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少爺今天裝病了嗎(十二)【完結章】
在莫嶺轉了幾圈,宋沅言看見了一個沒有墓碑的墳包,走過去摸了摸地上的土,是微微發濕的。
應該就是這裡了。
宋沅言掄起鋤頭,費了好久才將這個新填的墳掘開,露出棺材蓋,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棺材蓋上頭竟然還貼了黃符。
「這謝老爺不是一般的害怕啊。」宋沅言一把撕了那黃符,「這些夥計也太省事兒了,連釘子都沒釘下去就跑了。」
何雁茵笑道:「這種事越想就越怕。正好,也省了咱們的事兒了。」
宋沅言雖知道許其琛是假死,可打開棺材的一瞬間,心裡頭還是覺得難受,他輕手輕腳地把許其琛從那個冷冰冰的棺材裡抱了出來,按照何雁茵所說平放在地上,摸了摸他冷冰冰的臉,心裡不可避免地有些難受。
何雁茵將手裡提著的急救箱打開來,立刻對許其琛進行了搶救。
林念之不敢看,不由自主站在了宋沅言的背後,「他應該沒事吧……我好害怕啊。」
宋沅言心裡更怕,但他現在只能選擇相信何雁茵。
何雁茵雙手放在他的胸膛,進行心肺復甦,「宋沅言,快來幫我。」
「扶住他的下顎,吹氣。」
林念之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兩個男人嘴對著嘴,儘管她知道這是搶救,但她還是不由自主臉紅起來,把頭偏向一邊,結果竟看見對面墓碑前的果子掉了出來,滾了幾圈,嚇得她又趕緊蹲下,貼著何雁茵。
聽見吱吱聲。
原來是老鼠……
何雁茵埋頭趴在許其琛的胸前,「心跳開始恢復了!」
林念之好奇問道,「之前他的心跳停止了嗎?」
何雁茵搖頭,「並沒有完全停止,只是非常微弱,儀器才能檢測出來,所以騙過了他們。我給他服用的是神經中樞抑制劑,之前在國外也有誤服此類藥物造成假死的案例,所以我才敢這麼做。」
宋沅言停止了人工呼吸,伸手正要去探他的鼻息,許其琛忽然嗆了一下,咳嗽了幾聲,嚇得林念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他他醒了!」
「快了。」何雁茵探了探脈搏,「宋沅言,你先把這個棺材給埋了,然後把他背到車裡,這裡溫度太低了。」
幾個人忙著把挖墳現場收拾了一番,這才離開了這座陰森森的莫嶺。
許其琛是在宋沅言的車裡醒過來的。
在昏死過去的這幾個小時,他感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不是他書中的世界,而是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現實。
耳邊是還未消散的劇烈撞擊聲,比指甲劃過黑板的聲響還要刺耳一萬倍。
他渾身是血,被人推進了醫院,痛感將他的聽覺和視覺神經麻痺,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混濁模糊。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無力地躺在冰涼的手術台,無影燈的光肆無忌憚地穿透瞳孔,在腦海裡留下一片深刻的白。
腦子好亂。
不是說好一起去旅遊嗎?
為什麼會在這裡。
「媽,我今天想坐前面,看得清楚一些。」
「好啊,繫好安全帶。」
為什麼會在這裡……
發生了什麼?
