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這一次陳羽沒能及時地抵擋，她的吻帶著侵略性，沒有任何溫柔的循序漸進的節奏，舌頭直接挑開陳羽的牙齒，長驅直入年輕男人滿是酒臭的嘴。

　　她吻著他，像要將他整個的吞吃入腹，按著他的雙手，把他壓倒在沙發上，陳羽的腦袋已然昏沉，如有漩渦在他的腦袋裡不停地攪轉，讓他發暈，迷亂，沉醉。

　　陳羽覺得自己在做夢，如此迷離的一場夢。

　　最後她終於放過了他，陳羽仍舊躺著，他迷糊地看到她就在自己眼前的、更加看不清的臉龐。她的呼吸就在他的唇邊，他只能笑著。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在迷濛的世界裡，他笑著說出了這幾個字。

　　於是他看到她的眼睛猛然地瞪大，看到她瞳孔緊縮，看到她驚詫愕然地坐起來遠離了自己。

　　那麼的錯愕，就像世界坍塌的那一瞬間，什麼偽裝都再也無法維持。

　　「是誰。」她哆嗦著唇，問，「是那個女人嗎，陳羽。」

　　陳羽在彩色的燈光交織裡閉上了眼睛，在天旋地轉中他想，這一次他們終於還是交了一場平手。

　　從她映入他視線的第一眼，陳羽就已經明白，為什麼他覺得這個女人熟悉，為什麼她身上有那麼多他無從說起的感覺。

　　如果說第一次李純熙以女裝出現在他面前是因為他們整整十年沒見，所以他沒能想透「她」不是「她」而是他。那麼這一次，他們過了一段雖然不長但一點也不算短的同居生活，他熟悉他的一切，包括他穿著衣服和沒穿衣服的樣子，哪怕此刻李純熙穿著女裝，他還怎麼認不出他的身形來？

　　陳羽醉了，醉得昏昏沉沉。沒有回答李純熙的追問。

　　後來他把他撈起來，把人架在自己肩頭，明明沒有喝酒卻比喝了酒更加的心亂如麻。

　　路何原從遠處過來，他把一卡房卡塞進陳羽的褲子口袋裡，再看了看穿著長裙的男人：「對面綠洲酒店的2013號房間。但是你們的關係為什麼看起來比以前更差，是我的錯覺嗎？」

　　李純熙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路何原：「我帶他走了。」

　　路何原說：「走吧，帳我下次找他結。」

　　於是原本要走的青年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衣服，準備給錢，卻又發現自己一接到路何原的電話就匆匆忙忙從劇組裡借了套女裝，換下來的衣服扔在車裡，錢和卡也都沒帶在身上。

　　「我回頭給你把錢送過來。」李純熙把往下滑的陳羽撈了撈，又對路何原說了聲，「謝謝。」

　　路何原目送著李純熙帶著陳羽走出門，攤手嘆了一口氣。

　　他把他帶進路何原幫他開的房間，把沉得像死了一樣的陳羽扔到床上，扒了他的衣服，給他擦了臉擦了身子，最後他坐在他的身上低頭看著他。

　　「陳羽，你如果敢喜歡別人——我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阻撓你們。」

　　他低咳了兩聲，臉頰發燙，雙眼也滾燙，心裡忐忑不安，難受得要命。

　　他撫摸著陳羽的臉，低頭親著陳羽緊鎖的眉心，閉上眼睛，柔軟乾燥的唇在陳羽臉上四處遊走。再次睜眼時，發現陳羽雙眼微張，正無焦距地看著他。

　　於是他也看著他，把陳羽的手拉起來，咳嗽著親他曲起的指節。

　　「你喜歡的人是誰。告訴我。」

　　爛醉的人的眼睛再一次閉上了，李純熙頓時陷入了一種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的情緒。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知道答案還是不想知道。他怕從他嘴裡聽到別人的名字，怕得要命。

　　他以為自己聽不到答案了，於是慢慢地鬆開陳羽的手。可是就在這突然間，他看到陳羽的唇縫在張合，與此同時，他從這張嘴裡，清楚地聽到了三個字。

　　直擊他的心臟。

　　那一瞬間他以為聽錯了。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李純熙的唇哆嗦著，滿世界的迷茫與暈沉彷彿突然就被頭頂的陽光炸開了口，一下消散，讓他的心快活得難以承受，讓他的身體輕得失去所有的力氣，他根本不敢相信。

