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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的救贖》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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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自己也是在這樣澆著水——綾音回想起了大約一年前的那一幕,義孝就是在那一天對她宣告了那件殘酷的事實。她一邊聽他講,一邊望著種在塑料花盆裡的三色堇。這是她的好友津久井潤子生前最軎歡的花,所以潤子才給自己起了個「蝴蝶堇」的筆名,也就是三色堇的別名。

 她和潤子是在倫敦的一家書店裡認識的。當時綾音正在尋找有關拼布設計方面的書,正當她準備伸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畫冊來的時候,她身旁的一個女人也正好朝著那本畫冊伸出了手。她也是日本人,看起來似乎比綾音還要大上幾歲。

 她和潤子立刻便混熟了,相約等回國之後一定要再會,而後來兩個人也確實赴了約。綾音到東京之後不久,潤子也來到了東京。

 儘管兩人各自都有工作,不能頻繁地碰面,但對綾音而言,潤子卻是她的一位知心好友,而且她相信自己對潤子而言也同樣是知音,因為潤子甚至比綾音更加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

 一天,潤子突然說要給她引見一個人,據說對方是把潤子設計的人物形象拿去製作成網絡動漫的那家公司的社長。

 「在我和他商談有關那人物形象的周邊產品時,告訴他說我認識一位專業的拼布設計師,結果他就說讓我務必給引見一下。我也知道挺麻煩的,但還是得麻煩你一回,行不?」

 潤子在電話裡充滿歉意地請求道,綾音立刻便答應了她,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就這樣,綾音與真柴義孝相遇了。義孝是一個充滿了男性魅力的人,他在表達自己的想法時表情特別豐富,可他的眼神中則洋溢著無比的自信。他很擅長逗人說話,甚至只要你和他談上短短兒分鐘,你就會產生一種自己也變得口若懸河了的錯覺。

 與他道別後,綾音不由得稱讚了一句「真是個不錯的人」。聽到她的這句話,潤子開心地微笑著問了她一句「我沒說錯吧」。看到潤子表情的那一瞬間,綾音便明白了她對義孝的感情。

 綾音至今仍在後悔,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開口向她確認。如果當時開口問她一句「你們在交往嗎」就好了。就因為她沒問,所以她什麼也沒說。

 在人物形象的周邊產品中融入拼布元素的這一設想,最終沒有獲得通過。義孝因此直接給她打來了電話,向她道歉說白白浪費了她的時間,真是抱歉,還說改日一定請她吃飯以表歉意。

 她原本只拿它當社交辭令,可沒過多久,他竟然真的打電話來約她了。而且聽義孝的口氣,他似乎並沒有跟潤子打過招呼,所以綾音便誤以為他們兩人並沒有在交往。

 她興沖沖地與義孝共進了晚餐,當時那段他們兩人獨處的時光,令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綾音對義孝的思念急速膨脹起來,與此同時,她與潤子之間的關係也日益疏遠了。因為她知道潤子也在為他神魂顛倒,這一點令她總是覺得難以主動聯繫潤子。

 數月之後再見潤子時,綾音大吃了一驚。潤子瘦得厲害,皮膚也變粗糙了。她當時擔心過她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但潤子就只回了句「沒事」。

 在兩人相互訴說近況時,潤了也似乎稍稍打起了些精神。綾音於是就想趁機對她說出自己和義孝之間的關係,不料潤子的臉色卻一下子變了。

 她問她「怎麼了」,潤子卻在回了句「沒什麼」後立刻站了起來,說是突然想起有些急事,要先回家去了。

 綾音不明就裡地目送著潤子坐進了出租車裡,沒想到結果竟成了永訣。

 五天後,綾音收到了一份快件。小小的盒子裡裝著一袋白色的粉末,塑料袋上還用記號筆記著「砷〈有毒)」 的字樣。寄件人寫的是潤子。

 她覺得奇怪,就試著打了個電話過去,但潤子沒接電話,有些放心不下,就去了一趟潤子所住的公寓。在那裡,她看到了警方正忙著調查潤子房間的光景,一個圍觀者告訴她說這房間的住戶是服毒自殺的。

 綾音大受打擊,連後來自己去過哪裡、怎麼走過來的都記不得了。而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了自己家中,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潤子寄來的那袋東西上。