「你的父母都在這場車禍身亡了。」
「你算幸運,沒有坐在後座,安全氣囊起了作用。」
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活下來。
「醒醒!」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墜入深淵前抓住了他的手。
猛然間睜開眼睛。
眼前是宋沅言的臉,他將自己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像哄著噩夢中醒來的孩子那樣,「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剛才像是夢魘一樣,迷迷糊糊說著奇怪的話。」
許其琛不住地喘著氣,愣了一會兒神,呆呆地開口問道,「我死了多久?」
「什麼死不死的,你怎麼一醒就說這些?」宋沅言眉頭皺著,「我真是提著一口氣,生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許其琛抿著嘴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宋沅言的臉,沒有說話。
「你好好靠著,休息一下,我得繼續開車了,我們要趕在卯時前到達碼頭。」
許其琛點點頭,隨即又問道,「何小姐呢?」
宋沅言重新啟動了車子,「她帶著林念之回去了,她們是趁亂偷偷出來的,不趕緊回去就該惹人懷疑了。原本母親是要來送我的,我說今日有約,不在家過夜,時間又早,她便不來了。」
許其琛應了一聲,想起自己服藥前安排下來的事,「你打聽了謝家的消息嗎?」
「謝家現下什麼消息都沒有,想必都被謝老爺擋下了,能處理的都秘密處理了。他恐怕也是信了邪,你是不知道,方纔我掘墳的時候,棺材上竟然還貼著黃符。」
聽著宋沅言的打趣,許其琛倒覺得這是自然,「他是個生意人,年歲又大,最害怕這些邪祟之說,何況這麼多年我在江衢的名聲一向是跟煞氣掛鉤的,他雖面上假裝不在意,可心裡總是存疑的,何況我只是一個私生子,若不是為了傳承血脈,他也是瞧不上我的。」許其琛笑了笑,「如今我橫死了,他更是害怕這晦氣斷了謝家的財脈,我猜,短期內他絕不會將我的死訊透露出去,甚至會尋個留洋之類的藉口,把我的失蹤搪塞過去。」
宋沅言調侃道,「你的心思倒是細。」
「我也是被逼無奈。」剛恢復一些的許其琛身子乏力,只能懶懶靠在座椅上,說話的力氣也少了許多。
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0901:「許先生,您為何選擇將自己的死嫁禍在劉明德的頭上?」
在心裡回覆0901倒是不費力氣,許其琛解釋,「總是要死的,既然原劇情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兇手人選,那麼誰都有這個可能,與其被動地猜測誰是兇手,然後自我保護,倒不如金蟬脫殼,選一個最容易打倒的反派,讓他替我的死背鍋。」
「再者,劉明德母子原本就殺了人,謝儒鈞的死是他們一手造成的,讓他償命一點也不冤枉。雖說宋沅風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我記得他的命不長,在宋沅言出國後沒幾年就病逝了,也用不著我冒險去對付他了。」
0901表示了自己的贊同,就又下線了。
感覺最近它還挺忙的樣子。
許其琛覺得睏,便歪著腦袋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但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宋沅言將車子停在了碼頭,走到後座的時候,看見剛醒過來還有些發蒙的許其琛,又恍惚又可愛地呆呆坐著,像個小動物。
兩個人裹著圍巾戴著帽子,拿著為數不多的行李上了船。大年初一,船上的人並不算多,就連以往一日三班的郵輪今日也只剩下清早的一班。冬日的風混合著海水的氣味,吹在眼皮上,涼涼的,有些刺痛。
海上起了縹緲的晨霧,將他們二人裹在其中,宋沅言想讓許其琛好好休息,可他卻不肯。
「我想站在甲板上看一看日出。」
兩個人就這樣站著,肩膀依著肩膀,看著深藍色的天空漸漸泛白,如同水彩畫一樣的顏色漸染。不知這樣默默看了多久,期待中的那輪紅日才從遙遠的海平面出現,光芒刺透霧靄。
