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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榮寵手札》第84章
第84章

 藺君泓細細觀察,這便發現了元槿的神色不對勁,忙扶了她在一旁坐下。

 元槿酸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抓住他的袖子不住搖晃,眼巴巴地看著他,又朝旁邊的水杯看了一眼。

 藺君泓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趕忙把水給她端來。

 剛要扶著她餵她喝入口中,他忽地記起來她的小日子來了,吃不得涼的。趕忙試了試水溫,感覺尚是溫的,不會喝入之後讓她身子不舒服,這才將杯子湊到了她的唇邊扶她喝下。

 溫熱的水進入口中,沖淡了口裡的酸味。

 元槿感覺舒服多了,扯了扯藺君泓的衣袖,問他把剩下的酸橄欖要了來。

 她也沒多說什麼,直接塞了個酸橄欖到他口中。

 酸酸甜甜在唇齒間瀰漫開來。

 藺君泓揚了揚眉,剛要說味道不錯,轉眸望見元槿那憤懣的眼神,他頓了頓,忽地覺得事情或許哪裡不對。

 元槿瞥了眼那空著的白玉碗。

 藺君泓思量了下,於是瞬間明白過來一件事。

 ——小丫頭剛剛喝完了那麼甜的東西,然後又吃了這樣酸酸甜甜的東西……

 端王爺恍然大悟。

 他抬起修長的指,輕捏了下她的鼻尖,輕笑著柔聲問道:「被酸到了?」

 原本的味道是不錯。可是剛喝完那麼甜膩的東西,再吃的話,怕是要受不住的。

 「你說呢。」元槿低著頭去戳他垂著的手,哼道:「下次讓你喝了糖水再吃吃看。」

 藺君泓看她這賭氣的樣子,亦是覺得好笑。

 平日裡在外人面前四平八穩的小丫頭,在他跟前卻是得理不饒人的。還總愛對他亂使小性子。

 不過,他就喜歡她這樣。

 藺君泓心裡柔軟的一塌糊塗,面上卻是擺出四平八穩的模樣,淡淡「嗯」了聲,說道:「也不用下次了。不如現在就讓人給我倒一杯糖水,立刻就試一試吧。」

 元槿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藺君泓初時還能裝一裝淡然。瞧見她這驚愕的模樣後,他忍俊不禁,抬指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怎麼?不信?」說著就要喚人進來,即刻拿一杯糖水來。

 元槿趕忙一把拉住他,氣道:「這又不是好玩的事情,有什麼好試的。」

 笑話。這種酸死人的事情,她無意間遭受一遍就也罷了,何苦讓他也來一遭?

 看她臉色瞬變,藺君泓終是忍不住了,將她攬在懷裡,低低笑道:「怎麼?捨不得?」

 元槿老老實實點頭,「嗯。捨不得。」

 藺君泓只覺得心底一片溫暖。

 想要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半刻也不鬆開,可他記得,她還餓著肚子。最終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懷抱,拉著她往廚裡行去。

 找做麵用的東西就頗費了一番。

 麵板擱在櫃子裡。

 麵粉擱在了筐簍裡。

 擀麵杖在筷子旁邊。

 刀子……刀子倒是在案板上,不需要多找。

 把廚裡的人叫過來細問,零零碎碎的東西收拾完,已經過去了一盞茶的時間。

 元槿看了看時辰,才發覺已經有些晚了。

 天早已黑透。弦月掛在天邊,在雲中半遮半掩。

 她有些懊悔自己先前的任性舉動。

 藺君泓本就忙碌,如今哄完她後將事情說明白就也罷了。她何苦讓他受這一趟累?

