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麻袋

　　二郎由小跑變成快步走，過了一會就變成常步行走了。

　　他大概搞錯了方向，怎麼走也沒有走回玉村宅邸。他就在小鎮上轉來轉去，不知不覺中來到了鎮外的一片黑糊糊的林子裡。

　　穿過樹林能看到前面閃爍的燈光。可是不知是黑夜或是粗壯的樹木遮擋的原因，二郎就像是在深山裡迷路了一樣。

　　大森市山手鎮上，像這樣的林地到處都是，白天在林子裡行走倒沒什麼感覺，可是到了夜裡卻特別瘆人。二郎剛才就怕得要死，還沒緩過神來。此時他更覺得是在噩夢中。

　　二郎不停地走著，可是就是走不出林子，就像是走進了魔鬼森林中一般。他想像得更加可怕。因為小時候常聽到這樣一個鬼怪故事：一個小孩在黑暗中的鎮子一角碰到了一個妖怪。那妖怪長著血盆大臉。小孩嚇得驚叫一聲掉頭就跑，轉到另一個鎮子邊上時碰到了一個叔叔，小孩就把遇鬼的事告訴了那個叔叔。於是那個叔叔就說：「那個妖怪長得是這張臉吧？」邊說邊把臉湊近小孩。那張臉一下子變成了那個妖怪的血盆大臉。二郎現在就想像著那個恐怖故事，甚至嚇得連頭髮都倒豎起來。

　　「沒錯，沒錯，那傢伙一定就藏在這座林子裡，他馬上就會大叫一聲跳將出來的。」

　　二郎的心理狀態接近夢境，不斷地胡思亂想。「那傢伙」當然就是音吉老頭。

　　「快了，快了。」二郎念佛般地反覆想著。他果然看到一個奇怪的人影蹲在前面的樹下。「怎麼樣，那人一定是音吉。」他躲在黑暗中，越看那人越覺得像是音吉老頭。

　　二郎差點叫出了聲，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要趕緊逃走。然後他藏在一棵樹後觀察著音吉的動靜。音吉也像著迷似地躲在樹後偷窺著什麼。

　　音吉在費力地看什麼呢？音吉旁的大樹擋住了二郎的視線，再加上是夜晚，二郎看不到那麼遠，只有自己胡思亂想了。

　　剛觀察了沒多久，在音吉前面的黑暗中，突然又出現了一個蠕動的黑影。二郎還沒反應過來，那個黑影已朝著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緊接著就聽到一聲大喊，只見兩個黑影在黑暗中搏鬥起來。是音吉撲向那個男子的。

　　兩人都在地上翻滾著，互相撕打著對方。那個男子不甘示弱，可是音吉老頭的力氣大得驚人。

　　二郎定睛一看，那個男子已被音吉老頭拿住了，嘴裡發出痛苦的叫聲。

　　雖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二郎是不會幫音吉的。那個男子好像要被掐死似的痛苦得喊叫著。

　　「你這個畜生！」二郎大罵著衝向了音吉。

　　三個黑影都撞上了樹幹，滾作一團扭打在一起。

　　無論怎麼強有力，一個人也敵不過兩個人。被制住的那個男子跳起身來，使盡全力將音吉撞開，然後一轉身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剩下二郎一個人就慘了。音吉並不知道他是主人，所以經過一番搏鬥也把二郎給制服了。

　　「你是誰？」想不到老頭的聲音如此洪亮。

　　「趕快放手，我是你家主人玉村二郎。」

　　「哎呀，你是二郎？！」音吉也吃了一驚，趕緊鬆開了手。

　　「你怎麼會來這個地方？」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又想怎麼處置那人？」二郎不但沒逃，還抓住了音吉的前襟反問道。

　　「不，沒什麼呀。」音吉裝作一問三不知的樣子，「你不懂，趕快把手放開吧。」

　　「我不放。」

　　「那你怎麼處置我這老頭呢？」

　　「你還不知道嗎？我帶你去見警察。」

　　「警察……你想到哪去了。」

　　「我不但沒有想錯，而且全都一清二楚。你是罪犯。殺害福田叔叔、刺傷妙子和我哥哥、拐走洋子，這一切都是你幹的。我是一清二楚的。」

　　「你簡直是亂彈琴。我知道你一直在懷疑我，可沒想到你給我捅了這麼大的婁子。」

　　「什麼婁子？我捅了什麼婁子？你是說我妨礙了你殺那個男人吧？」

　　「現在也追不上了。那傢伙一定躲了起來。真倒霉，你簡直在亂搗蛋。」音吉遺憾地咂著舌頭。他突然又改變了主意，「為了打消你的懷疑，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請到這邊來。我也需要確認一下。」

