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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羅河謀殺案》第35章
  23

  鮑爾斯小姐走出貝斯勒醫生的房間,她略為整整衣袖。

  賈克琳猝然離開珂妮亞,來到這位護士小姐身邊。

  「他怎樣了?」她詢問道。

  白羅及時聽到了答話。鮑爾斯小姐看來相當擔憂。「病情沒有太惡化,」她說。

  賈克琳叫道,「你的意思是,他的病況更嚴重了?」

  「嗯,我該說的是,如果能將他送進醫院,照X光,為他注射麻醉劑,將傷口清理乾淨,這樣我們就不必擔這份心事。白羅先生,你認為我們何時能抵達雪萊爾呢?」

  「明天早上。」

  鮑爾斯小姐嘬嘬嘴,搖搖頭道,「很不幸。我們已經竭盡心力,然而敗血症向來都是異常危險的。」

  賈克琳抓住鮑爾斯小姐的臂膀,不停搖著。

  「他要死了嗎?他要死了嗎?」

  「親愛的,杜貝爾弗小姐,不會的。我確定,我希望不會。傷口本身並不嚴重,但無疑是愈早接受X光照射愈好。當然目前最要緊的,可憐的道爾先生必須保持絕對的安靜。但他太憂心太激動了。他的脾氣急躁不安,──一方面是他太太的死帶給他極大的震撼,另一方面又擔憂這擔憂那……」

  賈克琳放開護士小姐,轉身走開了。她背對另外兩個人,身子倚在欄杆上。

  「我要說的是,我們必須做最好的打算,」鮑爾斯小姐說。「當然道爾先生身體很強健──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可能他一輩子都還沒生過一次病。但不可否認的是情緒起伏是不祥的徵兆……」

  她搖搖頭,再度整整衣袖,迅速離去。

  賈克琳轉過身來,已是淚流滿面,她摸索著向她的房間走去。一隻手伸進她臂彎挽扶著她,領著她。她淚水漣漣抬起頭,發現是白羅在她身旁。她身子微微靠向他,他引她走過船艙。

  她頭埋進被裡,淚水更不斷洶湧而出,肩頭因為啜泣而不斷抽搐著。

  「他會死的!他會死的!我知道他會死!……我殺了他。是我害了他……,」白羅聳聳肩。他略搖了搖頭,悲哀地說,「小姐,做過的事就算做過了。既定的事實無法挽回。

  後悔已經太遲了。」

  她更激動地哭號道,「我殺了他!而我這麼愛他……我這麼愛他。」

  白羅歎口氣。「過分愛他了……」

  很久以前在M·布倫定的餐廳裡他就有這樣的想法,現在他又有同樣的想法了。

  他略顯遲疑地說,「總而言之,不要把鮑爾斯小姐的話太當真。醫院的護土總是憂慮過度。夜間看護總是奇怪她的病人竟能活過一夜;白天看護則驚訝於她的病人得以安然度過一天。你知道,她們太清楚病況的各種可能演變。騎摩托車的人經常這麼自忖,『如果有一輛車從十字路口衝出來,如果,這輛卡車突然倒車,如果車輪脫落了向我衝來,如果一條狗從樹籬裡奔出,撞上我的駕駛盤,那我就死定了!』如果一個人想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他倒能安安然然地抵達旅程的終點。但倘使他發生意外,或目睹一兩次車禍,那他自然就傾向於採取相反的觀點。」

  賈克琳淚水漣漣中勉強笑問道,「白羅先生,你是想安慰我?」

  「上天知道我正在做什麼!你不該參加這次旅行的。」

  「是的,但願我沒來。真可怕。但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不錯,是的。」

  「希蒙會進醫院,醫生會為他做適當的治療,然後每件事都會好轉。」

  「你說話口氣像小孩子!『從此以後他們快快樂樂地過著日子。』這就是你想的,是吧?」

  她突然面紅耳赤起來。

  「白羅先生,我從沒有這意思……從未……」

  「你認為事情會這樣結束那太早了。世事變化多端,不是嗎?賈克琳小姐,你有一半拉丁血統,即使不是非常合理的事請你也應該承認……太陽沉落,月亮就上升了。是不是這樣?」

  「你不瞭解。他只是不放心我——非常不放心,因為他知道一旦我獲悉傷他傷到如此嚴重的地步我一定嚇死了。」

  「嗯,」白羅說,「純粹的同情心,這是非常高尚的感情。」

  他既嘲弄又帶有幾分同情地瞪著她。

  他唇下輕柔地哼誦著法文詩句:

