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少爺今天裝病了嗎(十一)
許其琛和何雁茵約在了他二哥開的咖啡館。
與上次見面沒什麼大的不同,但許其琛明顯能夠感覺到,何雁茵已經完完全全放下了之前對他的感情。
其實他原本也清楚,只是因為初遇時的那番交談,讓這位心中渴望平權的女子得到了尊重,所以才會對自己心生好感,但這種好感實際上遠不及男女之情。
就像林念之所說的,總是要結婚的,倒不如找一個互相方便的。對何雁茵而言也是一樣,總是要結婚,倒不如找一個尊重自己的。
不過,相較於上一回,這一次兩人交談的內容就要隱秘得多。如果不是因為對方是何雁茵,許其琛不敢隨便做出這種請求,畢竟不是每個女子都有她這樣的膽識和氣魄。
「你這一步走得很險。」
許其琛笑了笑,「如果有別的路可走,我自然是不願意選擇這種方法的。」
何雁茵點點頭,「無論如何,我會盡力幫你。」
同何雁茵分別以後,許其琛回到謝公館。他為了自己的計劃,主動向謝老爺提出要侍奉自己的父親。這幾天許其琛幾乎日日在謝儒鈞的房間裡候著,雖說謝儒鈞並不是他的生父,但孫霖的悲劇也並非他一手造成,他也是其中的受害者,許其琛對他並沒有太多負面的情感,反而有些憐憫。
謝儒鈞的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慢性毒・藥從裡到外侵蝕了他的整副軀殼,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霖少爺,藥熬好了。」一個丫頭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碗中藥。
許其琛側頭,笑了笑,「好,擱在桌子上吧,我一會兒給父親餵藥就行了。」
丫頭點點頭,滿臉的關切,「少爺也要注意身子啊。」
「好。」許其琛回應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出去的時候替我將門帶上,父親不喜歡吵鬧,謝謝。」
房間靜下來,許其琛站起來走到桌子邊,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瓶子,將那藥倒了些在瓶子裡,塞好塞子,轉而將剩下的藥統統倒進窗台的盆栽裡。
每一次許其琛坐在謝儒鈞的床邊,替他捏著已經麻痺的手掌,他都靜靜地看著許其琛,嘴角微微揚起,混濁的雙眼裡卻是一片濕潤。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可是這一個眼神,卻飽含了千言萬語。
久而久之,許其琛封存在心底最深處的某種情感也似乎被喚醒。
他有些後悔,自己如果不逃避這個結局,早些進入謝家,謝儒鈞的生命會不會還有挽回的機會?
可許其琛很清醒,他並不是什麼救世主。
臨近除夕,謝公館上下忙作一團,為了歷練許其琛,謝老爺安排他幫忙準備此次府裡的除夕家宴,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挑戰。許其琛為人一向溫和,對待謝家下人寬厚有禮,尤其是與那三不五時前來謝公館頤指氣使的劉明德相比,這讓他在謝家眾人心目中的地位得以抬高。
和許其琛相比,劉明德進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原本仗著自己是謝家長女的獨子,成日裡在江衢城招搖過市橫行霸道,如今正兒八經的嫡孫子回來了,他這個外孫也一下子失了寵,就連戲台的班主都不像往日似的巴結他了,這可把劉明德氣壞了,整日裡尋思著如何整治一下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私生子,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按照往年慣例,謝家的外戚宗親在除夕的前一天便早早地趕到了謝公館住下,許其琛一改往日以家世大小安排住所的舊習,以輩分大小為原則進行了重新分配,這一點激怒了向來在謝公館囂張跋扈的劉明德。
