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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之豪門男寡》第42章
第42章

  秦淮剛剛質問了鐘信一句,目光卻留意到了身下的菊生, 恍然之間, 他腦海裡各種零散的片段重新串連在一起,從自己和菊生方才喝下糖水, 到靈堂裡的煎熬難耐,再到最後自己來到這四時錦下, 對著鐘信讓他給花兒澆水的那些場景,都一一回想起來。

  所以現下老七對自己當頭澆著冷水, 想來自是為了讓自己早點清醒過來吧。

  「嫂子, 並非老七有意唐突,實是嫂子和菊生方才喝的糖水裡, 又被人下了藥,只能出此下策。」

  鐘信還是對秦淮解釋了一句,雖然他和他的心底,其實都早已明白。

  秦淮點了點頭,卻俯下身去,摸了摸菊生的額頭 。

  「叔叔的用意我自然明白,方才那藥性霸道得很,我便只喝下那麼許多, 便已覺得有些身不由已,菊生他喝下那麼大的量, 恐怕光是冷水沖淋,也是不夠,這會子他雖然安靜了些, 只這身上,還燒得緊呢。」

  鐘信聽他所言,便放下噴壺,道:

  「我也正想著煮些醒腦清神的東西給他,內外都兼顧著,估計倒還能好得快上一些。」

  他說著便將菊生抱起來,快步回到臥房裡,放在自己的床上。

  秦淮此刻頭腦清醒了好多,看著自己一身濕透的孝服,想起那日在老七房裡跳窗戶爬牆頭的經歷,便下意識看了眼自己還未完全好轉的腳。

  這小叔子的房間,自己還真的不能夠進的隨意了。

  只是他心裡還有一句很重要的話要和鐘信講,於是便慢慢走到鐘信窗前,稍稍提聲道:

  「如此便辛苦叔叔好好照顧菊生,我因顧忌著那起小人,就不進去了,免得倒被人背後又造謠生事。只是有一句話,我想著還是要跟叔叔說一聲,再走不遲。」

  房間裡的鐘信似乎怔了一下,才低聲道:「嫂子請講。」

  秦淮深深吸了口氣。

  雖說這工夫頭腦已經清醒了一些,可是方才那種在油鍋上煎熬的感覺,卻還是記憶猶新。而這些,不過是自己在鐘家吃下的,尚不能足以致命的藥。可是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致命的呢?

  「叔叔,那會子你在路上問我那些話,我雖然說的婉轉,想來你卻必是懂了。四時錦雖然善於機變,卻是屬於內宅女人的花,我原不能和它相提並論。眼前大爺的喪事已辦得差不許多,想我這男寡無後之身,也必將要遵守族規,離開鐘家。」

  說到此處,秦淮略頓了頓,耳聽得窗內的鐘信似乎也輕輕「嗯」了一聲。

  「只是在行前,我還是想說與叔叔知道,要多謝叔叔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泊春苑風雨雖大,猶能安然自得。便是寶輪寺那樣的境遇,也是叔叔同我一起熬了過來,我心中都記得真切。想來你我叔嫂一場,也算是我的造化,只是這世上人和人的緣分,有長有短,自是定數。如今只願叔叔日後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終有一場花開富貴在等著叔叔!」

  房內的鐘信聽了秦淮這番話後,半晌無語。

  秦淮偏趕在這工夫和鐘信說上這些話,倒也不算是貿然行之。

  眼見著鐘仁的喪事已到了最後發喪下葬之日,不過三二天的光景。按照鐘氏族規,接下來便要合議他的歸屬。

  而在這關口,二房已按捺不住,竟然便要給鐘信和自己導出一場敗倫喪德的大戲,可見自己在這起人心中,不僅已經當成了對手,更變成了對方攻擊老七的一枚棋子。

  畢竟鐘信喜歡男人之事,在鐘家已不是秘密。而泊春苑裡,孤男寡嫂,瓜田李下的情狀,自然便給了對手各種可乘之機。

  所以無論如何,於情於理,為己為人,秦淮終究是不想再留在這污穢的鐘家了。即便是在內心深處,常常會不自禁的閃現出鐘信對自己的種種好處,可是一想到他忠厚面孔後的陰狠毒辣,那些讓他偶爾心動的溫情,便立即風吹雲散了。

  見鐘信久久未語,秦淮又輕輕道:

