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要不是吳墨提醒了他,岑箏到現在還不知道粉絲給他做過那麼多合集。
直接剪輯電視劇裏的吻戲和床戲也就罷了,他這上網一搜,還看到什麼“宋明琢冷笑合集”“宋明琢翻白眼合集”“宋明琢Wink失敗合集”……凡是他在鏡頭面前不經意重複過的細枝末節,都被粉絲們整理歸類,悉數加入在“宋明琢”這一標籤之下。
“好厲害啊。”
吳墨對此產生了發自內心的感歎。
“嗯?”岑箏的感受卻與吳墨截然相反,他索然無味地關掉手機,“她們只是閑得無聊而已。”
雖然沒料到岑箏會是這樣毫無觸動的反應,但吳墨現在也漸漸習慣了他面對什麼都波瀾不驚的態度。
“事情本身看起來確實很無聊,剪輯的過程也肯定很枯燥。”吳墨的大腦在努力思考措辭,對岑箏說,“可是,她們能為了你做這麼多無聊的事,當時心裏也肯定是很開心的吧?在我看來,能被這麼多人同時喜歡著,真的是超級厲害了。”
岑箏從沒考慮過這方面,就算吳墨這麼說,他也神色如常,無動於衷。
只不過,很快他注視著吳墨的眼睛多了幾分溫度,輕聲道:“你現在也有很多人喜歡。”
吳墨笑得靦腆,否認著搖頭說:“沒有,我跟你比還是差很遠。”
“你不用謙虛,”岑箏遲疑地叫出他另一個名字,“皇甫墨。”
從早上到現在,岑箏的微博未讀私信數量因為昨晚吳墨的瘋狂點贊,已經增長到了不可思議的數字。
岑箏早就習慣消息鋪天蓋地的感覺,當然不會受此影響,所以他也沒有把這事告訴吳墨,省得對方小題大做自責。
今天要拍泳池的戲份,劇本裏的內容其實沒什麼特別,純粹只是讓這群年輕演員們給觀眾發福利而已。
狹小的更衣室密不透風,空氣悶熱。岑箏拿了件嶄新的泳褲換上,一轉頭,發現宋厭歡在旁邊慢手慢腳地一層一層褪下衣物。
“墨哥身材好好喔。”宋厭歡攥著自己的襯衣領口,扭扭捏捏地挪動到岑箏旁邊,“怎麼辦,有他在這裏脫衣服,我都不想出鏡了。”
說完,他撇著嘴,低頭打量著自己瘦弱的肋骨和平坦的小腹。
岑箏聽他說完,下意識地朝吳墨那個方向望去。這個角度只能看清吳墨寬厚的背脊,肩胛線條飽滿分明,臂膀結實有力,每一寸肌膚都鍛煉得適當正好,既滿足了男人的健康性感標準,也絕不會過分誇張造成視覺衝擊。
儘管上次拍濕身戲碼時,岑箏已經見識到了吳墨身材上的成長,但現在完全脫光了上衣,毫無遮蔽,他才真正看出吳墨是經歷了什麼程度的蛻變。
……以前那個發色枯黃毫無身材可言的村頭瘦小夥已經不復存在了。
岑箏收回視線,隱隱感覺到欣慰。
旁邊的宋厭歡還苦著臉色,為了避免對比之後丟人現眼得太厲害,他特意找了條長毛巾披在了肩膀上,把自己上半身嚴嚴實實裹了起來。
岑箏早就無所謂身材了,自己現在根本就是吃不胖的體格,尤其身為男性還長了這麼一張五官柔美的臉,越纖瘦也越能襯出獨一無二脫俗的氣質。
不過他最近也沒懈怠,沒有健身房照樣天天抽空鍛煉。所以他乾脆俐落地脫完衣服後,宋厭歡一眼就瞄到了岑箏小腹之上若隱若現的馬甲線條。
宋厭歡披著毛巾憤慨地揚長而去。
他走到外面,環顧四周,總算找到了霍蟬的位置,對方正在陽光充足的地方坐著聽音樂呢。
“喂。”宋厭歡過去一把扯下他的耳機,“你也去換泳衣,跟我一起下水。”
霍蟬今早還沒睡夠就被強行叫醒,現在耳朵裏的抒情音樂戛然而止,他也更加不耐煩。
“為什麼?”霍蟬抬頭,眼睛被刺眼的陽光直射後自然眯起。
宋厭歡低頭,理直氣壯道:“還能為什麼,戲在深水區拍,可我不會游泳啊,萬一我出了意外怎麼辦。你難道不得在旁邊,提前保護好我?”