 元槿到底還是心疼了,就打算棄了之前讓人熱一熱之前準備的晚膳吃一些。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藺君泓的旁邊,看著忙忙碌碌的他,輕聲說道:「其實,我發現我也沒那麼想吃麵。不如算了吧。」

 藺君泓挽起了衣袖,已經將麵粉放到了盆中。正往裡舀著水打算和麵呢,就聽到了她這番話。

 回頭看一眼滿懷愧疚的元槿,藺君泓瞭然,笑問道:「怎麼?覺得對不住我,所以改了主意了?」

 元槿訕訕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地道:「其實今日的晚膳還不錯,有不少我喜歡吃的。不如……」

 「不如就丟下這些東西不管了?」

 藺君泓低笑著,抬起了自己的手給她看。

 修長白皙的指上,沾著點點的白色粉末。平日裡撫笛舞劍的手,此刻沾上了廚房的感覺,多了點煙火氣,少了點矜貴的疏離。

 元槿微微偏頭,看看他,又看看那些麵粉。

 她忽地笑瞇了眼,轉身對藺君泓道:「誰說不管了的?」

 元槿從旁邊拖了一把杌子到桌案邊,好生坐下,望著藺君泓悠悠然說道:「我是說,雖然晚膳還不錯,不過有了端王爺的高超手藝在,我自然不能白白浪費了。」

 藺君泓聽了後,好氣又好笑,斜睨了她一眼。

 小丫頭剛才那一瞬間的動搖,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以為她會順勢取消這一次的計劃,哪知道她居然還是按照先前的打算行事了。

 ……這樣也好。

 他倒是極其喜歡這樣的氛圍。

 和她單獨在一起,為她做著事情,他甘願。

 藺君泓只當自己沒有發現之前她的心緒波動,抖了抖手上的面,接了些水,而後將指尖插入麵粉和水中,緩緩用力攪拌。

 元槿在旁靜靜地看著他。

 剛才廚裡的幾位伙夫過來和藺君泓說各種物什擱在哪裡的時候,已經和他簡單說了麵條的大致做法。

 藺君泓記憶力極佳,領悟力也很不錯。雖然他們不過是簡短的幾句話,他卻已經領會了大半。

 如今他用力地將麵粉慢慢揉捏在一起,漸漸地,水和麵粉混合,成了一個大麵團。

 可是,領悟力再好,沒有經驗也是十分吃力。

 他將麵團放到麵板上,看著這黏糊糊的一大團忍不住皺了眉。

 元槿笑的眉眼彎彎,在旁問道:「王爺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這該怎麼揉才好?」藺君泓蹙著眉道:「這東西,粘手。」

 剛才伙夫說是用水和麵混合就能揉成麵團。如今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元槿笑瞇瞇說道:「不如我來告訴王爺?」

 說這話的時候,她雙眼晶亮,

 看到她這幸災樂禍的促狹模樣,藺君泓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小丫頭哪裡是喜歡這樣與他獨處的和樂氣氛?

 她分明是預見到了他會出糗,所以正十分高興地等著這一刻呢。

 藺君泓忍不住直歎氣。索性往麵板邊上一靠,朝著元槿露出了個無奈的笑來,「還請娘子好生指點為夫一下。」

 他這聲「娘子」喚的是輕柔多情,與他平日裡說話時候的調笑語氣很是不同。

 元槿被他說的紅了臉,彎著唇角說道:「你沾些乾的麵粉試試。灑在麵板上,再揉麵。」

 藺君泓心道剛才用水和麵的時候不也是加了麵粉的?如今這樣再加麵粉,管用?