  「人生是虛幻的。

  一絲絲愛情,一絲絲愁恨,不久就煙消雲散。

  「人生是短暫的。

  一點點希望,一點點破滅,隨即就煙消雲散。」

  他又走出房間步上甲板。

  雷斯上校正沿著甲板漫步,立刻向他招手。

  「老友,我想到一個意念。」

  他手塞進白羅的臂彎裡,拉著他走。

  「是道爾偶然吐露的一句話,我當時根本沒留意。是有關一封電報的。」

  「哦?」

  「或許裡面什麼也沒有。但我們不能放鬆任何零碎的線索。真倒霉!兩宗謀殺案,而我們仍然沒有一點頭緒。」

  白羅搖搖頭。「不,不是茫無頭緒,而是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雷斯好奇地望著他:「你已經想到一個意念?」

  「不只是意念了。現在我確定原因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

  「發現露易絲·蒲爾傑的屍體後。」

  「怎麼我竟看不出來?」

  「朋友,原因那麼明顯——如此明顯。只是有些困難──障礙罷了!看,環繞著琳恩·道爾這樣一個人的是……嗯……如此多的矛盾、憎恨、嫉妒、羨慕和蔑視。就像一群蒼蠅在嗡嗡、嗡嗡地叫……」

  「你認為你已知道誰是兇手?」雷斯仍然充滿懷疑。「除非你很肯定,你不會說出的。我自己也不是一點頭緒也沒有,我心目中也有一些嫌疑者……」

  白羅停下步來,意味深長地將手放在雷斯的臂膀上。

  「上校,你是個聰明人……你不會說,『告訴我,你所想的是什麼?』你知道如果我此刻能說出來,我一定會說。還有許多疑竇有待澄清。不過,你可以暫時沿著我現在指出的方向去想。在某些點上……杜貝爾弗小姐聲稱在亞思溫花園那天晚上,有人偷聽我們兩人的談話。提姆·艾樂頓先生供述他在案發當晚所聽到和所作的一切。露易絲·蒲爾傑今早對我們的詢問所作的不尋常答話。艾樂頓太大喝汽水,她的兒子喝威士忌蘇打,我則喝酒。還有道爾夫人房裡的兩瓶指甲油。最後是整件事情的癥結:凶槍被裹在廉價手帕和天鵝絨圍巾中,然後拋下河去……」

  雷斯沉默了一會,然後搖搖頭。

  「不,」他說,「我一點也理不出頭緒。嗯,我隱約感到你想導致某個結論,但依我看來,你可能枉費心機。」

  「不會的──不會的。你只看到一半事實。但記住——

  我們得從頭再開始,因為我們的第一個概念完全錯誤。」

  雷斯扮了個鬼臉。

  「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了。似乎所有偵探工作都是這樣的,去除錯誤的開端,重新再來。」

  「不錯,的確如此。而有些人就是不願意這樣作。他們取得了某種理論,那麼一切都得符合這理論。倘若有一些小事實不吻合,他們就把它丟棄一旁。但往往就是那些不吻合的事實,意義最重大。我一直認為凶槍被移離命案現場是值得注意的。我曉得內裡一定別有乾坤。但那是什麼呢?我在半個鐘頭以前才弄清楚。」

  「但我仍然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只要沿著我指示的思路探索一下。現在讓我們澄清電報的問題,假如我們的德國大夫容許的話。」

