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聖女的救贖》第21章
22

 從飯田橋站沿神樂坡路向上,過毗沙門天後不久向左轉,再爬上一道陡坡,他所要到的那棟大樓就在右手邊。

 草薙從正門走進了大樓裡,左側的牆壁排列著刻有各辦公室名稱的牌子,「櫟出版」在二樓。

 雖然大樓裡裝有電梯,但草薙還是走了樓梯。樓梯上堆滿了紙箱,很難走。這種行為違反了消防法,但他今天懶得追究了。

 事務所的門大開著。探頭一望,只見幾名員工正在埋頭工作,離他最近的一名女員工看到了草薙,起身向他走了過來。

 「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請問屜岡先生在嗎?我剛才給他打過電話的。」

 這時,他聽到身旁有人說了句「啊,你好」,一位稍稍發福的男子從櫃面露出臉來。之前他好像一直蹲著。

 「您就是屜岡先生嗎?」

 「是的。呃……」他拉開身旁的抽屜,拿出一張名片來,「您好,辛苦了。」

 草薙也掏出名片來和對方交換。對方遞來的名片上寫著「櫟出版董事長屜岡邦夫」。

 「這還是我頭一次接到刑警遞來的名片呢,可以拿來留作紀念。」屜岡把手中的名片翻了過來,「哦」了一聲,「還寫著『致屜岡先生』和今天的日期啊。這是為了防止他人冒名盜用的舉動吧。」

 「還請您別介意,這不過是我的種習慣罷了。」

 「不不,小心一些總是好的。呃,您是打算在這裡談還是另外找家咖啡館呢?」

 「在這裡就行了。」

 「是嗎?」

 屜岡帶著草薙來到設在事務所角落裡的簡陋接待處。

 「抱歉,在您百忙之中前來打攪。」草薙坐到黑色的人造革沙發上,一邊說道。

 「沒事,我們這兒和那些大的出版社不同,工作還算比較清閒。」屜岡說著咧開大嘴一笑。看樣子不像是個壞人。

 「我在電話裡也和您說過了,我來是想向您請教有關津久井潤子女士的情況。」

 笑容從屜岡的臉上消失了。

 「她的作品當時是由我直接負責的,她生前才華出眾,實在是令人惋惜。」

 「您曾經和津久井女士合作過很長一段時間嗎? 」

 「不清楚算不算長,兩年多一點,我們這裡出版過她的兩部作品。」

 屜岡站起來,從自己的座位上拿了兩本繪本過來。

 「就是這兩部了。」

 草薙說了句「請借我看看「,伸手拿起了繪本。繪本的書名分別為《雪人摔倒了》和《獅子狗太郎的冒險》。

 「她生前很喜歡把雪人和獅子狗這類以前就存在的形象拿來當主人公。記得她還有一部用了掃晴娘的作品。」

 「那部作品我知道,是《明天下雨吧》吧?」

 真柴義孝就是在看了那部作品後,才提拔津久井潤子來設計網絡動漫形象的。

 屜岡點了點頭,耷拉下了眉毛。

 「經過津久井女士之手,那些平日司空見慣的形象也會大放異彩,變得鮮活起來。她的早逝實在是令人惋惜呀。」

 「您是否還記得津久井女士過世時的情形呢?」

 「當然記得,畢竟她還留了一封信給我。」

 「是嗎?聽她的家人說,她臨死前曾經給幾個人分別留下了遺言。」

 津久井潤子的老家在廣島,草薙之前打電話聯繫了她的母親。聽她母親說,津久井潤子當時是在家中服安眠藥自殺的,現場留有三封遺書。遺書全都是寫給與她工作有關的人的,而其中一封就是給屜岡的。

 「她信裡說,突然以這種形式丟下工作不管,實在是萬分抱歉。因為當時我還拜託了她創作下一部作品,或許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吧。「屜岡回想起了當時的情形。皺起了眉頭,一臉的心酸。

 「她的遺書上沒有提到她自殺的動機嗎?