 心下狐疑不已,他試著多撒了點在上面。

 果不其然,麵團漸漸地不再和麵板相沾了。只不過因為他撒的麵粉太多了些,所以這麵團越揉越硬。

 到最後還是元槿看著不對勁,用手按了兩下。暗暗心驚後,她趕忙阻止了他,這才沒有繼續下去。

 元槿忙和他說了怎麼將麵擀成薄薄的一層,然後切成麵條的。

 ——她只會這一種做麵條的辦法。其他的那些,她不會。因此,教給藺君泓的,也只是這一種辦法。

 他學武之人,力道很大。雖說麵團已經很硬了,但在他的手裡,依然如棉花一般揉搓自如。

 待到將麵條切成一條條細細的絲,藺君泓沾了麵粉防止它們互相黏住,這便拿了鍋裝上水,準備下水煮麵了。

 水沒多久就沸了起來。

 藺君泓將麵放到了鍋裡,慢慢煮著。

 騰騰霧氣和燭光搖曳中,他的側臉若隱若現,看不十分分明。

 但是,眸中的堅定神色,卻絲毫都未曾減少過。

 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元槿忍不住出聲喚他。

 藺君泓聞聲看了過來。

 元槿凝視著他,忽地問道:「若你往後很忙很忙了,有許多的事情要你去做,有許多的人要你去管。你還會有時間給我做麵吃嗎?」

 她這話問的好似沒頭沒腦,沒有來由。

 可藺君泓聽了後,卻心中一顫,手中的筷子抖了抖,差點握不住。

 他知道她素來聰慧,但也沒料到,她居然從他近日裡做的那些事情中猜中了一些端倪。

 「不會的。」

 沸水的咕嚕聲中,藺君泓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的飄渺。不過,帶著讓人安心的沉穩力度。

 「無論我做到了什麼位置,無論我成了什麼人,我都是你一個人的。你讓我做什麼,即便有天大的事情,我也會趕過來給你做。」

 元槿笑了。

 她凝視著沸水中翻滾著的新近做好的麵條,愉快地說道:「你可別後悔。你既然說了,我便會當真。如果往後你只顧及著那千千萬的人,不理會我的話,我便再也不要理你了。」

 「自然是不會的。」藺君泓斷然說道。

 元槿的笑容便愈發深濃起來。

 沒過多久,藺君泓便更加忙碌了。

 皇帝藺君淙的煉丹熱情愈發高漲,鎮日裡沉迷於此,旁的事情自然顧及的少了。

 太子藺天誠便開始接手一些事務。

 不過,三皇子藺天諶不肯勢弱,在請教過皇帝的意思後,三皇子藺天諶也開始幫助皇帝處理政事。

 原本天子無暇顧及政事時,太子出面擔責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如今突然冒出來了個三皇子也來插手政務,這個事情,不免讓許多人開始沉思起來。

 以前皇帝做的十分隱秘,發現這一樁的人不多。如今三皇子走到了百官的面前,皇帝之前的一些打算就漸漸浮出了水面。

 至此,三皇子黨和太子黨已經無需繼續遮掩下去,兩方開始明面上針鋒相對起來。

 就在兩方勢力鬥得不可開交之時,太子府裡傳出了一個噩耗。

 太子妃,亡故了。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臨近年關。

 元槿正在翻看廚裡準備的除夕宴的菜單。

 說實話,依著她的意思,她和藺君泓兩個人的膳食只要夠吃就好。不然的話,多出來也是浪費。

 因為是到了除夕宴,她便打算著多添置些菜。不過,也無需太多,統共八個熱菜四個涼菜外家兩道點心兩種羹湯就好。

 廚裡的人聽了,趕忙婉言勸她。

 「這樣不合規矩。」廚裡的人為難地說道:「堂堂王府若是這樣的話,恐怕不太妥當。」

 元槿奇道:「這有甚不妥的?」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往年在京城的時候,藺君泓就對這樣的宴席不甚在意。他在家裡,依著以前的習慣吃些飯食就也罷了。

 如今怎的反倒是不行?莫不是少浪費也成了錯?

 「往年的時候是在京城,倒是無礙,想怎麼樣就怎樣辦可以了。如今到了冀都,大家好不容易湊了過年的時候歡樂一番。如果再這樣,倒像是王爺擋了旁人的興致了。」

 元槿之前不過是被以往看到的聽到的給繞成了思維定式,總覺得還是那般就可以。

 如今聽了這話再一想想,她頓時明白過來。

 原先的時候,京城裡什麼都不缺,大家自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如今不同了。

 到了冀都後,都城需要大力建設,自然需要的財力人力都極多。

 這樣的狀況下,所有人都比之前要節省和低調了許多。

 好不容易捱到了過年,如今大家辛苦了這許多時候,好不容易尋了個可以正大光明地來奢侈來揮霍的日子,自然都想要輕快輕快,放鬆一下。

 可是,如果端王府領起了這個「節儉」的頭來,那地位比王府還要低的那些人家怎麼辦?