「謝霖那小子在哪兒!?」
家裡的丫頭嚇得結巴了,半天說不出話,被劉明德一巴掌扇倒在地,「媽的,連句話都說不清!養著你們這幫廢物有什麼用!」
「霖少爺他在……在書房……」
劉明德啐了一口,「真他媽當自己是少爺了!」說著便氣沖沖來到書房,二話不說踹開了門,「謝霖!你他媽給我說清楚!」
許其琛正同管家在書房裡核對賬簿,見此情形,連眼睛也沒抬一下,不予理會,繼續說著賬面上的問題,劉明德一看他這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便更加窩火,「老子哪回來謝家小住不是睡最好的客房,你如今把我安排到又小又偏的西院是什麼意思!還真把自己當謝家家主了?!」
許其琛放下手中的賬簿,淡淡道,「表哥,此次分配住所一事已向祖父稟報過了,他也十分贊同這樣的方式。當然,如果表哥堅持認為是我從中作梗,我願意與你交換住所,表哥今日便可搬到我的房間,如何?」
劉明德的表情更是難看了,衝上來一把揪住許其琛的領子,「跟你換?你他媽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一旁的管家見此情形,趕忙上前拉住劉明德,「表少爺消消氣……」
劉明德胳膊肘一拐,將那管家弄倒在地,「有你這個老奴什麼事?起開!」
被他揪著領子的許其琛冷靜地開口:「劉管家,你先出去吧。」
管家從地上站起來,歎了口氣離開了書房。
劉明德卻是個不肯輕易罷休的,「你這個野種,今日本少爺不叫你吃些苦頭,你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許其琛忽然笑了笑,方纔的恭順溫和消失得無影無蹤,「你說得對,我就是個野種,你的母親是謝家長女,而我的娘不過是一個無名女工,生下我便撒手人寰。我出生以來就給別人做家僕,替人擋煞續命,而你錦衣玉食,金貴無比。可那又如何?」
他的語氣輕柔又誠懇,不知怎的,反而營造出一種詭異的輕蔑感,「表哥,你心裡也清楚,我這個野種過不了多久就要繼承謝家的家產了,而你惦記了二十年,終究是個外姓人氣,什麼都撈不到。」
「你別忘了,這二十年裡,你連謝工館都住不進來,只能在你那個越來越破落的劉宅裡待著,誰讓你不是祖父嫡親的孫子呢。」
劉明德見他這副樣子,幾乎要紅了眼,一拳打在他的臉上,許其琛感覺齒根處一陣疼痛,血腥味兒蔓延出來,他卻還是在笑,推開了劉明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往書房外走去,「你打我有什麼用,只要我還在這個家裡,你永遠都只是一個表少爺,我想讓你住在哪兒你就得住哪兒,我以後不許你踏足謝公館,你也無計可施。」
許其琛拉開書房的門,最後幾個字咬字很輕,就像是在說著體己的關心話。
劉明德徹底被他激怒,上前抓住他的脖子,將他抵在牆上,十根手指幾乎要嵌進他頸間的皮膚。
強烈的刺激感讓許其琛幾乎發不出聲音,只能極力地朝門外移動。
劉明德此時已經不清醒,嘴裡歇斯底里地喊著,「我要殺了你這個野種!」
許其琛克服著窒息帶來的暈眩感,伸著手臂,推倒了書房門口擺著的兩尺高的青玉花瓶,碎裂聲乍起,二樓的幾名家僕聞聲而來,見到這副情景,立刻將劉明德拉開,許其琛這才脫險,背靠著牆壁慢慢滑落,直至坐到地上。
所幸劉明德這麼些年抽大煙逛窯子幾乎沒消停,身子骨早就虛了,不然許其琛不死也得被他活生生掐去半條命。
許其琛倒在地上,一名家僕將他背到了樓下。電話裡聽聞此事的謝老爺匆匆趕回了謝公館。
「霖兒呢?」
站在門口的丫頭見老爺如此生氣,怯怯道:「霖少爺在房間裡躺著,請的醫生才走。」
