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車開到了羅宅外，停在離大門口有些距離的路邊，李純熙解了安全帶對陳羽說：「你在這裡等我，別下車。」

　　陳羽知道李純熙是什麼意思，哼道：「放心，我也不想見到姓羅的。」

　　李純熙這才打開了車門，到後座把羅智心抱下來。羅智心跟陳羽告了別，牽著舅舅的手回家了。

　　陳羽看著那一大一小走到了路的那一邊，總感覺——他們這樣怎麼就跟怕正牌見到小三似的。連坐個車都偷偷摸摸。

　　李純熙出來得比陳羽想像的還快。

　　「你沒跑。」年輕人上了車，看著陳羽眨了下眼睛。

　　陳少說：「我跑個毛，這裡走出去多遠才打得到車？」周圍都是別墅區，他要多好的運氣才能遇得到空的計程車？

　　「我現在送你回去。」李純熙把車掉了個頭，緩緩地開上路。

　　陳羽靠在椅背上：「你不嫌再跑一趟麻煩就行。」

　　「沒什麼麻煩的，我又不在羅霄勉這裡過年。」

　　李純熙的回答讓陳羽有些吃驚：「我以為你們會——」很早以前陳羽就知道，羅霄勉跟李純熙的關係說是朋友，其實和親人也沒什麼區別。李純熙的父母早就在他還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如果他姐姐也不在的話，他孤家寡人，怎麼也該在羅霄勉這裡過春節才是。

　　青年淡淡地說：「這裡是羅霄勉的家又不是我家，我在人家家裡湊什麼熱鬧？」

　　陳羽默然了一瞬。「那你，今晚怎麼過？」

　　「就那樣過。」李純熙說得很無所謂：「一個人也沒什麼。」

　　一個人也沒什麼。陳羽也這麼對別人說，甚至這麼對自己說。

　　但一個人真的沒什麼嗎。

　　後來的路上一路沉默，直到來到了陳羽家的小區外。

　　李純熙把車停在外邊：「我就不開進去了，懶得繞出來，今天心心很開心，謝謝你肯陪他。」

　　陳羽慢慢解了安全帶，說了聲：「沒什麼，他比他老子順眼多了。」

　　而後他打開門，一隻腳跨出了車。

　　李純熙看著陳羽的背影，眼睛裡都是極度的隱忍和難以割捨。

　　就在陳羽即將完全離開車的時候，他突然喊了聲：「李純熙。」

　　而後他回過了頭。

　　李純熙差一點沒收住自己的視線。

　　「？」他看著他的眼睛。

　　陳羽把腳收了回來：「一起出去吃晚飯吧。」

　　「碰」地關了車門。

　　李純熙望著坐回來的男人，眼裡幾乎掉出淚來。

　　陳羽的語氣又痞又隨性又有些霸道，就像他們還好著的那會兒，他也總是這樣對李純熙說話。彷彿又回到過去。

　　而他當然不曾落下一滴淚。李純熙平復了自己起伏的心跳，看著陳羽的側臉慢慢地勾起好看的唇角，他說：「你請客。」

　　陳羽綁好安全帶也笑了笑：「刷你的臉卡啊大明星。」

　　各種餐館早就被預約滿，最後李純熙託了一位朋友才找了一家私家菜館。

　　到那邊的時候已經有點晚，兩個人並沒有點多少菜，而家庭式的佈局、裝潢和明亮溫暖的燈光都都散發著濃濃的溫馨。

　　對陳羽和李純熙來說，這都是最特不可思議的一次年夜飯。他們誰都想不到，這一年在桌對面坐著，與自己一同過年的那個人會是對方。

　　喝了一點小酒，吃了一餐味道還不錯的年夜飯，時間一秒不停地流走。走出私家菜館的小院落的時候，不知道哪裡在放煙火，和城市的霓虹相映，格外絢爛。

　　陳羽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抬頭看煙花的人：「才九點，要不要逛逛？」

　　「你想逛哪裡？」李純熙回身，雙眼之中映著流光溢彩。

　　「無所謂，消消食，磨磨時間，哪裡都行。對了，你的墨鏡。」陳羽把李純熙的墨鏡從外套裡拿出來遞給李純熙。

　　「你留著吧。」李純熙說：「你戴著沒想像的那麼難看。」

　　「……」現在的李純熙的這張嘴真的有點討嫌。陳羽想了想把手伸回，挑了個眉問：「既然拿了你的東西，我是不是也該回送一個？」

　　李純熙說：「我吃了你的飯，那是不是也該回請一頓？」

　　兩人對視一眼，忽而都發出一聲輕笑。

　　走出去不遠就是商場，於是也沒開車，兩人走著路過去在商場裡瞎逛了一圈。到了三樓男裝區陳羽找到了廁所跑去噓噓，李純熙說：「我在外邊等你。」

　　等陳羽出來的時候，說要等他的人卻不見了踪影。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給李純熙電話的時候，高大耀眼的大明星出現在了隔壁的店門口，手裡還提著一隻紙袋。

