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里迢迢,舟車勞頓。隨著龍頊霆來到洛陽,才到龍府大門前,鳳綺霠一雙眼珠就瞪得差些沒從眼眶裡滾出來。
在京城,什麼樣的深門大院沒有?但鳳綺霠卻從沒見過有哪一戶人家的大門隱在一大片竹林之後的。
氣派的朱紅大門上高掛一幅匾額,上頭書寫著「琉璃苑」三個大字,字體英氣逼人,似龍盤踞。
「這西院的廂房全歸你們一家,要找我上書房來,龍樺會告訴你在哪;還有,南院牡丹林後的月洞門是通主屋的,沒我的允准不許過去。」
領著鳳綺霠到西院旁的幾間雅致房舍前,龍頊霆四下環顧了須臾,看著自己家的眼神、表情,似乎有些落寞。
主屋?這大得不像話的宅子難不成不是他家?
「你不住這?」
不知自己問出這句話究竟是在意什麼,鳳綺霠只知道,當她聽見龍頊霆那一句沒他允准不許進主屋的吩咐之後,話就這麼脫口問出。
「我當然住這。」
淡淡地回了一句,龍頊霆旋身繞過一株桂花樹,朝院落一角走去,俊顏上頭一回沒有鳳綺霠那最看不慣的迷人笑容。
「少爺,您開玩笑的吧?這西院……」
搬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袱隨著鳳霽蝶與鳳夫人走進了西院,龍樺一顆頭從懷裡擋上眼前的包袱後探了出來,怎麼也不敢置信自己聽見了主子說這西院要給鳳家一家人隨意使用。
「不許多嘴。」
甩動衣袖,龍頊霆推開廂房之中最氣派的一間房舍門扉,沒讓龍樺把話說完。
「少爺,除了這間房之外……不,應該是說除了西院之外不是還有北院,為什麼不讓鳳家……」
捧著滿懷的行李、包袱,龍樺完全不敢將之隨意擱置,三步並作兩步地就朝主子跟前奔去,嘴上叫嚷著的慌亂好似天就要塌下來了一般。
「就說不許你多嘴了。去請鳳夫人進來。」
推開廂房裡的幾扇窗子,龍頊霆銳眸朝向依舊不停地想要說些什麼阻止鳳家住進西院的龍樺,再次明白命令不許他再多言一句。
「龍大哥,這屋子好漂亮,你該不會把自己的房間讓給我們吧?我們一家用不到這麼大的院子,隨便住住就好的。」
攙著娘親讓龍樺領進了屋,鳳霽蝶一雙杏眸停不下地眨啊眨,窮目四下,不但擺飾華麗,就連桌上的水杯作工也細緻得幾乎能透光了。這樣的屋子,她想恐怕就連在京城裡也沒有幾戶人家能有,於是趕忙表示不需要龍頊霆刻意讓出自己的房間。
「我的房間在東院,龍樺一家就住在南院的牡丹林旁。快讓你娘坐下歇息。」
沒有一貫的笑顏,但龍頊霆還是回答了鳳霽蝶的話,要她別多心,只管讓鳳夫人安心住下。
「哎呀呀!頊霆,幾年不見,怎麼回家不先去跟你爹請安?」
西院裡一個打扮雍容華貴的婦人走了進來,先是輕蔑地瞥了攙著娘親坐下歇息的鳳霽蝶一眼,接著便在臉上堆起了虛假的笑容轉向龍頊霆,語氣裡不著痕跡地怪罪龍頊霆不孝。
「杜夫人,幾年不見,別來無恙?」
一見來人,龍頊霆的俊顏更是繃得死緊,冷淡的回應好似冰霜能凍人。
「怎麼?還帶了丫鬟回來?嫌我們龍府下人還不夠多嗎?這小丫頭看來頂多十來歲;這個老媽子,看樣子也做不動什麼粗活兒,讓她們來這寶貝西院是要她們打掃嗎?」
隨手抹了幾乎一塵不染的窗台,杜夫人哂笑一聲,對於龍頊霆帶著丫鬟跟老媽子回府,還直接讓她們進西院,語氣是極盡睥睨、譏嘲之能事。
「杜夫人,我這琉璃苑裡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了?」
銳眸掃向杜夫人,龍頊霆目光肅然,臉上依舊沒有半絲笑意。
「這幾年一直都是我在打理的,要不,你這寶貝琉璃苑恐怕早就雜草叢生了。還有,這西院也是。要不是我讓人特別細心照料,你娘生前最愛的那株桂花樹恐怕早成枯柴了。」
昂首闊步,杜夫人在氣派典雅的花廳內大搖大擺地走了起來,一會兒摸摸這,一會兒看看那,接著又往龍頊霆推開的窗外一指,指著一株生滿白色小花、正飄散清香的桂花樹,笑得好不得意。
「既然這些年是杜夫人自作主張,我就不道謝了。希望從今爾後琉璃苑的大小事杜夫人別再多此一舉的插手。」
杜夫人那樣肆無忌憚的談論他娘,讓龍頊霆怒火中燒,但他隱忍著怒氣,只是讓語氣冷到不能再冷,送客的意圖著實明顯。
多此一舉?他當她是為了他才來照料這琉璃苑的嗎?簡直是給臉不要臉的渾小子!
