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陳羽一場酒醉,一場春夢。夢裡的激烈程度在醒來後還讓人渾身火熱,那種酣暢淋漓之後才有的饜足和疲累感還留在身上。
酒有時候確實是個好東西,就是在這樣的時候,一醉方休,至少也能在夢裡不再痛苦惱恨。在模糊地、開始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如此想。
身上的被子輕柔如羽,床褥溫熱軟和,房裡溫度剛好,舒服得陳羽根本不想動彈。起床幹嗎呢,他一點也不想回去辦公室裡坐著,更不想參與那些他絕對不想去的會議。
而就在這時候,陳大少動了一下胳膊,他終於,察覺到了異樣。
他的耳邊傳來一聲嗓音年輕的呢喃,那是人初醒時懶洋洋的鼻音,是床上有另外一個人存在的證明。
他一下睜開了眼睛。
哪怕是在再醉的時候陳羽也從不跟人一夜情。他雖然喜歡玩得痛快,但還算潔身自好,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性子,所以也不會趕著倒貼。
但頭一個晚上他是一個人——噢謝特。
陳羽頭痛地轉過頭,他的眼裡,頓時出現了一雙慵懶深邃、和他一樣疑惑的,帶著水光的眸子。那雙懶散的眼睛在述說著剛醒的迷茫,而睜開的眼眸上方,還有兩排長得不像話的睫毛。單是眼睛就好看得分外勾人。
這是一個男人,這是陳羽的第一個想法。
但隨後,突然,一切,都變得不同。
陳羽的視線向下,在那張臉上晃上一圈,猛然睜大眼睛。
他認出了睡在自己身邊、現在還和自己四肢糾纏在一起的人是誰。於是陳大少的腦袋「轟」地炸開。
如果說今年最倒霉的事是相城集團的徹底敗落,第二倒霉的事是黃小洛背叛他還偷走了家裡所有的現金和大部分值錢的東西,那麼,現在、此刻、眼皮底下的事,絕對就是第三倒霉的破事!
不待陳羽有所動作,纏在他大腿上的腿、他腰上的手,卻比他更快地收了回去,對他避如蛇蠍那般。與此同時,青年一下鎖緊了眉頭,嘴裡發出輕輕的「嘶——」聲,似乎是因為突然的動作而扯痛了哪裡。
草草草草草!看著對方的這個動作陳羽就幾乎可以肯定——他跟李純熙絕對是幹了!幹了一晚,他夢裡的那些熱烈的狂野的行為,都是真的。
他把這個跟他快十年沒見的、他當年的死敵草了!他把李純熙草了!
青年看著他愕然懊惱的臉,也冷著臉不說話。李純熙扶著腰,緩慢地、動作有些彆扭地從被子裡鑽出,而後坐了起來。
被子再也遮不住裸露在外的春光。
陳羽趕緊跟著坐起來,望著青年那一身可疑的紅紅紫紫的斑點,以及胸膛上已經乾涸的某種痕跡——而且還不止一點兩點,他想死的心都迸了出來。
這他媽真是倒霉頭頂,他跟誰一夜不好,偏偏竟然是李純熙。
昨晚上他幹的好事,李純熙身上的狼藉就是他留下的證據。他和他大眼瞪小眼,多年不見變得更加俊美的青年抿著唇,瞪著他,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好一會兒,房間裡尷尬的氣息簡直濃得要悶死人,陳羽面前的人才隱忍著怒氣,開口問道:「陳羽,你為什麼在我的床上?」
這是一個從小到大都長得特別好看的人。他不說話的時候,也是那種溫和的沉默。
而他生氣的樣子,有時候就和眼前差不多。
陳羽沒想到自己還能記得。記得關於李純熙的細節。記得這個人當初的臉,當初一次次皺眉的隱忍。
可是他怎麼知道他為什麼在李純熙的床上?他在酒吧裡就已經不省人事,最後的印象,是他要路何原要酒,後來的都是亂的,再也沒有清晰的記憶,更沒有關於李純熙的出現。
仇人相見本該分外眼紅,但這一刻真的太過詭異和尷尬,如果說很多年前陳羽還想過他和李純熙再見面時會怎麼來一場,但打死也不是在床上。
「我怎麼知道我為什麼在你床上。」陳羽磨磨牙,瞅著李純熙,最後卻露出一抹冷笑。而後他環視了一圈四周,笑道:「原來這裡是你家啊。」
「這裡是酒店。我的房間。」青年眼裡放出如冰如劍,一字一頓地說。看得出來,這一刻他恨不得殺了陳羽。
「關於我為什麼會在酒店你的房間我真的沒印象了,但我昨晚喝了酒,我醉得什麼都不知道,但總不至於你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進了你的房、上了你的床,還幹得你——」陳羽頓了頓:「爽了一晚上吧?」
李純熙眼神一凜,有些懊惱和猙獰,卻盯著陳羽不說話。
「……」
呵,不會吧,還真的——
陳羽在李純熙的眼神裡讀懂了一件事。昨晚他喝醉了,但李純熙應該也是喝醉了,誰知道兩個爛醉的人為什麼會他媽的碰到一堆。還他媽互相看對了眼,最終一起滾進了這個房間?
