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陳羽一個頭兩個大。

　　別說他很多年都沒有交過女朋友哄過女孩子，就是他會哄也絕不會當真，畢竟現在他對女人真的沒興趣。

　　陳羽眉頭收緊，動了一下嘴想拒絕，夏叔就在這時一把按在了他的肩上。

　　「陳羽啊，就是為了相城，你也至少應該先和小筠見個面再說吧。別這麼快拒絕，你要想好，小筠的父親是誰，他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可以為了相城做些什麼。這樣的機會別人想要都要不到，難道肥肉到了嘴邊你還要放手丟掉？！」

　　夏叔的手把陳羽的肩膀握得生痛。他下了些狠勁，是為了讓他痛醒，是為了提醒他別犯糊塗，是為了讓他考慮清楚，自己喜歡更重要，還是相城更重要。

　　陳羽知道。

　　相城，重要的是相城的事。他如何不知。

　　他怎麼都沒想到過會有今天。馬小筠為什麼就偏偏看上了他？昨晚他們不過聊了一會兒，最後送了她回家。這樣稀疏平常的事情，他一個敗家子，一個笑話，何德何能讓馬小姐親眼有加？

　　陳羽不僅肩膀痛，更是頭痛。

　　他真的要靠出賣自己救相城？就像他當初賣掉自己還那筆債——

　　不。

　　一想到這，陳羽更暈得厲害。

　　他已經把自己賣給了李純熙。就算他真的對和馬小筠怎樣有想法，但他又還能怎樣再把自己賣上個一次啊？！

　　以李純熙那認真又變態的、眼裡揉不進沙子的性格，如果知道了這事，百分百要跟他沒完。要是他們倆打起來，最後估計得用上菜刀鐵棍什麼的，來個曠世決戰，不整出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不罷休。

　　哈哈哈。他媽的。

　　陳羽坐在沙發上一個大寫的混亂和懵逼。

　　操。

　　真他媽的好笑。

　　難不成他還把自己賣早了？陳羽簡直要瘋了。

　　但是夏叔說得對，至少他該再去見個面，要拒絕也應該好好地、認真地拒絕。他不值得馬小筠喜歡。而且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又何苦去害一名好女孩。

　　「好，我會聯繫她的，您老放心。」陳羽堆了個笑：「您的手勁真大啊我的親叔叔。」

　　夏叔這才把手從陳羽肩上撤離，給了陳羽一個「算你沒蠢到我以為的地步」的「和藹」的表情，點了點頭：「我把她的聯繫方式給你，主動聯繫她，人家怎麼說也是女孩子。」

　　「好好，我知道，回頭我就聯繫。」

　　陳羽「聽話」地拿出電話，記錄了馬小筠的電話號碼。

　　夏叔出去了。陳羽坐在沙發上雙手摀著臉，覺得自己是個白痴。

　　馬家能出手幫他，相城就算不能起死回生，最後換個名重組復活也不是沒有希望，他陳羽還會是那個陳羽，還是能護好他家老爺子和他的叔輩們的江山。

　可是他真的，怎麼就蠢到這樣的地步呢。

　　他深深地呼吸，腦子裡是李純熙時而冷淡時而微笑的臉。

　　或者是少年時代，他踩著自己昂貴的單車載著他飛馳在金色的河岸。年少輕狂，幸福無雙，少年在他的肩上，河風撩起他們的頭髮，衣擺，吹得人瞇起眼睛，他們大聲叫喊，與風附和，與天空融為一體。頭頂的橋上人來車往，可是他可以只沉浸在只有他和他的寧靜世界裡，讓一切喧囂塵雜都見鬼去。

　　回頭看那時候，彷彿就像已發生了一場預示。

　　回頭看那時候，那個人已是獨一無二。

　　他不知道李純熙是怎麼看他的，但是這一刻，他突然穿越回當年，仍舊寧願如那時，忘記一切，整顆腦袋裡只裝著他們的世界。

　　晚上李純熙沒回來，陳羽去了個電話，以為對方是在忙工作，但那頭李純熙的聲音疲累，說了聲：「我在醫院，羅霄勉出事了。」

　　李純熙這回說羅霄勉出事不像上次那樣平淡無謂，陳羽知道，或許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要我去嗎？」陳羽問。他沒問什麼事，羅霄勉的事，他左右不知道該不該問。