  「若不日裡族中有了說法,大家從此山水分兩地,還望叔叔一定要好好護著菊生這孩子,這深宅大院之中,能有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也是不易,便是我,也當真捨不得他。」

  房間裡傳出鐘信低沉的聲音。

  「既捨不得,又說這許多有何用,倒不如一字不說,更來得爽快。」

  他這話雖然只有短短一句,倒教秦淮瞬間怔紅了臉,一時之間,竟不知再說些什麼。

  「嫂子即是要走,現下便請回吧,於我來說,還是眼前為菊生熬藥要緊,終究這世上諸事,都只有先做好眼前再說。日後之事,又如何說得准……你說走,便一定走得了嗎。」

  鐘信說到最後一句話之際,聲音已是壓得極低,秦淮便沒有聽得清楚,只是在窗外又站了片刻,搖了搖頭,終還是轉身去了。

  *******************************

  這幾日時近鐘仁發喪之日,閤家上下,皆甚是忙碌,都等著大少爺棺木下葬入土,便可以輕鬆些了。

  三少爺鐘禮的傷勢經過西洋醫生的處治,恢復得很快,這晚便也特意過來靈堂這邊,說是要給大哥燒紙上香。

  這倒真是出了鐘家上下人的意外。

  畢竟那日在會客廳中,當雀兒說出當年往事之後,眾人都覺得鐘仁這個大房兄長,實是已經變態到了無恥之極的地步。

  欺男霸女、坑害了先前那些房妻妾便也罷了,竟然在淫慾上腦之際,連自己的同房兄弟都不放過,為窺其行淫,竟能親手給鐘禮遞上下了迷藥的解暑湯,如此兄長,真不知鐘禮要去祭他作甚。

  鐘禮提出這念頭之時,剛巧何意如正陪著鐘九及其孫女,在鐘禮住處看視他。聽他一說要去給鐘仁上香,何意如便和鐘九對視了一眼,面上都有些意外並疑惑的神色。

  鐘禮卻面色平靜,似乎心裡面早就把這件事想了很久,在何意如勸阻後,並不多說,卻只讓丫頭給自己取衣裳過來。

  何意如知道這個老三的性子素來便是這樣,看似文靜無爭,卻偏又在一些事情上執拗異常。此時說要去,便是八頭大馬,也拉不回頭。

  而陪鐘九一同來探視鐘禮的,便是鐘九的親孫女,那個曾在鐘毓生日宴上演奏過小提琴的鐘飛鴻。

  要說探視鐘禮,原本這並不是她今日第一次來。而是在鐘禮受傷之後,便常常來到三少爺的下處,既陪他說話,又為他拉琴解悶。

  只不過素日鐘飛鴻來探視鐘禮,大多是背著爺爺鐘九,自己偷偷過來。

  因鐘九私下曾數次叮囑於她,這鐘家上下,人多心雜,行事特異,又多有風流豔聞,故而告誡她萬萬不可和鐘家的三少六少有過多接觸。

  鐘飛鴻年方十八,正是少女春心萌動之際,又加之在外國留學的經歷,性喜自由,心中早就決計定要自己尋找愛侶。雖然爺爺不許她和鐘家後人深交,可她卻偏偏早就喜歡上了文雅秀氣的三少爺鐘禮,不能自拔。

  雖說鐘禮被雀兒刺傷後,當年和斑兒交往及被鐘仁坑害的過去,已是族人皆知。但在鐘飛鴻心裡,卻只覺這有了這樣悲傷經歷的男人,卻莫名更讓她心疼與心動。

  因此上,這些日子以來,她只要一有閒暇,便會偷跑到鐘禮那邊,時間久了,鐘禮見這女孩青春可愛,又別有一股子洋氣大方的味道,和身邊宅子裡那些攻於心計的女子皆有不同,因此竟也慢慢放開心扉,兩個人竟談得越來越是投機。

  眼見再過數日,便是鐘飛鴻回去法國,繼續學業的時間。她心裡捨不得鐘禮,因此這幾日來得更加勤了。

  而鐘禮聽得她要動身離開,前往法國,方方開朗些的心情,便不知不覺又有些煩悶,已接連失眠了幾個晚上。

  這會子,見母親和鐘九都在這裡,他心裡打定了一個主意,便主動要去鐘仁靈前上香。

  何意如終是逆不了他的性子,便同鐘九祖孫一起,扶著小丫頭蕊兒的肩膀,陪鐘禮往泊春苑而來。

  聽說大太太和三少爺等人過來,秦淮與鐘信菊生忙帶著下人齊娶在靈堂裡等候。

  而鐘家但凡哪一房有些新奇的消息,自是傳得飛快。

  聽說三少爺不顧大太太反對,定要去鐘仁靈前燒香,這邊二房三房便都覺得此事有些不同尋常。私下幾通電話之後,看似不約而同,竟都以燒晚香的名義,齊齊娶到泊春苑裡。大約這幾日,鐘家人眾亦從來沒有這樣的齊整。

