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道小身影從李純熙那邊奔出來，陳羽知道即將出來的人會是誰，他馬上放下簾子，對還在驚訝的馬小筠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說完就微微攬了馬小筠的胳膊往前走，走了幾步放開了馬小筠。

　　李純熙在他們背後看著他們，嘴裡想叫一聲「陳羽」，卻沒能叫得出來。李冉就在他身邊，在陳羽轉頭離開的同時走出了房間。

　　李純熙的臉有一瞬間難看到了極致，但快速離開了餐廳的陳羽並沒有看到。

　　陳羽把馬小筠送回了家，馬小筠似乎察覺到了點什麼，只是陳羽不欲說起，聰明的馬小姐想了想也就沒問。

　　把馬小筠送回馬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陳羽把車停在路邊，馬小筠解了安全帶慢慢打開車門，她回過頭似有什麼話要說，卻又有些猶豫。

　　「怎麼了？」

　　司機問。

　　「我有一件事其實想拜託你，但是如果你你為難——」

　　「沒關係，」陳羽笑道，「你先說來我聽聽。」

　　陳羽就是這樣的，自己的為難在他的心裡永遠比不上別人的為難，更何況馬小筠說的事他並沒有覺得多為難。

　　馬小筠有些頗不好意思：「最近我大姐和黃家有生意往來，所以明裡我也不好得罪他，只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黃家有個不要臉的廢物黃萬里糾纏馬小筠，馬小筠實在也想不出什麼特別好的辦法，所以才希望陳羽幫忙假裝幾天她的男朋友。

　　「我知道了，最近我去接你下班。」陳羽說，「黃萬里的確不是什麼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這種人能離他越遠就越好。」

　　「陳羽，真的很謝謝你。」

　　要說馬小筠喜歡陳羽，其實也不是真的喜歡到什麼程度，只不過在她需要遇見一個勇敢的男人的時候陳羽正好挺身而出，那一晚的陳羽讓她怦然心動，或者說那一晚的陳羽讓她發現她需要的正是他。

　　陳羽挑眉道：「能保護這麼美麗的姑娘是我的榮幸。」

　　他到現在也懂了馬小筠接觸自己的前後因果。但對他來說馬小筠的動機只是一件小事。

　　何況那個黃萬里跟梅胖子蛇鼠一窩，他看對方不順眼已經很久，讓對方吃個癟他心裡還挺痛快。

　　從馬家離開之後，陳羽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回到尉遲理那裡。誰知道他到的時候唐葉和尉遲理居然都在。唐葉從車旁邊的灌木叢裡跳出來想嚇他，結果被他一招擒拿反扭了胳膊，在他手裡「痛痛痛」地嚎啕。

　　「你的身手怎麼可以這麼好啊。」少年解救出自己的手，哼哼地揉胳膊。

　　看著從旁邊的樹背後走出來的尉遲理，陳羽笑了：「這麼晚了你們來幹嘛？」

　　「來陪你啊，」唐葉說：「怕你一個人在這裡孤單寂寞冷。」

　　「……」

　　果然唐葉竟然帶了些行李過來，就住在他隔壁，而尉遲理住在他隔壁的隔壁。

　　說是來陪他，結果那兩人在尉遲理房間裡玩電動玩得昏天暗地，早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快到十一點的時候，陳羽已經洗完澡鑽進了床裡，他的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陳羽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

　　除了「李純熙」三個字也沒別的。

　　他接了起來。

　　「睡了嗎。」青年在電話的那頭問。

　　聽到聲音，陳羽的眉微微緊了緊。

　　今天他們在餐廳遇到的時候李純熙看起來好好的，但聽起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嗓子比之前還啞，大概是感冒沒好反而變得更嚴重。

　　「準備睡了。」陳羽說。

　　李純熙沙著嗓子，精神果真不太好：「你在尉遲理那裡？」

　　陳羽一下笑起來：「不然呢？」

　　不然呢。

　　他以為他在哪裡。

　　他和馬小筠見面吃飯，原本他是會告訴李純熙的。可惜他還沒那個機會就已經被他掃地出門。

　　事實上他和誰出門、吃飯或幹什麼，只要不超過界限，他還真不是必須讓李純熙知道。

　　對方頓了一下又問：「今天和你一起吃飯的是上次在酒會上的那位？」

　　「是啊，馬氏千金小姐，我今天和她吃了飯，送她回了家，你還想問什麼？」

　　「陳羽——」李純熙猶豫了一下，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不知道能說什麼，陳羽甚至聽到他的呼吸亦不是那麼平靜。