　　那邊的人說：「不用了，我今晚可能不回來，心心我讓人接回了家你也別擔心。」

　　「那你自己注意身體。」陳羽知道，羅霄勉和李純熙的事他永遠都插不進去。現在的他也做不了什麼。所以他不強求。

　　「……陳羽。」陳羽以為李純熙要掛電話的時候，那人卻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聽起來就像溺水的人在沖他喊著救命。

　　陳羽的心隨即像被無形的手揪了起來：「嗯？」

　　「我……」我只是想你。

　　可是他說不出來。

　　當著醫院走廊來往的人他說不出，當著電話裡的人他更說不出。

　　有好幾次，他都差一點脫口而出。

　　「明晚回來。晚安。」

　　「嗯。晚安。」陳羽說。

　　當天晚上，陳羽就看到了新聞。

　　有人看到羅霄勉從四樓上跳下來，他的背後有人想拉他，沒有拉住，最後男人跌落在地，現在仍舊處於昏迷當中。

　　之後陳羽點開了網上傳瘋的視頻。羅霄勉跳樓之前對面樓上的人拍的視頻。

　　視頻裡有兩個男人在老樓房半空的樓道上爭吵，太遠了沒人知道他們吵的是什麼。緊接著，其中一個人的手指向了外邊，之後……之後就出現了讓人大驚失色的情況。姓羅的竟然猶豫都沒有猶豫一下，在對方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就翻身一躍，跳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他掉下去了。不是在演戲。這是真的。

　　陳羽看得目瞪口呆驚心動魄。

　　那個男人是瘋了吧。

　　讓他跳樓他就跳。不他媽的是個真神經病嗎！

　　陳羽一夜未睡好。羅霄勉的舉動總是讓他心有不安，當然，他不是為了羅霄勉，而是擔心李純熙。

　　第二天早晨六點陳羽就爬了起來，輾轉問到羅霄勉在的醫院，而後驅車前往。

　　陳羽手裡提著在醫院外邊買的早餐，上到頂樓的時候，他被羅霄勉的保鏢攔住了。

　　陳羽只好給李純熙打了個電話，之後保鏢才放人上了樓。

　　他在沒有他人的走廊上遠遠地看到李純熙的時候，鬍子邋遢的李純熙完全就不像李純熙任何時候該有的樣子。

　　他們遠遠地互相看著，很久，都以為對方會說些什麼，或者自己該說些什麼。

　　可是當他走到了他的面前，在晨曦之中把早餐遞給他，他們卻什麼都沒有說。

　　有時候，無言勝過千言。

　　在這一刻他出現在他的身邊，這已鬆開他心中緊繃一夜的那根弦。

　　裝著早餐的盒子散發著溫度，捧著它的人並沒有拿出開吃。羅霄勉出了手術室仍舊在病危邊緣命懸一線，是死是活誰都無法預知。

　　李純熙哪裡吃得下任何東西。

　　陳羽看了一下病房裡躺著的人，隨後就坐到了椅子上。幾分鐘裡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陳羽終於發現，原來除了他們，在病室後門的椅子旁邊，地上還坐著一個男人。

　　「他是——那個和羅霄勉吵架的？」

　　男人被椅子擋住，只看得到兩條長腿，陳羽只記得對方比羅霄勉高，卻完全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李純熙沒有看那邊，只是疲倦地點了點頭。

　　羅霄勉是自己作的孽，自己跳的樓，怪不到原蒙身上。

　　可是如果羅霄勉真的救不回來，或者就算救回來卻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李純熙也不可能再對原蒙笑臉相迎了。

　　而在陳羽看來，羅霄勉的跳樓事件變得更加充滿問號和感嘆號。

　　陳羽收回視線，看了看李純熙紅腫的眼眶，「昨晚沒睡嗎。」

　　李純熙搖搖頭，而後又點了一下頭：「早上在這裡躺了一會兒。」

　　「吃點東西？」

　　「沒胃口。」他說。

　　陳羽便伸出手去撈了李純熙的頭，把他按向自己的肩膀：「那你再瞇一會兒。」他就算建議李純熙找地方休息，他知道他也是不會去的。

　　他突然有點嫉妒起躺在高危病房裡的男人來。

　　李純熙的這一生裡，或許不會有比羅霄勉更重要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