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吃過飯後，卓潤拍拍肚子，起身去刷盤子。蒼祁跟了過去，站在水池邊用修長的手指將袖子一層一層卷上去。

　　卓潤偷偷瞄了蒼祁一眼，覺得他這個動作特別有魅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蒼祁一邊沖洗餐刀一邊說：“你睡在這裡吧，這會兒沒有車了。”

　　卓潤沾滿大量泡沫的手一滑，盤子掉進了水池裡。雖然他有偷偷想過，可是當蒼祁真的提出這個問題，他還是克制不住地激動了一下。

　　蒼祁這套公寓是兩室兩廳兩衛，其中較小的那間臥室裡擺滿了貓的用品，貓爬架、貓窩、各種各樣的玩具……，卓潤心說小七真幸福啊，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有專門給寵物設置一個房間的主人。

　　另一間臥室就是蒼祁的了，他的東西都沒有拆箱，房間裡只有床和衣櫃什麼的，乾淨單調得好像沒人住過一樣，由於房間面積很大，更顯得空蕩蕩地。

　　蒼祁說：“你就睡我的床吧。”

　　卓潤看著寬敞的雙人床說：“那怎麼行，你睡哪啊？”

　　“我最近都跟小七睡在一起，”蒼祁依著門框說，“想多陪陪它。”

　　卓潤理解地點點頭，隨後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嗯，時間不早了，趕緊休息吧。”蒼祁直起身，又說，“謝謝你。”

　　卓潤趕緊擺手：“這點小事就別跟我客氣了，你也快睡吧。”

　　蒼祁：“嗯，晚安。”

　　卓潤笑嘻嘻地：“晚安。”

　　關上房門後，卓潤仰倒在大床上，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笑得眼睛眯縫起來。他現在可是睡在男神的床上啊！可以說，這都是托了小七的福啊。所以小七一定要快點好起來，讓他狠狠疼愛一下。

　　他脫掉衣服鑽進被窩，躺了一會兒突然翻身把臉埋在了枕頭裡，又猛地翻身夾住厚厚的被子扭來扭去。

　　多動症兒童從左滾到右，再從上滾到下：我靠，我靠，幸福得根本睡不著啊！

　　蒼祁躺在小七旁邊，一手在它背上輕輕撫摸。時間早已過了十二點，秋芃沒有打過電話，也沒有發過一條資訊。

　　生日對自己和母親來說，應該是都是最特別的日子。可是在秋芃看來，記住這樣一個日子只會讓她心煩。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像一塊塊拼圖的碎片，最終拼成了一張完整的絕望。

　　只是蒼祁沒有想到，他的第二十七個生日，雖然形式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連蛋糕都沒有，卻是他記憶中最完美、最溫馨的生日。

　　早上醒來，卓潤帶著幾分睡眠不足的倦意，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打開房門，見對面小臥室的門已經敞開。他走到客廳裡看到蒼祁的拖鞋擺在門口，多半是已經去工作了。

　　今天上午有一個動畫的配音，不過時間還算寬鬆，卓潤伸著懶腰去衛生間放水，無意識往鏡子上一瞧，頓時愣住了。

　　鏡子上用騷粉色彩筆寫著：“謝謝你送給我如此美好的慶生會。上午有工作，看你睡得很沉，沒有叫醒你。洗漱用品準備好了，早餐在廚房。”

　　最後的落款不是文字，而是一副“眼鏡”。

　　卓潤愣了十幾秒，反復讀了好幾遍，突然跳出衛生間，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抓著門框來了個貼地飛行，撲過去從枕頭下面掏出手機，又忙不迭地返回，對著鏡子全方位多角度各種拍。

　　最後還彎下腰，讓自己的眼睛正好對準鏡子上那副眼鏡來了個自拍。

　　他看著照片裡“戴著”騷粉色眼鏡、做著鬼臉的自己，笑得直不起腰。把文字部分剪切後，上傳到了微博上：後宮的小仙女＆小仙男們，朕新買的這副眼鏡如何？

　　卓潤又看向洗漱架的兩隻牙缸，笑得像個神經病。洗漱完畢後，他來到廚房，將蒼祁給他買的咖啡和三明治吃了，又去小臥室看小七。

　　夜裡他們起來又喂過小七一次藥和食物，卓潤想在走之前再喂一次飯，便嘗試了一番。他一個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最後帶著下巴頦上的紅痕出門了。

　　卓潤有點發愁，即使是生病中，貓動起手來也相當厲害，頗有幾分垂死掙扎破釜沉舟的氣勢，這讓蒼祁一個人怎麼弄啊？

　　上了車卓潤再次打開微博，之前那一條下面已經有了不少評論：

　　“我老攻越來越騷氣了怎麼辦？”

　　“笑容好燦爛，這個笑容由我來守護，你們都閃開！”

　　“眼鏡好漂亮，一股女王范兒。”

　　“抃風舞潤傻媽的少女心啊，嘖嘖~”