 總不能越過了王府去吧。

 倘若有人趁機以此為借口來壓制那些地位稍低的人家,想必會引起更大的麻煩來。

 假若水被攪得太渾了,王府會因此而失了人心而未可知。

 思及此,元槿自是不會再強行要求這些。便將事情吩咐了下去,按照王府本該有的排場來讓眾人安排這些了。

 這事兒剛剛商議已定,太子妃亡故的消息就傳到了端王府。

 陸婉婷雖然和元槿一直不太和,但是,就「太子妃」這個位置來說,陸婉婷已經做得算是不錯了。

 元槿十分不喜歡陸婉婷不停地在為夫君尋覓美人的做法。更何況,元槿當初就被列為了那些「美人」中的一個。

 因此,她和太子妃一起親近不起來。

 可是再如何不親近,這麼熟悉的一個人就這麼故去了,元槿的心裡還是難過的。

 聽聞這個消息後,她遣了人去給藺君泓說了聲。這便收拾了下,換了身素白繡銀色暗紋的衣裳,這便往太子府趕去。

 藺君泓原先因為元槿的水果拼盤一事而被降了職務。

 不過,之前元槿的事情徹底得以解決。故而藺君泓的職務便又恢復如常。畢竟朝中除了他外,也沒人適合這「宗令」的職務。

 元槿知曉太子府出了這樣的大事藺君泓一定已經知道了。可她還是讓人捎了信兒過去,還特意讓過去的人稟與王爺,她如今往太子府趕去。

 幫她傳這話的人是四衛裡的繁英。

 繁英速度很快。去而復返的時候,元槿的車子還沒行到太子府的門口。

 「王爺說了,王妃若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只管將錯處推到他的身上去。一會兒無論見了誰,王妃都不用太過緊張。只要尋常待之就好。」

 元槿本是不知道藺君泓為何有此一說。直到看見了院子裡的皇后娘娘,她才悚然一驚,明白過來藺君泓這是在提點她,讓她不用太過懼怕皇后。

 如今皇后穿了一身白衣,神色哀戚,不住地用帕子拭著眼角,看上去既悲傷,又難過。

 其實元槿對皇后,倒真算不上是「懼怕」。不過,對著皇后,她確實是真心歡喜不起來就對了。畢竟皇后一直希望藺君泓能夠出手幫助太子藺天誠。而藺天誠和皇帝藺君淙,卻一直在對藺君泓下手。

 因此兩人相見的時候,元槿寧願擺出來恭順到極致的模樣來,一直保持著沉默,也不願和皇后相攜著聊天。

 這一回兩人相見,元槿依然如故。

 元槿行禮問安後,皇后倒是沒有和以往一樣主動地不住和元槿說話了。

 她哀戚地看著太子妃的牌位,不時地搖頭歎氣。

 元槿覺得她神色有些不對,想著她或許是太過悲傷了。和她說了兩句話後,元槿便準備去往後面去見陸老太太。

 誰知步子還沒邁開,她就見太子妃的親妹妹陸若婷從園子裡轉到了這邊。

 說實話,元槿和陸若婷並不相熟。唯一的一次近距離接觸,還是顧家和許家共同舉辦賞花宴時,陸若婷和蕭以霜的那次爭吵。

 當時爭吵的時候,陸若婷就隱隱約約地透露出了一個消息——她往後會入主太子府。

 也正是因為陸若婷透露的這個消息,蕭以霜怕是才會破釜沉舟,在皇帝給陶志忠舉辦的接風宴上,以一曲艷麗的舞蹈來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

 不得不說,因了那次之事,元槿對陸若婷還是很有印象的。而且,印象頗深。

 看到陸若婷過來,元槿下意識地就將步子防緩了些。而後朝著陸若婷那邊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陸若婷旁若無人一般,逕直朝著皇后行去。

 而皇后,則在看到她之後,神色頓時放鬆了許多。

 元槿見狀,微微搖了搖頭。

 雖然知道皇后對於太子妃的這個位置十分看重,但在陸婉婷剛剛逝去的時候她就這般行事,未免讓人寒心。

 元槿準備繼續前行。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陸若婷和皇后同時露出了個默契的微笑。

 那笑容忒得扎眼,元槿即便已經看清了,腳步還是忍不住滯了滯。

 她環顧了下四周。

 到處都是白色的帳幔。到處都是白色的錦緞。

 這裡的人們,都在為了太子妃的故去而無比傷心。

 可是既是她的婆婆也是她的親姑姑的皇后,還有她的親妹妹,卻因為她的離去而極其明顯地鬆了口氣。

 這讓人如何忍得?

