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惡魔美術館

　　卻說，在鶴見遊樂園全景立體畫館裡，11月1日晚結束了偶人的安裝和其他裝飾，2日作為娛樂業接受了有關方面的審查，按照預定計劃，最後將於4日，邀請畫家、文學家、評論家、新聞記者等知名人士數百人參加，舉行一個輝煌的開館儀式。

　　這個全景立體畫館開館儀式是蜘蛛人的最後一次虛榮心展示。他想用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這一美麗妖艷的大屠殺，完成他的暴虐行徑的最後一幕，裝點他的惡魔生涯。

　　3日深夜，準確地說是4日凌晨3時，也就是平田東一手下的不良青年進行前面說的放火、劫持之後不久，園田大造（他就是蜘蛛人、畔柳博士，已不用多說〉獨自一人坐在全景立體畫館的觀眾席上，非常投人地欣賞著根據他自己的創意製造出來的館內的奇怪景象。

　　在這裡，超越現實的空間，窮極視野地展現出一個完全的世界，它有一個身在現實世界、卻又忘卻了現實世界、只能和夢幻相比的不可思議的宇宙。

　　直徑約有30米的圓形建築物的內部，四周是無接縫的畫布貼成的牆壁，地面是和野外完全一樣的泥土地，觀眾席上方向外伸出的屋簷，遮住了天花板，在它的上面裝了人工光源，這一簡單的訣竅使人們忘記是在建築物內部這一觀念，從而在那裡展現出廣闊無垠而又陌生的曠野這種虛幻景象。

　　不會消失的海市蜃樓。

　　這個世界的大部分由死的藍光和血的紅光的可怖交叉加以烘托，活生生地展現出一幅痛苦的地獄畫卷。充滿血腥氣的血池地獄，沸騰的熱水地獄，針山，刀山，像無數條毒蛇吐著芯子一樣冒著又黑又紅的火舌熊熊燃燒的地獄之火，在這裡面，無數個少女的藍色的、沒有血色的裸體在掙扎、抽搐、蠕動。

　　可以說，這是一座用蒼白的血塊堆成的山。前面是490具等身大的偶人。後面是畫有無數裸女的濃艷刺目的油畫。但是全景畫的神奇之處在於那些偶人和油繪之間沒有界限，極盡視野展開的全是一堆一堆的肉塊，而它們又都像真正的女鬼一樣立體地、動態地呈現在觀看者的面前。

　　這是多麼可憎的景象呀，是惡魔的展示。真沒想到這種東西竟能通過審查准許營業。但是，這裡面經營者設置了惡劣狡猾的騙局。主辦者花言巧語，鼓嘴弄舌說這座全景館的重點，不在於表現地獄的難忍折磨和痛苦，而在於表達歡迎救苦救難的神佛的降臨。這地獄情景是為了凸現神佛的功德才加進去的，毋寧說這是一幅懲惡揚善的地獄極樂圖，云云。

　　的確在背景佈景上，天空高高地飄著一縷紫雲，金粉描繪的三尊佛像凸現其間，同樣用金粉描畫的圓光照射在遙遠的刀山上和血池地獄裡的一群鬼的肉體上。

　　蜘蛛人園田大造精神恍惚地欣賞著他自己創造的這一邪惡的藝術。忽然發現他的心腹平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後的黑暗中。