霍蟬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反問他:“劇組請救生員來幹嘛的?”
宋厭歡這下底氣不足了,坦白講道:“我不相信他們。”
霍蟬聽他這麼說,才開始饒有興趣:“你不相信專業人員,反而信我?”
宋厭歡聽他的語氣似乎在揶揄自己,遂惱羞成怒起來,說:“你是我花錢雇來的,一個月工資都夠我好幾集戲了,多讓你幹點活兒怎麼了!”
霍蟬抬頭,看到宋厭歡的臉被太陽曬得有些紅,嘴裏還這麼振振有詞,儼然一副小孩子虛張聲勢的樣子。
不過倒是不討人厭。
霍蟬的困意也因此一掃而空,開始有意逗弄他:“這樣吧,你要是溺水了,他們負責把你撈上來,我負責給你人工呼吸,行不行?”
他笑著把這話說完,宋厭歡卻再也沒有反應了。
少年的臉頰皮膚天生就極其單薄,陽光一曬紅得像是過敏。一聽到“人工呼吸”四個字,宋厭歡腦袋裏也像是冉冉升起了一顆新的太陽,灼得他頭腦發熱。
他緘口不言,慌忙避開霍蟬的目光。接著攥緊身上披著的毛巾,匆匆離開對方眼前。
這一邊,造型師Erin聽說今天又有福利戲碼,特意開車跟著跑過來,拿著手機跟吳墨不停地自拍。
他時不時“哎呦”幾聲,感歎吳墨進步的速度怎麼能如此之快。在Erin印象裏,吳墨彷彿昨天還是那個叼著玫瑰花自稱“潮男”的土鼈,如今卻成了一個哪怕只穿件太平鳥也能毫無畏懼走巴黎T台的英俊男人,實在令他驚歎不已。
“摸一下腹肌多少錢?”Erin煞有介事地問。
吳墨不懂他的意思,只單純回答:“不要錢。”
就在Erin將罪惡之爪伸向無辜男孩的刹那,岑箏抬手就是一巴掌,趁機把倆人距離拉開了,免得吳墨又傻愣愣地被人佔便宜。
Erin語氣裏儘是難以掩蓋的失望,悄悄湊到岑箏耳邊,語重心長地說:“妹妹,你這樣想吃獨食不厚道。”
岑箏竭盡全力把聲線壓到最粗:“滾!”
其實不光是Erin總誤把岑箏當Gay,連高蘊都在跟他簽約之後特意問了句“你現在沒男朋友吧”,直接就這麼跳過了“確認”這個環節,只通過外表判斷,然後先入為主得出個結論。
泳池戲開拍後,岑箏跟邵朗筠肩並肩坐在池邊,半條腿沒入水中劃拉幾下。他膚色是所有演員裏最白的,坐在女生旁邊相比較都稍顯文氣,現在赤裸著上身,忽然很容易讓旁人有種……微妙的負罪感。
“感覺水邊像是坐了倆女主。”導演琢磨半天這個畫面,總算看出來哪里不對勁了。
最關鍵的是,其中一個“女主”還沒穿上衣,乾乾淨淨地靠在邵朗筠身邊,一下子讓氛圍變得引人遐想。
導演趕緊讓化妝師重新給岑箏化了個妝,擦去眼線,加重眉毛,然後讓人也跟著下水了,留邵朗筠一個人在池邊坐著。
這樣看著終於和諧許多。
然而在深水區,體重偏低的岑箏沒辦法像別人那樣快速站穩,再加上身高原因,又必須踮著腳尖踩池底才能讓自己在鏡頭裏顯得不那麼孱弱。岑箏一下水,就只能顫顫悠悠著身體保持平衡。
趁這條還沒開始,吳墨往岑箏的方向挪了一點位置,小臂在水下抬起伸向他,悄聲道:“扶著我手吧。”
岑箏來不及看他,就自然地在水下抓住了對方手臂。
好不容易堅持拍完,岑箏的腿部力氣已經流失殆盡,之後踩到臺階卻一下子滑落。幸好吳墨一直跟在他背後,不等岑箏重新跌回水中,就扶住了他的腰部,手掌稍稍用力幫著向前推了幾秒,岑箏才順利上岸。
男士沐浴室內,每個花灑之間都有隔板,水龍頭一開就聲音嘈雜,誰也聽不出浴室裏還有幾個人在。