謝老爺拄著枴杖上了樓,見到許其琛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脖子上的手指印還紅著,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管家這才開口,「方纔……我和霖少爺在書房裡核對著賬本兒,表少爺忽然衝了進來,當時就揪住了霖少爺的領子,我在一旁勸和了,但表少爺不理會,後來霖少爺就讓我先出去,他同表少爺說,誰知道這後來就……」
謝老爺的枴杖在地上重重地戳了幾下,「那他為什麼要去書房?!」
管家解釋道:「表少爺不滿意霖少爺分配的住所,不過霖少爺已經說了,可以跟他換房間住,可表少爺他就是……」
謝老爺一掌拍上床邊的櫃子,「那個孽障呢?!」
幾個家僕都不做聲,謝老爺的火氣上來了,又問了一遍,這才有人怯怯道:「方纔我見表少爺叫了司機出門了,說是要去戲園子解解氣。」
「這個孽障……」
許其琛此時睜開眼,用胳膊肘撐著身體艱難地坐起來,「……祖父,您來了。」
謝老爺立刻坐到床邊,「你就不要說話了,那孽障下手這樣狠,我看他是想要你的命!」
許其琛咳嗽了幾聲,摸著自己的脖子,聲音微弱:「表哥他只是一時糊塗,祖父莫要當真了。」
「一時糊塗?」謝老爺緊緊握著手裡的枴杖,「他糊塗了一輩子!」
一旁的丫頭忍不住了終於開口:「老爺,霖少爺心性太好了,還替表少爺開脫,方纔我們都看的真真兒的,表少爺一邊掐著霖少爺的脖子一邊大喊著我要殺了你這個野種,那可是卯足了勁,霖少爺當時站都站不起來了。」
許其琛瞄了一眼那個丫頭,想起來,之前她倒茶時不小心,潑了些茶水在劉明德的身上,是自己替她擋了擋,才免於被劉明德折磨。
「老爺,霖少爺在府裡對每個人都和善極了,對表少爺也是忍讓再三,可表少爺他私底下將霖少爺罵了不知多少回,什麼腌臢話都說盡了……」
「好了小玉,別說了。」許其琛咳了幾聲,「祖父,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表哥只是氣急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絕不是有心而為。」
謝老爺臉色陰沉,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這些天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說罷便驅散了屋裡的僕人,讓他睡下,許其琛點點頭,看著謝老爺離開房間,在被子裡躺了一會兒,他便坐起來,扶著脖子走到書桌邊,拿起鋼筆伏案寫著什麼。
晚飯時劉明德也沒有回來。謝老爺的臉色一直很難看,謝公館就這麼大,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府中上下,裡親外戚也都議論紛紛,若不做出些懲罰,實在是難以服眾,何況他本人原本也十分厭惡這個胡作非為的外孫。
到了凌晨,劉明德才一身酒氣地回了謝公館,又胡鬧了一番,許其琛在房間裡都聽見了動靜,特意披了外衣出來,下樓扶了一把劉明德,劉明德喝得也不算太多,一看見扶著自己的事許其琛,脾氣又衝了上來,一揮手將他推開,「你給我滾遠點,狗雜種。」
許其琛也不惱,幾個丫頭將他扶起來,他便回房休息了。
除夕當天,謝家一派喜氣洋洋,上上下下被許其琛的打點得十分妥當,謝家族親皆對他誇讚不已,可劉明德卻是另一番光景,一大早連衣服都沒換,酒氣熏天的便被叫去了謝老爺的房間。
「昨天的事怎麼回事!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謝公館撒野了!」
劉明德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是那小子先冒犯我!」