  何意如見泊春苑這工夫雖然設了靈堂,人來人往,諸多雜事。可是鐘信並秦淮菊生等人,竟都能安排得妥帖周到,並沒有出現下人雜亂無序、丫頭婆子互相扯皮推諉等鐘家常態,便忍不住朝鐘九暗暗點了點頭。

  自己棋走險著,大膽推老七上位,果然讓大房沒有盡顯一敗塗地,倒有了些東山再起之勢。這步棋,也算是用得對了。雖然日後如何處理這枚棋子是個難題,但火燒眉毛之下,卻也不得不暫顧眼前。

  鐘禮身著一身黑色長衫,面目平靜,慢慢走到鐘仁靈前,卻只靜靜地看著鐘仁的靈位,並未急著將手中香火點上,行禮祭拜。

  眾人心中皆暗感詫異,原先還略顯嘈雜的靈堂,漸漸幾無聲響。

  秦淮站在一邊,目光卻被鐘飛鴻的一雙眼睛吸引過去。只見那女孩子的一雙美目忽閃忽閃,卻幾乎將全部精神,都放在鐘禮的身上。

  秦淮心中一動,便知道這女孩定是對鐘禮有了愛意。

  秦淮知道,其時鐘氏族中規矩,青年男女之間,如果只是同姓同宗,沒有極近的血緣關係,便是表兄表妹,亦可相愛成親。

  而鐘禮同這鐘飛鴻之間,不過是同姓的宗親,倒也並沒有那樣太親近的關係。兩人年紀相當,男才女貌,若真是相愛,倒也算是一段好姻緣。只不過自己即將離開,便是好姻緣,也終是看不到了。

  他這邊正在胡思亂想,卻見鐘禮雙手捧著一柱紙香,雙手合什,忽然開了口。

  「大哥,鐘禮來給你燒上一柱香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有一股奇怪的東西在裡面,既像是悲傷,又像是嘲諷。

  「大哥,其實這會子,你大概也沒想到我會來給你燒香送行吧。說真的,原本我也不想過來,因為只要一想到要看到的你的靈位,就能想起你的那副樣子,我這心裡頭,便會覺得噁心!」

  瞬間裡,靈堂中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或詫異或驚悚的神情。

  秦淮自打那日在鐘信窗外向他表明了自己必要離去後,這幾日裡,兩人還沒有過多的接觸,便是偶爾碰頭,鐘信也依舊是從前那副樣子,一言不發。

  此刻,聽到鐘禮突發此語,秦淮下意識便把目光看向了一邊的老七。誰知此時,鐘信卻剛好也看向這邊,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飛快地轉過頭去。

  鐘禮又幽幽地開了口。

  「只不過,這一次,便是再覺得你噁心,我卻還是要來。因為我,是來感謝你的。」

  鐘禮忽然微微笑了一下,輕輕側過頭,目光落在鐘飛鴻的臉上。對方看到了他的眼神,在一份驚訝的表情裡,卻露出了羞澀的笑容。

  「鐘仁,不好意思,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叫你大哥了,因為你原本,也不配做我的兄長。我要告訴你,今天在靈前給你點上這一柱香後,我心中只希望,你能早點去你該去的地方,離我越遠越好。當然,我也明白,不管你去到哪裡,這個家,這個偌大的園子裡,總會有你的影子,總能讓我感覺你還沒有死,還會在不知哪一天,偷偷給你的親弟弟,吃上一副能變得下賤的藥來。」

  人群中的鐘秀與鐘義,在聽到鐘禮這句的時候,似乎微微有些發愣,可是轉眼之間,鐘秀便看到了以孝子身份站在靈前還禮的菊生,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輕咬了咬嘴唇。

  「所以鐘仁,我今天終於想明白了。無論如何,只要在鐘家,在這個大宅子裡,我就逃不開你。只要這泊春苑還在,你的影子也同樣離不開這裡。所以我想清楚了,鐘家是不會變的,這宅子裡的人也是不會變的,要想徹底逃開你,逃開這個我喘不上氣的地方,只有一個辦法,不僅是你死,而是我也要走!」