  貝斯勒醫生仍然情緒不佳,應門的時候,滿面怒容。

  「什麼事?又想見我的病人?我告訴你,這樣做很不理智。他在發高燒。他今天受的刺激已經夠多了。」

  「只是問一個問題。」雷斯說,「我保證,沒有別的事。」

  醫生極不情願地咆哮一聲,讓他們進去了,自己卻擠過他倆身旁。

  「我三分鐘後回來。」他說,「到時……你們一定要走!」

  他們聽到他大踏步走下甲板。

  希蒙·道爾用詢問的眼光望著兩人。

  「嗯,」他說,「什麼事?」

  「一個小問題,」雷斯答道,「剛才侍應生向我報告說,黎希提一副要找麻煩的樣子,你說這毫不奇怪,他的脾氣本來就很壞;還說他因為電報的事,對你太太很沒禮貌。你可以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嗎?」

  「當然可以。當時是在瓦第·哈爾法。我們剛從瀑布區回來。琳恩以為佈告欄上釘著的電報是她的,就把電報撕開了,卻弄不清裡面究竟在說些什麼;正在疑惑之際,這姓黎希提的傢伙走近搶走電報,態度蠻凶狠的;琳恩跑去道歉,那傢伙竟然很沒禮貌地對待她。」

  雷斯深深吸一口氣。「道爾先生,你曉得電報的內容嗎?」

  「曉得,琳恩曾大聲念出來。是這樣的……」

  他停住了。外面一陣擾攘。一副尖嗓子正迅速移近。

  「白羅先生跟雷斯上校哪裡去了?我要立刻見他們。十分重要,我有重要的資料。我──他們在道爾先生那兒吧?」

  貝斯勒醫生剛才並沒有關門,只是拉上了門簾。鄂特伯恩太太一手扯開簾子,像旋風般捲進來。她的臉色漲紅,腳步不很穩定;一時彷彿說不出話來。

  「道爾先生,」她戲劇化地說,「我知道是誰殺死你太太的!」

  「什麼?」

  希蒙瞪著她,其他兩人也是一樣。

  鄂特伯恩太太用勝利的眼光掃掃他們三人。她很開心──簡直開心到極點。

  「是的。」她說,「我的理論完全證實了。深切的、最原始的意識驅──一好像很不可能──不可想像──但事實卻是如此!」

  雷斯厲聲道,「就我所理解,你是否擁有證據,可以證明誰是殺道爾太太的兇手?」

  鄂特伯恩太太坐到一張椅子上,身子傾前,猛烈地點點頭。

  「我當然有。你們應該同意,殺露易絲·蒲爾傑的也是殺琳恩·道爾的兇手,是嗎?──兩件命案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對,對。」希蒙不耐煩地說。「當然是這樣,極合乎邏輯。快說下去吧!」

  「那麼,我的論斷沒有錯。我知道誰殺露易絲·蒲爾傑,因而我也就知道誰殺琳恩·道爾。」

  「你是說,你有理論支持、推測誰是殺露易絲的兇手?」

  雷斯懷疑地道。

  鄂特伯恩太太像母老虎般轉向他。

  「不,我有確實的證據。我親眼看見那兇手。」

  發著高燒的希蒙大聲叫道,「求求你,從頭講起,你說你曉得是誰殺死露易絲·蒲爾傑的?」

  鄂特伯恩太太點點頭。

  「我詳細告訴你事情的經過吧!」

  不錯,她滿心歡喜──這是毫無疑問的。這是她表現的大好時機,是她勝利的時刻!哪怕她的書不再暢銷!那些愚蠢的讀者興趣轉變了又怎樣?莎樂美·鄂特伯恩再度聲名遠播了!她的名字將會登在所有的報紙上!她將成為法庭審訊時的主要證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當時我正要下去吃午餐。我根本不想吃──慘劇後的餘悸──唷,我也不必細說了。走到一半,我想到……

