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

　　“卓護士”雷厲風行，說幹就幹。他四下看了看，相中了小七身上的薄毯子。他擼起袖子，用毯子將小七裹成個粽子，只有小腦袋露在外面。他將“七粽子”塞到蒼祁懷裡說：“抱緊了，千萬別讓它把爪子伸出來。”

　　蒼祁莫名其妙地抱緊小七，卓潤去接了一杯純淨水，用沒有針頭的注射器抽了一管放在旁邊，又拆出一顆藥丸塞進形狀奇怪的工具前端。

　　“這叫推藥器。”卓潤站在蒼祁面前紮了個馬步，左手擺了好幾個姿勢才確定哪個角度比較合適，掐著小七的兩腮迫使它張開嘴。

　　小七開始不安分地掙扎，蒼祁趕緊收攏雙手按住它。

　　卓潤將助推器伸進小七嘴裡，幾乎要戳到嗓子眼兒。蒼祁感受著小七的掙扎，不禁露出了幾分心疼的神情。

　　“不直接推到喉嚨裡，它還會吐出來的。”卓潤將藥丸推進去，動作迅速地丟開退藥器，抓起注射器將準備好的水推進了小七嘴裡。

　　小七艱難地吞咽著，卓潤又給它送了兩管水，這才示意蒼祁可以放下它了。

　　“等半個小時吧，”卓潤看了看時間，“然後是強迫進食。得了這種病，就得拼命吃才能養好。”

　　小七被解放出來，又母雞孵蛋一樣趴在那一動不動。蒼祁用毛巾擦了擦它嘴邊沾濕的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卓潤：“你怎麼瞭解這麼多？”

　　卓潤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我不是在貓咪咖啡店打工嗎，那裡的貓都是我負責照顧的，同事都叫我貓老大。它們生病的時候我會帶著去寵物醫院，在那裡聽說過一些關於黃疸型肝炎的事。咱們國內治療這方面的藥物不行，得是進口藥才有效。藥物治療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食療。”

　　“其實就跟人一樣，如果生病了就要多吃飯，這樣才有抵抗力，病才能好得快。”卓潤說著，拿起一盒貓罐頭，去廚房倒在碗裡用水稀釋了。

　　“我在進口寵物用品店問過了，這段期間還是以流食為主，不然很難消化，”卓潤捧著碗攪和，“流食又存不住，所以得少吃多餐。這段時間你就多辛苦點，不工作的時候，隔幾個小時就給它喂一次飯。”

　　蒼祁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卓潤，半晌才應道：“辛苦無所謂，只要它能好起來就行。”

　　卓潤動作頓了頓。說實話，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否一定能讓小七好起來。但他知道若非如此，蒼祁一定會很消沉。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如果不能盡全力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到，以後他必然會後悔遺憾。

　　“會好的，”卓潤抬起頭沖蒼祁笑道，“堅定的信念也是治療必不可少的環節。”

　　他蹦到蒼祁跟前說：“來，給我一個堅定的眼神！”-v- +

　　蒼祁眼神的確有所變化，但是不是堅定卓潤說不上來。

　　卓潤把貓糧稀釋好，又閒不住地去拆禮盒，把牛肉往蒼祁的冰箱裡塞：“聽說這裡面都是上等牛肉，就是那種喂啤酒、又有專人按摩、每天聽音樂的牛，裡面貌似有牛排，要不要吃？”

　　蒼祁瞄了他一眼：“你做嗎？”

　　“是啊，”卓潤理所當然的應道，“我這獨居三年的手藝你可不要錯過。”

　　蒼祁挑了挑眉：“現在？”

　　卓潤：“就當給你過生日。”

　　蒼祁著實沒什麼胃口，但聽卓潤這麼說，還是遲疑著點了點頭：“不過我這裡什麼都沒有。”