 即便她們對於那個太子妃的位置早已謀劃了許久,但是如今至親之人故去,難道她們的心裡竟是沒有真誠的悲傷嗎?

 元槿愈發覺得心裡發堵。

 她也沒料到,這樣的一個皇宮,原來居然能夠為了一個高位而值得捨了一切。就算是至親,也遠不如裡面的高位重要。

 想到這裡,元槿終究是一眼也懶得多看了。趕緊回過身去,朝著後面行去。生怕多看一眼都會忍不住心裡的怒火。

 剛到後面那派屋子,元槿就遇到了守在那裡的陸老太太。

 陸老太太見過元槿多次。

 她是陸大學士之妻,皇后的母親,太子妃的親生祖母。和端王府的關係雖然不算近,但偶爾也是有些交集。

 如今孫女故去了,陸老太太一下子老了許多,原先和藹慈祥的面上,如今已經掛滿了淚痕,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要落淚。

 「這孩子著實是個命苦的。」老太太用素色無繡紋的帕子拭著眼角,說道:「已經好些年了。她平日裡沒有得過半刻的好時光,鎮日裡被病痛折磨著,如今不在了,倒是個解脫。」

 比起之前皇后臉上掛著的假傷心,如今陸老太太的真正傷心,就讓人覺得極為動容。

 太子妃自小就是被家中好生培養的。從很小開始,就是養在了陸老太太的跟前。陸老太太悉心教導著她,又給她尋了最好的先生、師傅來教習。

 如今自己看大的孩子乍一離去,讓老太太如何不傷心、如何不難過?

 元槿看著陸老太太眼中顯而易見的悲傷,心裡也難過的緊,忙溫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望老太太節哀順變。」

 「是是。不難過。不傷心。」

 老太太臉上的皺紋比起半年前,已經多了許多。她的眼中溢著淚,與元槿說道:「她走了,就不用受苦受難了。也就什麼都不用看到了。甚好。甚好。」

 元槿又趕忙勸了幾句,這便問道:「不知道老太太剛才讓人過去尋我,所為何事?」

 她並不是特意要來著後面一趟的。

 只是因為之前有個年約七八歲的孩子給了她一個信兒,說是讓她到後面來尋陸老太太。她這便知曉了陸老太太的所在,往這邊行來。

 陸老太太聽到了元槿的問話後,先是有些為難,繼而下定了決心,與她說道:「我是想拜託王妃來幫忙照顧一下小皇孫。」

 「藺松華?」元槿不敢置信地說道:「他需要我照顧?」

 她倒不是隨口說出這句話的。

 小皇孫有自己的祖父祖母,有自己的外公外婆,哪裡輪得到她一個關係更加疏遠的親戚來幫忙了?

 陸太太忙道:「王妃有所不知。自打太子妃前些天不太好後,小皇孫已經好幾日不曾好好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怕是吃不消的。」

 「竟有這回事?」元槿十分吃驚。

 她知道太子妃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之前太子和太子妃都瞞著小皇孫,沒料到這個孩子還是提前發現了異狀。

 「確實如此。」陸老太太說道:「母子連心。即便不和他直說,他又怎麼會不知曉?」

 語畢,陸太太輕輕歎了口氣:「小皇孫的聰穎,遠遠在我們想像之外。他之前怕是也看了出來,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想必是不願大人們擔心。如今眼看著他母親不行了,這忽而便改了態度,開始讓大家知曉他的心思。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小皇孫還小。

 那麼小的孩子,知道自己母親將要故去後,會是什麼樣的想法?