　　二郎聽他這麼一說，覺得可能是個圈套，所以仍然抓著音吉的衣服不放，跟在後面走著。

　　「你帶火柴來了就劃著看看。」

　　音吉說道。二郎還是沒有鬆手，用另一隻手從衣兜裡掏出了打火機，「啪」的一聲打著了。

　　音吉就藉著跳動的火光，在地面上來回尋找著。

　　「找到了，就是這兒。」音吉小聲嘟囔著，指著一塊地面。

　　一塊三尺長、四方形的地面剛剛被人挖掘過，泥土的顏色有些變化，地面上還放著一把鐵鍬。

　　音吉拾起鐵鍬就開始挖起土來。

　　音吉讓二郎看什麼東西並非謊話，二郎也多少有些放心了，就鬆開手，把打火機湊近了地面，照著音吉挖土。

　　「下面埋著什麼？」

　　「還不清楚，我想是……」音吉邊揮著鐵鍬邊答道。

　　「你認為是什麼？」

　　「非常可怕的東西。」說完就一聲不吭地挖土了。

　　過了一陣子，土中露出了一條麻袋。

　　當時二郎頭腦裡就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不會有那事的」，剛打消這個念頭，那可怕的念頭就具體化了。刺眼的血色深深地刺激了二郎。

　　「喂，幫個忙。」

　　二郎就照音吉的話做了，用手抓住麻袋，兩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麻袋拽出來。

　　「音吉，這麻袋裡到底裝著什麼？」二郎聲音顫抖地問道。

　　「我可能猜到了裡面是什麼，你是沒有勇氣看的。」

　　二郎放下了麻袋，想撒腿就跑。

　　「再打著火看看。」

　　二郎又打著了打火機。藉著淡淡的火光，音吉解開了麻袋，然後抓住麻袋底一抖，袋子裡就滾落出一些東西……

　　二郎和音吉低頭一看，當看清是人的手腳時，都大叫了一聲。

　　「不是偶人，果然是個活人。」二郎激動地說著。

　　「是的，那不是個偶人。」音吉好像也看了剛才的「美人解體術」，隨聲附和說道。

　　「這到底是誰的屍體？」

　　「要確認一下。」

　　二郎和音吉互相看著對方。其實兩人用不著查看就知道是誰了。

　　音吉從袋子裡找到人頭，湊近二郎的打火機。人頭上眼睛還蒙著。音吉一隻手解開了蒙布，露出的那張臉果然是下落不明的、二郎的戀人花園洋子。

　　「瘋子！瘋子！」二郎只看了一眼就狂喊起來，「不是瘋子怎麼能做出這種混帳事呢？有必要在上千名觀眾面前折磨她麼？那個罪大惡極的混蛋一定完全瘋了，他竟把殺人當作節目。」

　　「要報仇。」音吉低聲道，「差點忘了。偶田川的獄門舟也是這樣做的。他想著法子虐待受害人，讓受害人在眾人面前亮相，這是罪犯的目的。」

　　聽了音吉那沉穩的聲音，二郎感到眼前發暈。

　　「你故意把洋子的屍體再挖出來給我看，你犯罪的陰謀得逞了吧。」二郎用盡最後的力氣吼道。

　　「你胡說什麼！」

　　「你就是罪犯。不然，打掃院子的老頭怎麼會到這裡來。還有，你用彈弓襲擊妙子，擦去大院門的秘密暗號，又一直在注意著我，你到底是誰？」

　　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音吉下了決心，突然用小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

　　「你還在懷疑我是吧？這也沒有辦法。那好，二郎，讓你看看我到底是誰。」

　　音吉拉過二郎的手，讓打火機照著自己的面孔。

　　二郎面前站著一個未曾見面的年輕男子，剛才還駝著的背此刻繃得筆挺，垂耷的腦袋也抬了起來。

　　「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音吉邊說邊把假髮、眉毛和花白的鬍鬚去掉，露出一張明朗的三十幾歲男人的精幹的面孔。

　　二郎呆住了，一直盯著對方的臉。他突然想起是誰了，頓時臉色蒼白，就像看到幽靈一般，踉踉蹌蹌地向後退著。

　　他在照片裡見過這個人。照片中的人與現實中站在他面前的是同一個人，二郎不能不極度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