「你還敢狡辯!」謝老爺指著他的臉,「你怎麼好意思?府裡上上下下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都知道你是如何針對霖兒的,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他那是收買人心!」
「住口!」謝老爺站了起來,「你去給霖兒道歉,否則就給我滾出謝公館!」
劉明德氣惱不已,卻又不敢在謝老爺面前發作,只得壓著火氣進了許其琛的房間。進去之後卻發現他合眼睡著,只啐了口唾沫在地上,什麼也不做便走了。
許其琛閉著眼,聽他砰地一聲關上門,才緩緩睜開雙眼,掏出前些時謝儒鈞給他的懷表,打開看了一眼,又躺了一會兒才從床上起來。
外面鞭炮聲響了又響,一大堆小孩子在謝公館門口看著熱鬧,撿那燃完了的鞭炮頭兒,謝老爺為了慶祝,還專程叫人請了舞獅隊,在謝公館的門口舞了大半個時辰,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謝老爺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晚宴就快開始,對著管家說道,「霖少爺還在休息嗎?去叫他準備準備,下來吧。」
「是,老爺。」
方纔交代完,便聽人來報:「老爺,何小姐來了,說是有要事要同您說。」
「何小姐?何家的小女兒?」
家僕點頭,「是的。」
「還不快請人進來。」
不多時,何雁茵便走進謝公館,「謝老爺,新年好。」
「喲,雁茵來了。」謝老爺從沙發站起來,走到何雁茵身邊,「今日怎麼不在本家過年,總不是給我這個老頭子拜年吧。」
何雁茵笑了笑,「謝老爺這是拿話揶揄我了,」屋子裡暖和,她脫下身上的斗篷,謝老爺見她手裡頭拿著一份文件,笑道,「這是有什麼事嗎?」
「是謝霖托我辦一件事。」何雁茵望了望樓上,「不知道他現下在不在家,我想和他談一談。」
謝老爺點點頭,謝霖同何雁茵的來往他是非常贊同的,「在,方纔我還叫下人……」
正在此時,方才上樓的那名家僕忽然從房間裡跑了出來,下樓的時候腳下虛浮,幾乎是連滾帶爬著下來的,嘴裡不斷地念叨著,「老爺,老爺,霖少爺他……」
謝老爺眉頭一皺,「霖少爺怎麼了?」
家僕嚇得渾身哆嗦,看了一眼何雁茵,又看了一眼謝老爺,嚥了嚥口水,指著樓上門敞開的那間房,「霖少爺他、他、好像斷氣了……」
謝老爺心裡咯登一下,何雁茵立刻上前扶住,厲聲訓斥道:「大過年的胡謅些什麼!」
那家僕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老爺,何小姐,我怎麼敢……」
謝老爺手都開始發顫,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不可能,這不可能。」
「謝老爺,您先不要急,我是醫生,我跟您上去看看究竟。」何雁茵說完,又命剛才那名家僕將謝老爺扶住,跟著他們一同上了樓。
房間裡沒有別人,三人一同走了進去,許其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就像熟睡一般,謝老爺一進門,便一連喚了了幾聲他的名字。
「霖兒,霖兒?」
上前一摸,許其琛的手冰涼,又摸了摸臉,謝老爺登時就站不住了,差點倒在地上,被何雁茵堪堪扶住,「謝老爺,我來看看,說不定只是休克。」
何雁茵脫了手套,將手指伸到許其琛的鼻下探了探,果真沒有鼻息了,隨即又將其眼皮翻開查看一番。一旁的謝老爺還抱著一絲希望,心急如焚,「他怎麼了?還有的救嗎?」
何雁茵歎口氣,「謝老爺,不瞞您說,他確實是沒有呼吸了,我現在需要檢查一下他的心跳。」說完便將被子掀開,露出上半身,貼耳於左胸,感覺到他左胸口袋裡有什麼,便順手掏了出來,然後再次俯身,細細傾聽了一陣。