 恐怕,沒有人能夠知道,也沒有人能夠理解。

 元槿有些左右為難。

 照顧藺松華,她倒是不介意。只是藺君泓如今做的事情牽連甚廣,她不能拖他後腿。

 她不知曉帶藺松華回府會不會給藺君泓的安排帶來麻煩,不能妄下決定。

 陸太太已經讓人將小皇孫藺松華給叫了來。

 「不用麻煩王妃太多。只要讓他安心住個幾日,」陸老太太顯得有些忐忑,「過去了這幾天後,就也好了。」

 元槿想要問她,那個「過上這幾日」究竟是何緣故。

 莫不是過去了太子妃剛剛去世的這幾天,藺松華的心情就會好起來?

 可是,說不通。

 元槿疑惑,想要再細問,藺松華已經被人叫了來。

 元槿不方便與陸老太太再細說此事,只得暫時作罷。轉而推脫道:「並非我不願帶著他。只是如今王爺不在這裡,我終歸是不好隨意做主。」

 陸老太太聽聞此事,之前一直沉鬱著的臉色方才好轉了一點點,「王妃不必擔憂。王爺那邊,我自會讓我家老爺去和他去商議。」

 元槿還想再拒,卻見繁英在旁朝她擺了擺手,顯然是讓她不用太過推拒。

 之前繁英奉了命令去了藺君泓那裡一趟。自然知曉藺君泓對此事的反應。

 元槿見狀,曉得這事兒怕是藺君泓已經肯了的。遲疑了下,終究是沒有繼續推脫下去,轉而接受了此事。

 陸老太太的笑容就極快地閃過。

 「多謝王妃。」陸老太太朝她端端正正行了個禮,「王妃的大恩大德,我們自是不會忘記。」

 「您言重了。」元槿趕忙上前,將她扶起。

 說起來,陸大學士在朝中的威信頗高,好友也甚多,元槿真沒料到他們能將外孫托付到她的手裡。

 旁的不說,皇后娘娘還在看著呢。

 思及此,元槿愈發不明白藺君泓的打算了。

 要說她們端王府有姚先生和楊可晴住著,再讓藺松華住進去,和楊可晴一起學習,好似是說得過去。

 但畢竟太子妃剛剛故去。

 身為她嫡親兒子的藺松華再遠離太子府這邊,倒是說不過去了。

 更何況,皇后怎會同意?

 元槿心下狐疑著,命人將藺松華送到了端王府的馬車內。而後,她又和陸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又安慰了她許多,這便帶著藺松華離開了太子府。

 離開的時候,皇后倒是真的沒有對元槿多說什麼。只因皇后已經不在太子府了。

 而且,太子妃的妹妹陸若婷也已經不在府內。

 到處瀰漫著悲傷氣氛的府裡,接連不見了兩個太子妃至親的親人。

 元槿雖然疑惑,卻沒有多想,逕直帶了藺松華離開。

 小皇孫比起前些天見到的時候,又瘦了一些。

 原本肉呼呼的小臉蛋,如今已經現出瓜子臉的輪廓來。下巴尖尖的,沒有了往日的近似雙下巴的弧度。

 在路上的時候,元槿有些按捺不住,想了想,與藺松華柔聲道:「你最近怎的不吃飯?若是再這樣下去,太子妃定然極其擔心你,即便在天上,也無法安心。」

 藺松華道:「母親已經沒法理我了,又怎麼來擔心我?」

 他小小的手揪著衣衫下擺,聲音帶著讓人心疼的煩悶和愁緒,「母親已經永遠都不可能再理我了。安心不安心的,不過是糊弄人的話罷了。」

 他這話說得如此哀傷,還帶著任性的傷感,讓人心裡頭也泛起了一絲絲的疼。

 元槿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多嘴問一句的時候,小皇孫已經自顧自地開了口,「小奶奶,你說,有『人死不能復生』那一句話,對嗎?」

