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劉據若有所思的看著潭中浮水端坐的老方士,心中隱隱約約有了幾絲線索。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位老方士就是上輩子以長生之道蠱惑劉徹的李少君,只是不知道這輩子為什麼會提前了兩年出現。當下側臉看向劉徹,目光隱隱呆了幾絲揶揄。
劉徹雖然不知道劉據心中具體在想什麼,只不過看著劉據現在的神色,就知道斷然不是什麼好事。當下故作不知的吩咐韓說道:“去問問,這位老者如此故弄玄虛究竟為何?”
韓說立即躬身應道:“諾!”
然後傾身向前走了幾步,直到潭邊站定。揚聲喊道:“這位老者,究竟姓甚名誰,如此這般究竟為何。如若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恐驚嚇了貴人,可不是你一個凡夫俗子能擔待得了的。”
韓說雖然不知潭中老者是誰,不過但憑這浮水端坐的本事,也比不是一般人。所以言語間便多了幾分尊敬。可惜老者卻不理會韓說的話,當下一臉詫異的對著劉徹說道:“陛下,您不認得我了?”
劉徹聞言,頓時一頭的霧水。當下有些莫名其妙的開口說道:“朕什麼時候認識過你?”
“陛下不記得了?十幾年前西王母的蟠桃會上,老朽曾與陛下有過一面之緣,陛下還吃過了王母娘娘賜下的一顆蟠桃呢?陛下福源深厚,天縱英姿,就算是不記得老朽也是正常的。”李少君心中叫苦不迭。這情況與他料想的全然不同,無奈之下,只得自己出面圓了自己的話。
卻沒想到劉徹聽到這話心中譏諷更甚。回首看了看身後一臉似笑非笑的劉據,劉徹沈聲說道:“這位老丈恐怕是做夢糊塗了吧!朕自即位以來兢兢業業,何時有暇去過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會。”
李少君聞言,故作一楞。然後微微閉目掐指算了算,開口說道:“陛下乃是上屆赤腳大仙所轉。可能是幾經輪回,已然忘卻前塵往事了吧!可惜今日乃黑煞神當值,你我不宜久見。如果有緣,明日午時,我自會去老界嶺叩拜。”
說完,也不等待劉徹的回話,立即轉過身去,以手帶漿,劃到對岸,飄然而去。
劉徹只能怔怔的看著已經連背影都渺小無比的李少君遠去。心中異常憋屈。自己堂堂天龍一脈嫡嗣傳人,如今在他口中卻成了一個仙界不入流的小仙。這等鬱悶,誰能理會。
當下陰沉著臉,摟著劉據不言不語的下了山。
身後,韓說一干人等目待敬畏的看著劉徹飄然離去的背影,心中激動不已。怪不得陛下年少登基,英明神武。原來是仙人轉世啊!
只有東方朔看著李少君離去的方向,不屑的撇了撇嘴,回頭看著霍去病面沈若水的模樣,舔笑著往前湊了湊。又是一番的絮絮叨叨。
人群最後,張湯看著對面空無一人的場景,又看了看前面逕自疾走隱隱不悅的劉徹,嘴角下意識的彎了彎。仙人是嗎?不知道仙風道骨經不經的住掖庭局的各種拷打……
不說其他,到了翌日,劉徹剛剛沐浴凈身,在眾人的服侍下吃過了早飯,老道士便翩然而至。
劉徹雖然心中不耐煩的緊,卻也知道這李少君必定是半腳跨入修真界的人。若是一界散修還好說,最怕的是身後還有著強大的師門。當下打起了幾分精神,邀他上座,歡談了將近半個時辰。也知道了這位老方士的名號,果然是劉據所猜想的李少君,自稱無上真人。
劉徹到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只不過聽了李少君的道號之後,笑容不自覺的淺了幾分。
李少君渾然不覺,自覺到了火候,當下撫了撫鬍鬚,對著劉徹恭敬的說道:“陛下仙人轉世如今一時不惑之年,可否想到長生一事?”
劉徹聞言,心下一動,對著李少君翩然笑道:“不知仙長有何見解?”