　　「看呀，看呀，你就是看不夠，是吧？」平田含著挖苦的微笑說道。

　　「我是在想像那些偶人換成真人後，她們掙扎痛苦的情景來著。」半邊臉傷疤的園田大造齜著神樂舞裡的獬子一樣的大金牙回答說。

　　「那也不是遙遠的事了，已經全準備好了，按照預定，490人一人不缺全關在暗室裡了。只需把她們拉出來扒下衣服和偶人對換過來就行了。」

　　「姑娘們的情況怎麼樣？」

　　「手腳都捆上了，嘴裡塞著東西，想掙扎也掙扎不了，在暗室裡，像行李一樣堆在一起呢。只需打開那扇門往這裡一拉就行了，沒有一個能夠反抗的。」

　　「好了，好了，就是說到此萬事俱備了。哎，你自己準備好了嗎？」

　　「哎，我也一切準備停當。把錢發給幫忙的那幫兄弟之後，還剩下3000元。用這錢盡情地玩一玩，半月之後我追先生去。咱們就在地獄裡相會吧。」

　　「別那麼說。你逃跑好不好？坐飛機可以逃到海外去嘛。我可不想讓你陪伴我。」

　　「哎，要是有那樣的想法的話，就那樣做。」

　　「要不，就像我這樣用硫酸把臉一燒，在東京也可以呆下去嘛。」

　　「哎，如果我想那樣做的話。我不願定下明天的事，挺麻煩的，會有辦法的。」

　　平田東一真是個天生的不良青年。

　　在此之後開始拆卸處理偶人。這座全景館，入口是像隧道樣的暗道，暗道兩邊各有一個像雜物室一樣的空房間。其中一間關了490名犧牲者，另一間是留著裝偶人用的。

　　平田在幫最後一次忙。他和園田兩人滿頭大汗地往返於全景畫展廳和雜物室之間。

　　那些偶人真是良莠不齊，魚龍混雜。有的做得非常精美，那圓滑妖冶的曲線，搬著它甚至覺不著它是沒有生命的偶人。不過多數是粗製濫造應付差事的，稍不注意，啪噠，頭就掉了，胳膊腿也脫了。其中甚至夾雜著個別的像彪形大漢的身子給裝了女人頭、穿了件又肥又大的白衣服，純屬騙人的東西。

　　「哎，怪了。這兒應該還有一具嘛，怎麼不見了？先生什麼時候搬走的？」平田在已經沒有偶人的空蕩蕩的展廳內向四下裡張望，然後喊道。

　　「不知道呀。我沒搬過那邊的呀。」

　　「那就怪了。它又不會自己走掉。難道是化掉了不成？有點不太對頭嘛。」

　　平田露出奇怪的表情，仍在到處尋找。

　　蜘蛛人園田大造也受到平田的感染，心裡咯噔一下。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安像過路的妖魔一樣掠過他的心頭。

　　但是，他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來。

　　「你可別嚇唬我。是你精神上太緊張了，我剛在那房間裡數過偶人的數目，整整490具呀。那是你的錯覺。這兒這麼暗，佈景上又有那麼多同樣的圖像，你把沒有的東西錯想為還有了。沒有事了。」

　　園田不知為何有點生氣，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聽起來好像與其說是對平田說的，毋寧說是說給自己聽的。

　　「也許是這樣的吧。把沒有的東西看成是有的了。不過全景藝術這玩意兒，是挺嚇人的，連我們都發生錯覺。」平田有點心虛，他看了下四周說。

　　「別說了，沒事了。」

　　蜘蛛人做了個要把眼前看不見的什麼東西趕走的手勢，強裝出一副快活的樣子。

　　「嗨，就看下面啦。我那可愛的490位姑娘代替偶人亮相的時候到了。你能想像出那情景嗎？」

　　他露出滿口的金牙，像惡魔似地笑了起來。他和全景畫地獄圖裡的形象多麼相像呀！連幹慣了壞事的不良青年平田，因為他太怕人，嚇得汗毛全豎起來了，也不由得把臉扭了開去。

　　蜘蛛人興奮無比，繼續自言自語。

　　「另外，明天，明天下午1點，將有幾百人前來觀賞我最後的藝術作品。而且他們都是具有優秀評論眼光的專家學者，他們將要看到一個驚奇的世界。他們將到隱藏在這座小小的建築物內的另外一個宇宙作一次旅行。而且將真正理解計麼才是』邪惡之美『。我親自擔任這地獄的解說員。一一諸位好好看看，這偶人做得多麼精緻！這張嘴，這隻手，這大腿——一這樣說著，我將翻翻姑娘們的嘴唇，抬抬她們的腿，捏捏她們的皮膚。一個一個地將490個姑娘這樣地翻呀，抬呀，捏呀。——看呀，這兒也是。看呀，這兒也是。——我這樣邊說邊翻邊抬邊捏。啊，那時的觀眾呀，將是一副怎樣的嚇破了膽的表情？好像現在就在眼前。」

　　接著，蜘蛛人那怪物一樣的臉，在藍光和紅火的照射下，好像是非常愉快，滿臉的笑容，他在作地獄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