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比蒂貝蒂》的演出（中）

　　新來的助理檢察官阿爾德剛剛入職， 耳邊聽到的全是對檢察官比蒂的讚揚聲。

　　這種古怪的情況，讓他不由得滿心疑慮和擔憂，因為他打心眼裡不相信世間會有如此完美的人。

　　為此， 他還專門信誓旦旦地在《他到底是誰》中唱著‘不管他到底是誰， 我都不會為他人言語所左右， 我會堅守信仰，自始至終’。

　　然而，沒想到的是， 接下來秒打臉。

　　當他坐到了法庭的旁聽席上， 觀看了英俊的檢察官大人在法庭上， 用言辭令一名罪犯伏法認罪的全過程後， 就難以克制地也為威儀神武的檢察官比蒂傾倒和折服了， 完全遺忘了之前自己唱的那句‘不管他到底是誰， 我都不會為他人言語所左右'，反而嘀嘀咕咕地在一旁念叨‘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檢察官大人果然英俊又能幹’這類的話。

　　這時候， 底下的觀眾們不由得為他的前後不一， 而發出了一陣愉悅的笑聲。

　　但說真的， 在正式演出之前， 劇組所有人都想像不到阿爾德這個角色， 居然會變成劇中的笑點所在， 只能說理查那自帶的英倫紳士正經感， 不斷被顛覆後， 反而產生了絕佳的笑果。

　　此時， 法庭這一幕已經演完，燈光漸漸變暗。

　　陪審團、罪犯、法官還有檢察官從舞臺上消失，而完全被檢察官征服了的阿爾德，則從旁聽席上站起，一步步走到舞臺中央，開始深沉地獨唱，他的第二首歌曲是《願為你獻出我的忠誠》。

　　排練的時候，伊凡導演對理查的要求是‘麻煩把你的感情盡可能克制一點兒’。

　　因為按照劇情正常進展，阿爾德是沒有那麼快對檢察官心動的。

　　作為一名新職員，他這時僅僅是被檢察官的風采所懾，並且，在發現檢察官公正辦案、恪盡職守的行事風格，和自己遵循的原則恰好相符後，他滿腔熱血沸騰，既為自己擁有這樣一位上司而驕傲，又衝動地想要獻出忠誠，希望從今往後，能和檢察官大人並肩作戰，一起維護、捍衛正義。

　　所以，（劃重點）這是一首正經歌。

　　儘管歌詞裡全都是‘把忠誠全部獻給你，sir；服從你的命令，sir；把一切全都交付你，毫無保留地交付你，sir’這樣的語句……但這依然是一首下屬對上司表忠心的正！經！歌！

　　為了唱出這首正經歌。

　　理查需要非常非常非常地克制，而他一貫敬業，也很願意聽從導演的指示。

　　但問題是……

　　猶太人有一句諺語是這麼說的：世間只有三件事是無法掩蓋的，咳嗽、貧窮和愛情。

　　理查只要看到肖恩，就情難自禁，很難隱藏那份由衷的愛意。

　　他越是掩蓋克制，越是壓抑內斂，越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半縷，而正是這一絲半縷，反而更讓人浮想聯翩。

　　當歌聲響起，觀眾們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集中了注意力。

　　哪怕他們來不及細想，也根本沒意識到什麼，唇邊卻已經不自知地流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連一向粗線條的詹姆斯都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糾結地問里安：“他現在唱這歌什麼意思？”

　　里安起初不明所以，乾脆用歌名低聲回答：“願為你獻出我的忠誠。”

　　“這叫獻出忠誠？”

　　詹姆斯不禁望了一眼舞臺左側的滾動字幕，不禁自言自語地嘟囔著諷刺：“要不是歌詞寫得似乎挺正經，我以為他一開場就來唱情歌了。”

　　里安作為服裝設計，從頭到尾參加了排練，自然是知道這段劇情的要求，也知道理查排練時出現的問題，和被導演嚴格要求‘克制’的事情。但他也沒能想到在正式演出的時候，明明理查已經足夠克制，卻還是出現了這種奇特的效果，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擁有敏銳野性直覺的詹姆斯了。

