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潘升的心「碰」地一跳，他霎然抬頭看向柳紋，而他眼裡的柳紋竟是一片模糊。

　　柳紋盯著潘升流淚不止的臉，緩緩說道：「他說，讓你乖乖地等他回來——找你算帳。」

　　「……」

　　好片刻，潘升突然吸了吸鼻水，慢慢地「哈哈」地大哭起來。他哭了又笑，或者說根本分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

　　像個白癡。

　　但他的心底突然又有了一絲光明。那深淵裡，那混亂不堪的裂谷裡，淌進一縷清泉，一線希望，那希望讓他歡喜讓他痛哭，又裝進了他最深的悔恨。

　　柳紋默不作聲地看著潘升，最後才摸了一把他的頭，扯了一把紙巾塞到他的手裡。

　　「現在夏佐的魂體還在第九實驗室裡，我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來。為他祈禱吧。」柳紋說。

　　而後柳紋站起來離開了沙發：「我去洗澡，你也別想太多。當然，如果你要反省就好好地反省。人這一輩子能遇到彼此喜歡的人不容易，他珍惜你，把你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肯為你去死是好事，可是他會為了明睿去死那就是你的錯了。」

　　柳紋知道，其實昨天潘升並沒有做錯什麼。那樣的情況下就算不是明睿，換成別的人，有一點良知的人都不會丟下他不管。

　　但是偏偏那個人卻又是明睿。

　　所以夏佐的想法也很容易猜到，他認為潘升在生死關頭選擇了明睿。

　　有一些事情，真的是當局者迷呢。柳紋進了浴室，如果夏佐沒事的話，這就成了一次很好的機會，一次讓潘升和夏佐把自己的內心看得更清楚明白的機會。

　　但是之前蘇現實他們帶潘升倒CR做檢測是為什麼？

　　脫掉衣物，擰開了熱水，高大的男人的好身材在水流與霧氣裡一覽無遺，柳紋現在卻沒有自戀的心情，他的眉在燈光之下輕輕地蹙了起來。

　　CR從來沒有給普通人做過體檢，更何況還是一次非常全面的檢測。難道潘升身體出了什麼情況？還是說，只是潘飛擔心潘升在這次事件裡有什麼遺留問題，所以托CR給他做檢查？

　　要不要回頭問問羅夢海呢？

　　雖然潘升和柳紋的交情還說不上多深厚，但一來柳紋對這事很好奇，二來誠如潘升所說，他們在一起住過一段時間，好歹也算是朋友，再加上夏佐這邊又出了事，柳紋怎麼想也放不下心。

　　當晚，夜深，儘管已經很晚，CR第九實驗室某些房間裡，穿著藍色大褂的科研人員仍在忙碌。

　　而他們所忙碌的並不是夏佐那邊的事情，而是另外一樁——

　　一間實驗室裡，頂著一頭卷髮的蘇現實在電腦的鍵盤上飛速地敲擊著。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裡，不知從哪個角落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那道聲音環繞在房內：「腦部掃描資料已經全部出來，我一會兒把檢測分析結果給你們傳過去。」

　　另一道聲音接著說道：「嗯，血液透析和潛能波紋探測今晚也必須出來，其他的明天再做也可以。」

　　蘇現實聳了聳肩，一邊忙碌一邊：「哎，我這邊得做到下半夜了。」

　　「要不要順便做個孕檢？」門口突然探進來一顆腦袋。

　　「你說什麼？」實驗室裡的蘇現實抬起頭來，回頭看著出現在門口手抄口袋的男人，「草」了一聲說：「你沒事下來幹嘛？說了這裡你不能隨便來。」

　　「我來問候一下辛苦的科學家啊。」卓珂說著話便逍遙自在地走進了蘇現實的實驗室。

　　蘇現實關閉了和其他人通話的通訊開關，這才不耐煩地對卓珂道：「你沒事別來搗亂，沒看到我在忙嗎？」

　　「話別說得那麼難聽，我沒搗亂，而且我這個病人剛剛回C市就來問候你，你是不是應該表現得感動點？怎麼這麼絕情呢你？」卓珂鑽進來就往卓珂的電腦和旁邊的立體影像上瞅，但看了一會兒他並沒有看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走開。」蘇現實一巴掌把卓珂的臉拍開，繼續忙自己的。