李少君當即自得的笑出聲來,出口說了四個字:“幾絲灶君。”
劉徹一怔,沈吟片刻,剛要開口,就聽外面侍候的小太監通傳:“啟奏陛下,廷尉張湯求見。”
劉徹立即出聲應道:“讓他進來。”
張湯隨後走了進來,直至劉徹跟前,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對著劉徹說道:“啟奏陛下,微臣有要是稟奏。”
劉徹故作大方的揮了揮手說道:“說!”
張湯聞言,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李少君,面色猶豫:“這……”
劉徹看著張湯的一番做作,當下面露不愉的說道:“仙長乃是仙師一流,豈能在乎我等凡夫俗事。你儘管開口便是。”
張湯聞言,躬了躬身,面容恭謹卻異常堅定的說道:“回稟陛下,話雖如此。不過朝廷有令。錦衣衛稟奏陛下之時必須摒退左右,單獨告奏陛下一人,微臣並不願意因為仙長一人而壞了朝廷法令。想來仙長也不希望因為一己之身,讓陛下被人詬病吧!”
李少君聞言,當即冷笑連連,口中說道:“老朽向來聽聞張大人乃是奸臣侫流一輩,如今看來,張大人對於朝廷法令還是恭敬得緊啊!”
張湯聞言,默不作聲的搭了搭眼皮,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恭敬狀,連個眼神都欠奉。不屑之情,溢於言表。看得李少君心頭火起:“你——”
“既然如此,仙長還是先行一步吧!想來歡談許久,仙長也有些疲乏了。來人吶!送仙長去休息。”劉徹突然開口打斷了李少君的怒氣,不容分說的叫人將李少君領了下去。“仙長,來日方長,咱們有暇時候繼續深談。”
說罷,擺手示意剛剛進來的小太監將人領下去。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李少君只好故作傲然的應了一聲,然後隨著引路的小太監退了出去。路過張湯身邊的時候,面露不屑的哼了哼聲。
張湯恍若不見,一臉木然的低著頭。
直到李少君離去的腳步聲都聽不見了,劉徹才開口對著張湯說道:“說吧!究竟有何要事?”
張湯聞言,突然抬頭,笑容古怪的開口說道:“回稟陛下,太子殿下說時候不早,陛下還沒吃飯呢!於是在行宮備好了酒菜,請陛下過去。”
“什麼?”劉徹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太子殿下備好了酒菜請陛下過去。”張湯耐心的重複一次。
“……你所說的要事呢?”劉徹聞言,微微頷首,繼續問道。
“回稟陛下,微臣的要事就是啟奏陛下,太子殿下已經備好了酒菜請陛下過去。”說到這一遍的時候,張湯唇邊的笑容無法抑制的顯露出來。
劉徹此時也明白自己被人消遣了。當下故作惱怒的喝道:“好你個張湯,居然敢故弄玄虛。”
“回稟陛下,微臣可是奉了太子殿下的令,太子殿下可是說了,陛下的身體關乎江山社稷,那就是一頂一的大事了。其他的事,再大也大不過陛下去。”張湯一臉惶恐的說道,眼神中卻波瀾不驚。
雖然被人消遣了,不過劉徹的心神卻是異常的歡樂。當下似笑非笑的指了指下面一臉無辜的張湯,也不說話,榮光滿面的朝劉據行宮的方向走去,
到了劉據行宮的時候,飯菜已經擺好了。迎面撲鼻一股令人食指大動的飯菜香,劉徹漫不經心的掃過席面,大都是他愛吃的菜肴。唇邊的笑容越發深了。
劉據端坐在席面的另一邊,見到劉徹,也不起身恭迎。只是抬眼笑了笑,輕聲說道:“敷衍塞責了這麼半天,可是餓了?”