龍頊霆的話讓杜夫人的臉色再也好看不起來,心上不停地咒罵,卻連一點離開的意願也無,一屁股往檀木太師椅上一坐,對著鳳霽蝶招了招手道:「小丫頭,你要知道,到我龍家當下人可不是隨便的。首先,沏茶就有講究,你先替我沏壺桂香龍井吧,桂花就用院子裡那一株。」
「我嗎?」
看著龍頊霆跟這位夫人一來一往的每句話都夾槍帶棍,鳳霽蝶一時回不了神,張望了四下,才發現杜夫人是在叫喚自己替她沏茶。
「霽蝶,我來就好。還有,這位夫人,我才是龍少爺的丫鬟,請別再把我妹子當下人,要茶,我來泡。」
才從馬車上捧著包袱、家當進屋,鳳綺霠剛踏進屋內就聽聞有人當妹妹是龍家下人,還要妹妹替她沏茶,於是她包袱一丟,怒目掃向說話的女子,出聲制止妹妹。
「還有一個?頊霆,我們龍家最不缺的就是下人,你怎麼一次帶三個回來?也罷,先沏壺茶來再說。」
眼前出現的女娃兒一雙不輸龍頊霆的銳利明眸讓杜夫人怔了一瞬,但旋即便巧妙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慌張,擺了擺手就要鳳綺霠去泡茶。
「龍樺哥,灶房在哪?我先去……」
「不許去。」
初來乍到,鳳綺霠自然不清楚上哪去煮水泡茶,只見她提起了茶壺,才一轉身,嘴上詢問龍樺的話還沒說完整,龍頊霆便一個箭步上前搶去了她手上的壺,臉上不帶一絲笑意,語調也冷得駭人。
「可是……」
回頭望了一眼指使自己沏茶的女人,鳳綺霠真覺得莫名其妙,但因為她從未見過龍頊霆如此的模樣,一時之間教她的語氣怔楞住,柳眉蹙起,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是我的丫鬟,只許聽我的。這個人什麼也不是,更是不許在琉璃苑裡發號施令。從今爾後,我不許你聽我之外的人的命令,明白嗎?」
一把將手中的茶壺摔向杜夫人腳邊,匡啷一聲,嚇得屋內所有人面面相覷,卻只有龍樺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
鳳綺霠怒瞪向杜夫人的眼神轉向龍頊霆。他那句「她是他的丫鬟」,讓她心頭一酸,不知怎地竟難受得好不是滋味。
「我什麼也不是?我可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你好歹也得叫我一聲二娘,什麼叫不許我在琉璃苑裡發號施令?」
音調顫抖,杜夫人明顯是讓差些砸上自己的茶壺給嚇得慌了,但為了維持雍容華貴的姿態,她故作鎮定地指著龍頊霆,提醒他她的身份可是他的二娘。
「我不記得我曾那麼叫過你。你要當女主人請回主屋去,這個琉璃苑是我娘住的地方,尤其是這西院,請杜夫人別再來叨擾,琉璃苑不歡迎。」
冰冷一笑,龍頊霆的表情甚至比先前沒有笑意時還要駭人,他長眸斜睨,連正眼也不屑給杜夫人一眼,長臂一揮,要她離開,並且不許再來。
杜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整個人氣得差些沒有暈厥過去。
她怎麼也沒想到,當年讓她用心計弄出門的龍頊霆這些年來還當真闖出了不小的成就,回來之後非但不若她當初以為的會跪地求饒,反而逼人的氣勢更甚,更加睥睨她,連最起碼的顏面也不給了。
「好!我這就去同你爹說你這個不肖子忘恩負義!夏竹,我們回主屋去!」
起身提裙,杜夫人氣得咬牙切齒,呼喝貼身丫鬟跟上,那腳步飛快得幾乎像是落荒而逃。
「少爺,我們才回來就跟二夫人——」
見杜夫人怒氣沖沖快步離開,龍樺苦著一張臉,就怕主子當眾給了杜夫人難看,沒有台階下只好去找老爺搬救兵的杜夫人,接著就要拿他們這些下人出氣了。
「你說什麼?」
帶著同樣一抹冷笑,龍頊霆一聽龍樺稱呼杜夫人為二夫人,目光旋即掃上他,沒讓他把話說完。
「那是你二娘?為什麼說她什麼也不是?不過就是泡壺茶——」
看不懂龍頊霆為何要對自己二娘出言不遜,雖然她同意那個二夫人是有些仗勢欺人,但她的確是來龍府當丫鬟的,只要那個二夫人以後別再當她妹子與娘親是下人,她聽話泡茶本不就應該?