趴在欄杆上的許其琛側過臉,將摀住半張臉的圍巾微微扯下來一些,對著還望著海面的宋沅言說了一聲。
「新年快樂。」
宋沅言看向他,見許其琛又把臉埋進堆疊的圍巾裡,一時興起捏了捏他的臉,「生日快樂。」
「嗯?」許其琛發出一聲疑問的鼻音,愣了愣。宋沅言笑著趴在欄杆上,「你可是死而復生啊,以後咱們就在這一天過生日吧。」
「嗯。」許其琛瞄了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看著浪花四濺的海面,「從今以後,我的家人只有你了。」
他的聲音被濃郁的晨霧沖淡了,輕輕柔柔地飄到了宋沅言的耳邊,又悄無聲息地炸開了一朵煙花。
甲板上的人不多也不少,宋沅言不動聲色地牽起許其琛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前,輕輕地吻了一下無名指的位置。
「這個地方,要留給我。」
朝陽飽滿的光線在他的臉上肆意流動著,照得他的笑容明朗萬分,還有那對總是戳在心尖上的虎牙。
心裡的悸動像是海浪,一波接著一波襲來。
「好餓。」許其琛抽出自己的手,伸了個懶腰,「想吃東西。」
「想吃什麼?我們下去餐廳看看?」
許其琛望著他的眼睛,語氣隨意又輕快地吐出兩個字,「餃子。」
說完他看向了宋沅言,對方兩手插進兜裡,臉上似乎沒有太多不自然的表情,只是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有沒有呢,去看看吧。」
旅途遙遠,到了英國,許其琛和宋沅言租下了一個兩層樓的小房子,房東是個滿頭卷髮看起來十分和善的阿姨,對亞洲人的長相實在是分辨不清,還以為二人是兄弟。
「來了這裡,可就沒有人伺候你了。」許其琛收拾房間也不忘打趣錦衣玉食的小少爺。
宋沅言可不吃這一套,趁他不注意從背後將他抱了起來,放在沙發上,拿走他手裡的掃帚,「你還說呢,外人都知道我是少爺,可我什麼時候叫你伺候過我?反而是我,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衣服,成天變著花樣哄你,真不知道誰才是少爺。」
許其琛順勢靠倒在沙發上,伸腿踢了踢宋沅言的小腿骨,「原來你這麼多怨言啊,這個名字可真沒起錯。」
彎著腰掃地的宋沅言一下子抓住了許其琛的腳踝,「你現在是越發牙尖嘴利了。」被抓著腳踝的許其琛完全沒有該適時求饒的覺悟,仍舊瞪著腿,直到宋沅言扔了掃帚壓在他身上,還像隻雛鳥似的撲騰個不停,邊笑邊說,「我再牙尖嘴利,也沒有你的牙尖。」
話音剛落,宋沅言就輕輕咬了一口許其琛的臉頰,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牙印,「知道就好。」
許其琛捂著自己的臉,翻了個身趴在沙發上,「我受傷了,不能收拾房間了。」
宋沅言被他這副撒嬌還不自知的樣子逗笑了,「行,小少爺。」
英國的生活對許其琛來說不算特別難,最難的應該就是假裝成完全聽不懂英文的樣子。正巧有一天,是一次天氣很好的週末,房東太太敲開了家門。
許其琛當時正洗著蘋果,聽見有人敲門,喊了宋沅言一聲,可他在樓上似乎沒有聽見,於是許其琛甩了甩手上的水,擰開了門。
房東太太的手裡抱著一隻雪白的波斯貓,一見到許其琛便開口解釋,說她最近得出一趟遠門,想托他倆幫忙照顧一下自己的貓。許其琛聽得清楚明白,可一想自己的設定是沒有學過外語的,於是假裝出一副尷尬的樣子,跑去樓上將宋沅言拉了下來,和房東太太對話。
許其琛回到廚房,將那個洗了一半的蘋果在水龍頭下面又沖了沖,然後拿著走到了客廳,盤腿坐在沙發上聽著兩個人的談話。
「麻煩你們了,這隻貓叫Anna,還算聽話,只要給她足夠的糧食和水,一切她都可以自己解決的。」
宋沅言笑著將貓咪接了過來,「不客氣,我們會替您好好照顧她的。」
房東太太瞄了一眼沙發上的許其琛,笑著說道:「你弟弟真可愛,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貓?」
宋沅言笑了笑,「他自己就像一隻貓。」
許其琛聽得清清楚楚,還得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咬下一口蘋果。
誰像貓了?
為什麼說我像貓?
那隻雪白的波斯貓從宋沅言的懷裡輕快地跳了下來,踱著步子來到許其琛的腳邊。
你過來做什麼?
「看來Anna很喜歡你弟弟呢。」房東太太笑咪咪道。
許其琛用腳趾碰了碰Anna的耳朵,癢癢的。
想吃蘋果嗎?