謝老爺也是經歷過不少風浪的人,此刻雖是驚心動魄,卻也還強撐著一口氣,可他看見何雁茵的表情,心下已然明瞭,卻又抱著一絲僥倖,仍舊不願相信眼前的事實。
「去……去把趙醫生請過來……」
何雁茵此時卻忽然開口,「謝老爺,實不相瞞,我今日前來,正是跟您府上的趙醫生有關,他現下恐怕已經被警署的人逮捕了。」
謝老爺不知曉其中狀況,震驚不已,「你說什麼?」
何雁茵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了謝老爺,「其實這件事應該由謝霖告訴您,是他發現他父親每日的藥物有問題,所以趁人不注意時,將一部分藥物帶給我,托我幫他檢測,這是我的檢測結果。謝家大少的藥物中的確含有毒藥,且每日的用量不多,很難察覺,但日積月累,對人體的損傷極其嚴重。」
她歎了口氣,「謝霖起初只是疑惑,為什麼他父親治了這麼久的病,身體卻越來越差,所以請我幫忙查一下這其中的緣由。」
謝老爺捏著檢測結果的手不住地顫抖,「是誰?!究竟是誰?」
何雁茵展開了方才從許其琛上衣口袋裡取出的紙張,大致看了一眼後便交給了謝老爺,「謝老爺,這是方才從他口袋裡取出來的,您看一下。」
謝老爺接過紙張,上面是許其琛寫下的親筆信,細細看過內容,幾欲昏厥過去。
祖父,
孫兒猶豫再三,決定寫下這封信。現在孫兒處境十分艱難,因此不得不防。
日前在何小姐的聚會上,孫兒不慎聽見姑母及表哥的對話,言語中似有提及父親患病與家庭醫生之事,但當時孫兒尚未知曉自己身世,僅僅只是宋家家僕,並不敢肆意揣測聲張。
如今回歸本家,侍奉父親,細想當日之事,深覺不妥,便求助於海外學醫歸來的何小姐,協助我調查父親所用藥物,何小姐如今還未給我答覆,我亦未曾告訴何小姐有關宴會當日之事,僅僅囑托她替我驗藥。但表哥似乎已經知曉我就是當時撞破他二人談話之人,多次威脅,孫兒恐真相不能得以大白,故書此信以防萬一。若孫兒當真有何不測,但請祖父務必盡快聯絡何小姐,以查明事情真相!
霖兒敬上
「來人!去把那孽障給我捆了!關到柴房不許聲張!」急火攻心,謝老爺猛地咳嗽幾聲,何雁茵安撫幾句,「謝老爺,人死不能復生,請務必保重身子。」
「我千辛萬苦尋回來的孫兒,沒想到……沒想到……」
見家僕匆匆離開房間,何雁茵猶豫了一陣,開口道:「謝老爺,我方才看過,謝霖的死因是服用了安眠藥,這親筆信卻並非他的遺書,想來必定不是自殺。不知最近謝霖是否患病受傷,需要服藥?」
謝老爺皺起眉頭,「霖兒昨日才受了傷,服了些鎮痛化瘀的藥。」他看了一眼桌子,「就是這些藥。」
何雁茵查看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對,這些藥都不會致死。」她看了一眼謝老爺,「我懷疑,謝霖的藥被人偷偷換了。」
「謝老爺,謝霖的身子幾乎全涼了,想來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今日是除夕……謝公館似乎來了不少族人,此時涉及家族內部爭鬥,實在不宜聲張。」
「可霖兒……」
何雁茵又道:「除此之外,我相信謝老爺您也清楚,謝霖自出生起便是替人擋煞的,雖說我是學醫的,可老祖宗的東西有時候不得不信,他的腿疾也是替宋小少爺擋了災,他身上是有煞氣的,如今又是枉死……」
做生意的人最講究風水,謝老爺這一生,獨子福薄命淺,獨孫又在回歸本家之後橫死,即便是再不相信這些的人也不能不害怕,「那……你的意思是?」
「我們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謝老爺,今日正值更歲之際,若是不盡快將此事低調處理了,怕是來年一年都……」
何雁茵這番話,說得謝老爺心底發麻,原本他就是十分迷信的,見此情形更是不能不怕。
更何況,如今整個族親的人都聚集在謝公館,若是不盡快處理,恐怕人心惶惶,第二天便要傳遍江衢,到時候哪裡還有人敢光顧謝家的商舖。