「因為她什麼也不是。還有,不許再說要替那個人泡茶的話,以後你只許做我交代的事。」
沒讓鳳綺霠把話說完,龍頊霆甩動衣袖,似風一陣般離開了西院,臉上不帶笑,語調也冷得讓鳳綺霠覺得她從不認識他。
他的明確命令讓鳳綺霠心頭彷彿給什麼揪緊了一般。這一路上,不論是打從京城的相遇還是來洛陽的路上,她總是在心上抱怨龍頊霆臉上莫名其妙笑得她心頭小鹿亂撞的迷人俊笑,但,卻怎麼也沒想到,見到龍頊霆收起笑意命令自己,她心裡會是這般滋味。
在龍家安頓下來已過了一個半月,這期間,鳳綺霠的「分內工作」說實在的著實無聊透頂。
她一早起身,除了先上書房替龍頊霆研墨、開窗之外,就是將前一日各地商號送來的文件、帳目整理排序放在他的桌案上頭,接著就只是沏壺茶,一天的分內工作就只等著日落時為龍頊霆點燈了。
坐在灶房中,鳳綺霠支頤發楞。為了等沏茶的水煮好,她腦中思索著這一個半月來從龍樺那聽來的關於龍頊霆的種種。
原來,她們一家住的西院是他娘在世時住的地方。聽說從前龍頊霆除了打掃之外不許任何人擅入,卻沒想到居然讓她們一家住了進去。
而且,那個杜夫人居然是那樣過分,讒言讓龍老爺冷落龍頊霆與龍夫人,甚至於讓龍夫人臨終時孤苦一人……
「想什麼啊?」
灶上的水煮開了許久,鳳綺霠因為思索龍頊霆的種種而出了神,一時沒有注意,過了半晌才讓龍月華喚回了神思。
龍月華是龍樺的親妹妹,也就是龍家老總管龍柏的女兒,與鳳綺霠年齡相仿,這一個半月以來,除了龍樺之外,就屬她對她們鳳家最為照顧了。
「沒什麼。我在想,這個時間總是見不著少爺人影,泡的茶每回都冷了才見著少爺回來,不知道少爺是不是上主屋去了。」
一天之中唯獨這個時辰她找不著龍頊霆,因為龍樺也只有在未時之後會隨同龍頊霆一同出門巡視商號,這讓她很好奇,是否龍頊霆每日都上主屋去找那個杜夫人的晦氣,因為若是她,可能也會如此。
「上主屋?除非老爺找,要不少爺死都不可能上主屋去的。你想知道少爺上哪去了?去東院旁的竹林裡看看不就得了?」
手腳俐落地替鳳綺霠沏好了一壺茶,龍月華順手指了指東面竹林的方向,要鳳綺霠上那兒親自走上一趟。
捧接過剛沏好的熱茶,鳳綺霠恍恍然地眨著眼,瞅著龍月華臉上那朵意有所指的微笑,讓她一張小臉不知怎地紅熱了起來。
「誰?誰想知道……那……那個人去……去哪裡了。」
龍月華一句笑說她想知道少爺上哪去的話讓鳳綺霠紅著臉急著澄清,但她的慌亂與滿臉通紅和差些咬上自己舌頭的結巴反而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證明。
「是是是,你快替少爺送茶去吧,我去替你娘送藥。」
從來沒見過少爺對任何人像對鳳綺霠這般特別的溫柔體貼,就連龍樺都拍胸脯保證,他們少爺這些年別說是對女子溫柔了,他那副不論是誰都受不了的羅剎表情不知嚇哭了多少欲攀親事的名門閨秀,唯獨對鳳綺霠,不知為何總是笑容滿面。