宋沅言回頭望了他一眼,「誰都喜歡他。」
現在,許其琛的耳朵也變得癢癢的了。
這個誇張的傢伙,給我留一點面子吧。
送走了房東太太,宋沅言按照對方所說將準備好了貓糧和貓砂,走到沙發邊,將那隻貓抱到放著貓糧的小盆子旁,摸著他的腦袋,「以後就在這裡吃飯,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許其琛趴在沙發上看書,耳朵卻跟著那隻貓到了宋沅言的懷裡。
說我像貓,現在可有了新寵了。
一山不容二貓。
這樣想著,許其琛一下子趴倒在書上,發出巨大的的聲響,宋沅言回頭,「怎麼了?」
「你剛剛跟房東太太說什麼了?」
宋沅言笑著說,「沒什麼啊,她告訴我怎麼養貓。」
許其琛側過臉,眼睛望著他和那隻貓,「還有呢?」
宋沅言臉不紅心不跳,「沒有了。」
許其琛哦了一聲。心裡覺得很是吃虧,明明知道他在說謊,卻沒辦法揭穿他的謊言,這種感覺真是煎熬。
吃飯的時候宋沅言忽然說,「我教你英文吧,你看在這邊生活,不會英文總是不方便的。」
許其琛的兩隻腳勾著,上下晃了晃,「好呀。」
心照不宣的謊言回合,卻莫名其妙叫人心情大好。
晚飯過後,宋沅言煮了一壺熱熱的紅茶,許其琛裹著毯子坐在陽台的小桌子前,夕陽斜斜地灑在陽台,把盆栽裡的花花草草照得飽滿而綺麗。
Anna趴在許其琛伸直的腳上,軟軟的肚皮貼著他涼涼的腳背,暖和又舒服。
「從哪裡學起呢?」宋沅言遞給他一杯紅茶,「就從簡單的對話來學吧。」
許其琛喝了一小口,濃郁的茶香湧進肺腑,「好啊。我會說你好,還有再見,這兩句可以不教。」
宋沅言低著頭,嘴角含笑,「那今天就學自我介紹吧。」
許其琛放下杯子,非常配合地說好,然後還裝作一副真的什麼都不懂的樣子,看著宋沅言寫下一行行英文,然後逐字逐句地教他念。
Anna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好幾個來回,宋沅言已經教了他足足十句話,都是一些必要的日常用語。許其琛的心裡湧起一股惡作劇得逞的愉快感,腳趾輕輕地蹭著Anna肚皮上的毛,眼睛悄悄地瞟著低著頭認真寫著的宋沅言。
「就學這些吧,今天。」
許其琛點點頭,睡夠了的Anna有些餓了,慢悠悠地走回房間進食,許其琛將腿放到對面的宋沅言的大腿上,裝模作樣的捏著那張紙默念起來。宋沅言則是將自己椅子背上的毯子扯了蓋在他的腳上。
月亮逼退了不願離開的太陽,攜著星光爬上了墨藍色的天幕。許其琛伸了個懶腰,收回自己已經快要麻掉的腿,仰著脖子凝視著天空,「時間怎麼可以過得這麼快,一轉眼星星都出來了。」
宋沅言合上了自己面前的書,笑著感慨,「時間本來就是幻覺。」
許其琛聽到這句話,覺得很有意思,大概是文字工作者的職業病。蹬了蹬宋沅言的膝蓋,「為什麼這麼說?」
宋沅言用手撐著下巴,「這句話不是我說的,是一位有名的科學家說的。」
許其琛點點頭,雙手交疊,下巴尖抵在手背上,眼睛望著宋沅言,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宋沅言想了想,解釋道:「不用說整個宇宙了,就是在這個陽台,也存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時空。」他的眼睛輕輕瞟了一眼許其琛的臉,「你現在所感受到的,和我所感受到的,是兩個不同的時空。因為我們有著完全不同的時間知覺。」
許其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因為觀察的方式不同嗎?」他想起來蘇軾的文章,「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
「有這方面的原因,其實這個理論解釋起來挺複雜的。」宋沅言的手指碰了碰鋼筆,趁它快要滾落桌面的時候將它接住,「不過除了物理學上的原因,還和一些大腦神經之類的東西脫不開關係,我剛剛看的那本書就是講人體生物學的。」
許其琛伸出一隻手,將剛才宋沅言看的那本書拿起來,翻了翻,全是英文,然後裝出一臉困惑的樣子將它放了回去。
「時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大腦的一種感知和估量。」
宋沅言也學他一樣趴在桌子上,伸手輕輕戳了戳許其琛的額頭,「我們的腦子裡會分泌出一種名字叫多巴胺的物質,有人研究過,這種物質會影響我們對於時間的判斷。」他的手指挪到了許其琛的臉頰,「就像一隻看不見的手。」
往外捏著他的臉,嘴角都被他扯開,「多巴胺很少的時候,時間就被拉長,感覺起來就會很緩慢。」
許其琛不滿地拍了拍他的手,宋沅言笑著鬆開,「相反,多巴胺如果很多的話,時間就流逝得很快了。」
「你知道人在什麼時候會大量分泌多巴胺嗎?」
許其琛搖了搖頭,「什麼時候?」
