他挑了挑眉，那意思好像在說“該配合我演戲的你請不要視而不見”。

　　蒼祁淺笑一下，看向白浪翻湧的海面，淡淡地說：“我對你說過的話，一句都不曾忘記。這些年裡，我每一天每一刻，都想要找到你，把你帶回我身邊。可是再次相見，你卻已經有了親密的夥伴……所以忘記過去的人，其實是你吧。”

　　二人的對話沒有一句是動畫裡的臺詞，完全是即興表演。卡拉斯對鷺裘的感情，始終是網友津津樂道討論分析的主題，其中有不少人認為，卡拉斯之所以一開始表現出對鷺裘的殺意，就是因為在他惦記著弟弟的時候，弟弟卻“有了別人”。

　　卓潤一臉悲戚，十分入戲：“誰也無法代替你在我心裡的位置，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即使是我死了，也不會忘記你。哥，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會變成現在這樣？”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實驗室將你‘處理’之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蒼祁轉過身，面對卓潤，“僅僅有著溫柔的心，是無法保護重要的人的，唯有變得冷血殘忍，才能擁有強大的力量，這樣才不會失去……”

　　卓潤下意識轉身與蒼祁相對，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蒼祁的眼睛。那雙帶著幾分憂鬱的眼睛一旦深情起來，比身旁的大海還要迷人，令人情難自已地想要投入他的懷抱，想要一直被這樣注視著。

　　“哥……”卓潤喃喃低語，聲音在海風中輕輕顫抖。

　　蒼祁抬起手，伸向卓潤的臉龐。那一瞬間卓潤忘了身旁的攝像機和工作人員，忘了他們是在演戲，是在錄節目。他五臟六腑灼燒起來，脊髓裡竄過戰慄的電流，腦筋短路並閃爍著耀眼的火花。

　　下一秒，臉上突然一疼，令他清醒過來。

　　蒼祁揪住他的臉頰用力一掐，怪聲怪氣地說：“這樣才不會失去揍你的力量，可別小瞧了哥哥啊！”

　　卓潤：“噗……”

　　工作人員也小聲笑了起來。卓潤抓起沙子丟向蒼祁，心說剛才真是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掉進了溫柔陷阱裡。男神畢竟還是個演員，這演技也是沒sei了，搞得他還真以為自己戀愛了。

　　離開海邊後，二人又去別的地方轉了轉。之後的幾天也是到處玩玩鬧鬧，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講述白天的趣事，爆料同組搭檔蠢萌的行為，討論究竟哪些照片會被選用。

　　由於杏海鎮就在海邊，不少菜都是以魚為主。每當蒼祁面前出現瞪著眼珠子仿佛挑釁的魚時，卓潤都二話不說幫他處理掉。

　　蒼祁嘴上什麼都不說，心裡卻很感激。

　　他自記事起就生活在舅姥爺家，也就是秋芃的舅舅家，名義上則是舅姥爺的兒子。從他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之後，就理解了自己為什麼不受待見的原因。

　　他是一個私生子，沒人知道他的父親是誰。縱使後來他追問秋芃千萬次，秋芃也只是用發脾氣來回應。

　　寄人籬下的生活在他加入劇團帶來收入之後好了一些，但在他十一歲那年，舅姥爺夫妻倆出了車禍。沒人願意帶他走，他也不知道日後該如何自處。

　　辦完喪事之後他在家裡呆了一個星期，也不記得是誰給他送來了半條魚。他感覺不到餓，一口飯都沒有吃過，而那半條魚就在這一個星期裡，一點一點地腐爛變質，成為一坨噁心至極，令人作嘔的東西，唯獨眼珠子死不瞑目地盯著他。

　　他覺得自己跟那條魚一樣，無人問津，唯有慢慢腐爛，直至消失。

　　後來有親戚過來看他，發現這件事後喋喋不休的數落。具體的詞句他想不起來了，印象裡都是魔音入耳，仿佛殺人的經文。

　　“阿嚏！”卓潤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譚曉朝手裡的牌都掉了，趕緊撲上去捂住。

　　蒼祁看了看他發紅的鼻尖：“不是感冒了吧。”

　　卓潤搖搖頭：“不會的，我從不感冒，身體好著呢。就是剛才鼻子有點癢。”

　　蒼祁點點頭：“一般傻瓜都不愛感冒。”

　　卓潤在眾人的笑聲中沖蒼祁做了個怪裡怪氣的表情，心說你就懟我吧，小心我往你身上扔魚，活蹦亂跳的大鯉魚。

　　天早就黑了，晚上吃了野豬肉，賞雪過後，工作人員在外面準備最後一個活動環節。

　　因為是最後一天，大家都喝了些酒，情緒高漲，氣氛熱絡。慕霖一個勁兒地吐槽溫彌，還把溫彌做的面目全非的玻璃製品拿出來展示。

　　“見過這麼帥的玻璃碗嗎？”慕霖不顧溫彌去搶，舉起來說，“看看這個造型，好像要生個小玻璃碗一樣。”

　　譚曉朝笑聲響亮：“是長了腫瘤吧！”

　　慕霖一本正經：“可能是他腦子裡的包。”

　　溫彌一把按倒慕霖，搶過碗說：“某人真好意思說啊，都把玻璃吹炸了，我要是毀容你負責嗎？”

　　慕霖一臉壞笑：“行啊，只要你願意，我就負責。”

　　溫彌哭笑不得：“沒見過這麼難配合的搭檔。”

　　陸之橋吐槽沈香：“我的搭檔才難配合，我開了半天玩笑，她就跟沒聽見一樣，一句話不接，搞得我好尷尬啊。”

　　沈香不好意思地笑道：“太對不住橋哥了，我反射弧超長。”

　　陸之橋也不是真的責怪她，只是開玩笑而已，又戳了戳卓潤：“這小孩兒還沒你經驗多吧，接梗可是挺厲害的。對了，聽說卓潤配了不少BL抓馬，H特別多那種，真看不出來啊，老實交代，是不是早已身經百戰了？”

　　卓潤差點跌倒：“我一戰都沒有，更別說百戰了！”

　　陸之橋一副了然地樣子笑道：“我說怎麼長了一張處男臉。”

　　卓潤：“……”在這挖坑等著他呢。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蒼祁突然說：“咱們這行向來是不能以貌取人的，某位大神配了那麼多正經爽直的帥哥，現實生活中還不是老不正經，張口就是黃段子，猥瑣得無藥可救。”

　　陸之橋特有自知之明地拍桌叫道：“救命，我胸口中了一箭！曉朝妹子我需要人工呼吸！”

　　譚曉朝推開他：“那就去死吧。”

　　眾人笑作一團，卓潤偷瞄了蒼祁一眼，嘴唇的弧度克制不住地彎到最大。

　　工作人員推開門：“已經準備好了，各位請到院子裡來。”

　　蒼祁丟下牌走出大廳，卓潤趕緊忠犬一般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是時候給蒼老師來十斤活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