　　最後，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這才，才第一幕，應該還不至於。”

　　這時，理查的那首歌到了第二段的高潮階段，旋律也變得強烈又激情奔湧。

　　十多名伴舞們突然一下子從後臺沖了出來。

　　不同於別的音樂劇中那過分花俏的服飾，他們還是像之前那樣穿著剪裁得體，一看就是版型很棒的高品質正裝，男的英氣逼人，女的也端莊靚麗。

　　他們圍著阿爾德開始跳舞，充滿動感的舞蹈和一板一眼的著裝之間，充滿矛盾又協調的古怪感。

　　幾個男伴舞跳著跳著，一把扯下脖頸間的領帶，套住理查的脖子，拉著他一起來共舞；女士們會解開襯衫下擺的幾個扣子，打結系起，露出性感的小腹，一轉頭，一回眸，都是風情萬種。

　　音樂更加熱鬧地響起，觀眾們哪怕不懂得音樂，也能聽出有幾種不知名的樂器在這一刻也加入了演奏中，那強勁的舞蹈，克制偏偏又充滿感情的歌聲，還有美妙的音樂，讓臺上貢獻出了一場極為精彩的音樂舞會。

　　而助理檢察官阿爾德在這種氣氛中，繼續一本正經又一臉歡喜地唱著‘我找到了人生的目標，我認識了值得尊敬的sir，我願為他獻出我的忠誠，獻出我的忠誠’。

　　場上的伴舞們負責用精彩的舞蹈來代表著他心情的轉變。

　　他們一個個從略有收斂的舞姿，慢慢轉變得越發狂野的熱舞，西裝外套和領帶開始滿天飛，動作大開大合，皮鞋高跟鞋在臺上敲出了噠噠噠地節奏聲響……

　　當阿爾德唱到最後，樂聲漸漸轉向和緩……

　　他開始用優雅性感的聲音低聲說：“Command me（命令我），sir！”

　　伴舞們在他身後如同背景音一樣地輕輕合唱：“把忠誠全部獻給你，sir。”

　　阿爾德再次重複低吟：“Command me，sir！”

　　伴舞們一邊跳舞，一邊繼續齊聲合唱：“服從你的命令，sir。”

　　阿爾德閉上眼睛，神色隱忍克制到了極致，因為激烈的舞蹈和歌唱而不禁輕輕喘息，第三次重複說：“Command me，sir！”

　　伴舞們歡呼雀躍地圍繞在他身邊，展開雙臂地奉獻姿態，如同他內心聲音地真實呈現，非常甜蜜而溫柔地拖著長腔齊聲合唱：“把一切……一切全都交付你，毫無保留……毫無保留地交付你，sir~~！”

　　樂隊再次安靜下來。

　　燈光漸漸轉暗，舞臺上鴉雀無聲。

　　觀眾看得心潮澎拜，可心裡又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激動興奮什麼。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鼓掌，直到幕布落下，熱烈的掌聲依舊經久不息。

　　然而，這才是《比蒂貝蒂》的第一幕。

　　在原本的排練中，沒有人能預料到阿爾德的一首歌會引起這麼大的反響。

　　當然，理查的表演和歌聲確實足夠精彩。

　　但在伊凡導演看來，真正感染觀眾的原因，卻全在於理查的真情流露，即使他努力地去克制，可歌聲中的感情是沒辦法隱藏的，那種隱忍又深情的姿態，顯然是極富感染力的。

　　只是這份情緒的展露，明顯有些太早了。

　　感情發展總要循序漸進，而現在，還只是第一幕。

　　伊凡導演為此有些發愁。

　　可一齣戲一旦開始，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在這個時候，他總不能沖上臺去喊暫停，讓所有人重新排練後，再去演一遍了。