宋沅言拿起盤子裡的一小塊巧克力甜點,餵到許其琛的嘴邊,許其琛欣然張開嘴,一口吞掉點心。
「吃巧克力的時候,還有……」他沒說完,又朝許其琛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許其琛聽話地往前湊了湊,兩個人離得很近。
宋沅言的睫毛緩慢地閃了一下,奪取了許其琛的注意力,趁此機會,他輕快地在許其琛柔軟的嘴唇上啄了一口。
「戀愛的時候。」
那口點心已經吃到了肚子裡,卻慢慢悠悠地回湧起一股揮之不去的甜蜜,在看見他兩顆小虎牙之後變得愈發濃郁。
許其琛相信,這一定就是多巴胺在作怪了。
「多巴胺會給我們帶來愉悅感,這也是為什麼在我們眼裡,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多巴胺操控了我們的大腦,我們的大腦又不客觀地測量了時間。」宋沅言拿起那支鋼筆,下意識地轉起來,旋轉的鋼筆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劃出漂亮的弧度。
這一幕讓許其琛覺得熟悉,差一點走了神。
面前的這個人,似乎和記憶裡那個穿著校服襯衫的身影漸漸重合。
「冷不冷,我們回去休息吧。」
許其琛回過神,點了點頭,頭也懶得低下,伸著一雙腳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拖鞋,宋沅言看不下去了,直接走到他的身邊,手臂穿過他的膝蓋窩,一把將他抱了起來。
剛才聽了半天的理論課,許其琛這下子確實是睏了,平時遇到這種抱起的姿勢還會掙扎一下,現在卻懶得動,歪在宋沅言的身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直到自己陷入到柔軟的床上,才捨得費點力氣鑽進被子裡,還是像自己習慣的那樣趴著,就像傍晚時分犯懶的Anna。
宋沅言掀起被子的一角,躺了下來,伸手將許其琛埋進枕頭裡的臉撥了撥,讓他側著面向自己。
「要不要複習一下今天學到的東西?」
許其琛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裡亮亮的,「你別去上班了,當教書先生吧,你肯定是一名稱職的先生。」
宋沅言湊近了些,鼻尖蹭了蹭許其琛涼涼的鼻尖,「我再教你一句吧。」
許其琛故意往後躲了躲,笑道:「教什麼?」
「晚安。」宋沅言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醇厚回甘的紅茶,溫溫的。
許其琛眨了一下眼睛,「好啊,怎麼說?」
近在咫尺的人伸手,輕輕地捏著許其琛的耳垂,用十分可信的認真表情一個單詞一個單詞慢慢說道,「I love you.」
許其琛腦子裡的一根無名的神經崩地彈了一下,滿腦子都寫滿了[我就知道]這四個字。
以宋沅言的心機,怎麼可能老老實實教他說英文,不騙他簡直就不是宋沅言了。
許其琛吸了吸鼻子,依葫蘆畫瓢地跟著念了一遍,眼睛很快捕捉到宋沅言眼底閃過的一絲得逞後的狡黠。
「好了,你現在可以對我說晚安了。」
這話說的,就好像婚禮上的證婚人說完了一大堆連篇累牘的台詞,宣佈兩位新人現在可以親吻一樣。
許其琛往宋沅言的身邊挪了挪,後來乾脆趴到了他的身上,湊到他的耳朵邊。
一字一句,像個乖巧無比的好學生。
「我、愛、你。」
宋沅言很快反應過來,將身上的人摟得緊緊的,聽著他在耳朵邊咯咯地笑。
「你騙我!」
許其琛停了笑,面對面看這宋沅言,一副寧死不承認錯誤的表情,「是你先騙我的!」
也確實是這樣,宋沅言沒辦法,「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許其琛拿自己的額頭磕了一下宋沅言的。
「樓下賣蘋果的老爺爺總是對他的老伴兒說這句話。」他的的表情十分真誠,「說得時候還會抱她,親她的臉。」
說完又補了一句,「而且他無論早中晚,都會說。」
宋沅言揉著他的頭髮,「你可太聰明了。」
許其琛故意重重地壓倒在他的身上,壓得宋沅言悶哼一聲,然後他才滾下來,「睏,睡覺了。」
宋沅言從背後繞過去,將他整個人擁在懷裡,像兩把相親相愛緊緊貼著的湯匙。
許其琛忽然又想起他們剛才對於時間的討論。
沒來由湧上一陣失落感。
「時間要是永遠不會結束就好了。」
不想結束,不想終止。
「快到無可捕捉的時候,就找不到結束的節點了。」
宋沅言吻了吻他的後腦勺,「在我的時空裡,你與我皆無盡也。」
聽到宋沅言就這樣引用了自己無心提及的詩文,許其琛忽然感覺到一種錯位的浪漫。
他在宋沅言環繞著的手臂裡轉過身子,面向他,湊到他的側頸,在跳動的脈搏處輕輕咬了一口,嘴唇貼著那一小塊皮膚微微翕動,「那在我的時空裡……」
「你是無窮無盡的多巴胺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