 就在她思索著其中隱藏的信息時,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在她和潤子最後一次見面時,她感覺潤子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的手機看。綾音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上掛著一條和義孝那條可以湊成一對的手機繩。

 潤子是因為察覺到自己和義孝之間的關係而自殺的嗎——不祥的想像畫面在綾音腦子裡鋪展開來。如果潤子對義孝只是單相思的話,那她不至於要尋死。也就是說,她和義孝之間的關係同樣也是非同尋常。

 綾音既沒有去警察局,也沒有參加潤子的葬禮。一想到恐怕是自己把她給逼上了自殺絕路,她就很害怕,害怕真相大白。

 出於問樣的原因,她也沒有勇氣向義孝問起他和潤子之間的事。當然,間時她還害怕因為自己的這一舉動而破壞和他目前的關係。

 沒過多久,義孝對她提出了一個奇怪的提議,他說他們兩人分頭去參加同一場相親派對,演一場在派對上初次相識的戲。至於目的,他說是「為了避免麻煩」。他還說,「世上的那些閒極無聊之人,一看到情侶就必定要問是在哪裡一見鍾情的,我可不想讓他們纏著問個不休。要是在相親派對上認識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雖然她當時也曾想過如果有人問起,那就照他說的那樣告訴他們也就行了,沒必要當真去參加什麼派對,但她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準備了豬飼這樣一名證人。儘管這種徹底作風也像他平日的風格,但綾音卻懷疑他其實是想把潤子的身影從他本人的過去中抹掉。但她也只是在心底裡這樣懷疑,並沒有把話問出口,她依言參加了那場派對,然後按照既定套路演了一場「戲劇性的相遇」。

 在後來的日子裡,兩人的交往進展順利。在那場相親派對過去半年之後,義孝向綾音求婚了。

 儘管全身都籠罩在幸福之中,但她心中卻有一個疑惑正在日益變大。這就是潤子。她為什麼要自殺?她和義孝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既想知道真相卻又害怕知道的想法交替著襲上綾音的心頭。可與此同時,與義孝約定的婚禮之日也在一步步地向她走來。

 突然有一天,義孝向她宜布了一件令她震驚不已的事。不,或許他本人當時並不認為自己說的是如此之輕率的話。當時,他用種極為輕巧的口吻這樣對她說道:「結婚之後,要是一年內你還不能懷上孩子的話,那我們就分手吧。」

 她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還沒結婚呢,誰能想到準新郎要談離婚?當時她以為他不過是在開個什麼玩笑,但看來事情井非如此。

 「 一直以來我就是這麼想的。時限一年。只要不採取避孕措施,正常的夫妻應該是能懷上個孩子的。懷不上, 那就很有可能是因為其中的一方有問題。不過我以前去看過大夫,大夫說我這邊沒有問題。」

 聽到他的這番話,綾音感覺自己全身汗毛倒豎。她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也對潤子說過同樣的話?」

 「哎?」義孝的目光在半空中游移,顯露出了他少有的狼狽。

 「求你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你以前確實和潤子交往過吧? 」

 義孝一臉不快地皺起了眉頭,但他卻並沒有敷衍搪塞,雖然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爽,但還是回答了句「算是吧」。

 「我還以為事情會敗露得更早一些呢。因為我猜你和潤子中的一個或許會提起和我之間的關係。」

 「你曾經腳踏兩隻船?」

 「你這話可不對。在開始和你交往的時候,我自認為是已經和潤子徹底分手了。我沒騙你。」

 「你和她分手的時候怎麼說的?」綾音瞪著她未來的丈夫問道,「你不想和不會生孩子的女人結婚——你是這樣說的嗎?」

 義孝聳了聳肩:「話說得不一樣,但意思一樣吧。我說,時限已到。」

 「時限……」

 「她當時已經三十四歲了。明明就沒採取過什麼避孕措施,但她卻絲毫沒有懷孕的跡象。是時候和她說拜拜了。」

 「於是你就選擇了我? 」

 「不行嗎?跟一個沒可能的人交往有什麼意義?我從不幹這種徒勞無功的蠢事。」

 「那你為什麼還要隱瞞到現在? 」

 「因為之前我覺得沒必要親口告訴你。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早就做好了這事遲早有一天會敗露的心理準備,就等著事情敗露之後再跟你解釋了。我既沒背叛你,也沒有騙你,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綾音轉身背對義孝,低頭看著陽台上的花。映入她眼簾的是那些三色堇,那些潤子生前最喜歡的三色堇。看著這些花,她想起潤子。想到她當時心中的那份憾恨,眼淚奪眶欲出。