  嗯……我把一件東西留在房間。我叫羅莎莉自己先去。」

  鄂特伯恩太太頓了一頓。

  門簾搖晃了一下,似乎被風吹起似的;但房內並沒有人留意到。

  「我……嗯……」鄂特伯恩太太停了下來。這是難以通過的關卡,但無論如何也得通過了。

  「我……嗯……跟船上某位……嗯……人員約好了,他……嗯……替我找到一些我需要的東西,但我不想讓我女兒知道,她總愛多管閒事……」

  這樣說法不大好,不過到了法庭,她總可以想到一個更完滿的故事。

  雷斯眉毛一揚,用詢問的眼光望著白羅。

  白羅微微點點頭,用口型輕輕說出,「酒。」

  門簾再次動了一下,簾後露出一件微閃著藍光的東西。

  鄂特伯思太太繼續說,「我們約好在下層甲板的船尾會面。當我沿著甲板走去的時候,其中一間房的門打開了,有人探頭出來。就是那名叫露易絲·蒲爾傑的女子。她好像在等人。當她見到我的時候,顯得有點失望,立刻轉身返回房內,當然,我沒有留意這些,只是繼續前行,去拿約訂的東西。我給了錢,然後轉身離開。當我轉彎的時候,剛好見到有人在露易絲·蒲爾傑的房門外敲著,接著就走進去了。」

  雷斯說,「哪人是……?」

  砰!

  房間裡頓時充滿了爆炸聲浪,嗆人的火藥味瀰漫了整個空間。鄂特伯恩太太慢慢側轉身,接著整個身子傾前,砰然一聲倒在地上。血從她耳根後的小洞湧出來。

  呆然的沉默持續了半響,接著兩個機警的偵探彈起身來。那婦人的身軀阻礙了他倆的行動。雷斯俯身看她,白羅則衝出房門到甲板上。

  那兒空無一人。地上躺著一支左輪手槍。

  白羅向兩邊張望,沒有一個人影。他跑向船尾,在轉彎的地方和正從相反方向衝過來的提姆撞在一起。

  「究竟是怎麼回事?」提姆上氣不接下氣地嚷道。

  白羅尖聲問道:「你來的時候曾碰到什麼人嗎?」

  「碰到什麼人?沒有啊。」

  「那麼,跟我來。」他挽著提姆的手臂,走回原路。此刻,有一些人逐漸聚攏過來:羅莎莉、賈克琳和珂妮亞都走出了她們的房間;更多的人沿著甲板前來──包括芬索普和艾樂頓太太。