　　「潘二少怎麼就突然成了你們的研究物件，他到底怎麼了？」卓珂摸摸自己被打得結結實實的臉，他的手上，一隻手環仍舊套在手腕上，蘇現實並沒有申請給他解禁。

　　蘇現實說：「只是普通的檢查而已。你餓了嗎？我餓了，去給我找點吃的來。」

　　說著他指了指門口，示意卓珂乖乖出去。

　　明顯就是在趕人。

　　蘇現實不肯說，卓珂摸了摸鼻子，突然彎下腰按住蘇現實的肩膀，在對方的耳朵上輕咬了一口，低聲道：「你不如吃我。」

　　「……」懶得跟卓珂鬥嘴皮子，蘇現實送了卓珂一個中指而後就不再理他。

　　卓珂望著蘇現實認真工作的臉，沒趣地嘆了口氣，「好好，我去給你找吃的，等我回來啊。」邊說邊離開了實驗室。

　　潘升到底出了什麼事？普通的體檢？當他卓珂是傻子嗎。

　　卓珂的好奇心起來千頭牛都拉不住。他一定要搞清楚，不然他最近稍嫌無聊的生活裡豈不是得錯過一份難得的樂趣？

　　卓珂走到電梯口的時候突然撞到了一個高壯的男人。羅夢海。

　　「嗨。」卓珂望著羅夢海手裡那一摞東西，朝羅夢海挑了挑眉：「夏佐怎麼樣了？」

　　羅夢海這次主要配合露易絲進行拯救夏佐的工作，夏佐雖然是他們這群實驗體裡的意外，但是作為僅有的幾名同胞之一，卓珂還是對他表現出了適當的關心。

　　羅夢海說：「情況不是很好，魂體非常不穩定，出現了好幾次活動資料消失。」

　　卓珂笑笑：「也就是還沒死。」

　　羅夢海深深皺起眉。卓珂這話是什麼意思，說話也太難聽了。

　　看到羅夢海的表情，卓珂略帶歉意地聳聳肩：「新的身體準備好了嗎？」

　　電梯到了，兩人一起走了進去。羅夢海說：「新的身體是其次，他的魂體能不能保住才是最根本的關鍵。」

　　「如果情況真的這麼嚴重為什麼你們不試試另一個辦法，」卓珂轉頭，對羅夢海勾勾唇角：「高超的治癒能力與醫療技術是一方面，但是情感也是重要的醫療之術——何不讓潘二少配合你們，他說不定可以喚醒隨時會魂飛魄散的王子哦。」

　　羅夢海一怔。電梯停下來，門慢慢打開，二人走出門，卓珂說道：「柳紋那個大嘴巴現在和潘升在一起，你們想瞞潘升的事鐵定是瞞不住的，還不如直接把潘升帶過來告訴他實情，他一定會比你想像的更積極配合。」

　　畢竟，潘升對夏佐是真愛，夏佐對潘升也是真愛啊對不對。

　　走到辦公區域和大門的分叉口，卓珂單手抄著口袋，對羅夢海隨意揮了一下手：「我去給蘇現實找吃的，拜拜。」

　　羅夢海快步往司徒博士的辦公室走去。

　　卓珂這個人雖然總是讓人摸不透又不怎麼聽話，但他這回出的主意卻還不賴！

　　潘升一夜半醒半夢，滿腦子裡都是夏佐。後來不知道究竟夢到些什麼，最後他只記得男人要重返娛樂圈，在山崖邊與他訣別。一刹那他的死的心都有了。

　　而後潘升被人搖醒了過來。

　　「起來，我帶你去CR。」柳紋把潘升的衣服一股腦地扔到他身上：「他們讓你去見夏佐。」

　　潘升瞬間清醒過來。

　　他迅速地爬起來穿好衣服：「為什麼突然同意我去見他？難道他好了？！」可是想到什麼，他的心臟一縮：「他——難不成——」

　　「別胡思亂想，羅夢海說他們需要你，也許你是救夏佐的關鍵。」

　　潘升被柳紋抓著胳膊提到衛生間，懵懵的又很驚訝：「我？！」

　　柳紋說：「去了就知道。」

　　兩人快速地洗了個臉刷了牙，其他什麼都來不及顧得上弄就出了門，一路奔往CR。

　　潘升見到了夏佐。一個他從未面對過的「夏佐」。

　　沒有身體，沒有大腦，只有一顆裝在培養液中、被各種各種的管線環繞的殘缺不全的「心臟」。他們說他的魂體就在這裡邊，夏佐就睡在這裡邊，潘升緊緊地咬著牙，他真的不敢相信，那個兩天之前還活生生的男人，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一隻手按在潘升顫抖的肩上：「雖然沒有身體，但他的魂體可以通過我們的裝置感知到外界，所以我們才帶你過來，如果他能聽到你說話，感知到你的存在，說不定對我們救他回來真的有效。」

　　潘升紅著眼盯著隔離室中的那顆心臟，使勁地點了兩下頭。

　　三日後。

　　「體檢？我？我的體檢日期還沒到吧。」柳紋從餐桌上抬起頭，好笑地瞪了瞪羅夢海：「人老了腦子也鈍了？」

　　羅夢海嘆了一口氣說：「不是我要給你體檢，是上面的安排，只是簡單的能力測試，而且從今天起每天你都要記錄一次資料。」

　　最近兩人難得能一起吃頓飯，但吃飯仍舊是在談公事，柳紋真想用別的辦法把羅夢海的嘴給堵住。

　　不過還有個電燈泡坐在他們旁邊，想了想，柳紋放棄了啃羅夢海的念頭。現在刺激潘升畢竟不是好事。

　　潘升坐在柳紋的身邊埋頭吃飯，不知在想些什麼。夏佐這幾天還是沒什麼好轉現象，潘升除了呆在實驗室渾身接滿線跟夏佐保持「溝通」外，其他時候就傻傻的，可憐巴巴的，茶飯不思，神魂游離，人都明顯清減了不少。

　　「為什麼每天都要記錄我的資料，該不會我也出了什麼問題？」

　　「你沒有任何問題。」羅夢海塞了一口菜：「但是每天的測試必須要做，這是命令。」

　　呵呵，沒問題還每天檢查個屁！柳紋索性不吃了，他擱了筷子，雙手環著胸，口氣不滿地瞇著他的狐狸眼：「羅夢海，你們這群傢伙——到底有什麼事瞞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