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3章 拍戲之前要同房。

　　周謹沉提議想改拍吻戲的演員， 是因為他擔心安許莫會被林瑞的氣場壓制住， 這是他的個人考慮。

　　林瑞提議想改拍吻戲的演員， 給的理由是兩人的吻戲會讓成片效果更好，宣傳時也更有噱頭，這是他為影片的考慮。

　　周謹沉的考慮不好擺在明面上說， 相對而言，林瑞的卻可以。

　　安許莫聽完這個情況解釋，不禁有些微微的僵硬。

　　雖然他之前因為拍吻戲這件事坐立不安了很久， 但是從內心來說， 安許莫也是真的……更傾向于周謹沉的提議。

　　人總是有私心的。

　　不過安許莫在憂心最後的結果時卻並不清楚，明面上似乎林瑞的提議更有道理一點， 但事實上，對於《殊途》劇組來說， 林瑞只是一個演員，周謹沉卻是沒有露面的， 主要投資方之一。

　　所以從一開始，和周謹沉意見相左的提議，就是不可能通過的。

　　安許莫不知道周謹沉的另一重身份， 林瑞也不知道。所以雖然林瑞的提議早就被提前打了叉， 最後的結果還是要由麻老和陶先生來決定。

　　沒等安許莫焦慮多久，陶先生就宣佈了答案——

　　吻戲定在淩斯航和白清池之間。

　　之前的劇情設定，是要讓白清池作為兩個主角之間的假裝決裂的導火索，葉啟生一親芳澤，淩斯航遠走他鄉。不過用陶先生的話來說， 考慮到淩斯航撞破兩人親吻後傷心欲絕的場面傳播面太小，最後還是決定，幹就幹一票大的。

　　劇情設定之中，淩斯航和葉啟生本身都不喜歡白清池，淩斯航暗戀好友，葉啟生則是個異性戀。他們共同追求白清池，就是要給周圍都知道他們是好友的人一個信號——這對好友為情生怨，拔刀相向。

　　修改了吻戲物件之後，劇情場景就有了稍稍的變動。

　　「白清池來淩和葉的學校參加文化節交流活動，他到教室裡來找淩斯航，兩人在教室接吻。葉啟生聽說白清池來教室，帶著自己的一眾好友去教室找他，說要給好友看自己喜歡的人，結果一行人正好碰上淩和白的接吻現場，葉啟生假裝勃然大怒，和淩斯航扭打在一起。這樣，他們就在同學面前公開撕破了臉皮。」

　　擔任編劇的陶先生是個文質彬彬的四十歲男人，常年在胸前口袋裡別一支鋼筆。他說話時的語氣也很是和緩，讓人聽了覺得很舒服。

　　不過他所說的內容，對於在場三位元演員來說，卻並不都是同樣的讓人舒服。

　　「讓同學見證了兩人決裂後，淩斯航和白清池的事被捅到了淩的父母那裡，淩家父母不願意兒子和一個舞蹈學校的同性在一起，原本就有出國打算的他們，乾脆直接帶著兒子走了。這樣，淩和葉的計畫就得以成功實施，之後十年，員警一直都沒有懷疑他們兩個。」

　　陶先生在說話的時候，麻老一直沒有開口，不過在場幾人也能猜出來，這應該是兩人共同商量之後的結果。

　　論年齡和資歷，安許莫都是最小的一個，所以他就沒有主動發表意見。

　　一開始有過提議的林瑞聳了聳肩，也沒有再繼續發表什麼異議。麻老和陶先生把劇情都想好了，想也知道，他再費多少口舌也不會有用。

　　而且從一開始，林瑞也不是抱著認真的態度提議的。只是因為周謹沉提議換人後，他才跟著玩笑一樣也提了一句。

　　他對周謹沉的心思擺在這裡，不只是周謹沉自己明白，劇組裡甚至都有明眼人察覺了端倪。若是原本那樣和安許莫拍吻戲，林瑞還可以用自己的演技壓一壓這個備受周謹沉關注的新人，可現在周謹沉主動提出要和安許莫拍吻戲，林瑞也會覺得不舒服。

　　出道多年，林瑞一直對圈內亂象抱持著冷眼旁觀的態度。撲面野蝶不計其數，周謹沉卻是第一個讓他真正心動的人。從沒對自己的魅力和能力缺少過信心的林瑞，從一開始就是勢在必得的姿態，即使第一次被周謹沉直接拒絕，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周謹沉勢頭再盛，對林瑞來說，也是一個情場和商場都顯得有些青澀的後輩。林瑞自覺自己不缺手段，不缺實力，也不缺真心，他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會拿不下周謹沉，在行動上，他也的確是從來沒有放棄過。