  雷斯站在手槍旁。白羅回頭向提姆說,「你袋裡有手套嗎?」

  提姆抖顫了一下。

  「有的。」

  白羅搶過手套,戴上,然後俯身檢查手槍。雷斯也一同細看,其他人緊張地觀望著。

  雷斯說:「他沒有朝另一頭走。芬索普和艾樂頓太太正坐在甲板艙面上,兇手應該會被他們見到。」

  白羅答道:「如果他朝那方向跑去,艾樂頓先生也會碰到他。」

  雷斯指著手槍說:「記得我們不久以前才見過這支槍。雖然這樣,還是先弄清楚再說。」

  他敲敲潘寧頓的房門,沒人應聲。房內是空的,雷斯大踏步走向左邊的抽屜,拉開一看,裡面沒有手槍的蹤影。

  「毫無疑問了。」雷斯說,「唔,潘寧頓本人哪裡去了?」

  他們再度踏上甲板。艾樂頓太太已加入人群。白羅趕忙走過去。

  「太太,帶鄂特伯恩小姐離開這兒,好好照顧她。她母親被……」他望一眼雷斯,後者點了點頭——殺死了。」

  貝斯勒醫生匆匆趕來。

  「老天!這兒出了什麼事?」

  他們讓開路。雷斯指指房間,貝斯勒醫生旋即進入。

  「找潘寧頓去。」雷斯說,「槍上有指紋嗎?」

  「沒有。」白羅答道。

  他倆在下層甲板找到潘寧頓。他正坐在小客廳裡寫信。

  「有什麼新消息?」他抬起潔淨的面龐問道。

  「你沒有聽見槍聲嗎?」

  「什麼──你現在說起來——我想我的確聽到『砰』的一聲。不過我沒想到──是誰被擊中了?」

  「是鄂特伯恩太太。」

  「鄂特伯恩太太?」

  潘寧頓的語氣顯得頗為震驚。「唷,真令人難以置信,是鄂特伯恩太太。」他搖搖頭。「我真摸不著頭腦。」他降低聲調。

  「先生們,這令我很吃驚,有個殺人狂在這船上哩!我們得組織自衛團。」

  「潘寧頓先生,」雷斯說,「你在這兒待多久了?」

  「為什麼?唔,」潘寧頓輕輕摸著下巴。「我想大約是二十分鐘吧。」

  「你沒有離開過?」

  「什麼?沒有……當然沒有。」

  他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兩人。

  「你知道嗎,潘寧頓先生?」雷斯說,「鄂特伯恩太太是被你的左輪手槍所擊斃的。」

  24

  潘寧頓給震呆了。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先生們,」他說,「這是件很嚴重的事,的確非常嚴重。」

  「對你來說,應該是特別嚴重,潘寧頓先生。」

  「我?」潘寧頓目瞪口呆,兩道眉毛聳起。「不過,我的好先生,當槍被發射的時候,我正坐在這兒寫信啊!」

  「或許──你有證人為你證明嗎?」

  潘寧頓搖搖頭。

  「唷,沒有——我想沒有。但我顯然不可能跑上上層甲板,殺死那可憐的女人——況且我為什麼要殺她?──再跑回這裡,而一點都不被發現嗎?這時候艙面上總是有很多人的啊!」

  「你怎樣解釋手槍給別人拿去用呢?」

  「嗯,恐怕在這點上,我應該負責。我記得剛上船不久有一天晚上,大夥兒在廳裡談論有關槍械的事,我曾經提起自己旅行時,總愛攜帶手槍在身旁。」

  「當時有哪些人在場?」

  「唔,我記不清楚了。我想大部份人都在,無論如何是一大群人」他緩緩地搖搖頭。

  「啊,」他說,「我的確應該負責。」

  他往下說道:「先是琳恩,然後她的女傭,現在是鄂特伯恩太太。似乎一點理由也沒有!」

  「理由是有的。」雷斯說。

  「有理由?」

  「是的,鄂特伯恩太太剛才正在告訴我們,她看見某人走進露易絲·蒲爾傑的房間。她來不及說出那人的名字,就給擊斃了。」

  潘寧頓用絲手帕抹抹額頭。

  「真是太可怕了!」他喃喃地道。

  白羅說:「潘寧頓先生,我希望能跟你研究案情中的幾點。你可以在半個鐘頭後到我房裡來嗎?」

  「我很樂意。」

  不過,潘寧頓的語氣卻並不樂意,他的神情也極不樂意。雷斯跟白羅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匆匆離開。

  「狡猾的老傢伙。」雷斯說。「但他很害怕,嗯?」

  白羅點點頭道:「是的,他很不開心,我們的潘寧頓先生。」

  當他們又回到甲板的散步區,艾樂頓太太從她房裡走出,一見白羅,就急切地朝他招手。

  「夫人,什麼事?」

  「那可憐的孩子!白羅先生,告訴我,哪裡有雙人艙房我可以跟她作伴?她目前的情況不適合回到她和她母親共睡的房間,而我的房間又這樣窄小。」

  「夫人,這可以安排。你真好。」

  「這只是我該做的。況且我很疼那女孩。我一向都喜歡她。」

  「她情緒很壞?」

  「壞透了。她似乎將心神都完全投注在那怪異的婦女身上了。實在怪可憐的。提姆告訴我她母親喝酒,是真的嗎?」

  白羅點點頭。

  「嗯,可憐的婦人,我想人們不該因這事而評斷她;然而那女孩一定過得很苦。」

  「是的,夫人。她很自傲,也很高貴。」

  「不錯,我也喜歡——高貴。現在已經不流行了。那女孩個性很特別——自傲、冷漠、倔強,然而我猜她內在實在是個有血性的孩子。」

  「夫人,我看得出我將她交給了一個很適當的保護人。」

  「不錯,你不用操心。我會照顧她。她的處境頗能博取我的同情。」

  艾樂頓太太回到房間。白羅則退回慘劇現場。

  珂妮亞仍然站在甲板上,雙眼睜得大大的。她說,「我真不明白,白羅先生,開槍的人怎麼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逃得無影無蹤?」