岑箏向來喜歡溫水流淌全身的溫柔觸感,所以洗澡的速度一直都相當緩慢。他原以為現在只剩自己一人,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隔壁傳來了一陣吳墨的歌聲。
唱就唱吧,唱之前還得自己數個“三,二,一”的拍子。
岑箏忍俊不禁,剛抬手想敲敲板子提醒吳墨這裏還有人,但接著仔細聽了幾句,發現吳墨唱起歌來,聲線比平時說話都要有磁性許多。
他縮回了手,默不作聲地放下。
溫熱的水流親密地劃過肌膚,令岑箏心裏一陣酥麻。他聽著旁邊的歌聲,漸漸地有一種水溫升高的錯覺。
……
宋厭歡早早地就換好衣服離開片場,可是四處找了半天也沒發現霍蟬的蹤影,於是只好一個人拎著背包回酒店了。
到了下午,他昏昏欲睡地趴在床上玩手機,才聽見外面響起刷房卡的聲音。
宋厭歡翻身從床上坐起,沖門口的霍蟬悶悶不樂道:“你去哪兒了啊?”
霍蟬沒有回答,而是甩手丟給宋厭歡一個碩大的袋子。
伴隨著劈裏啪啦的聲音,宋厭歡前傾身子,解開超市的白色塑膠袋,發現裏面塞滿了五花八門的零食。
他喜出望外,卻又不想在霍蟬面前表現出情緒,就努力忍著笑,強行冷哼了一聲。
“看著就知道,全都不是我愛吃的,嘖。”宋厭歡抱怨一句,然後抬頭看霍蟬,“那、那我拿去分人了啊!”
霍蟬懶得理會他,脫下外套就倒在另一張床上補覺。
見他背對自己躺著,宋厭歡這才咧嘴偷偷笑起來,抱起一大兜子零食出門了。
——表面要大大方方分享,實則想得意洋洋炫耀。
樓道裏碰見了吳墨,宋厭歡忘了收斂臉上的表情,喜笑顏開地拿出一盒小熊餅乾遞過去,“墨哥,給你吃!”
吳墨不知道他是遇到什麼好事了才這麼開心,便問了句:“你要去哪兒啊?”
“我去找岑箏。”宋厭歡邊向前走邊回頭說。
吳墨倏地停下腳步,捏著房卡的手搭在門邊,忘了向上抬。
怔怔幾秒,宋厭歡的背影也消失在了樓道盡頭。吳墨回過神,迅速刷卡進門。
他沉沉地舒了一口氣,心想著:“太好了。”
太好了,他們兩個人終於可以好好說話了吧……宋老師其實不像是能說出什麼溫情話語來的人,但是吳墨相信,這次他會跟弟弟坦誠相處的。
吳墨揚起嘴角,可再恢復平靜臉色時,他隱約覺得剛剛笑起來需要不少力氣。
自己獨佔著這個秘密已經成了習慣,很快就要有人來接替這份守口如瓶的負擔了,他不需要再時刻替別人緊張,岑箏也會輕鬆許多。
但是……但是還是有難以名狀的失落感盤踞在心口。
吳墨坐在床邊,想起了那天岑箏向他一五一十坦白的樣子。
或許,自己從來沒把這個秘密當成負擔。
每次當著別人的面悄悄稱呼那個人為“宋老師”的時候,他也沒有惴惴不安,反而是竊喜著全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擁有這樣稱呼對方的權利。
吳墨意識到這點後,失落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負罪感。
宋老師平時很信任他,可是自己現在……竟然會因為無法繼續獨佔這份秘密而感到沮喪。
就算臉上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吳墨也沒辦法控制住心裏的情緒,尤其是當他清楚自己心情變化的原因後,則更加覺得歉疚和辜負。
“對不起。”吳墨側臉埋在柔軟蓬鬆的枕頭裏,眼神渙散,喃喃自語著。
……
宋厭歡坐在岑箏房間的沙發上,懷裏抱著一個大袋子,問他:“你說,一個人要是願意給別人買這麼多好吃的,是不是就代表他不討厭這個人?”
