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卓潤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蒼祁的眼睛，腦海裡一片空白，仿佛漂流在宇宙中，沉浮于海洋中，沒有方向，沒有自我。

　　他鼻尖上傳來輕柔的癢意，嘴唇不自覺地動了動。耳邊是雷鳴般的心跳聲，體內某根弦正嗡鳴作響。他在蒼祁明亮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慌亂和無措，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感到身上一輕，蒼祁已經坐回去了。

　　“閉眼睛乾嗎，”蒼祁帶著點揶揄地語氣說，“怕我咬你，還是等我吻你？”

　　卓潤面紅耳赤，坐起身揉了揉腦袋，嘟囔說：“誰知道你要幹什麼。”

　　蒼祁：“你的手……”

　　卓潤把手伸到面前，因為握著鑰匙太用力，加之剛才姿勢彆扭，他的手心被劃破了。他無所謂地說：“沒事兒，這點小傷口算啥。”

　　蒼祁再一次探過身來，卓潤嚇了一跳，受驚的動物一樣從椅子上彈了一下。

　　“我有那麼可怕嗎？”蒼祁瞄了他一眼，打開手扣翻出一打創口貼，撕了一張說，“把手伸出來。”

　　卓潤揉了揉鼻子，把手伸了過去。蒼祁把創口貼給他貼好，還惡作劇似的按了按。

　　“疼！”卓潤縮回手，心說這傢伙真小心眼兒，竟然趁機報復！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蒼祁說著，發動了車子。

　　卓潤感覺蒼祁的情緒比之前穩定了許多，身上沒那麼多冷颼颼的氣息，便給蒼祁指路往家走。車子停在卓潤家別墅門外，卓潤遲疑道：“要不要進去喝點東西，有梨汁，可以潤肺降火的。”

　　蒼祁：“不打擾了，謝謝。快回去吧。”

　　卓潤招呼裘裘下車，一人一狗站在門口，毛兒都亂七八糟的。卓潤有點不放心地說：“你沒事了吧？”

　　蒼祁很輕鬆地沖他笑了笑：“沒事了，放心吧，下周見。”

　　卓潤能看得出蒼祁並非故作輕鬆，終於鬆了口氣目送他離開。回到家把老媽的愛心果蔬汁喝光之後，他忍著幹嘔反胃的痛苦回到臥室。

　　他躺在床上摟著裘裘，滿腦子胡思亂想。今天真是看了一出狗血大戲，怎麼想怎麼驚人，那三個主角的行為一而再再而三地衝擊著他單純年輕的小心臟。

　　雖然自認識蒼祁後對他諸多不滿、百般失望，可卓潤還是心疼了一下曾經的男神。尤其是漂亮小姐姐那一巴掌，不是打在蒼祁身上，分明是打在他心上。

　　卓潤沒什麼戀愛經驗，對此感到難以理解。雖說蒼祁在直播裡宣稱自己單身，可卓潤覺得他對女朋友特別溫柔，特別有耐心，跟對別人完全不一樣。

　　如果換成是他自己，有這麼一個顏值逆天、聲音迷人、又極其體貼溫柔的男朋友，他絕對不會再看別人一眼，更捨不得沖他喊，還對他動手。

　　卓潤翻了個身，舉起手看著手心貼著的創可貼，眼前晃過蒼祁那雙泛著水波似的眼睛，心中一陣悸動。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感覺渾身都在發燒。

　　“卓小潤你要冷靜，不能被美色所迷惑！”卓潤一把抱住裘裘，把臉埋在它毛絨絨的脖子上，奮力吸狗緩解內心的躁動。

　　《墮落之源》的PV在網上發佈後，立刻得到了廣泛關注，原著粉、聲優粉、始終關注各種番的觀眾都顯示出了極大的興趣。

　　卓潤在家窺屏看彈幕。程洛很有人氣，但比蒼祁和陸之橋還是差遠了。卡拉斯登場的一刻，彈幕鋪天蓋地，連人物的臉都看不到。

　　“這個歐尼桑夠變態，我喜歡。”

　　“蒼祁大大的聲音撩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笑聲好蘇蘇蘇蘇蘇。”

　　“沉迷蒼祁，日漸消瘦……”

　　卓潤看過原著，卡拉斯因為童年經歷的緣故，內心比較扭曲，表達愛的方式非常極端，一再將分別多年再次重逢的弟弟虐到體無完膚。

　　可他又沒有真的對鷺裘痛下殺手過，哪怕打斷弟弟的腿也好，自己痛苦得內心滴血也罷，只要能把鷺裘留在身邊就可以。

　　卓潤莫名想起那天晚上，蒼祁說“我和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分開”，這短短一句話包含了執拗、無奈和幾分自嘲，複雜到卓潤有點聽不懂，他懷疑蒼祁是不是也像卡拉斯一樣，在感情方面過於偏執。