陳羽能想到的只有這個解釋,否則,為什麼他們變成了眼下的情況?如果是他被李純熙陷害,他相信現在屁股被操爛,滿身種下青紫淫蕩痕蹟的人就不是他,而是李純熙。當然,他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也不少,陳羽背上有好幾個地方正在火辣辣地痛,那必然是被李純熙抓的。
昨晚還真是夠激烈。
「昨晚我在紅蓮喝酒。」陳羽一邊說一邊翻身下床,而後他在撒落滿地的衣物裡找到了自己的,一件件地穿上:「我是真的喝醉了。關於我們幹的事情也就是酒後亂性,我想我們都沒法控制。而且如果早知道是你的話——你放心,我打死都不會跟你上床。」
聞言,仍坐在床上的人不知為什麼竟笑了起來。
青年笑得身子都在發抖,彷彿聽到了多麼好笑的事情。陳羽扣上襯衣釦子,聽到李純熙在背後慢慢地、冷冷地說:「呵呵,陳羽——你他嗎還真是個爛人,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陳羽抓起毛衣,回頭望著白皙勁瘦的青年,哼笑一聲:「李純熙,你能好到哪裡去?」
他也曾經對他掏心挖肺過,誰知道這個東西能說翻臉就翻臉,鬧到後來不僅搶了他的女朋友,還終於大打出手。他打了他,他打回來,如此你來我往,最終也只是落得兩敗俱傷。
「是啊,我能好到哪裡去。」李純熙想,我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我也不需要當什麼好人。我當好人幹嗎呢!
「我再爛,也比你這只落水狗好,不是嗎?」俊美的青年突然換上了一道微笑,他的微笑裡,綻放出美貌與殘忍,一下割開了陳羽根本無從掩藏的累累傷痕。
陳羽已經穿好了褲子,他找襪子的動作隨之而停了下來。
他胸中噴湧出怒氣,他想撲上去,撲上去把李純熙暴打一頓,撲上去把這一年來的所有憤怒、陰霾、痛苦都就此宣洩出去。
可是在這個時候他卻感到精疲力竭,他再恨再痛再惱怒,在和李純熙打一架之後又能如何?這個人不是第一個這樣諷刺他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你也就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看我笑話。」陳大少轉身說:「但是那又怎樣?我陳羽就算再落魄潦倒,就算餓死在街邊我也不在你李純熙碗裡吃一口飯,我是起是落與你何干?」
他竟是這樣的平靜。如果是年少的時候,遇到這樣的事,遭受這樣的嘲諷,他怎麼可能忍得住,他早就跟對方大動干戈,用盡全力把對方打死打殘。
是啊,現在的他只是個笑話,但關他人何事。他對著李純熙也露出譏嘲,只是不知笑的是誰。
李純熙沒有再接下陳羽的話頭,他眼神閃動,有什麼在那雙總是濕漉漉的黑眸裡一閃不見。也許那是後悔,痛惜,他沒讓陳羽看到。陳羽瞪著他,他也瞪著陳羽,在對方不想再理睬他之前,他突然開口說道:「既然我睡了你,就要對你負責。」
陳羽一下呆得像個白痴。他聽錯了嗎?!
他以為李純熙胡說八道,或者是在進一步地譏諷他,可是對方的臉上只有認真,半點都不像說笑。半晌,陳大少才從目瞪口呆裡恢復神智。
「原來你是個神經病。」陳羽慢慢地說。說完他抓著外套,彎腰提起就在他腳下的一隻鞋,襪子他也不找了,很快走到了門口,揀起落在那裡的另一隻鞋。而後他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神經病住的酒店。
房門「碰——」地一聲關上。陳羽身影徹底消失。
李純熙靜靜地盯著那道門,許久,他收回視線,掀開被子。混亂不堪的床褥裡,留下的不僅是痛快淋漓的歡愛痕跡,還有斑駁的血痕,那些早已乾涸在床單上深紅的花朵昭示著曾經在這裡發生過的事情,用慘烈來說完全不為過。
這個晚上李純熙並沒有得到什麼享受。他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會痛成那樣,那個混蛋幹了他一晚,撕裂了他,毫無章法地操得他痛得不能自已,他只記得痛,痛得渾身流汗,被逼出眼淚,痛到後來終於有了些快感,但他仍舊是痛暈過去的。
真是糟糕死了,嗎的。
第一次。
電話就在床頭,李純熙取了電話撥出去的時候,那邊的人立刻就接通了,他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對方就在耳邊大肆地放蕩地喊:「恭喜我們的第一老處美男破處,今晚我們一定要給你搞個隆重的破處慶祝大會!」
「破個屁,」長得好看又乾淨的青年稍微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床,一動又牽扯到後面的傷,他皺著眉頭深呼一口氣:「還沒破呢,給我帶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