  「對啊,怎麼辦到的?」賈克琳應和道。

  「啊,」白羅說,「可不像你們想的什麼隱身術。小姐,兇手可以有三個方法脫身。」

  賈克琳有點困惑。她說,「三個方法?」

  「他可能往右邊或左邊跑。此外還會有什麼途徑呢?」珂妮亞懷疑地說。

  賈克琳也皺起眉頭,不久又舒展開來。

  她說:「當然。在平面上,他只有兩個方向可以移動,但他可以朝垂直的方向跑!就是說,他不能朝上去,但可以往下跑。」

  白羅微笑道:「你真有頭腦,小姐。」

  珂妮亞說:「我曉得自己很蠢,但我還是弄不清楚。」

  賈克琳說:「白羅先生的意思是,兇手可以跨過船欄,跳到下面甲板去。」

  「哎喲!」珂妮亞驚歎道,「我卻從來沒想過。不過,他一定身手很敏捷。我想他真辦到了,是吧?」

  「他很容易辦到。」提姆說,「這類事件發生之後,總有令人震驚的一剎那。人們聽到槍聲,總會麻木片刻,才能有所行動。」

  「那是你的經驗之談吧,艾樂頓先生?」

  「不錯。我剛才就呆立了好幾秒鐘,然後才跑過甲板。」

  雷斯走出貝斯勒醫生的房間,以官方的口吻說:「請讓開路,我們要運走屍體。」

  每個人都順從地移開了。珂妮亞幽幽地向白羅說,「我永遠也忘不了這次旅程。死了三個人……像在做惡夢。」

  斐格森恰巧聽到她的話。他不贊同地說,「那是因為你生在高度文明的國家。你該像東方人那樣看待死亡。這只是個意外──不值一顧。」

  「這樣最好,」珂妮亞說。「他們是沒受過教育的可憐人。」

  「不,沒受教育也是一樁好事。教育削弱了白種人。你看看美國人──喜歡飲酒縱樂。提到文明只有令我作嘔。」

  「我認為你在胡說,」珂妮亞臉紅著說,「每年冬季我都去去聽希臘藝術、文藝復興時代及歷史上的著名女性等課程。」

  斐格森先生叫了起來。「希臘藝術!文藝復興時代!歷史上的著名女性!聽你這麼說,我真想吐。女人,該把握的是未來,不是過去。這條船上死了三個女人。嗯,這有什麼?

  她們的生命不如一條蟲。琳恩,她只是有錢!那法國女傭──只會做家務事的寄生蟲!鄂特伯恩太太——一個無用的蠢女人。你認為人們真的關心她們是生是死嗎?我就毫不關心。我倒以為她們死了最好!」

  「那你就錯了!」珂妮亞這回真發火了。「整天聽你說,說,彷彿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是重要的,真讓我厭煩。我也極不喜歡鄂特伯恩太太,但她女兒總是全心全意在照顧她,她死後她女兒的心都碎了。那法國女傭我瞭解不深,但我希望有人會喜歡她的某些方面;至於琳恩·道爾──嗯,旁的不說,她長相可愛迷人就儘夠了。她艷光照人,進入任何場合都會使人讚歎地說不出話來。我自己臉孔平庸,這使我更能欣賞美。她真美──徹底的女性美──不遜於希臘藝術上的美女。任何美的東西不再存在,對世界都是一項損失。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斐格森先生倒退幾步。他用力扯著頭髮。

  「我投降了,」他說。「你真不可思議。你內在沒有一絲女人天生的惡毒性。」

  他轉向白羅說:「先生,你知道嗎,珂妮亞的父親曾被琳恩.瑞奇威的老爸傷害過?但這女孩,當她看見那女繼承人佩戴珠鏈,身穿巴黎最流行的時裝在海上航行時,她曾咬牙切齒嗎?沒有,她只是衷心喊出,『她不是很美嗎?』像只祝福的小綿羊。我想她從來沒有想到要恨她。」