「此事……的確需要盡快處理。」謝老爺站起來,走到門口,叫來了幾名家僕,吩咐了一番,轉身回到房間,看見何雁茵仍舊守在床邊,艱難開口,「雁茵……這件事……」
何雁茵臉上難掩失落之情,但還是起身開口,「謝老爺,你放心,我同謝霖之前就認識,算得上朋友,如今他出了這樣的事,我心痛無比,自然是不會聲張,何況他十分信任我,我也終其所托,希望謝老爺務必懲治真兇,換他和沉痾多年的謝大少一個公道。」
言罷,何雁茵便告辭,離開了謝家,留下謝老爺一人呆坐在房間裡。
原以為這個獨苗可以為他謝家延續香火,世事難料,自己的獨子和孫兒竟都遭自家人所害。
外頭的鞭炮聲仍舊未停。
熱鬧非凡的除夕家宴擺了十數桌,竟無人發現幾名家僕趁亂將自家少爺的屍首暗度陳倉,偷偷運到了十里外的謝家陵墓,用臨時買來的楠木棺材草草埋了。
何雁茵那番話,在謝老爺心中久久縈繞不去,實在心焦,於是又請來了算命先生測了一測,說出的話與何雁茵大同小異,甚至更為誇張。
謝老爺花了高價請高人偷偷在樓上施法,聽著高人口中念叨不休的術法咒語,樓下又傳來歡聲笑語,謝老爺的心裡惴惴不安。
何雁茵回了趟家,草草吃了頓飯,電話鈴響了起來,她接了電話便要換衣服走人。
「大過年的,要去哪兒?」
「診所裡有點事兒,我必須得去一趟。」何雁茵抱了抱母親,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何公館,開車前往林宅後門。
林念之已在冷風裡等了許久,看見車燈照了過來,便走進看了看,果真是何雁茵。
林念之急急鑽進車裡,「總算來了,一切順利嗎?」
何雁茵點點頭,「算是吧,我的親信方纔已經回覆我了,說看見他們去了莫嶺。」
「那我們得快點了。」
兩人開車前往莫嶺,到達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山下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兩人謹慎地看了看,發現對方下了車。
是宋沅言。
何雁茵下了車,「你怎麼這樣快?」
「我猜到他們會埋到這兒,算好了時間直接便過來了。」宋沅言的神色十分焦急,「快些吧,已經過去快五個時辰了。」
何雁茵點點頭,三人上了莫嶺,這一片不大的山頭很早以前就被謝家買了下來,用做墓地。這麼些年,這片山頭裡埋的骨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月黑風高,冬日光禿禿一片的樹枝在瑟瑟寒風中撕扯著,留下詭異的影子在地面晃動。這山頭除了他們三人,再也沒有別人的影子,林念之提著燈籠,幽幽的光照在地上,越發覺得此處陰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慄。
林念之戴著帽子圍巾,還覺得身上冷得要命,緊緊地貼著何雁茵,渾身的雞皮疙瘩直往外冒,「雁、雁茵,我怎麼覺得這麼冷啊……」
何雁茵握著她的手,「別害怕,你是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要相信科學。」
「科學?她現在腦子裡怕是只有玄學了。」宋沅言見她一副畏畏縮縮走不動路的樣子,不禁有些著急,「早知道你膽子這麼小,就不該叫上你過來拖後腿。」
林念之雖怕得厲害,可更不願意被宋沅言輕視,「誰說我怕!本小姐才不會怕!」說著便鬆開了何雁茵的胳膊,往前走了兩步,還使勁兒跺了跺腳,呵著手故作輕鬆地蹦了蹦,暖暖身子,「本小姐就是冷而已,怎麼樣?冷還不行嗎?」
宋沅言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行,當然行。大小姐,你看看腳下。」
林念之低頭,竟還有果盤香燭。
「你在人家墳頭跟前蹦躂個什麼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