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13號房間的房客

　　V街上有一家私人經營的、規模不大的寫字樓，叫關東大廈。一天早上，一位挺有派頭的紳士來到大廈的辦公室，辦事員接過名片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美術品商

　　稻垣平造

　　這位稻垣先生拄著一根挺粗的籐手杖，一邊玩弄著坎肩胸前的白色鏈子，一邊傲氣地說：

　　「要是有空房間，我想租一間。」

　　關東大廈因為地點好，加之房租低廉，生意很是紅火，但是，不知怎麼搞的，惟獨有一個房間很奇怪，一直沒人租。業主迷信，說13號這個數字可能不好，甚至想把這個號作為空號，把全部房號都改一下。現在只剩下這個13號房間空著。

　　「13號，」稻垣嘴裡重複著，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13號可以。那麼，今天就讓他們把東西搬過來。」隨即打開了鼓鼓囊囊的錢包付了押金和一個月的房租。

　　大廈又不是政府機關，所以既不進行租賃人的身份調查，也不要求提供戶籍抄件，甚至連保證人都不需要。只要你有相應的風度和金錢，管你是哪兒來的貨色，不論何時都能租到房間。雖這麼說，並不是說稻垣先生有什麼來歷不明之嫌，而是說哪怕是「美術品商、稻垣平造」這張名片純屬謊言，誰也不會去懷疑，誰也不會說三道四。

　　拿了交房費的收條，走出辦公室，稻垣先生是不是就回家去作搬家的準備了呢？決不是這樣。他走進了公用電話亭。

　　「喂，是X傢俱店嗎？我是關東大廈13號的稻垣。我有些急用的東西想請你們給籌辦一下。我要一個辦公用的寫字檯和轉椅，還要三把普通的椅子，再加上一個大陳列架。價錢由你們定，馬上就給送來。當然現成品就行，貨款等貨運到了就付給你們。」

　　除了X傢俱店以外，他還往美術品店、眼鏡框店，以及其他兩三個地方，急火火地打了電話，妥當地定購了裝點辦公室所需的一切物品。稻垣先生是個奇怪的美術品商人，看來他是要把他用電話從以前從未與其做過生意的美術品店和鏡框店把貨物買來，然後再賣出去。他這樣做能從哪裡賺到錢呢？世上真是無奇不有，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商人。

　　那天午後2時許，關東大廈13號房間已經裝飾一新，真像一個美術品商的辦公室。在十一、二平方米的房間內，四周的牆上掛著大小不同的各種油畫、版畫；在房間的一角放著鑲有玻璃的大陳列櫃，裡面放著石膏像啦、只是一隻腳或一隻手的石膏塑製品啦，以及各式各樣的壺、缽之類，煞是熱鬧；而在另一角，則非常擁擠地堆放著畫布、鏡框等物品。

　　在房間正中放了一張大寫字檯，四周配了幾把椅子。寫字檯對面的轉椅上，穩坐著這個房間的新主人——稻垣平造，正往台上的辦公用紙上不停地寫著什麼，那架勢，就像是從一年前就在這間辦公室辦公了似的。

　　在這裡我有必要向讀者簡要地介紹一下稻垣的風采。這樣講倒不是說他的長相有什麼特別。如果說有點不同之處的話，他有一張不像商人的大嘴巴和下巴上剪成三角形的裝腔作勢的鬍子。但是這種當前已不時興的蓄胡方式，對於體形瘦削修長和高個頭的40來歲的稻垣來說，倒著實賦予了他一種類似英國紳士的風度威嚴。臉型是顴骨突出的細長臉，臉色蒼白，頭髮茂密而梳理整齊，而那副玳瑁邊的大眼鏡與其臉的整體卻有些不甚相配。

　　服裝是薄料子的黑嗶嘰上衣，配上白坎肩和細條紋嗶嘰褲子，表明他喜愛質地的一面，而且搭配非常協調。

　　這樣一派形象的稻垣面向寫字台正寫著什麼時，「咚咚」地響起敲門聲，有人來訪了。

　　「請進。」

　　稻垣用響亮的男中音作了回答，只見房門被怯生生地打開了一條縫兒，出人意料地露出一個十七八歲年輕姑娘的臉。

　　「請進。」

　　再說了一遍之後，姑娘方才進來，站在房門和寫字台之間，顯得手足無措。身穿淺色和服、腰繫一條套印紅色花樣的腰帶，是一個說不上漂亮的靦腆姑娘。

　　稻垣有點焦急地向她招手，讓她走近寫字台。姑娘隨之向前走了兩三步，又在那裡扭捏了一陣，然後從腰帶間掏出－張小紙片說：

　　「早晨在報上看到了這個。」

　　說罷，把紙片輕輕地放在寫字檯邊上。

　　那紙片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招聘廣告，上面印有如下字句：

　　招聘女辦事員，限十七八歲有魅力者，工作為美術品商店客人接待，工資高，有意者下午3～5時來店面談，關東大廈美術品店

　　看來稻垣在租房之前就在報紙上登出了這種廣告。難道他事先就知道關東大廈的13號房間空著？此人辦事一律是新派作法。商品是從同行業的零售商那裡購進，或者用公用電話定貨，還沒租到房子就在報紙上登出招聘廣告，這一切讓人覺得脫離常規，不過，說不定現時節的買賣就要這麼做。

　　此事暫且不談，卻說稻垣轉著眼珠子仔細觀察了一番應聘的姑娘之後，語氣生硬地說：

　　「真不好意思，廣告上的招聘對象，巳經定下來了。」

　　讀者也知道，稻垣搬到這裡以後，這個姑娘是頭一個來訪者，說什麼擬招聘的對象已經定了云云，此種回答不是太奇怪了嗎？此人辦事，也許總是與眾不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