 「對,就只寫了些萬分抱歉這樣的道歉話。」

 津久井潤子當時所寫的遺書內容其實並非只有這些。自殺前,她曾經給她母親寫過一封信,當時她母親在看到信後大吃一驚,連忙給女兒打電話,電話沒打通,她母親立刻報了警。當地的警察接到通報後趕到公寓,就發現了她的屍體。

 她在寫給母親的信中也沒提自殺的動機,而是寫滿了對母親生她養她的恩情的謝意,和她如此糟踐自己寶貴生命的歉意之辭。

 她母親在電話那頭失聲痛哭,說是至今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直到兩年後的今天,時間依舊未能沖淡她痛失愛女的悲傷。

 「屜岡先生,您對津久井女士的自殺是否有什麼頭緒呢?」

 屜岡聽了草薙的問題後,扁扁嘴,繼而搖了搖頭。

 「當時警方也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但我確實是一無所知。我曾在她自殺前兩周見過她一面,但當時絲毫感覺不到她有自殺傾向,或許是我這個人太遲鈍了吧。」

 草薙不認為是屜岡太遲鈍,他也見過另外兩個收到遺書的人,同樣都是說絲亳沒有察覺到。

 「您知道津久井女士生前曾經與男性交往過嗎?」草薙換了一個問題。

 「倒是曾聽說過。不過不清楚對方是誰。如今這年頭,冒冒失失地亂問這些問題,會被人告性騷擾的。「屜岡一臉嚴肅地說道。

 「那麼除了男朋友之外,您是否認識一些與她往來較為密切的人呢?女性朋友也行。」

 屜岡把粗短的雙臂抱在胸前,開始回憶。

 「當時警方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但我實在是想不到啊。她可以說是一個比較偏愛孤獨的人吧。我認為她是屬於只要能讓她待在自己屋裡靜靜地畫畫就會覺得幸福的那種類型,不大喜歡與人交往。所以在聽說她有男朋友的時候,我還大吃了一驚呢。」

 草薙心想,在這一點上她倒與綾音一樣、雖然綾音身邊有若山宏美這樣的助手,而回娘家也有可以同去泡溫泉的青梅竹馬的好友,但基本上是孤獨地生活著的,她的生活就是一整天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縫製拼布。

 也就是說,或許真柴義孝比較喜歡這種類型的女性。

 不對——

 還是稍微有點區別的,草薙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推論。

 他回想起豬飼達彥對他說過的話。「他是不會看重這一點的。對他而言,不會生孩子的女人即便坐在沙發上,他也只會覺得像個擺飾一樣礙手礙腳。」

 真柴義孝之所以會選擇這種生性孤僻的女性,是因為他只是把對方當成生孩子的工具罷了。或許他是覺得工具這種東西不需要附帶複雜的人際關係吧。

 屜岡張口說了句「請問」。

 「為什麼事到如今,你們又來調查她自殺這事呢?雖然動機不明,但因為沒有涉及什麼案件的可能,所以警方當時好像都沒怎麼調查過啊。」

 「並不是因為她的自殺中有疑點,其實是因為我們在調查別的案件時出現了津久井女士的名字,所以就來找您。」

 「哦,是這麼回事啊。」看樣子屜岡還想知道究竟在調查什麼案件,草薙連忙打斷了話題。

 「很抱歉,打擾了您工作,我就此告辭了。」

 「您問完了嗎?哎呀,我連茶都忘了給您上了。」

 「不必了。謝謝您。對了,能把這兩本書借我用一下嗎?」他拿起了桌上的兩本繪本。

 「請便,送給您好了。」

 「可以嗎?」

 「嗯,反正這兩本就算留在我這裡也是遲早要處理掉的。」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草薙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屜岡也跟了過去。

 「話說回來,當時我還真是嚇了一跳呢。在我聽說她過世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她竟然是自殺。得知她是自殺之後,我和同事們猜測過這樣那樣的原因,也有人懷疑過她其實是被人殺死的。這話說起來雖然感覺有些不負責任,但畢竟她是喝了那種東西而死的呀。」

 草薙停下了腳步,望著屜岡的圓臉。

 「那種東西?」

 「對,毒藥。」

 「不是說安眠藥嗎?」

 屜岡嘟起嘴唇,擺了擺手。「不是的。咦,您難道不知道嗎?是砷啦。」

 「砷?」他吃了 一驚。「就是和歌山那起咖哩案裡兇手使用的那東西。」

 「砒霜嗎?」

 「啊,那毒藥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

 草薙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他說了句「告辭」,便衝下了樓梯。

 他用手機給岸谷打了個電話,命令岸谷立刻到所轄警署去把有關津久井潤子自殺的資料給調過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草薙前輩,你還在關心那繪本作家的事嗎?」

 「已經徵得股長同意了,廢話少說,快點去給我調過來。」他掛斷電話,坐上一輛正巧路過的出租車,告訴司機去目黑署。

 案發已經過了好幾天時間了,搜查卻一直沒有進展。無法查明下毒途徑這一點的影響雖然也很大,但無論怎樣調查都找不出有著殺害真柴義孝動機的人,也是原因之一。要說唯一有殺人動機的,就是綾音了,可她卻有著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