　　他為了避免擾亂演員的情緒，只能在後臺一語不發，心懷忐忑地看著舞臺，希望這些演員們能把整出劇完完整整，不出差錯地演完。

　　好在觀眾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點兒問題。

　　大多數人都是看到精彩之處就會不吝嗇地鼓掌，根本不會思考一出音樂劇的整體構架問題，更不會關心這出劇會不會頭重腳輕，會不會虎頭蛇尾？所以，這意味著，只要後續精彩，並能夠自圓其說的話，那麼，絕大多數觀眾都不會吹毛求疵地拿出顯微鏡，從頭一處一處地細緻分析，而是寬宏大度地選擇不去計較。

　　但怎麼才能讓後續一直保持如第一幕一樣的精彩？

　　又怎麼把‘阿爾德感情發展如此突兀’的行為自圓其說？

　　劇組所有意識到這兩個問題的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肖恩。

　　他們在心裡悄悄地想：‘如果檢察官魅力足夠大的話，那麼，一切都不成問題。’

　　這就好比，如果有人對鐘樓怪人一見鍾情，人們會覺得不可思議；

　　可如果那人是對一個美人一見鍾情的話，人們只會覺得他是性情中人。

　　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哪怕很多人都想到了這些，可當事人渾然不覺。

　　理查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經足夠‘克制’了，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犯下了‘太精彩’的錯誤；而肖恩更是沉浸在角色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出現的問題，以及自己面臨的壓力。

　　第二幕開始。

　　果然，那種熱烈的氣氛有一瞬間地下降、回落。

　　在這一幕的劇情中，斯納德扮演的警長出場，他帶來了一個新的案件。

　　阿萊西奧在這裡扮演了案件中的重要人物，一位很可能殺死了三個人、窮凶極惡、卻又有錢有勢的嫌疑犯。

　　又是反派角色，但這能有什麼辦法呢？

　　誰叫他一向都是唱男低音的，那些陰森森又充滿了陰暗意味的角色曲，在他的演繹下，是最能讓人緊張驚懼的了。

　　斯納德扮演的警長堅持認為阿萊西奧是兇手，但對方有錢有勢，又聘請了足夠曆害的律師，而通常情況下，只要辯護律師對案件提出合理的疑問，陪審團很可能就會判他無罪。

　　最終，這位警長選擇向勝訴率很高的檢察官比蒂求助。

　　斯納德的表現很出色。

　　他成功地呈現給觀眾一個衝動、莽撞，卻又不失勇敢、正直的警官形象。而且，他在表演上從不自私，在盡情展現警官角色性格的同時，還能大方地把能讓阿萊西奧發揮的地方統統留出來，讓那個義大利男人可以盡情地自由發揮。

　　阿萊西奧同樣舞臺經驗豐富，在接受了斯納德的好處後，立刻投桃報李。

　　兩人在這一刻無聲地達成默契，互相成全，將警官和嫌疑犯的對決場面，上升到了十分出色的水準。

　　這一幕的表演雖然不像第一幕那麼地讓人血脈賁張，激動到難以自抑。

　　但案情撲朔迷離，警官和嫌疑犯的扮演者全都演技出眾，經驗豐富，表現足夠出色。

　　尤其是他倆在審訊室中的那一出對罵著唱歌，非常有趣。

　　這裡的音樂非常活潑、跳躍，斯納德被兩個配角演員扮演的員警攔腰抱住，他只能強裝張牙舞爪地高聲怒唱著‘呸！聽著，黑心肝的混蛋，發黴的酵母，我一定要送你進監獄’；阿萊西奧則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呲牙咧嘴做鬼臉，還拿起桌上的筆去投擲他，故意用同樣的調子，低聲嘲笑著回擊唱著‘呸！來啊，蠢牛一樣的傻瓜，腦袋不值麻雀九分之一，有本事你儘管試試，看我怕不怕你’。

　　這一幕滑稽的吵架，讓不少觀眾都笑出了聲。

　　所以，第二幕結束的時候，雖然沒第一幕時那麼火熱，可演員們依然收穫了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