既然,就連跟著少爺一同出外多年的兄長都如是說,並且她也看出了鳳綺霠時不時便會看著東院的方向挑笑發呆,不是她心上想的那麼回事才奇怪呢。
「月華,我娘的藥讓霽蝶來拿就好了,你這麼多活兒要忙。」
讓龍月華推出灶房,催著要她快些去替龍頊霆送茶水,鳳綺霠的小臉更是紅燙得不像話了。為了掩飾自己不知怎地撲通狂跳的心兒,她於是話鋒一轉,要龍月華別忙著去伺候她娘。
「少爺說要讓霽蝶多看些書,況且,我藥都煎好了,只不過是順便送去,又不礙事。」
瞅視著鳳綺霠艷紅的小臉,龍月華笑得燦爛,打斷了鳳綺霠企圖岔開的話題,只差沒明白直言,這一切全是「少爺命令」,她怎麼敢違背?
「可是……」哪有丫鬟的娘受少爺照顧的?
打從自京城出發之後,這麼個疑問就一直盤旋在鳳綺霠心頭。
雖然龍頊霆對她偶爾有些過分,除了喜歡對她動手動腳之外,每回幫她還都會要求報償,害得她到了龍家之後第一個月的月俸只剩一兩;但,龍頊霆卻不知怎地對妹妹和娘親十足體貼,分明就是有差別待遇!
「那是因為你是丫鬟,鳳夫人跟霽蝶是我的客人。」
盤旋在心底的疑問,其實鳳綺霠早問過了龍頊霆,而他的回答總讓她一想起就氣得一肚子怒火難消。
他以為她想當她丫鬟?還不是他……
「快送茶水去。記得,東院竹林的北面有座小池塘,少爺應該就在那。」
見鳳綺霠還想要解釋些什麼,龍月華再推了推她,催促,完全沒興趣聽她明明是為了掩飾而嘴硬的借口。
「我……好啦!我這就送去,月華你別推我了。」
讓龍月華推著走,鳳綺霠心上的都嚷牢騷還沒能繞完一回,只能連聲應道,卻不知怎地,原只是隨口一問龍頊霆的去向,但讓龍月華這麼一叮嚀,她卻當真想上東院的竹林一回了。
捧著熱茶,鳳綺霠來到竹林,躡手躡腳地繞過突出的竹枝,提起羅裙往林子北面的小池塘而去。
原來,這竹林這麼大!
窮目張望,鳳綺霠實在訝異這走了半天還不見底的竹林,以至於差些沒讓腳底一枝剛冒芽的新竹給絆了一跤。
這一踉蹌不穩,險些讓鳳綺霠打翻手中捧著的熱茶,還來不及驚呼,目光即讓倏然落入眼簾的畫面嚇得目瞪口呆。
只見竹林一隅,一彎閃著光華的池塘畔,一條頎長人影裸著上身正在舞劍,劍鋒點劃破空,每一提劍都似虎躍龍騰。
精實的上身汗水淋漓,讓鳳綺霠驀地停了心跳,旋即心跳又莫名加速地在胸口下狂奔喧鬧。
天啊!她這是在做什麼?
目不移視地看了好半晌,一聲自頭頂飛過的鳥鳴聲拉回了她的神思,讓她羞得、慌得拋下茶壺,拔腿就往來時路跑。
耳畔風聲颼颼,鳳綺霠一張小臉卻感受不到風中涼意,只覺得一張小臉彷彿讓火燒著似的熱燙,並且她越是急著要自己一顆心別不聽話地狂奔亂跳,心卻是越跳越快。
怪了!她為什麼要逃?又為什麼要這樣臉紅心跳?