　　反復看了幾遍PV後，卓潤意識到自己的配音的確有點問題。單就最後壓軸的怒吼來說，還不如卡拉斯那一長串話來得震撼人心。

　　是因為卡拉斯那一部分稍微有點劇情的緣故嗎？

　　在錄音室裡的時候，蒼祁說了很多不怎麼好聽的話，卓潤當時光顧著震驚，差不多都忘光了。那晚坐在蒼祁車裡半是轉移話題半是認真地問起，蒼祁一句“有問題自己想，我沒義務給你上課”就把他給懟回去了。

　　當時可能是蒼祁正在氣頭上的緣故，卓潤決定再接再厲，好好向蒼祁請教一下。

　　動畫劇集開始正式錄音，卓潤來到錄音室所在的大樓，剛一進大廳便見到了目標人物。他心說真是有緣，這次終於能一起搭電梯了嗎？

　　他小跑著過去，沖蒼祁挺拔的背影道：“前輩早！”

　　蒼祁轉過頭，眼神大概與看角落的盆栽無異，十分疏淡地應了一聲。

　　朝氣蓬勃的“盆栽”蔫了一秒，又再度振作起來。卓潤作為那天晚上狗血事件的見證者，又跟蒼祁為同一部動畫配音，蒼祁還是指導他們的音響監督，再次相見必然會多少有些尷尬的。

　　卓潤對此表示理解，他決定主動一些，湊到蒼祁身邊說：“你放心，那件事我沒跟任何人說。你還好吧，有沒有……吵架？”

　　他笑得很委婉。蒼祁瞄了他一眼：“什麼事，跟誰吵架？”

　　卓潤：“……”

　　原來一直以來，所有的糾結、幻想和同情，都是他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人家壓根就沒當回事！女朋友跟別人車震都能忘了，蒼老師你心是有多大，簡直想跟他說一句“活該你頭上長草”啊！

　　電梯到了，蒼祁跨進去，一邊按下樓層按鍵一邊順口問：“你不進來嗎？”

　　卓潤小脾氣上來了，拒絕說：“不了，我要爬樓梯鍛煉身體！”

　　“那你加油。”蒼祁勾起嘴角，關門走人。

　　二十三樓，卓潤才不爬，他只是生氣，又不是傻子。等另一部電梯的時候，陸之橋走進大門跟他打招呼。

　　陸之橋比蒼祁大幾歲，人很精神，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夾克，一副很瀟灑的模樣，笑容可掬地說：“動畫的宣傳片看了嗎，你配的不錯啊，以前給哪些動畫配過音？”

　　“看了，”卓潤跟他一起走進電梯，“嘿，之前只配過幾個路人，鷺裘是第一個主要角色。那天你們走後，音監又讓我反複試了好多次才通過。不過我感覺好像還欠缺點什麼。”

　　陸之橋：“蒼祁要求比較高，誰讓他本身實力強呢。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要對自己有信心。”

　　卓潤內心無比感慨：看看人家大神多和藹可親，我差點路轉粉！再瞅瞅那位，嘖嘖，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他階級敵人呢。

　　到達錄音室後，蒼祁見到卓潤，似笑非笑地問：“你不是爬樓梯嗎，這麼快，我還擔心等一會兒錄音的時候，你會喘不上氣呢。”

　　卓潤蹦了兩下：“年輕人，體力好，肺活量大，什麼都不耽誤！”

　　呵，這點小事就想找我茬？做夢！

　　卓潤決定也高冷一把，將全部注意力都擊中在工作上。然而今天的第一集裡他只有一句臺詞。

　　鷺裘因為聽力弱、言語不清，被其他孩子嘲笑是傻瓜。養父是個酒鬼，每天虐待他。正義感爆棚的奧西主動與鷺裘成為朋友，將那些笑話他的人趕走，又設計嚇唬鷺裘的養父幫他出氣。可是等奧西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家，卻發現父母和妹妹已經被殘忍地殺害了。

　　墮落者襲擊了他們的家鄉，在奧西即將被殺掉的時候，鷺裘突然出現，以奧西想像不到的力量打傷了墮落者。

　　奧西的怒火無處發洩，只能揪著鷺裘憤怒地質問：“既然你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為什麼一直以來卻裝成弱者？”

　　這一集裡鷺裘主要使用手語跟奧西交流，直到這一刻才終於開口：“不想，殺人。”

　　一句話怒領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