　　「給你的。」李純熙走出來，到了陳羽面前，他把袋子送到了陳羽面前：「給你的和尚腦袋保保暖。」

　　陳羽接過袋子，撈出裡邊的東西一看，原來是一頂毛線帽。

　　他抓著那頂帽子，覺得哪裡有點不對，他和李純熙真的回到了彼此送禮的關係了嗎？專門送的新年禮物跟那副只是順手給他的新造型搭配的墨鏡有著根本的不同。但大過年的，又是他一時頭腦發熱叫李純熙一起吃飯，吃完了一起閒逛，李純熙這麼做也似乎只是出於禮貌。

　「謝了。」陳羽把帽子放回去，收了李純熙的新年禮物。

　　青年道：「謝什麼，又不值錢。」

　　陳羽說：「那我也該回個禮，你想要什麼？」

　　李純熙手插在外套裡，往陳羽輕輕一瞅，雙眼裡水波明淨。

　　「我要你，你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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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你他媽欠草啊？有病快滾去吃藥。」陳羽冷不防聽到那麼一句回答，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個變態是處男當太久以至於這麼飢渴難耐，連人也不挑了？

　　李純熙沒太大反應，就是站在陳羽面前抿著嘴不笑也不生氣，彷彿早就知道陳羽會說這種話。陳羽罵完他，他才說道：「我跟你開個玩笑，你的反應是不是也太大了點。」

　　玩笑。什麼他媽的玩笑。他們可是滾過床單的——這件事不提也罷，想起來也只是尷尬。

　　「走吧。」李純熙揚揚下巴：「商場快關門了。」

　　說完他轉身朝電梯走去。

　　陳羽提著紙袋子跟上，下了電梯，李純熙遇到了粉絲，對方找他要簽名和合照，陳羽就走到門外等。

　　一會兒李純熙走了出來，陳羽靠在玻璃牆上抽煙，此時街上行人已少，天空裡卻一朵又一朵地綻放出繽紛花火。陳羽就在漫天的煙火之下，在那火樹銀花的不夜天裡垂著視線望著遠處的路面。世界盛開越多的熱鬧，那道身影就越是無聲至孤獨。

　　取了車，沿著小巷的路往外走，李純熙轉頭問道：「你睏嗎？」

　　「還好。」

　　「那我——送你回家？還是你想幹點別的？」

　　「你想做什麼？」陳羽問：「我的新年禮物還沒有送給你。當然，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就算了。」

　　「我們去G市吧。」年輕人突然說：「一起去看紅嶺的燈塔，這是我們以前約定過的。」

　　「你、你居然還記得這事……」陳羽真的跟不上李純熙的節奏。那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如果李純熙不提起，他早就把這個最終沒能實現的約定忘得乾乾淨淨。

　　遠方的G市，海角的燈塔，十六歲時要好的一雙少年。陳羽彷彿聽到有人在耳邊說：「這個地方真不錯啊，我好想去看看。」旁邊正在玩遊戲的人便湊過來，下巴擱對方的肩上，往書中瞅了幾眼：「紅嶺啊，去就去唄，反正也不算很遠，我們可以坐火車去，我長這麼大都還沒坐過火車。」唇紅齒白的少年偏過下巴，有點好笑又有點開心地望著眼前的人：「我都沒說要和你一起去。」

　　時光一去不回頭。爽過的約，停擺的時間，卻突然又在舊事重提裡「嗒」地重新擺動了一下。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你能開嗎？」陳羽問。

　　「可以，五個小時而已。」李純熙說，他輕輕吐了一口氣，絕對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今天，能說走就走。

　　陳羽說：「那你開過去，回來換我。」

　　他沒有拒絕他。他可以讓他們斷裂十幾年的友情畫上這麼一個結局。如果這不負曾經交好的歲月，如果這是李純熙所希望獲得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