 在義孝和她提出分手之後,潤子的心中一定仍舊是也難以割捨掉這份感情的。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她見到了綾音,從手機繩上察覺到了綾音和義孝之間的關係。雖然她沒能經受住這打擊,選擇了自殺,但她在臨死之前,還是想到了給綾音送來信息,這信息就是那些砒霜。但她卻並非因為憎恨綾音奪走了男友才這麼做的。

 那是一種警告。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遭遇和我同樣的命運——她其實是想告訴綾音這一點。

 對綾音而言,潤子是她唯一一個能把心中所有的煩惱都傾訴出來的對象。而她也只對潤子說過,她有先天性的缺陷,沒有懷孕的希望。所以潤子當時才能預見到,綾音也會在不久的將來被義孝給拋棄掉的。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啊?」義孝說道。

 她轉過頭來:「聽到了,肯定聽到了嘛。」

 「既然聽到了,那你怎麼還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我只不過是發了下呆罷了。 」

 「發呆?這可不像你啊?」

 「因為我吃了一驚嘛。」

 「是嗎?不過話說回來,你應該很清楚我的人生計劃的吧?」

 義孝以前曾經和她說過他的婚姻觀,說是假如生不出孩子,婚姻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我說綾音,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想要的不也全都得到了嗎?當然,如果你還有什麼要求的話,那你也不必客氣,直接告訴我好了。我能辦到的一定會盡力。你就別整天怨天尤人的了,還是考慮一下新的生活吧。或者說,你認為除此之外還有其他選擇?」

 他完全不清楚這番話會令他的女友有多傷心。的確, 多虧了他的援助,綾音實現了自己的種種夢想。但在一年之後的分離已成定局的情況之下,又讓她怎樣去想像今後的婚姻生活呢?

 「我說,我能問你件事嗎?也許這事對你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綾音對義孝問道,「你對我的愛呢?它是否依舊還在?」

 其實她要問的是,當時他拋棄潤子選擇了自己,是否只是因為綾音或許能夠替他生個孩子,而並不是對她有什麼愛情。

 他聽了露出了一臉的疑惑,但卻問答她說:「當然還在。」接著他又說,「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對你的愛從未有過絲亳的改變。」

 當初就是聽到他這句話,綾音才下定了決心,決心和他結婚。然而這決心卻並非只是想和他一起生活這麼簡單,而是為了讓自己心中的愛與恨這兩種彼此矛盾的感情相互妥協。

 作為妻子留在他的身邊,但掌握著他命運的人卻是我——她想把這樣的婚姻生活攫獲手中。這是一種觀察的同時,考慮是否要對他加以懲罰的生活。

 在她往淨水器裡藏砒霜的時候,她感到非常緊張, 覺得這樣一來就再也不能讓任何人接近廚房半步了。但同時,她的心底也有了一種掌握住了義孝命運的歡喜。他在家的時候,她就時常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就連上廁所和洗澡,她都會謹慎地選擇他決不會到廚房的時候才去。

 結婚之後,他依舊對她很好。作為丈夫,他並沒有絲毫可挑剔的地方。只要他對自己的愛不變,綾音就打算決不會讓任何人接近淨水器。雖然他對待潤子的那種做法難以饒恕,但只要他不同樣對待自己,她甘願就這樣活一輩子。對綾音而言,所謂的婚姻生活就是守護站在絞刑架上的丈夫的日日夜夜。

 當然,她也從未奢望過義孝會放棄孩子。在她察覺到他與若山宏美之間的關係時,她心想,該來的時候終於來了。

 在招待豬飼夫婦來參加家庭派對的那天晚上,義孝正式對她宣告了分手。當時他用的口吻純粹就是公事公辦。

 「你應該也很清楚,時限很快到了。麻煩你收拾一下,準備離開這裡吧。」

 綾音當時微微一笑,這樣回答了他的話:「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

 他問她什麼請求,她望著丈夫的雙眼說道:「從明天起,我想離開家兩三天,只是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我有些放心不下。」

 他笑笑,說:「我還以為什麼重要的事呢。沒關係, 我一個人在家不會有事的。」

 綾音點點頭,說了句「是嗎」。從這一瞬間起,她對丈夫的救濟就永遠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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