 草薙對間宮強調案發當日肯定有人到過真柴家,同時還向他提出准許自己對津久井潤子這個真柴義孝的前女友展開調查的請求。

 「可那女的不是已經死了嗎?」間宮問道。

 「正因為如此,我才感到蹊蹺。」草薙回答道,「如果她自殺的原因在於真柴義孝,那麼她身邊就很可能會有人對真柴懷恨在心的。」

 「你是說有人替她報仇?可她是在兩年前自殺的,兇手之前又為何一直沒有下手呢?」

 「這一點我不清楚。或許是兇手覺得如果不隔開一段時間再復仇的話,警方立刻就會把這事和津久井潤子的自殺聯繫到一起吧。」

 「假設這番推理成立,那麼兇手就應該是積怨極深且相當執著的人了,兩年的時間都沒能淡忘心中的仇恨。」

 間宮臉上浮現出的是將信將疑的表情,但他還是批准了調查津久井潤子的請求。

 因此,草薙從昨天起就開始四處搜集詳細情報,給津久井潤子老家打電話,拜訪當時收到她遺書的人。而她老家的聯繫方式,是從那本《明天下雨吧》的責任編輯那裡打聽到的。

 但之前草薙拜訪過的人裡,並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到過她的自殺或許與真柴義孝有關。非但如此,甚至連她曾與真柴義孝交往過這事都沒人知道。

 據她母親說,因為當時並沒有發現津久井潤子的房間有男子出入過的跡象,所以她至今不認為女兒的自殺原因會是什麼失戀。

 那個紅茶專賣店的女招待是在三年前第一次看到真柴和津久井潤子的,一年後,潤子就自殺了,如果當時她已經和真柴分手了的話,事情就說得通了。

 假設即便她自殺的原因就是與真柴分手,但如果沒有人知道,也就不會有人對他懷恨在心。難得間宮批准了他的搜查行動,沒想到搜查似乎很快就要撞上暗礁了。

 可就在這時,他卻又聽人提到了毒藥。

 如果他提前把津久井潤子自殺一案的資料從所轄警署調過來的話,就能更早察覺到這一點了。但因為他選擇首先就給她老家打電話,從她母親那打聽到似是而非的情況,結果反而攪亂了他展開搜查的基本順序。當時他心裡瞧不起所轄警署,認為他們既然把案子定為自殺,那麼估計從他們那裡是查不到什麼有用情報的。

 沒想到那毒藥竟然還是砒霜——

 當然也有純屬偶然的可能性。自打發生了和歌山毒咖喱案之後,就有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砒霜是一種劇毒。當然了,想到用它來自殺或殺人的人也隨之增多了。

 可如果被害人也是死於前女友自殺用的那種毒藥的話,這事也實在太湊巧了。或許還是認為這是有人刻意安排更為妥當些?

 就在他正好想到這的時候,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湯川打來的。

 「怎麼,你什麼時候變得跟個女高中生似的喜歡打電話啦?」

 「我是有事要跟你說,被逼無奈的。今天能找個地方見見嗎? 」

 「見倒是能見,先說你究竟有什麼事吧。你不會已經查明下毒殺人的手法了吧?」

 「說是『查明』並不貼切,雖然未經證實,不過要說是『找到了一種可行的方法』這種表述法還是可以成立的。」

 草薙緊緊握住了電話,心想,這傢伙說話永遠都是這麼拐彎抹角的。湯川說出這種話來的時候,表明已經大致找到正確答案了。

 「你跟內海說過了嗎?」

 「不,還沒有說。順便跟你說一聲,我現在這時候也還不打算告訴你。所以如果你認為我是要跟你講明白才來見我的話,那你可要失望了。」

 「你搞什麼飛機?那我問你,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吧?。

 「我是要給你們今後的搜查提點建議,因為我想弄清楚手法實施的條件是否完全具備。」

 「你是說,你非但不告訴我手法,還想從我這裡獲取情報?我想你應該知道,瞀方可是明令禁止將搜查中獲得的情報告知無關人員的。」

 沉默了數秒之後,湯川回答道:「沒有想到,事到如今你竟然還跟我搬出這一套來,.也罷,我不告訴你兇手的行兇手法是有原因的,這原因就等見了面之後再跟你解釋了。」

 「你這不是故意賣關子嗎?我現在要先去一趟目黑署,然後去你們學校,估計要到八點了。」

 「那等你到了給我電話吧,到時候我不一定在研究室裡的。」

 「瞭解。」掛斷電話之後,草薙察覺到自己開始緊張起來了。湯川想到的下毒手法,究竟是怎麼樣的呢?當然, 草薙並不覺得自己此時此地就能夠推測出內容來,他擔心的是,下毒手法的真相大白,不知會讓綾音的立場變得如何。