　　卓潤看了看蒼祁的廚房，廚具應有盡有，全都閃閃發亮，就是冰箱裡空空如也。他去調料櫃裡翻了翻，驚歎道：“我的天，你這調料夠全啊的，你會做飯？”

　　蒼祁：“擺著好看的。”

　　“……奢侈又浪費。”卓潤拿出黑胡椒，又問，“你這裡有紅酒嗎？”

　　蒼祁挑眉道：“社區有24小時店，可以讓他們送上來。你要喝酒？”

　　卓潤鄙視他：“是用來做牛排的，嘖嘖，真是沒常識。”

　　沒常識的蒼祁打了個電話，讓便利店送了一瓶紅酒。卓潤搶過電話又要了洋蔥、西藍花、小番茄……。

　　食材一到，卓潤就開始忙活。蒼祁看他的架勢的確是熟練工種，不由得很是意外：“你平時都是自己做飯的嗎？”

　　“何止啊，從小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卓潤一邊用調料醃牛肉一邊說，“我媽是黑暗料理女王，我爸手藝特好，就是沒時間在家做，所以我從小就經常自己做飯吃。”

　　放好調料後，卓潤把紅酒也倒進盛著牛排的容器裡，然後端進了冰箱。

　　“等半個小時吧，”卓潤帶著蒼祁進屋，“如果是平時，我會醃它一個小時，不過今天太晚了，一切從簡吧。”

　　看看時間差不多，卓潤拿起大號注射器，將稀釋的貓罐頭倒了進去。弄好之後，他跪在床前摸了摸小七，忍不住問：“這是誰幹的啊？”

　　蒼祁默不作聲地拿起注射器坐在床上，用力掰開小七的嘴強行餵食。它難受地搖著腦袋，將罐頭汁甩得到處都是，等蒼祁放開手，又恢復原樣，毫無生氣地趴著不動。

　　蒼祁也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動靜。卓潤敏銳地感到他在生氣，在掙扎，在傷心，在克制。

　　“看來還是得兩個人，”卓潤不再提之前的問題，從蒼祁手裡接過注射器。

　　二人如同喂藥那般，終於把流食灌進了小七嗓子眼兒裡。

　　來回反復幾次，卓潤隨口感歎了一句：“這真是個力氣活啊。”

　　等了十幾分鐘後，蒼祁始終緊繃的神情稍微放鬆了些。近兩個星期來，小七第一次把罐頭吃了下去，而且沒有吐出來，這讓蒼祁著實感到很欣慰。

　　蒼祁看著小七的眼神很溫柔，還帶著幾分憂鬱和心疼。卓潤想安慰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去廚房煎牛排。

　　他兩手開工，平底鍋煎牛排，另一隻鍋熬醬汁。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家人之外的人如此正式地做飯，內心有一種很愉快的感覺，更期待他的“食客”在吃過他親手做的牛排之後，也能夠擁有同樣的心情。

　　滋滋——牛排發出愉快的笑聲，好像在笑話他是個癡漢。

　　蒼祁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卓潤忙活的身影，空氣裡彌漫著溫暖的香氣，溫柔地驅散了他記憶中的大/麻和酒精味。

　　這套公寓他搬進來半個月了，還是第一次感到暖和。這樣的溫度不是暖氣或者空調能帶來的。

　　卓潤把熬好的醬汁澆在牛排上，蒼祁過來幫著端盤，回頭才想起來說：“我沒買桌子，要不在料理臺上吃吧。”

　　卓潤無所謂：“哪都行。像我住的地方只有茶几，我都是盤腿坐在地板上吃。”

　　兩人分坐在料理台兩邊，蒼祁把餐刀和筷子遞給他：“沒有叉子。”

　　卓潤：“沒關係，中西結合療效好。太倉促了，做得不是太好，別介意哈。”

　　牛排裡有洋蔥，飄散著一股紅酒淡淡的香氣，配菜則是西藍花。蒼祁低聲說：“已經很好了。”