　　陳羽。

　　陳羽……

　　陳羽再一次睜開眼睛，看著李純熙，又彷彿只是在看著空氣，他躺在這一張雪白的大床中央，用他最後一絲醒著的意識打開雙唇：「我和他沒法在一起。」

　　不是的。

　　「可以的！」李純熙說，「我們可以在一起！」

　　他彎下腰，緊緊地抱著陳羽，全身顫抖：「我會解決所有的事情，李冉的事，相城的事，所有的事，所有的……等我。」

　　他的淚水不知不覺浸濕了陳羽的肩膀，等很久以後他咳嗽著抬起頭來，陳羽已沉沉地陷入了昏睡之中，根本不知是否有聽到他給他的答覆。

　　但，不要緊。

　　回手關了燈，激動得久久不能讓自己平靜的青年把被子給陳羽蓋好。

　　他一個人坐在夜色裡，靠在床頭，把頭埋進膝蓋。

　　他等了那麼多年，一直等著有一天這個人肯回頭看著他，只看他一個人，不再爭與鬥，等一場夢，這一天他終於等到。

　　外邊，這座城市的夜空繁華如晝，美得溫柔動人，他從膝蓋裡側過頭，在如水的夜裡靜靜看著看不清楚的男人的臉，沙啞著嗓子說：「其實我之前已經準備給我姐姐說清楚。陳羽，當年那件事情原本你就沒做錯什麼，是我們一直遷怒你，可是我已經不想讓它再成為我愛你的阻撓。謝謝你今晚讓我知道我即將做的事情是正確的選擇，謝謝你、肯愛我。」

　　只是陳羽睡了，睡在不知哪方的夢中。他不知道有人在這個夜晚看著他，對他說那些他應該聽到的話，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最後李純熙躺進柔軟的床褥，抱著陳羽睡了過去。

　　這是第一次，李純熙在陳羽身邊是那麼踏實，雖然他的心、他的身體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裡都依然顫抖，根本無法阻止。

　　很多年以前，因為他的膽小，他的衝動，他說不口的暗戀而毀掉了他們之間的情意，但他再也不想、不願、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李純熙在陌生的酒店的床上抱著陳羽，彷彿回到十多年前，十六歲的李純熙抱著十六歲的陳羽，時光還很漫長，來不及長大成人，他還會護在他的身前為他擋每一道風雨。

　　他感受著陳羽的體溫，和他蜷在一起閉上眼睛，就像人生初始，一雙少年睡在溫暖蛹中，等待花開的那日破繭而出。

　　陳羽頭痛欲裂地醒來，此時已日上竿頭，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使勁地敲了幾下腦袋，突然，一些場景一些情形交叉著跑過他的腦袋，這些就在昨晚發生過的回憶讓他「休」地睜開了雙眼。

　　很久，陳羽在怔懵裡發出一聲「媽的」。

　　昨天晚上李純熙又裝成女人來騙他。

　　是的，又他媽的。

　　好，很好，原來在他以為他們重新針鋒相對之前，那個混蛋就已經明目張膽地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過。

　　陳羽坐起來，用力地用雙手揉後腦勺，按太陽穴，又捶了幾下頭頂，突然又想起什麼，才轉頭往四周一看，這時候了才發現自己竟然是睡在……酒店裡？

　　昨晚似乎是李純熙把他帶出了酒吧，後來的一切就變得虛幻縹緲，陳羽怎麼想都想不起之後發生了什麼。

　　但是他對李純熙說自己有喜歡的人的那句話，陳羽卻還記得。

　　他怎麼就沒直接告訴李純熙他其實就是喜歡他呢！他真想看看李純熙是要嚇成什麼樣子，是不是以後都不再讓他踏進家門。

　　趕去公司都已經快中午，下午出去跑了半天，事情做完又去接馬小筠。

　　然而今天卻遇到了黃萬里。

　　「你拒絕我就是為了這個廢物？」黃萬里堵在車庫，在馬小筠面前指著陳羽，一臉可笑的不可置信：「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那個有名的陳羽，把自己的老子辛苦打下的江山給弄垮的陳羽，大寫的一個廢物！」

　　陳羽把馬小筠單手護在身後，臉上是極力忍耐的冷意，如果他們不是在學校，如果不是顧及著馬小筠的臉面，誰會忍這個雜碎？

　　「我是廢物又怎樣，你自認不是廢物但小筠仍舊看不上你，做人還是多點自知之明更好吧。至少呢，廢物都還要點臉，有的人卻連自己的臉都不要。 」

　　「媽的，你說什麼！！」

　　「上車。」陳羽瞟了黃萬里一眼，卻不再跟他廢話，轉身輕輕推了身後緊緊捏著拳頭的馬小筠一下。別看姑娘長得漂亮，但動手的技能看起來還是有幾下。

　　馬小筠不想跟黃萬里撕破臉壞了生意，陳羽就得抑制她真的衝上去打黃萬里的衝動。

　　他們兩個加起來跟黃萬里幹一架綽綽有餘，但他們偏偏不能這麼做。

　　陳羽給馬小筠打開車門，護著她進車，黃萬里卻不肯放棄，衝上來就想拖馬小筠的手：「小筠，我哪點比不上這個人？我長得比他好，家裡比他有錢，還不像他是——嗷——」

　　那隻手在抓到馬小筠之前就被另一個人給鉗在了掌心裡，陳羽逮著黃萬里的手腕一扭、一推，把人推得一個踉蹌，退離了車好幾步外。

　　馬小筠坐進了車裡，陳羽給她關上門便去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