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

　　真不錯的雪景，柚木眺望計程車窗外想著。人行道旁積著雪，民宅屋頂也一片雪白。進入十二月仍沒怎麼下雪，實在教人心急，但中旬後，便恢復往年的雪量。市區雪下得這麼多，山上的積雪量應該足夠滑雪。不難想像開始集訓的高山滑雪隊員，肯定也放下心中大石。

　　柚木暗想，最感到鬆口氣的是貝塚吧。這星期貝塚帶鳥越伸吾去北海道，是要進行正式的雪上練習，但若關鍵的積雪量不足，根本也不必談訓練了。

　　他們的集訓地點和高山滑雪隊一樣，是新世開發經營的北一飯店。北一飯店不僅面對滑雪場，還設有越野滑雪場地，與札幌的交通聯絡也算方便，是新世開發滑雪隊的最佳集訓場所。

　　計程車通過瀰漫著年末氣氛的札幌市街，目的地是緋田宏昌工作的健身俱樂部。柚木打算實行前些日子小谷傳授的策略，可是沒自信能成功。

　　抵達健身俱樂部時，柚木的手錶指著下午四點半。他並未提前知會緋田，雖然覺得不至於會吃閉門羹，不過緋田不在的可能性也很大。

　　柚木走下計程車，步向玄關。建築物前的停車場也處處覆著雪，只見小箱形車的車頂積了約二十公分的雪，昨晚似乎下過雪。

　　此時，玄關的自動門打開，走出一名六十歲左右、穿深藍大衣的男子。看對方花白的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柚木猜測應該不是來健身的顧客。運動後通常髮型多少會亂掉，且男子沒攜帶類似運動背包的東西。

　　穿過自動門，男子似乎注意到甚麼，駐足端詳貼在玻璃牆上的海報。海報拍的是今年冬天可望大展長才的運動員，中央是笑著比出勝利手勢的緋田風美。

　　柚木經過旁邊，男子仍維持相同的姿勢，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海報。

　　柚木走近健身俱樂部的櫃台，告訴男職員想見緋田。男職員有些不知所措地應道：

　　「緋田先生現在有訪客。」

　　「哦，我能在這裏等他嗎？」

　　「那倒是沒關係。」

　　一旁的女職員聽到兩人的對話，向男職員說：「緋田先生的客人剛離開。」

　　「咦，是嗎？」

　　「你沒注意到嗎？方才經過你旁邊。」

　　「是白髮的男士嗎？」柚木問。

　　「嗯。」女職員點點頭。

　　「因為我在看訪客登記簿……」男職員一臉尷尬地解釋。

　　此時，近旁的門打開，難得打領帶、穿西裝外套的緋田走出。他沒發現柚木，徑直步向大廳。

　　柚木連忙追上，叫喚：「緋田先生！」

　　可是，緋田並未停步。他似乎不是故意的，而是沒聽見。柚木大聲呼喚。

　　緋田總算停下，回過頭。只是，他的目光不如平日銳利。

　　「啊……是你。怎麼會在這裏？」

　　柚木走近行一禮，「我有重要的事想和緋田先生商量。現下方便嗎？」

　　「你上次的提議，我已拒絕。」

　　「那件事我也想再討論，不過，今天是更重要的事。當然，與風美小姐有關。不好意思，百忙中打擾。」

　　「抱歉。」緋田板起臉，「今天我有點疲倦，你改天再來吧。」

　　「這是總公司的指示。不會花太多時間，拜託。」柚木又是一鞠躬。

　　緋田瞥向手錶，深深歎氣：「……我只有十五分鐘。」

　　「感謝。」

　　「在這裏談就行了嗎？」緋田望著大廳問。大廳擺著色彩繽紛的沙發，健身結束的客人可放鬆坐下休息。

　　「如果能夠，我希望單獨談。」柚木回答。「最好不要讓旁人聽見。」

　　緋田浮現警戒的神色，看柚木一眼。「那就到辦公室吧。」他轉身折返。

　　辦公室裏殘留香菸的氣味，中央桌上的菸灰缸裝著菸蒂。

　　「之前有訪客？」

　　「是來推銷美容儀器的廠商，我拒絕了。」

　　柚木看到的那名男子，不像美容儀器的廠商……

　　「我讀過你在體育雜誌發表的研究報告。主題是田徑選手的起跑力與基因的關係，很有意思。」

　　「不敢當。」

　　「可是，先前提過，我不打算協助你的研究。不好意思，請去找其他親子檔的運動選手吧。」

　　「親子皆屬一流的例子相當罕見。我打算找時間研究肯‧葛瑞菲父子，不過，目前沒有與他們接洽的門路。」

　　「我不是一流選手，風美連二流都稱不上。總之，我無法答應。你不是說有其他事商量？」

　　柚木點點頭，打開公事包，取出一個信封。

　　「請看。這是前些日子敝公司運動部收到的信件影本。其實，幾個星期前，我們也收到一樣的東西。」

　　柚木攤開影本，緋田臉色驟變。他睜大眼，漲紅著臉問：「這是甚麼？」

　　「寄件人的身分不明。公司判斷是劣質的惡作劇，便沒立刻通知。實際上，或許真是如此。不過，既然收到第二封，也不能視而不見，於是決定向您報告。」

　　「風美那邊……」

　　「我們目前不打算告訴她。不過，要是緋田先生認為該讓她知道，我們也無權阻止。」

　　這是關鍵所在。若緋田決定告訴女兒，小谷的計劃就瞬間化為泡影。

　　「報警了嗎？」

　　「還沒。我們想和緋田先生商量是否要報警。」

　　緋田皺著眉，放下信件影本。

　　「究竟誰會幹這種事……」

　　「我覺得只是單純的惡作劇。您有沒有任何線索？」

　　「沒有。怎麼可能有？風美不曾參加甚麼大比賽，應當毫無知名度，卻收到這種東西……」

　　「每個領域都有狂熱的崇拜者，事情鬧得太大，反而會煽動歹徒的情緒。」

　　緋田低著頭，一臉苦悶。想必是在猶豫該不該報警、該不該向女兒坦言。

　　忽然，緋田抬起頭。「怎麼是你來通知？」

　　「關於此事，我接到特別任務。」

　　「特別任務？」

　　柚木解釋，他被選為緋田風美的專屬公關負責人，不過真正的目的是保護風美的安全。

　　緋田浮現警戒的神色，「由你保護風美？」

　　「看情況，必需派人隨時跟在她身邊。不是我也行，但小谷部長相中我。」

　　緋田低吟半晌，開口：

　　「原來如此。你們能保護風美，可是得協助你的研究？」

　　「我的研究與此事無關。」

　　「真是這樣，不會挑上你。」緋田翻眼一瞪，流露觀察的目光。

　　「要怎麼解釋，是緋田先生的自由。」

　　緋田按住太陽穴，像在忍耐頭痛。「我得馬上回答嗎？」

　　「不，不必。但希望不會等太久，畢竟可能不純粹是惡作劇。」

　　「明白了，我會考慮。」緋田站起身，「抱歉，我有點累，先失陪。再聯絡吧。」

　　「好的。」

　　柚木目送緋田離開辦公室。緋田大概是真的累了，背影看來比之前拜訪時縮小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