　　可是當這個除了年齡，什麼都比自己差一截的新人演員出現時，事情卻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心儀對象對這個新人的偏愛，林瑞對安許莫的第一印象也很不錯。雖然安許莫年紀輕輕就拿下別人想都不敢想的角色和資源，難免會招來嫉妒，但是林瑞當年也是以紅極一時的童星身份出道，他自然不會對安許莫的資源生出眼紅，相反，對這種努力、誠懇又不會踩人上位的後輩，林瑞一向都是能幫就順手幫一把。

　　要不然，林瑞在圈內的風評和人緣也不會這麼好。

　　問題就在於，這個新人現在隱隱已經有了成為林瑞情敵的趨勢，所以現在，他自然不可能再大度到把自己屬意的目標讓出去。

　　林瑞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去把計畫好的行事重新梳理了一遍。

　　他一向推崇「想要的東西靠自己爭取」的原則，在演員這個職業中是這樣，在愛情的路上也是一樣。

　　這邊安許莫和林瑞都沒有提出異議，一旁的周謹沉卻主動朝陶先生開了口。

　　他說的自然也不會是反對意見，不過讓安許莫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問的居然是有關白清池的問題。

　　「淩和葉是演戲，那白清池的態度呢？」

　　陶先生看向他：「你是問白清池的感情？」

　　周謹沉點了點頭。

　　安許莫也豎起了耳朵。

　　陶先生道：「白清池喜歡淩斯航，所以才會主動到教室找他。」

　　安許莫差點沒能在椅子上坐穩。

　　幸好他沒發出什麼動靜惹人注意，也就只有一旁的周謹沉餘光瞥見他，側頭看了他一眼。

　　安許莫忙端端正正坐好。

　　周謹沉這才收回視線，他對陶先生道：「白之前的設定不是沒有動心嗎？」

　　這次開口的人是麻老，他的聲音明顯比陶先生蒼老，也更加嚴肅：「小馳中午和我商量了這件事，我之前也考慮過，如果白清池一直被當成道具，沒有真正動心，從整體效果上來看，會顯得和整體有脫節，就像沒有融入到劇情裡一樣。」

　　「如果白喜歡上了淩，這個人物的悲劇性就會更加明顯，他也能踩在實處，讓觀眾覺得更有真實的代入感。」

　　麻老看了一眼安許莫：「就像小馳說的，白清池的臉足夠打動人，但他的疏離性有點太強了，需要在劇情中加一點煙火氣。」

　　被點評了的安許莫映著眾人看過來的視線，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周謹沉率先拉回幾人的注意：「好。那白和淩的感情怎麼發展？」

　　陶先生解釋道：「今天下午後半場的戲，不是已經拍到淩斯航看見趙久久騷擾白清池了嗎？後面的劇情也改好了，之後白清池又遇到麻煩，結果淩幫白解了圍，兩人相處的過程中，白清池漸漸動了心。」

　　他又道：「不過咱們給十年前這段記憶留的鏡頭本來就不太多，所以這些劇情不會直接拍出來，就只在白去教室找淩的時候，用臺詞稍微帶出來，兩人之間氣氛夠了，就可以直接拍吻戲鏡頭了。」

　　周謹沉點了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安許莫也跟著稀裡糊塗地點了頭。

　　《殊途》的內容以十年後淩斯航、葉啟生兩人和員警的周旋為主，十年前的戲份比例本來就不算大。開拍這些天來，前期已經把鏡頭拍得差不多，基本就只剩下一直在改動的，白清池的戲份還沒有拍完。

　　會議結束之前，麻老道：「你們準備一下，沒有意外的話，後天就要拍新改動的這部分。明天劇本會發到你們手裡，臺詞要提前背好。」

　　這是最基本的東西，三個人自然都很快應下了。

　　麻老看了周謹沉一眼，又把目光轉向了安許莫，他說的話一點徵兆都沒有，直接戳中了安許莫的心底：「後天要拍你和謹沉的吻戲，你做好準備。」

　　安許莫努力控制著自己，最後成功沒讓自己結巴，就只有耳朵尖上一片，紅透了一樣燒起來。

　　「我知道了，麻老。」

　　麻老道：「這種戲份一般都該提前幾天通知演員，不過這次劇本改得比較多，時間就緊了點。」

　　安許莫沒聽出話裡的意思，還在傻乎乎地點頭。

　　還是周謹沉看了他一眼，主動把麻老的話茬接了過去：「什麼時候準備？」

　　麻老思考片刻，皺眉道：「明天的排戲都是滿的吧？」

　　明天最主要的是葉啟生的戲份，他看向林瑞，林瑞點了點頭：「對。總共四場。」

　　麻老轉向周謹沉：「白天你也不少鏡頭，估計走不開，這樣吧，你們從今天晚上開始。明天也是，我記得明兒晚上沒戲，你們倆找個安靜的地兒待一晚上，回來也同房一起睡，後天開拍的時候，一定要把感覺找到。」