她又不是沒見過爹裸露上身,可為什麼見著龍頊霆舞劍,她的心就跳得這般飛快?
真是莫名其妙了!不過就是舞劍,況且,龍頊霆有的,爹不一樣也有?
一定是因為爹不會舞劍,一定是的!她會這樣一顆心跳得飛快一定是想到自己差些劈開霽蝶腦子的那件事!
她一定只是讓那兵器給嚇慌了!若是她也學會舞劍,就一定不會這樣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了。
奮力拍打自己艷紅熱燙的小臉,鳳綺霠心上不斷地想要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自己這莫名的臉紅心跳,卻不論她怎麼努力,最終卻只能替這臉紅心跳下一個很薄弱的解釋——
她想要學劍!可能的話,她還想學別的,如此一來,她們一家就不用再害怕被人欺侮了。
是的!明天她再來,不管她得來多少回,總有一天她要讓自己不再因為害怕兵器、想起那一次的意外,並且不再這樣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
下了決心之後,鳳綺霠每日沏完茶,替龍頊霆送進書房之後便會躡手躡腳地來到竹林深處偷學龍頊霆舞劍,折竹枝揮舞,依樣畫葫蘆。
嗚?好痛!
竹枝甩上面頰,抽出一道淺泛瘀青的痕跡,紅腫了起來,鳳綺霠腳步打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擰起黛眉沮喪地瞪著自己一雙不聽話的腿。
看龍頊霆舞劍,分明就簡單得像是吃飯一般,怎麼她這雙腿卻像是彼此有仇似的,這半個月下來,讓她摔得屁股都快開花了,還因為這樣,她雙臂、身上皆讓這竹條狠抽出了好幾道瘀青,這下可好,臉上又多上了一道,到時候娘問起,她該怎麼說啊?
「我就說,我這林子裡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大隻耗子。」
頭頂傳來龍頊霆的聲音,鳳綺霠還沒來得及抬頭,整個人便讓龍頊霆攬上腰,騰空一舉抱起了身。
「什麼耗子!我……我是來替你送茶水的!」
或許是因為天涼,在頭一回鳳綺霠闖竹林之後,龍頊霆就不再裸著身練武,才讓鳳綺霠那莫名的臉紅心跳不再那般劇烈,但此刻讓龍頊霆這突然出現又不由分說的將她抱起,她好不容易才逼自己習慣看著龍頊霆而不亂了套的心跳又不聽話地在胸口下狂亂了起來。
「哦?那茶水呢?」
看著她小臉上讓竹枝抽出的那道瘀青紅腫,龍頊霆眉心一顫,心頭莫名一縮,順著鳳綺霠的話問。
「茶……」
糟了!她怎麼會被發現的?況且,說這什麼鬼借口!她早把茶水放進書房了,哪來的茶水可送?
環顧四下,支吾其詞,鳳綺霠額上泌出了幾顆冷汗,心上豐騷不斷繞著,怪自己怎麼會如此不當心。
「該死!你這林子裡真有耗子!我才放在那兒過來撿一柄竹枝,茶壺就給耗子搬走了。」
在龍頊霆熾熱的目光凝視下,鳳綺霠慌得口不擇言,這麼一番耗子偷走茶壺的胡話說得是一點也不心虛。
「所以,也是那隻耗子害得你這臉上給竹枝抽傷了?」
捧起鳳綺霠的小臉,聽著她嘴上說出的荒謬借口,龍頊霆著實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當真以為她這大半個月以來在竹林裡又摔又叫的,他一聲也沒聽見?