　　卓潤翻著評論，時不時笑出聲來，有少女心的可不是他，選擇用這麼粉嫩彩筆的人是蒼祁啊。

　　卓潤腦海裡浮現出蒼祁在錄音室裡戴著眼鏡的形象，將黑框替換成粉框，貌似也很適合蒼祁。人長得帥，怎麼打扮或裝飾都好看。

　　最近劇團有一部舞臺劇正在巡演，目前已接近尾聲。蒼祁作為導演、編劇、劇團的主要成員之一，時刻關注著舞臺劇的動向。

　　處理完劇團的事後，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到錄音室為另一部動畫配音。

　　人氣聲優經常會在不同的工作中見面，在這部動畫中，溫彌也有角色。

　　錄音結束後，蒼祁正在收拾東西，溫彌過來打招呼，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看你心情不是很好，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蒼祁詫異地看了看溫彌：“你是不是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怎麼每次我心情如何你都能看出來。”

　　他自信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更加不會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影響配音。他和溫彌交情不錯，已經比跟大部分人要好，但也沒有特別密切，可溫彌就是能一語中的地戳破他的偽裝。

　　溫彌笑了：“從小別人就這麼說我，大概是一種天賦吧。”

　　蒼祁默默收拾好東西，對他說：“那就喝兩杯吧。”

　　二人在距離錄音室不遠的飯店裡要了個清淨的包間，點好酒菜後，溫彌便閒聊一些工作上的事，並未提起與蒼祁心情好壞的問題。

　　溫彌身上有一種讓人感到輕鬆舒服的氣場。蒼祁一邊喝酒，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聊天，借著酒讓自己暫時放鬆幾分。

　　“《墮落》剛剛確定全部cast的時候我還很意外呢，主角的配音未免有些嫩，”溫彌端著酒杯說，“而且我聽說程洛是製作人和作者點名的，他沒試音嗎？”

　　蒼祁作為音響監督，對於選人的事知道更多內/幕，只是不便對人說起，於是模棱兩可地回答：“製片人對動畫和劇本很有信心，也願意給新人機會，這不是很好嗎。雖然表現得差強人意，不過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溫彌笑著看了他一眼，好像又看穿了什麼，卻又心照不宣地不去戳破：“說的也是。不過就辛苦你了，一遍又一遍地指導新人。我感覺鷺裘的變化不小，卓潤好像在一瞬間開竅了似的。”

　　蒼祁端著酒杯的手一頓，嘴角緩緩挑了起來：“那個小孩兒，很認真也很用心。”

　　“別叫人家小孩兒，你才多大，”溫彌憤憤地佯怒道，“別仗著你出道比別人都早，就依仗著老資歷欺壓我們這些‘後輩’啊！”

　　溫彌入行晚，現在是他從事配音工作的第四年。雖然比蒼祁大四五歲，但在蒼祁面前他可是嶄新嶄新的。

　　“不會管你叫‘小孩兒’的，”蒼祁一本正經地說，“你面相太老。”

　　溫彌：“……”

　　吃過飯與溫彌告別後，蒼祁在街上茫無目的地亂走，仿佛迷失在喧囂的鋼鐵叢林裡。

　　本該讓人有歸屬感、依賴感的家，對蒼祁來說不過是裝修精美、擺滿了昂貴傢俱的容器。圈子裡很多人都戲稱他是與貓作伴的“隱居老人”，他自己也覺得很貼切。自從七年前小七來到他的生活中，他蒼白、貧瘠、匱乏的人生裡除了與小七相依為伴，只剩下從希望到失望的無限迴圈。

　　現在他依然是一個人，也不會再更加孤獨，只是小七不樂觀的病情，令他每一分鐘都感到無比沉重。

　　在這白茫茫陰測測的冬夜，唯有一個人，讓蒼祁想起來的時候，會胸口發熱。

　　卓潤下午去店裡打工，接到了一個通知，《今天Ta表白了嗎》的試音沒有通過，那個角色被程洛得到了。

　　得到消息後，卓潤倒也談不上多失望。他經驗尚淺，不可能因為一個鷺裘就平步青雲，以後還有無數龍套炮灰醬油瓶等著他。

　　只是心裡總覺得那天的事怪怪的。不過他很少把一件事往壞處想，更多時間都用來惦記蒼祁和小七了。今天不用值班，七點就可以走了，卓潤去休息室換衣服。

　　中午的時候他就跟老媽彙報過，最近先不回去住了。他謊稱暖氣已經修好，實際上是想住在市里，如果蒼祁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他也好儘快趕過去。

　　卓潤換好衣服，順便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幾條未讀消息裡，有一條是蒼祁發來的——

　　【晚上幾點過來？】

　　這問題問得那麼理所當然，那麼直截了當，卓潤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確認這條消息裡的意思。他抿了抿嘴唇，吧嗒吧嗒地敲著鍵盤回復——

　　【我回家換身衣服就過去。】

　　蒼祁的消息很快回復過來——

　　【多帶幾套衣服吧，省得跑來跑去。回家之後等我過去接你。】

　　二人都沒有多餘的話，好像早就做好了某種約定一樣，現在只是敲定具體時間而已。

　　卓潤一手扶住衣櫃門，免得失去平衡。隨後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一路上連蹦帶跳，仿佛提前放學又沒留作業的小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