　　周謹沉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直接點頭道：「好。」

　　安許莫卻直挺挺地愣在了那裡。

　　「同、同房睡？！」

　　他是不是幻聽了？？

　　一旁的陶先生好心解釋道：「吻戲前的準備嘛，一般都是讓兩個演員提前待一下午，培養一下感情，免得到時僵硬緊張，或者情緒不夠充沛。這次改劇本時間緊，你們可能抽不出白天的時間單獨待著，估摸著，就只能晚上加把勁了。」

　　麻老看向安許莫：「怎麼，你還不能和別人一塊睡了？」

　　「沒、沒有，」安許莫到底還是破了功，他回答時又結巴起來，臉頰溫度火一樣燙，耳邊全是嗡嗡的響聲，連抬頭看向周謹沉的勇氣都沒有了。

　　努力了許久，他才勉強流暢道：「我明白了。」

　　麻老這才露出些滿意的神色來。

　　會議就地解散，麻老和陶先生先行離開，林瑞本來想等周謹沉，走到門口的麻老卻停了下，喊了一聲，把林瑞也叫走了。

　　落在後面的就成了周謹沉和安許莫兩個人。

　　安許莫根本就不敢抬頭，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只要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他臉上紅得要滴血的顏色。

　　他鼓足勇氣，也只說出了一句話。

　　「謹，謹沉哥，晚上，要打擾你了……」

§ 第54章 邊吃邊談的晚上。

　　晚上拍的那場室內戲， 安許莫第一次沒能把整個場景全部記下來。

　　他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做心理建設， 然而等到場記打板， 劇組收工準備回酒店時，看著和其他演員告完別後朝自己走來的周謹沉，安許莫仍然不可避免地變成了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

　　如果不是這些天以來的經歷太過真實，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最大膽的癡心妄想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安許莫肯定會不止一次的懷疑，這些天以來發生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而現在， 得到麻老執導電影的重要配角是真的， 磕磕絆絆但還算順利開始的演員之路是真的，每天能看到哥哥這件事是真的……迎面朝自己走過來的人， 也是真的。

　　真實到伸手就能觸碰的存在。

　　晚上拍的是室內戲，並沒有去外景取材。所以這裡和酒店的距離也很近， 平時收工之後，大家都習慣一起走回去。

　　今天也不例外。

　　從周謹沉走過來， 到兩個人並肩走在隊伍尾端，期間經過，每分每秒都牢牢印在安許莫的腦海中。他從前也有很好的記性， 想記下來的東西基本不會忘掉， 但這次不太一樣，他第一次有了「原來記憶能這麼清楚」的感覺。

　　連周圍空氣中寡淡的灰塵氣味，夜間室外微涼的溫度，腳下略有不平的地面，和手心裡汗涔涔的濕意， 都一點一滴，分毫不差地記了下來。

　　兩個人雖然是並肩走著，交談卻並不算多。周謹沉本來就是不喜多言的人，安許莫又一直在緊張。直到周謹沉和身前幾人說了一聲，兩個人單獨拐到另一條路上來，安許莫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好像已經提前開始了獨處。

　　他有些不明所以：「謹沉哥，我們要去哪？」

　　夜色裡，清淡的月光灑落下來，溫柔地披在人肩上。周謹沉側頭看他，原本就立體的臉部輪廓在暗淡的光線中，顯出了更加深邃的陰影。

　　他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卻被夜色蒙上了一層更加濃郁的低醇。

　　「買吃的，」周謹沉道，「給你。」

　　安許莫愣愣的，還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他又聽見了一句——

　　「今晚去我房間睡。」

　　……

　　悅耳的音樂聲隨著自動開啟的玻璃門響起，明亮的便利店內滿是關東煮那熱湯的香味。安許莫同手同腳地跟在男人後面，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從貨架上拿了一份速食粥，一盒鮮牛奶，一袋夾心的芝士蛋糕，大份的帶湯豚骨拉麵，又讓店員幫忙夾了七八串關東煮。