 如果湯川所設想的毒殺手法當真能夠推翻她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

 那就無路可逃了,草薙心想。不是綾音的,而是他自己的退路要被截斷了。這一次,他也終將被迫用懷疑的目光來看待綾音了。

 湯川他究竟會從何說起呢?之前他一直滿心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但今天不同,他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向他步步逼近。

 在目黑署的會議室裡,岸谷已經拿著傳真紙在等他了,據說有關津久井潤子自殺的報告已經從所轄警署傳過來了,而間宮也在岸谷身旁。

 「我明白您要我這麼做的意圖了,是因為毒藥吧?」 岸谷說著把手裡的紙遞給了他。

 草薙飛快地瀏覽了一遍報告。上面說,津久井潤子當時死在自家的床上,而她身旁的桌上放著一隻裝有半杯水的玻璃杯和一個裝過白色粉末的塑料袋,而那些白色粉末正是三氧化二砷,俗稱砒霜。

 「報告上沒寫她當時是怎麼弄到那東西的啊?莫非是無法查明?」草薙低聲問道。

 「估計是他們沒去調查過吧。」間宮說道,「這案子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場自殺。所轄警署還沒清閒到會去調查隨手可得的砒霜來路的地步。」

 「不過話說回來,他前女友服砒霜自殺這一點,讓人感覺蹊蹺。草薙前輩,你這回可要立大功了。」聽岸谷的語氣,他有些興奮。

 「不知道警方這邊是不是還保留著當時的那些砒霜啊?」草薙說道。

 「確認過了,很遺憾,沒有了。畢竟是兩年前的案子了。」間宮一臉遺憾地說道。

 如果還保留著的話,就能拿來和本案中所用的砒霜做個比對,確認是否相同了。

 「話說回來,警方似乎並沒有和她的家屬說清楚是哪種毒藥啊。」草薙感覺挺蹊蹺。

 「這話什麼意思?」

 「當時他們跟津久井潤子的母親說,她女兒是吃安眠藥自殺的,我在想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也許純屬誤會?」

 「倒也不是沒這種可能。」

 但他又開始懷疑母親是否真的會把女兒是服什麼毒自殺的這問題給弄錯。

 「而且內海又說了那樣的話,事到如今,才感覺搜查開始一步步向前推進了呀。」

 草薙聽到岸谷的話,抬起頭來。

 「內海她又說了什麼嗎?」

 「伽利略老師似乎給她出了點什麼主意。」間宮回答道,「說是要徹查裝在真柴家水管上的那只淨水器。對了,那設施叫什麼來著?」

 「spring 8。」岸谷說。

 「對,就是這名字。聽說湯川老師讓我們,就算靠求也要請他們調查。估計內海現在正在本部裡四處奔走,忙著辦各種手續吧。」

 所謂spring 8,乃是兵庫縣所擁有的全球最大的放射線研究設施。因其能夠分析出極微量資料的成分,故從2000年秋天起,開始被應用於犯罪搜查領域。在毒咖哩一案中也曾被用於鑒定,有效性受到了世人的矚目。

 「也就是說,湯川他覺得兇手是在淨水器裡下的毒嗎?」

 「聽內海說是這樣的。」

 「可那傢伙應該還沒找到下毒的方法啊……」話說了一半,他忽然愣了一下。

 「怎麼?」

 「沒什麼,我已經和那傢伙約好待會兒見面了。他說他已經揭開手法之謎了,所以我就想,他說的那手法恐怕就是在淨水器裡下毒吧……」

 間宮點頭說道:「之前內海說過類似的話,說是老師好像已經把謎團解開了。但似乎並沒有告訴她最重要的內容。那老師的頭腦倒是挺靈光的,可脾氣卻總是這麼倔, 實在是叫人頭痛。」

 「他似乎也不打算告訴我。」

 間宮臉上浮現出了苦笑:「算了,人家畢竟是在無償地協助我們。不管怎麼說,他特意叫你過去,估計是想要給你些什麼有效的建議吧。你去好好聽聽他究竟要說些什麼。」

 草薙到達學校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他給湯川打了電話,沒打通,於是又打了一次,響了好幾聲後,有人接起了電話:「我是湯川。」