隨性的舉動,樂得劉徹更是開懷。也不讓人服侍,幾個快步走到劉據面前,逕自坐在劉據的旁邊,出聲笑道:“還是據兒心疼父皇,知道父皇腹中已經哀鳴連連,設計讓張湯出面,不動聲色的打發了這位‘仙長’。”
說道“仙長”二字,劉徹還特意加重了音調。
劉據有些無奈的白了劉徹一眼。“既然知道他是故弄玄虛的,還和他虛與委蛇作甚,直接打發了事就得了。”
“那怎麼行?還沒摸透他的底細呢?如若真是那邊派來的人,這麼一個魯鈍的,總好過那些看不透心思的好。”劉徹隨意夾了一筷頭子青菜放入口中,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
劉據聞言,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酒壺,輕聲問道:“你是說……”
“不錯!就是那個意思。”雖然劉據問的沒頭沒尾,劉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頷首應道。
“不會吧!我聽東方少傅說他們不是有節律不可以參與俗世爭鬥嗎?尤其是不能參與進皇權之中。怎麼會……”劉據有些詫異的皺了皺眉,說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享受到了俗世的妙處,總有那麼幾個蠢蠢欲動的人跟著攙和的。”劉徹伸手握住劉據有些冰涼的手,若無其事的說道。
“可是……”劉據開口還想說什麼。
“你的手怎麼還是這麼冰冰涼涼的。”劉徹有些不滿的看著自己大手中包裹的小手,微微皺眉說道。“前幾日下面敬貢的萬年老蔘已經派人送到太子宮中了,你記得服用。”
“我曉得的。”劉據心知自己渾身冰涼是因為輪回百世靈魂清冷的緣故,卻也不好和劉徹細說,當下含含糊糊的應下了。話題微轉,又回到了李少君身上。“這件事你想怎麼處理?”
“此事我心中已有幾分定數。不過卻也要細細查證了李少君的背景之後再說。不過無論如何,你想的事情是斷然不會發生的。”劉徹說著,伸手捏了捏劉據小巧挺直的鼻樑,調笑著說道。
劉據有些無奈的伸手拍下劉徹的大手,神色間有些猶豫,吞吞吐吐的開口說道:“昨日我看著東方少傅的神情,似乎是認得李少君的,可否……”
說罷,又抬眼看了看劉徹,欲言又止。
“東方朔雖然性子恬淡,但畢竟也是他們一界的人,能不驚動,還是不要驚動的好。”劉徹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劉據突然間想到什麼,神色警醒的看了一眼劉徹,欲語還休。
“怎麼了?“劉徹揚眉問道。
“你說東方少傅和去病表哥之間……”劉據說著說著,便沒了聲音。只是眼神希翼的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劉徹。
“他們怎麼了?”劉徹有些茫然的說道。
“還能怎麼?”劉據聞言,瞪大了眼睛一臉惱火:“東方少傅可是有了家室的人。他兒子都和去病表哥差不多大了。”
“你說這個!”劉徹也是一臉的驚奇:“我以為東方朔已經和你說過了,結果你竟然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劉據一臉的黑線,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他們清元宗一脈可是有傳統的,門下弟子元嬰之前不可破身。東方朔如今不過是築基後期罷了。”劉徹眼中透露出幾分八卦,隱隱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劉據聞言,有些不可思議的長大了嘴巴。
“沒錯!”劉徹笑容可掬的點了點頭,一臉的興奮。
“不會吧!”劉據詫異的瞠目結舌。
“就是你想的那樣。”劉徹很是自得的點了點頭。
“東方少傅已經四十多歲了居然還是……”劉據有些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神色複雜的看向劉徹。
“處男!”劉徹笑容滿面,神色自得的介面說道。
“咦?”
“阿嚏!”東方朔揉了揉鼻子,神色茫然的看著外面流光似火的驕陽。
沒道理啊!這麼熱的天怎麼可能傷寒?
身後,霍去病一臉冷厲的看著他,開口催促道:“你還不快點,這點草藥什麼時候能弄完!”
屋內,孫思邈一臉愜意的捧著茶杯,“茲溜”的一飲而盡。神色安然的瞇起了雙眼。
行宮中——
劉據突然一躍而起,面露警惕的看著劉徹,不自覺的抓緊了胸前的衣襟。語調緊張的說道:“我才想起來,我如今不過是築基中期,比之東方少傅還要差了許多。為了長久之計。在我元嬰之前,你不可以再碰我了!”
咦,不是吧!
劉徹突然瞪大了雙眼。看著神色無比堅定的劉據,撓了撓頭。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瞭望天。他突然覺得,自己今後的歲月,可能會有些悲催了。
窗外,一隻烏鴉嘎嘎的飛過,落下一片羽毛。
劉徹伸手握住通體黝黑的羽毛,目光幽怨的看向遠方,神色黯然。
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古人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