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是一名長得異常俊美的年輕人,縱然是在昏暗流彩的光線裡,也看得出他俊逸非凡的五官,尤其是,他有著一雙漆黑水潤的眸子,溫軟而柔情。
他不作聲色,一步步朝他們走了過來,最後停在二人腳邊,居高臨下地盯著在路何原手裡發酒瘋的人。
「拿著。」路何原一隻手抵著胡亂撲騰的陳羽,一隻手把手裡的杯子遞給來者。
年輕人接過杯子,把它放在了桌上。
「已經醉死了。」男人說。
青年點點頭,他彎下腰,從路何原手裡接過了那隻落魄的敗犬。
那人還在喃喃,在撲騰,在低聲地「嗚嗚」似哭。
「我送你回去。」青年架起陳羽,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
陳羽沒有回答,他聽不到別人說的話,他已經不知自己境況,在爛醉裡仍舊痛苦,更加痛苦,痛得他撕心裂肺,卻不知如何發洩。
路何原站起來,看了看可憐巴巴的陳大少,抬頭又看向青年:「你送他真的沒問題?」
「沒有,」青年有一口和外貌一樣的好嗓音,柔和低啞充滿了溫存:「我沒喝酒。」
路何原覺得他是裝的,裝作聽不懂自己說什麼。於是男人整了整自己剛才被人弄得亂成一團的衣服,說道:「我是說,你不會對他怎樣吧,比如先姦後殺之類。」
青年一下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放心,我不會那麼對他。」
他沒再多說,沒說明他會怎麼對這個落到他手裡的人。高挑而有力的青年半托半抱著不肯老實的陳羽,和路何原說了聲拜拜,很快走出了酒吧。
路何原站在原地看著離去的那兩道背影想,這的人真是可怕的禽獸。總是笑得那麼純良可欺,像一隻忠實誠懇的大狗,然而有幾個人知道,他其實是從不輕易露出尖牙與利爪的狼崽子?
李純熙帶著陳羽走了。或者說,李純熙把陳羽拐賣走了。路何原收回視線,轉過身,對不知何時坐在身後沙發上的人說道:「他是真的送他回家?你們是想把他玩死?」
「純熙捨得讓他死嗎。」沙發上的男人脫掉身上的風衣扔到一旁:「放心,也就是讓他的屁股開朵花。」李純熙等了這麼久,這麼多年,今天終於要如願以償了。
「他已經很可憐了。」路何原說,好歹陳羽也給他這裡帶來了不少的生意,也是他重要的客人,哪怕對方一朝落魄,但總會讓正常人於心不忍。
「你管那麼多幹嗎,他今晚就是捅一下姓陳的屁股,會讓那個混蛋也享受到的——大概。」但羅霄勉也不怎麼確定李純熙是純洩憤呢還是會讓兩人都高潮。
畢竟要說恨,其實誰他媽不知道李純熙愛比恨深啊,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都不肯找別人,為他媽的一個混賬東西守身如玉?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哎,說到這個,想到了什麼,羅霄勉突然打了個冷戰。
「我草,一次性發洩二十八年的,姓陳的真的會被他幹死也說不定!」
羅霄勉震驚而幸災樂禍地喜形於色。
這是一個下雪的夜。雪紛飛如櫻,就像很多年前他找人打了他的那個晚上,他在別人家裡一夜無眠。
也是,這麼大的雪。
那晚少年又痛又冷,冷得縮在床上不出聲地哭,半夜醒來的羅霄勉罵了半宿陳羽是狗雜種龜孫子。沒過一段時間,羅霄勉就找了機會回擊,把人打得頭破血流,肋骨都打斷了一根。
李純熙曾經那麼那麼喜歡陳羽,喜歡得和他交好,和他交惡,搶走他的女朋友,被他打成狗,他們的戰爭就那樣持續著,一直到發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畢業,各奔東西,再無干係。
他開著燈,拉開了窗簾,在城市的最高處,外面的世界冷到了極致,深夜的夜空落下紛擾的寂寥。
室內暖氣如熱帶沙漠的炙烤,他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推進浴室,粗魯地按進浴缸,最後,手上的動作卻從粗重變得越發的溫柔。
他還是那麼喜歡他,愛他,喜歡得無法放棄,喜歡得不擇手段,如果他已經癲瘋癡狂,有一天他會因此弄死陳羽,怎麼又不是這個人害的?
他把他從水裡撈了起來,拿著浴巾裹著陳羽,給人胡亂地擦了幾把就拖回了外面,扔進床裡。
酒店的套房寬敞豪華,這裡不是陳羽的家,他當然不會送他回家。等了多年,終於羊入虎口,還是自己鑽進來的,他又怎麼輕易放過。
他洗了澡出來,那個人裹在薄被裡睡得並不安寧。
他瞇著眼睛,眼裡射出危險的光,扯開腰上的束縛,撕去了斯文優雅的外皮,朝床上的人撲了上去。他粗暴地掀開被子,把人按在身下。他呼吸已亂,渾身燃燒,理智成灰,恨不能把人揉進自己的血肉。
他以為這將是一場可怕的強暴,或許第二天醒來,那人已經死在自己的身邊。
可是他還什麼都沒做,在某一個瞬間。
陳羽突然伸出手,他的雙手緊緊地箍在李純熙的背上,回抱住了他。他的舌探出來,纏在李純熙的舌上,給予了他第一次回應。
青年的動作在剎那之間停止。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那般震驚,可是他真的震驚得無以復加。
是的,他何曾想過有一天陳羽會這樣抱著他,和他唇舌糾結,四肢纏綿,哪怕那人在醉後的春秋大夢裡。
「……」他的舌頭從陳羽的嘴唇裡抽離出來,他們側躺在床上,他瞪大眼睛,稍微離開了他一些。
當紅的巨星,讓多少人痴迷的李純熙,何曾有人知道,在他的內心深處一直,一直深藏著一道身影。一輩子未變。
他看著他的臉,看著陳羽陷入情慾的表情,也看到那個人痛苦地擰著的眉。
突然之間,他漫長時間裡的所有愛恨都消失在這虛假的夢境裡,他的心裡只氾濫出如浩瀚汪洋的憐惜。
「陳羽。」
李純熙紅著眼眶,兩眼發燙。他抱著他的背,他的頭,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多少年他不曾這樣叫過陳羽的名字,多少年他不再這樣溫柔地、不必隱藏地叫一聲「陳羽」。
他心中最純潔無暇的秘密,最骯髒齷齪的秘密,都在這一刻展露給自己,展露給什麼都不知道的陳羽。
他重新找到了他的嘴唇,輕輕地碾了上去。而後唇舌剝離,他翻過身,把陳羽壓在身下。
他坐在他的身上看著他,看他最喜歡的人從少年變成了男人,看著他從意氣風發跌入谷底,他輕輕地摸著他的臉,陳羽感覺到了別人的觸碰,於是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陳羽微微地睜開眼睛,彷彿在確認眼中的人是誰。最後也不知他把他當成了誰,對他綻開如春風的一笑。
他的心,便因此動容,春暖花開。
真好。這是他。是夢。夢裡才會微笑地望他的陳羽。
兩顆水珠從李純熙的眼眶裡下墜,如水晶通透,最後濺落在那人的臉上,打濕了陳羽的臉和臉上李純熙的手。
「對不起,我一直喜歡你。」在這片模糊的世界裡,他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