 「抱歉,剛才沒聽到電話響。」

 「你現在在哪兒?研究室?」

 「不,我在體育館。地方你應該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他掛斷電話,向體育館走去。走進正門往左拐,就能看到一棟有穹頂的灰色大樓。草薙上學期間來這裡的次數比他去教室還要頻繁,他和湯川就是在這裡認識的。當時他們倆都很瘦,可如今依舊保持著良好體型的就只有湯川一個人。

 草薙向著球場走去時,一個身穿訓練服的年輕人正拿著羽毛球拍從裡往外走,看到草薙,向他點頭致意。

 湯川穿著風衣坐在場地上。球場中央拉著球網,看樣子他才剛剛練完球。

 「我以前就覺得很多大學教授都挺長壽的,現在我終於明白原因了,因為你們可以把大學裡的設施當做自己專用的免費健身房隨意使用啊。

 」聽了草薙的這番諷刺,湯川依舊面不改色。

 「你說自己專用,這可是誤會。我可是按規定預約後才來的。你說大學教授都很長壽這個觀點也有問題。想要當上教授,本來就需要花費許多時間和精力。也就是說, 如果並非健康到了長壽的地步,是無法當上教授的,你把結果和原因給弄顛倒了。」

 草薙乾咳了一聲,雙手抱胸望著湯川。

 「你找我有什麼事?」

 「你又何必這麼心急呢?先來打上一局如何?」湯川伸手拿起身旁的兩隻球拍,遞給草薙一隻。

 「我可不是來陪你打球的。」

 「你要是能堅持說你時間寶貴,那算你了不起。不過我一直就想說了,最近幾年你的腰圍再怎麼少估,也起碼增加了九厘米。看來為了調查中的四處奔走,對保持體型沒多大效果啊。」

 「要試試嗎?」草薙脫下上衣,伸手握住了他遞來的球拍。

 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和湯川在球場兩側對峙了。 二十多年前的感覺復甦了。

 然而手持球拍時的控球感卻己是一去不返,不光如此,他還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體力的衰弱。正如湯川所說的,短短十分鐘後,他己是氣喘吁吁,再也邁不開步了。

 看到對方狠狠地將球扣向死角,草薙全身無力地癱坐在了球場上。

 「看來我也是老了啊。掰手腕我可是也不會輸給那些後生的啊。」

 「掰手腕時主要用的是爆發力,即便隨年齡的增長而衰弱了,只需稍加鍛煉,也就可以迅速恢復的。但耐久力這東西卻沒那麼容易恢復到原先的水平,心肺機能也是一樣。我建議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多鍛煉吧。」

 湯川語氣淡然地述說著,絲毫感覺不到呼吸的急促和紊亂。可草薙心裡還是不大服氣。

 兩人靠牆並排坐了下來。湯川拿出水壺,往蓋子裡倒上了水,遞給草薙。草薙喝了一口,才發現杯裡裝的是很冰的運動飲料。

 「現在這樣子,感覺就像是回到學生時代一樣啊。我的球技也退步了不少啊。」

 「如果不堅持練習的話,球技也會像體力一樣漸漸衰退。這些年我還在堅持練,但你卻沒有,僅此而已。」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不是,我為什麼要安慰你呢?」

 看著湯川一臉詫異的表情,草薙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把水壺蓋還給湯川,正色道:「毒藥是下在淨水器裡的?」

 湯川「嗯」了一聲,點點頭。

 「我在電話裡也跟你說過了,這事目前尚未得到證實。不過估計不會有錯的。」

 「所以你就讓內海把淨水器帶到spring 8去調查了?」

 「我買了四個那種淨水器,在裡面灌了砒霜,用水多次沖洗過後,試驗了一下是否還能發現其中所含的成分。我們學校能進行的試驗,就是運用誘導結合等離子分析法了。」

 「誘導結合……什麼來著? 」

 「不懂也沒關係,你就把它當成是一種高科技分析法好了。我試了四隻淨水器,其中能夠檢測出砷的有兩例, 另外兩例無法得出明確的答案。那種淨水器裡用了一種極為特殊的成分,就連微粒子都難以附著到上面去。我讓內海君打聽了一下,聽說鑒定真柴家淨水器的時候是用的原子吸光分析法,這種分析法和我所用的方法比較起來,精度要低一些。所以,我就讓她拿到spring 8去作分析了。」