  珂妮亞臉色羞紅。「我恨過──只是一下子。你知道,爸爸是灰心而死,因為他沒有做好。」

  「恨過一下子!拜託。」

  柯妮亞羞赧地望著他。

  「嗯,你剛才不是說,該把握的是未來,不是過去?這些不都是往事?都過去了。」

  「靠過來,」裴格森說。「珂妮亞·羅柏森,你是我遇見過的最好的女孩。你願嫁給我嗎?」

  「太荒唐了。」

  「這是真心的求婚──雖然是在老偵探的見證下做的。

  無論如何,白羅先生,你是個見證人。我極其誠懇地向這位女性求婚──違背了我的原則,因為我不信任法律上有關兩性的約束;但我不認為她會贊同別的方式,所以只有結婚。

  來吧,珂妮亞,答應我。」

  「我認為你只是在說笑。」珂妮亞又羞紅了臉。

  「你為什麼不願嫁給我?」

  「你不認真,」珂妮亞說。

  「你意思是我求婚方式不認真,還是我個性不認真。」

  「兩者都是,但我指的主要是個性。你嘲笑一切應當在意的事。教育和文化──以及──以及死亡。你不可信賴。」

  她停口不語,又羞紅了臉,趕緊奔回房裡。

  斐格森注視著她的背影。「女人真是的!我相信她真的介意。她要一個男人值得信賴。信賴──老天!」他停下來,然後好奇地問道,「白羅先生,你怎麼啦?你似乎沉入冥想中。」

  白羅驚醒過來。

  「我只是在回想,在回想。」

  「冥想死亡。『死之循環』,赫邱里·白羅著名的論文之一。」

  「斐格森先生,」白羅說,「你是個很魯莽的年輕人。」

  「你必須原諒我。我喜歡攻擊既定的陳規。」

  「我是既定的陳規?」

  「以前是。你認為那女孩如何?」

  「你指羅柏森小姐?」

  「是的。」

  「我認為她很有個性。」

  「你對了。她是有脾氣的。她看來柔順,實則不然。她有膽識。她是──哦,去他的,我要這個女孩。去跟那位老女士商量也許不算是壞主意。如果我能使她完全反對我,也許我跟珂妮亞的事會有些結果。」

  他飛奔進入了望廳。梵舒樂小姐坐在她慣常所坐的角落裡。她看來比以往更傲慢自大。她正在做針線活。斐格森向她走去。赫邱里·白羅悄然走進來,挑了一個不太遠的位置坐下,裝作專心在看一本雜誌。