「是啊,就、就是。」
凝視著龍頊霆,鳳綺霠的心跳飛快,一顆心幾乎要衝口而出了,慌得她只好咬上唇閉上嘴,好不容易才把最後兩個字從齒縫間擠出來,別開目光,不讓自己與龍頊霆四目交會。
「那我怎麼聽霽蝶說,你身上到處都是傷?難不成每天都有耗子追著你打?」
從懷裡掏出一珠光白玉盒裝的傷藥,龍頊霆小心翼翼地替鳳綺霠小臉上的傷痕上藥,就怕弄痛了她。
「那……是因為……我那一天在曬棉被,結果棉被太重,讓那些竹竿什麼的一古腦兒全往我身上壓才會……」
耗子的瞎說實在掰不下去,鳳綺霠於是拿出她唬弄娘親的說詞,謊稱自己身上的傷全是因為曬棉被時棉被太重壓倒了曬衣竹竿打上了她所致,卻不知怎地這一番本該振振有詞的說詞卻隨著她愈漸強烈的心跳聲而莫名微弱下來。
「哦?是誰那麼大膽?我不是說過,你只許做我吩咐的事,誰讓你去曬棉被的?」
挑起了眉,難得看到鳳綺霠心虛的模樣,龍頊霆的唇角因而微微地暈開了一朵淺笑,順著她的話開始找碴。
「那個……是……啊呀!算了!我就是來學你舞劍的,不行嗎?」
眼神飄忽,言語支吾不出個所以然,鳳綺霠緩緩瞥向龍頊霆,就怕自己再胡謅下去會害人受累,於是吁了口氣,乾脆坦白承認自己之所以在這裡並不是來送茶水,而是來偷學劍的。
「不行。」
替鳳綺霠上完藥,龍頊霆雙臂往胸前一環,這兩字不假思索地便脫出了口,而這兩字也牽動他唇角的笑更加迷人。
「不……我就偏要學,你能奈我何?」
挺起胸脯,鳳綺霠怒目瞪向龍頊霆,明白地挑戰不管他說什麼她都不放棄要學會保護自己與家人的劍術。
「說什麼也要學?」
龍頊霆明知故問,其實他早發現了她。這些日子以來他舞劍的速度都是由慢漸快,目的就是要讓她偷學,只是她這回傷了臉,讓他再不能裝作不知情了。
「是啊!難不成你能逼我忘掉?」
她好歹也依樣畫葫蘆地比劃了大半個月,龍頊霆一句不許,難不成能逼她把記起來的東西給全忘了?
「那一個月學費二十兩,這個月的先讓你欠著。」
揚起笑意,龍頊霆眄視著鳳綺霠臉上那不服輸的挑戰,居然一口答應要教她練劍,只不過一個月學費要價二十兩。
「二十……你錢鬼投胎的啊?再說,我哪來二十兩給你?我欠你的那些銀子,你一句嫌麻煩要我湊齊八百兩再一次還清,讓我一毛都還沒清償,這一回該不會又挖個洞要給我跳,讓我債台高築,一輩子離不開你龍家大門吧?」
龍頊霆常有的莫名其妙舉止雖然她已然習慣了,但對於他動不動就向她要求幫助的代價,她是怎麼也不能接受,感覺自己沒得選擇的只能一再被他訛詐。
「這二十兩,我不要錢。」
早料到了鳳綺霠可能會對自己破口大罵,但龍頊霆臉上的笑卻不減反增,並且言明就算鳳綺霠有本事付這二十兩,他也不要。
「不要錢?那你要什麼?」
他還想怎麼樣?她都已經成了他的丫鬟了!
「我要你替我釀酒。」
原本已不再堅持定要鳳綺霠釀酒的龍頊霆,這幾個月以來陸續接手家裡的事業,又在前些日子得到了探聽許久、總算有了關於鳳薔雩的消息,於是要鳳綺霠釀酒的念頭再次躍上腦海。
「我不要!」
又是這樁!這個人怎麼就是不死心?
「今早,長沙傳來消息,鄭員外那批酒還沒進湖南就給劫了。我想,你們離開了京城,薔雩若是要找你們,只怕有困難,不如你釀了酒,經由我龍家讓新釀的鳳家酒聲名遠播,好使薔雩知道你們一家在洛陽?」
知道以鳳綺霠的個性不答應就是不答應,於是龍頊霆只好把要她釀酒的原因告訴鳳綺霠,讓她為了能一家團圓而應允他的要求。
「劫……」
又是土匪搶劫,這回還是連她妹子……
「要是我替你釀酒,你保證教我學劍,還能用我釀的酒找回薔雩?」
眼前突然一陣金星狂冒,鳳綺霠好不容易撐住沒讓自己往後倒去。想起爹親,想起爹過世之後她們一家受人欺凌,又為了龍頊霆說釀酒可以讓妹妹找著她們,鳳綺霠這回只能拋開自己的堅持,昂起頭迎視龍頊霆,要他保證絕對要教會她不讓人欺侮的身手以及盡全力尋找大妹的下落。
輕點了點頭,龍頊霆迷人的笑著,當鳳綺霠這句話是允諾了要替他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