　　等店員詢問「這些結帳嗎，先生」的時候，周謹沉還停頓了一下，又讓人從保溫箱裡拿了兩個雪白的、熱氣騰騰的肉包。

　　店員手腳麻利地用紙板托著加熱過的豚骨拉麵和鮮牛奶遞給等候的周謹沉，一旁愣了許久的安許莫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去拿穩了關東煮和裝滿了食物的袋子。

　　便利店就在酒店門口的位置，這裡常年會有各個劇組常駐拍戲，店員也早已見多識廣。

　　但是連安許莫都可以用他貧瘠的經驗辨別出，看著周謹沉買走這麼多吃的東西，那位店員的好奇和吃驚早已從他假裝鎮定的表情中洩露了出來。

　　……儘管被誤解的周謹沉本人一直沒有什麼反應，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安依然心有愧疚。

　　順著電梯回到居住的樓層，路過安許莫的房間時，身前男人根本沒有停留的意思，安許莫抱著關東煮，也一路跟著人回到了另一個房間。

　　結果等周謹沉刷開房門插好房卡，安許莫才發現，門口不遠處的地方，居然放著一隻熟悉的行李箱。

　　周謹沉掃了一眼吃驚的安許莫，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才道：「你的助理提前收了過來。」

　　安許莫也跟著把盛著關東煮的紙盒放在桌上：「謝謝……哥。」

　　周謹沉沒有對他的道謝表示什麼，只是道：「助理說沒找到屋裡零食的位置，酒店九點之半後沒有熱食。便利店的東西先將就一下，明晚再弄夜宵給你。」

　　安許莫覺得自己連謝謝都說不出來了。

　　「太，太麻煩哥了，」他耳根又燙了起來，「其實我晚上隨便吃一點就可以……」

　　周謹沉聞言，卻把視線轉了過來，正落在安許莫身上。

　　他皺了皺眉，「你白天兩頓都只吃了盒飯，晚上不補夜宵怎麼夠？」

　　「我……」

　　安許莫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白天的情況竟然被哥哥注意到了。

　　花枝丸的香氣在屋內慢慢彌散開來，加熱時被掀開一角的豚骨拉麵也用金黃的湯色誘人大快朵頤，柔軟雪白的肉包疊放在桌面上，乖乖巧巧地等著被吃掉。

　　但是安許莫卻覺得，自己早就飽了。

　　他不敢把自己不餓的原因講明——總不能朝著哥哥說：「我看見你就不餓了。」這話太奇怪了，奇怪到安許莫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所以最後，他也就只是低聲道了謝，在周謹沉的視線中坐在桌邊，把豚骨拉麵的封邊撕得更大了一點。

　　周謹沉起身去浴室，屋裡只剩下安許莫一個人和一桌子的夜宵。他安靜地咬著筋道入味的麵條，吃著吃著，就忽然被模糊了視線。

　　可能是拉麵的熱氣有點太足了，安許莫胡亂地想著，浴室傳來嘩啦的水聲，他才敢小聲地，悄悄吸了吸鼻子。

　　哥哥……

　　安許莫活了十七年，他經歷過的不好的事情太多了，活著的痛苦比快樂更強。只有哥哥，一直被安許莫當成自己的太陽。

　　沒有人會奢望陽光只照耀自己一個人，也沒有人會想去主動接近太陽，安許莫一直是這麼想的，他只要能看見哥哥就好了，多看一眼，然後再繼續辛苦地活下去。

　　而現在，他坐在哥哥的房間裡，吃著對方買回來的東西，再過不到三十個小時，如果沒有意外，還要和哥哥接吻。

　　世界脫離了原本的軌跡，太陽消弭了舊的離心力，他一點一點朝著安許莫的方向靠近，灼熱的光照耀在所有冰封的地方。

　　要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

　　以前所有的饑餓、胃空、舌尖痛，都不值一提。

　　周謹沉從浴室裡出來時，安許莫才剛剛把拉麵吃完一半，他嘴裡還含著半塊花枝丸，鮮嫩的肉汁在唇齒留下滿足的香氣。

　　周謹沉掃了一眼桌面，他身上的水漬已經擦得差不多了，但是聲音裡還帶著水汽。

　　「你最近胃口變小了？」

　　安許莫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慢慢調，不著急。」

　　安許莫始終不知道自己當初昏迷時周謹沉真的來過，所以他也沒太聽懂這句話的含義。不過很快，周謹沉就轉了話鋒，他低頭看著安許莫道：「你繼續吃，我們談談吻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