　　「你沒忘了現在你是我的吧。」最後他的聲調突然變得有些清冷，說完這句話就截然安靜地等著，等陳羽所給的回答。

　　陳羽笑得整個身子都在顫動，他當然沒忘，他怎麼敢忘？

　　「李純熙，我記得，你放心，我只是和她吃幾頓飯，沒違反我們的合約吧？」

　　如果不是有李冉的事，只是其他，他一定會問清楚李純熙對他到底有沒有哪怕一點的感情。

　　不是他膽小，而是李純熙膽小，李純熙忙著把他趕出來，想來根本連提都不敢在李冉面前提他一句。

　　陳羽跟馬小筠的兩次相親雖然徹底地宣告失敗，但陳羽還是答應馬小筠接下去的幾天裡接她下班。

　　第二天他接了馬小筠，並沒有發現黃萬里的踪跡，就直接把馬小筠送回了家。

　　送完馬小筠陳羽並沒有立刻回暫住的地方，他去了酒吧，似乎很久他都沒再去的紅蓮。

　　去得早，酒吧原本還沒開始營業，但陳羽是老客人，路何原親自給他送了酒過來。

　　路何原看著陳羽一杯杯地喝著酒，但一個人喝著悶酒的陳羽又彷彿不再是當初一個人喝悶酒的陳羽。

　　路何原覺得陳羽和半年前比起來哪裡有所不同，可是他安靜地看著這個男人慢慢地喝了幾杯，卻始終沒看出來究竟有什麼差別。

　　「喝兩杯？」陳羽舉起杯子，對坐在自己旁邊的路何原說。

　　路何原點點頭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問陳羽：「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陳羽笑笑，卻搖了搖頭：「今天我和一名美人約會，她長得漂亮，人也好，和我有很多共同話題，你覺得我來喝酒是因為煩心嗎？」

　　路何原說：「您的臉上寫著這兩個字呢。」

　　陳羽不答，卻問：「你的表妹呢？她不來了？」

　　路何原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知是尷尬還是什麼的情緒，只是酒吧光線太暗，陳羽沒有看見。

　　路何原說：「她只是偶爾來幫忙……」

　　「哦。」陳羽輕喘一口氣，笑道，「我忘了。」

　　路何原默然了兩秒，說道：「我打電話聯繫一下她，如果她閒的話我讓她過來。」

　　「沒關係，我就是問問。」陳羽說，「別搞得我對人家有什麼想法似的。」

　　路何原想，你對他沒想法，他對你卻很有想法。就算你不想他來，他卻巴不得來。

　　路何原小坐了一下就去忙自己的，陳羽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很想見那個在他記憶裡高挑美貌的女人。

　　或許是因為在她的面前他曾經傾吐過從未對別人說過的話，她的身上有著什麼，讓他覺得舒服、自由而熟悉。

　　那是無論馬小筠還是哪個女人，都無法讓陳羽產生的感覺。

　　直到陳羽喝得有了濃重的醉意，突然，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道身影，一下遮了原本就不明亮的光線。

　　他抬起頭，看到了她。

　　陳羽對著背光的、他根本看不清楚樣子的女人緩緩地、緩緩地笑了。

　　「…..」

　　陳羽大著舌頭。哪怕他還來不及認清她的樣子，他卻能單憑那一眼就認定是對方。

　　他看著她，她是如此的讓他熟悉——這麼久沒見，卻比第一次見面時更加的讓他熟知一切。

　　「醉了嗎。」她站在他面前，在陳羽頭頂上問，聲調沒有起伏。

　　陳羽只是笑，卻連酒杯都快要拿不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是高興還是難過。

　　她坐下來，從陳羽的指間取走了酒杯。醉了的人靠在沙發椅背上，並沒有抗議她的做法。

　　她今天依舊畫著濃妝，卻穿著一條長裙，閃閃發亮，像是用於登台表演時那種誇張的、滿是亮片的裙子。陳羽望著她，她也望著陳羽，陳羽醉得不知道說什麼，他想聽她說話，可是她沒有說，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看著他，眼裡神色複雜，甚至帶著幾絲咬牙的恨意。

　　最後陳羽先開了口，他說：「喝酒嗎？」

　　女人盯著他，慢慢地，才從齒縫裡吐出一個：「不。」

　　而後，她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頭朝他傾了下來。

　　在她吻上他之前，陳羽的手擋在了唇與唇之間。

　　陳羽瞇著眼睛，用力地推開女人不肯輕易放棄的臉，擺了擺頭。

　　「不行。」他說。

　　可是下一秒，她再一次強行地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