 「既然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那估計你已是胸有成竹了吧?」

 「不能說是絕對,但目前就只有這種可能了。」

 「那毒又是怎麼下的呢?我聽內海說,你之前應該是已經放棄在淨水器裡下毒的推論了啊?」

 聽了草薙的問題,湯川一言不發地用雙手緊緊握住了毛巾。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那不能告訴我的下毒手法了吧?」

 「我之前也已經和內海君說過,現在不能讓你們心裡抱有偏見。」

 「我們心中有沒有偏見,與下毒手法本身有關係嗎?」

 「有很大關係。」湯川轉頭看著草薙,「如果兇手確實用的是我所設想的方法,那麼就很有可能會在某個地方留下痕跡。我讓內海把淨水器拿到spring 8去,也正是為了找出下毒的痕跡。但最後即便沒有發現任何痕跡,也不能證明就一定沒用這種手法。這種手法就這麼特別。」

 「那究竟用沒用過啊?」

 「假設現在我就把具體手法告訴你們了,接著就只需發現痕跡了。但如果沒發現又怎麼樣?到時候你們是否能重置思路呢?你們不還是會拘泥於下毒手法嗎?」

 「這個嘛……或許你說的也沒錯,畢竟我們手上並沒有兇手沒用過那下毒手法的證據。」

 「我對這一點有些牴觸。」

 「什麼意思?」

 「意思是說,我並不希望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就把懷疑的目光都聚集到某一特定人物身上。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使用這手法的,就只有一個人。」

 草薙盯著鏡片後湯川的眼睛:「是真柴太太嗎?」

 湯川緩緩地眨了眨眼,看樣子答案是肯定的。

 草薙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也罷,我會繼續我的這種正面進攻式的搜查。而且我也終於稍稍查到一些眉目了。」

 「眉目?」

 「我們不光已經查到真柴義孝的前女友,而且還發現了 一個本案的共通點。」

 草薙把津久井潤子服用砒霜自殺的事告訴了湯川,他堅信湯川是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是嗎?兩年前竟然還發生過這麼件事啊……」

 湯川抬起頭,望著遠方。

 「雖然看起來你對那手法也頗有自信,可我也並不覺得自己的方向有錯。說什麼這次的案子是妻子對有外遇的丈夫心懷不滿而實施的報復,我認為沒這麼單純,肯定另有隱情。」

 湯川看了看草薙的臉,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搞什麼嘛,怪嚇人的。你是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也不是。我是在想,早知如此的話,我就不必特意把你叫來了。」

 草薙不明其意,皺起了眉頭,湯川點點頭,接著說道:「我找你來,想和你說的就是這一點了。這案子的根源極深,不光只是案發前後的情況,你們最好多追溯些過去的事,調查所有事情。剛才你說的那事更是有意思,砒霜竟然在那時候也出現過。」

 「搞不懂你了。你不是一直都懷疑真柴太太的嗎?既然如此,你還會覺得那些過去的事重要嗎? 」

 「重要,極其重要。」湯川拿起球拍和運動包,站起身來,「身上都有些涼了,回去吧。」

 兩人走出體育館,來到正門旁,湯川停下了腳步。

 「我要回研究室了,你怎麼辦? 一起去喝杯咖啡?」

 「你還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不,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那就算了吧。我還得趕回警署去辦該辦的事呢。」

 「那好吧。」湯川轉身走開了。

 「湯川。」草薙叫住了他。

 「她曾經用拼布做了件上衣送給她父親,為了防止她父親踏雪滑倒扭到腰,她還在那件衣服的腰部墊了塊軟墊。」

 湯川轉過頭來:「然後呢?」

 「她並不是那種會貿然行事的人。在動手之前,她會先判斷一下這麼做是否妥當。我覺得她並不是那種會因為丈夫的背叛而殺人的人。」

 「這是你身為刑警的直覺嗎?」

 「我這是在講述我個人對她的印象。你和內海一樣,也覺得我對真柴太太抱有特別的感情吧?」

 湯川一度垂下了眼皮,接著再次望著草薙說道:「就算你對她抱有特殊的好感又怎麼樣呢?我相信你不是一個軟弱的刑警,會因為個人感情而扭曲信念的。還有一點,」他豎起食指來接著說,「或許你說的沒有錯,她這人並不愚蠢。」

 「你不是懷疑她嗎?」

 但湯川沒再答話,抬起一隻手揮了揮,轉身走開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