岑箏正在泡咖啡,斜睨了宋厭歡一眼,道:“你怎麼總覺得別人討厭你?”
莫非是自己過去留給他的陰影太大了,才導致這個孩子總這麼不自信嗎……
“我沒有‘總覺得’,只是霍蟬年紀比我大好幾歲,應該不會願意跟我一起玩吧。”
宋厭歡把袋子放在桌上,從裏面拿出巧克力餅乾棒,抵在門牙邊,然後“嘎吱嘎吱”地快速推著送進嘴裏嚼。
岑箏用湯匙攪拌著杯子,皺眉回頭問:“你跟保鏢只是雇傭關係,幹嘛非得跟他交朋友?”
宋厭歡咬巧克力棒的速度慢下來,抬眼飛速地瞄了眼岑箏,囁嚅道:“霍蟬很貴的,只當保鏢用,那我多虧啊。”
岑箏輕輕抿了口咖啡,隨口問:“他多大?”
“跟我哥同年的。”宋厭歡說著,眼裏有了點光彩,“但是他又不像我哥跟我有那麼大代溝,我喜歡的遊戲他也喜歡,而且玩得比我好。”
這有什麼值得笑出來的……岑箏喝著咖啡,莫名其妙地翻了個白眼。
宋厭歡身體放鬆,慢慢歪躺在沙發上,雙眼放空,輕聲說:“而且霍蟬很帥。”
岑箏一下子被咖啡燙疼了嘴,用冷水沖了好幾遍才緩解過來。
他感覺宋厭歡說的話都有點不對勁兒,但又想不通是哪里詭異。
屋子裏安靜了幾秒,宋厭歡又從沙發上坐直,扒拉著塑膠袋裏的東西,挨個給岑箏展示一遍,末了還附帶上一句話:“這些都是我愛吃的。”
岑箏:“……哦。”
接下來,岑箏心不在焉地聽宋厭歡小嘴叭叭地講霍蟬這個人到底帥在哪里,什麼八塊腹肌什麼會吐煙圈……聽得岑箏感覺相當古怪,而且還覺得現在的宋厭歡有點似曾相識。
他琢磨半天,這種熟悉又違和的氣質來源哪里呢?愣神半天終於想起來了,Erin平時跟他聊天的神色狀態也他媽的差不多是這樣。
岑箏這下驚住了,開始懷疑宋厭歡的性取向。
等宋厭歡跟他從頭到尾傾訴完了,終於抱著那個零食袋子站起來,輕鬆地跟他告別:“我先回去了啊,給你留幾個果凍。”
岑箏:“……哦。”
他一走,岑箏臉上立即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來,捏著那幾枚果凍也不想吃,轉身放進了小冰箱。
餘光瞥見了冰箱架子上還躺了兩枚軟糖,岑箏這才想起來,那是吳墨上次給他送早餐時捎帶放進來的。
應該沒有壞掉,只是形狀有點一言難盡而已。
岑箏順手撕開放進嘴中,酸酸甜甜的水蜜桃味,已經被凍得有些硬了。
他一個人邊吃糖邊喝咖啡,思考很久宋厭歡的事。
取向這個問題他不會干涉別人,哪怕是家人一樣,隨便怎麼開心就好,他作為一個對戀愛沒什麼興趣的人,根本沒資格評價別人的喜好。
只是有一件事他耿耿於懷——
為什麼宋厭歡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找自己聊這種話題啊?!
岑箏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
Erin這種旁人也就罷了,難道連親弟弟都自動把他當某種同類嗎……
岑箏托腮凝思,等嘴裏的軟糖都融化乾淨了,他才無可奈何地長歎一口氣——
昔日兄弟,手足情深;今非昔比,姐妹相認。
呸,誰跟你們是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