  「梵舒樂小姐,午安。」

  梵舒樂小姐抬頭望了一下,馬上又低下,冷漠地答了一句,「唔,午安。」

  「看這裡,梵舒樂小姐,我要跟你談一件挺要緊的事。

  很簡單。我想娶你的表妹。」

  梵舒樂小姐的線團落在地板上,滾過全廳。

  她以惡毒的語氣說道:「年輕人,你一定神志不清。」

  「我很清醒。我決定娶她。我問過她願不願意嫁給我!」

  梵舒樂小姐冷靜地、象研究某種奇特的甲蟲類般興味十足地宙視著他。

  「真的?我猜她一定打發你走開。」

  「她拒絕了。」

  「自然的。」

  「沒什麼好『自然』的。我要繼續追求她直到她答應。」

  「我可以向你保證,先生,我會採取行動讓你瞭解我年輕的表妹是不能遭受這類騷擾的。」梵舒樂咬著牙說道。

  「你反對我哪一點?」

  梵舒樂小姐只是揚揚眉,使勁地拉著毛線,想把它拉回來,她沒有開口。

  「說啊,」斐格森先生再問,「你反對我哪一點?」

  「我認為原因非常明顯——先生,哦,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斐格森。」

  「斐格森先生。」梵舒樂小姐叫出他名字肘,口氣顯得很輕蔑。「任何類似的念頭都是不可能實現的。」

  「你意思是,」斐格森說,「我不夠好,配不上她?」

  「我認為你自個明白。」

  「我哪方面還不夠好?」

  梵舒樂小姐又不答覆。

  「我有兩條腿、兩隻手和健康、理智的頭腦。有什麼不對勁呢?」

  「斐格森先生,譬如社會地位就是個問題。」

  「社會地位是空的!」

  門被推開,珂妮亞走了進來。一看到兇惡的瑪麗表姊正在跟假意追求她的斐格森在交談,她嚇得呆住了。

  準備戰鬥到底的斐格森先生轉過頭來,向她咧嘴而笑,大聲說道,「來吧,珂妮亞。我正用最守份禮的方式向你要求締結金玉盟。」

  「珂妮亞,」梵舒樂小姐說,口氣凶得令人畏懼,「你鼓勵過這個年輕人嗎?」

  「我……沒有……當然沒有……至少……不確實……我意思是……」

  「你是什麼意思?」

  「她沒有鼓勵我,」斐格森先生幫她解圍,「我自個向她求婚的。她沒有當面給我難堪,因為她心地太好了。珂妮亞,你表姊說,我不夠好配不上你。當然這是事實,但不是她指的那方面。我的本性當然配不上你,但在她的想法中她是認為我的社會地位比你低。」

  「我認為珂妮亞的意思也是如此,」梵舒樂小姐說。

  「是這樣的嗎?」斐格森先生審視著她。「這就是你不願嫁我的原因?」

  「不,不是的,」」珂妮亞臉色羞紅。「如果……如果我喜歡你,我不會在意你是誰。」

  「而你不喜歡我?!」

  「我……,我認為你只是在挑毛病。你談論事物的態度……你所講的事情……我──我從沒碰過像你這樣的人。

  我——」

  淚水快要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她急忙奔出了望廳。

  「大體上,」斐格森先生說,「這開頭還是不賴。」他靠回椅背,看著天花板,吹起口哨,並翹起二郎腿說道,「我遲早要叫你表姊的。」

  梵舒樂小組氣得發抖。「先生,請你立刻離開這個大廳,否則我要按鈴叫侍應生來。」

  「我已經付過船票,」斐格森先生說。「他們不可能從公共休息室把我支開。不過,我會遷就你。」他輕輕唱著,「喲呵呵,一瓶酒。」然後站起身,漫不經心地晃到門口,走了出去。

  梵舒樂小姐氣得講不出話,只是拚命跺腳。白羅悄然地從雜誌後面冒出頭來,弓身一躍,將線團撿回。

  「謝謝你,白羅先生。請你喚鮑爾斯小姐來——我讓這無禮的年輕人氣死了。」

  「相當怪癖,」白羅說,「恐怕這類家庭出來的人大都如此。當然被寵壞了。總是喜歡攻擊想像中的敵人。」然後他又不經意地加了一句,「你認識他吧,我猜?」

  「認識他?」

  「他稱自己斐格森而不冠上頭銜,因為他思想前進。」

  「他的頭銜?」梵舒樂小姐尖聲問道。

  「是的,他就是年輕的道黎胥爵士。當然是家財萬貫,但當他在牛津大學唸書時就成為一名共產黨員。」

  臉色忽而喜忽而怒,梵舒樂小姐說,「白羅先生,你知道這件事多久了?」

  白羅聳聳肩。

  「報上有一張照片──我注意到那照片上的人跟這年輕人臉孔很像。隨後我又發現他所戴刻有姓名縮寫的戒指上有一種榮譽紋章。哦,這絕對錯不了,我向你保證。」

  他十分高興地讀到梵舒樂小姐臉上另一種表情已經戰勝了一種表情,終於,她頭略傾過來說道,「非常感謝你,白羅先生。」

  當她走出了望廳時,他望著她的背影,微笑了一下。然後他坐下來,神色又再度凝重起來。思緒在他腦中象火車一樣迅速奔馳,他不時點頭。

  「不錯──是啦,」他終於說道,「一切都講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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