  何意如下意識閉了下眼睛,嘴角哆嗦著,身體晃了晃。而一邊的鐘九,下意識想去扶她,卻終是沒有上前。

  鐘禮忽然走到了鐘飛鴻的身邊。

  靈堂裡人都像是忽然間反應到了什麼,一時間有人小聲嘀咕起來,而何意如和鐘九的臉上,卻瞬間都變了神色,何意如靠著小丫頭的肩膀,幾乎已經在瑟瑟發抖。

  秦淮看著面前的鐘禮和鐘飛鴻,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才會驚人的發現,他們似乎長著一雙極其相似的眼睛和鼻樑。

  秦淮忽然就覺得自己特別理解鐘禮方才所說的那些話。

  一個生於斯長於斯的人,該是在這個巨富之家,受到了多大的打擊,才會像自己一樣,被它那外表光鮮,內時卻腐爛到極盡的骯髒氣氛,逼到想要逃離。

  鐘禮忽然間拉住了鐘飛鴻的手。

  「飛鴻妹妹,我有一句話想要問你,你願意在去往法國的輪船上,多一個陪伴你的人嗎?」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裡,秦淮眼見著鐘飛鴻臉色變得緋紅,飛快地看了眼她的爺爺鐘九,卻最終堅定地朝鐘禮點了點頭。

  「三哥哥,我願意!」

  「混帳東西,你爺爺我還沒死呢,哪個人叫你敢說的願意!」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炸雷般的吼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間落在鐘九的身上,卻見他一臉的怒色,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

  鐘飛鴻正因為自己心心唸唸的男子,忽然對自己表白而興奮莫名,卻沒有想到轉瞬之間,爺爺便像發了怒的雄獅一般,朝自己大發雷霆。

  她畢竟自幼在西方生活,骨子裡便多了許多的獨立與堅強,在追求愛情的時候,也絕對比同樣身邊大宅門中的女孩子勇敢得多。因此雖然見從小呵護自己的爺爺異常的惱怒,她卻緊緊拉住鐘禮的手,堅定地對鐘九道:

  「爺爺,飛鴻原不知道爺爺這麼大的氣從何而來,更不知您為何要罵孫女是混賬。我和三哥哥之間,只是互相喜歡,互相傾慕,這些日子以來,清清白白交往,乾乾淨淨做人,從沒做過任何混賬的事兒出來。」

  她頓了頓,又抬眼看了看鐘禮的眼睛。

  「雖然我和三哥哥是同宗同族,卻也不過是有著共同的鐘家姓氏,並無血緣之親,三哥哥的為人爺爺也不是不知,知書達禮,心性善良,正是飛鴻此生最喜歡的類型,所以現下三哥哥要跟我一同去法國求學,我自是樂意非常。爺爺,話說回來,你又何苦來這樣生氣,若傷了身子,孫女心中該有多少懊惱。您老人家當年既有那樣的胸襟,能送了我去西洋讀書,為何現下卻不能讓我和三哥哥相親相愛,攜手一生呢!」

  鐘九眼見孫女和鐘禮雙手緊握,口中竟又提到要同其攜手一生的字眼,一時間既無話可答,又只覺一股夾雜著憋悶羞恥的暗流在胸中東奔西走,眼睛看著身旁何意如幾近恐懼的眼神,突然間氣血上湧,哇地一聲,竟吐出一口血來。

  一時之間,整個靈堂裡驚呼不斷,眾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詭異場景弄得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而鐘九身邊的何意如,本就身子虛弱,此時大概是離鐘九最近,竟被他噴出的鮮血濺了滿身,登時便又昏倒在蕊兒的身上。

  人群中,卻還是鐘信的反應最快,一邊幾步搶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鐘九,一邊急忙叫小廝請人去叫醫生,這邊又喊了身邊的菊生,讓他趕緊去後面取些熱水過來。

  眾人一片忙亂之際,人群中的鐘秀卻靜靜站在一邊,不為所動。

  她一邊在心下狐疑著鐘九現時的表現,一邊卻把目光追隨著菊生的身影。見他雖然瘦弱矮小,卻身手靈活,頗有眼色,明顯是鐘信極好的幫手。

  這孩子,倒還真的是乖巧伶俐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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