 「不。」元槿老老實實答道:「會有一些人,在異常的境遇下能夠復生。不過,這機會很難遇到就是了。」

 她並非是安慰他。只不過,她的到來,本身就很詭異。她實在沒法昧著良心說什麼「人死不能復生」。

 藺松華聽聞後,皺著的眉頭鬆快了點。而且,神色也輕鬆了些許。

 「這樣啊。」他點點頭,「往後我一定會乖乖的。不然不管是在天上還是人間,她萬一能夠看到我,見我不聽話肯定會生氣。如果她不肯搭理我,那就麻煩了。」

 「怎麼可能。」元槿看著這個懂事的孩子,也是心疼,「太子妃是你的母親,斷然不會生氣不搭理你。」

 「可她那天確實沒有搭理我。」

 藺松華說著,小臉上滿是委屈,「那日我和母親看到了爹爹和姨姨從屋子裡出來,母親就只看著他們,不看我了。」

 他不過是傷心之下的隨口一句。但是元槿聽了,卻有種膽戰心驚的寒意。

 她努力放柔聲音,問道:「你是說,太子和陸若婷陸姑娘從屋子裡出來,被你和太子妃看到了?」

 「是呀。」藺松華老老實實答道:「那天母親回去後身體就不好了。我瞧著她不太對勁,都完全起不來床了。可是爹爹說沒事,母親說沒事,姨姨也說沒事,我就、就……就差點以為是真的了。」

 藺松華說著,忍不住落了淚。

 元槿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安撫著他。

 她沒料到,竟然是太子和陸若婷的私會導致了太子妃的提前故去。

 原本太醫還說,太子妃能熬過這個春節去。

 誰料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藺松華不多久就睡了過去。

 元槿將他放到一旁後,給他蓋上了薄被。待到下了車子,她讓人將藺松華帶走,這才喚了繁英過來,細問道:「王爺當初想到了他們會讓小皇孫過來?」

 「是。」繁英老老實實答道:「王爺說起過,或許有此安排。若是他們真這樣打算,王妃就應下來。」

 「王爺可曾說過這事兒是怎麼個緣由?」

 繁英搖了搖頭。

 元槿本以為是藺君泓也不知道這件事的具體起因,故而見繁英這般反應後,就打算棄了繼續問的想法。

 誰料繁英竟然喊了她一聲,說道:「雖然王爺沒有刻意吩咐過,不過,屬下已經知曉了個大概。」

 元槿這便停了步子。

 繁英緊走幾步上前來,遲疑了下,問道:「王妃對於陸姑娘的事情,知道多少?」

 原本元槿是不知道太多的。

 在今天之前,她只是曉得,陸若婷怕是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選。皇后也已經瞧上陸若婷。

 不過,聽了剛才藺松華在車上的一番話後,她已經知道了更多的消息。

 陸若婷不只是太子妃的人選那麼簡單。她或許早已經被太子瞧上了。而且,兩人已經有了私情。

 元槿見繁英問起,就將這話與他說了。

 誰知繁英搖了搖頭,像是否決了她的說法。

 元槿疑惑,難不成藺松華看到的、太子妃以為的,竟然不是真相的全部?

 她正猶豫著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卻聽繁英說道:「不,事情不只是那麼簡單。」

 元槿這才曉得繁英剛剛搖頭的含義,並非是說不對,而是說不僅僅是這樣。

 她心下更為好奇,趕忙問道:「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太子妃會病倒,為什麼陸家人會將小皇孫暫時托付給了端王府?

 按理來說,依著藺松華的身份,該是皇后她們負責他的事情才對。可是此刻,對於皇后來說,好似陸若婷的事情比起藺松華的事情來說,更為緊急,也更為迫切。

 繁英沉默了許久,顯然是在斟酌詞句。

 最後,他歎了口氣,決定實話實說。畢竟王爺既是沒有叮囑他守住那些話,就是已經默許了他將事情告訴王妃。

 王妃若是不知道其中一些細節,行事的時候怕是會有些麻煩。

 「陸姑娘有了身孕。」繁英輕聲道:「皇后娘娘急著在太子妃剛剛逝去的這幾天裡,安排陸姑娘盡快入主太子府。」

 元槿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聽聞之後頓時怔住了。

 這些人,當真是太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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