　　“橋——豆麻袋！”卓潤突然誇張的喊了一聲，從便利店的袋子裡翻出一根紅蠟燭。

　　蒼祁有點想笑。卓潤的動作總是很有爆發力，很少有緩慢平穩的時候，就連走路偶爾都會蹦起來，給人一種活力充沛的感覺。

　　卓潤將蠟燭在爐灶上點著了，把燈關掉，蹬蹬蹬跑回來坐在地上，把蠟燭粘在桌上說：“來，許個願。”

　　蒼祁扶額笑道：“對著牛排和這種蠟燭許願嗎？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時間太晚了，沒法買蛋糕，你要是想吃的話，等天亮了我再去買。現在就……將就吧。”卓潤笑得眯起眼睛。

　　蒼祁的眸光在燭火的映照下泛著一層迷蒙的水色。他緩緩閉上眼睛，對著跳來跳去的燭火許下心願。

　　卓潤盯著蒼祁，特別配合地唱起了生日歌。雖然是別人的生日，許願的也不是自己，但卓潤由衷地感到很快樂。比他自己過生日要快樂一萬倍。

　　蒼祁重新睜開眼睛，對著蠟燭輕輕一吹，黑暗中，只剩下卓潤的眼睛閃閃發亮。

　　“生日快樂！”卓潤跑去把燈打開。

　　“謝謝。”蒼祁看著卓潤，很認真地說。

　　卓潤臉一紅，手足無措地坐下：“客氣什麼，都是很簡單的……快吃吧，都快兩點了我去。”

　　蒼祁切了一小塊牛肉，夾起來送到嘴裡嘗了嘗。

　　卓潤緊張地握緊了刀，小心翼翼觀察蒼祁的表情。蒼祁眉峰微微軒起，眼睛也亮了一下，帶著幾分意外說：“你手藝還真不錯啊。”

　　“那是，都跟你說不是吹的了，”卓潤鬆了口氣，立馬得意起來，他一邊切牛肉一邊說，“其實我很少煎牛排，還好記得怎麼做。以前朋友來家裡玩，我都沒給他們做過飯，你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親自下廚招待的人。”

　　蒼祁早就發覺卓潤有點話癆，平時沒什麼感覺，但今天卓潤用他特有的、帶著淡淡鼻音的低沉嗓音絮語連綿，卻讓蒼祁有一種很踏實很平靜的感覺。

　　沒什麼意義的童年往事、日常瑣事，竟帶給他幾分在寺廟裡聽禪的平和心境。

　　蒼祁對卓潤生出幾分羡慕，甚至是嫉妒。他的父母，哥哥都疼愛保護著他，讓他在陽光下無憂無慮地成長為這樣一個開朗快樂的青年。

　　而自己，不被唯一的親人承認，甚至時不時被稱作私生子，那惡毒憎恨的語氣，仿佛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世間最無法為人容忍的罪惡……

　　“當”的一聲，蒼祁手裡的刀掉在了地上，他回過神來拾起刀子，打算去水池那裡沖洗一下。卓潤一把將他的刀子搶了過來，同時把自己的盤子往他面前一推——

　　“這份都切好了，吃吧。”卓潤把他那份全都切成方便食用的一塊一塊，自己一口沒動，直接把兩人的盤子換了過來。他拿著刀去水池那裡沖了一下，回來看到蒼祁怔怔地盯著牛排出神。

　　“你腫麼了，”卓潤在蒼祁眼前打了個響指，“是不是時間太晚，吃不下啊？”

　　“不是。”蒼祁握緊了筷子，仿佛害怕它也會掉落，“這麼好吃的牛排，怎麼可能吃不下。”

　　卓潤特開心地笑了，繼續心滿意足地切牛肉。

　　蒼祁把他那份全都吃光，配菜也一點不剩，雖然這個時間吃這麼多胃裡有點漲，但他卻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