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聽到陸老太太的聲音後,元槿和孟嬤嬤都不由自主的停了腳。
兩個人默默的對視了一眼後,齊齊的選擇了沉默,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此處雖然隱蔽,但正因為太過於偏僻,所以甚少有人來。此刻靜寂無聲,任何一點點的響動都能在週遭的幾尺內聽聞。
她們二人若是隨意走動,即便只是踩踏到了樹枝或是草莖,也必然能夠驚動那邊悄聲說話的人。
即便元槿她們問心無愧,知道自己不過是無意間路過此地。但被驚擾了的人,卻不見得會那麼想。
既是如此,倒不如在這裡先等一等。待到那邊說完話了,她們再離開此處。也免得會驚到對方,給自己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煩。
主意已定,元槿給孟嬤嬤遞了個眼神。兩人保持先前的姿勢,靜等對方說完話再說。
陸老太太的聲音離得不算太遠。不需仔細去聽,就能分辨出七八分來,許是和元槿這邊就隔了一個牆和些許的花草樹木罷了。
元槿既是不想可以去聽,那些話也已經飄入了耳中。
「靈犀,你……這些年,過的如何?」陸老太太的聲音帶著幾分激動,其中又透著些許的悲涼。
那名喚靈犀的女子遲了一會兒方才說道:「還不錯。王爺對我還不錯。」
「定北王是個心善的。自然是還可以。」陸老太太的聲音壓低了些,「可是王妃卻不是個容人的。」
聽了她這話,元槿忽地想了起來,立在定北王妃身後那個清秀的女子。
看髮式是婦人裝扮,不過,跟在定北王妃身邊,神色十分恭敬。
如今聽了陸老太太她們的對話,好似這靈犀便是定北王的侍妾了。
元槿無意於探聽旁人的私隱,心裡默默的想著,不知道這二人究竟說到何時才會離去。
說實話,她們兩個對宮裡頭不熟,看著那邊是個偏僻的院落,許是就過去悄悄說話了。殊不知這牆後頭別有洞天,正好是個狹窄的小道,從這裡可以繞到前面去。只是甚少人曉得罷了。
元槿正暗自思量著,就聽陸老太太極輕的喟歎了一聲,而後說道:「靈犀,這些年……真是對不住了。」
「太太說這個做什麼?」
牆的這一邊,靈犀趕忙截斷了陸老太太的話頭,如此說著,稱呼也不由得變成了當年那般。
一句已畢,她頓了頓,又道:「我這些年真的過的還不錯。太太不必如此。」
「真的很好?」陸老太太說道:「王妃只有四女,無子。按理來說,你是唯一的妾侍,自是讓你有孕生子,然後歸到她的名下養著。可是,怎的一直沒有聽聞你那邊的消息?」
說起這個話題來,靈犀的神色就有些恍惚了。
她望著昏暗黑沉的天邊,喉嚨動了好幾次,努力了很久,方才憋出幾句話來:「我曾有孕過三次。只不過,都因意外小產了。之後再也沒能懷上。」
陸老太太低呼一聲,「怎會這樣?」
思及定北王妃善妒的名聲,陸老太太的聲音便有些哽咽了,「莫不是她、莫不是她……」
靈犀面露悲苦。
「這些年,苦了你了。」陸老太太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如果不是我……」
「沒什麼苦的。」靈犀急急打斷了陸老太太。
她閉了閉眼,掩去心中紛雜思緒,而後露出一個笑來,握住陸老太太的手,低聲道:「太太無需為了當年的事情而愧疚。當初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無怨無悔。能夠伴在王爺身邊,我已經滿足。何來的苦?您莫要多慮了。」
陸老太太深深一歎,還想再說什麼,被靈犀掩住了口。
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確認周圍沒有旁人,靈犀暗鬆了口氣。
「當年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太太莫要再多想,我也不會再提起。一切都是緣一切都是命。既是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什麼都不能再說了。一個字兒也不行!」靈犀顧不得什麼當年的情分了,急急說著,殷切的叮囑陸老太太。
她胸口起伏不定,神色卻嚴厲而又驚恐,顯然口中所說的事情極其重要。
陸老太太會意。
她也知事情嚴重性,忙點了點頭。
靈犀這才暗鬆了口氣。
眼看著時辰不早了,若不趕緊回去,王妃尋不到人少不得要胡思亂想。
靈犀忙和陸老太太低語了幾聲,這便道了別。
陸老太太左右看看,見四周沒有旁人,就也急急離去。
待到兩個人的腳步聲離去了很久,孟嬤嬤這才回過神來。
她想要開口說話,一張嘴,才發現嗓子乾澀的厲害。
嚥了嚥口水潤濕了下喉嚨,孟嬤嬤訥訥的轉過頭去,問元槿道:「娘娘,這事兒……這是怎麼回事兒?」
元槿自然也不曉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聽聞那靈犀和陸老太太的一番對話,元槿明白,許是當年有什麼事情是牽扯到了定北王的。只不過,也僅僅是猜測而已。
聽聞那兩個人的意思,或許那事和陸家有關係。也可能不是……
許久後,元槿輕歎一聲,說道:「實情如何,到底是與我們無關的。既然如此,倒不如不去理會。旁人的事情,我們又何必多管?」
孟嬤嬤忙點了點頭。
其實,孟嬤嬤也是不是愛多管旁人家事情的。只不過,她不是好事之人,根本不屑於做聽壁腳這樣的舉動。方才也是不想驚動了那邊說話的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姑且等一等。
哪知道這一等,居然聽到了個不知是什麼的秘事來。
仔細思量一下,無論是陸家的事情也好,定北王府的事情也好,與她們又有何干係?
倒不如將那無關之事拋諸腦後,只關注自己主子這邊的事情就好。
想通了這一點後,孟嬤嬤就不再糾結這些。轉而和元槿繼續的快速從小道往前走,向那辦宴之處行去。
往那邊走著的時候,元槿無意間提起一句,那靈犀應當就是今天站在定北王妃身後的人。
當時定北王妃來之時,孟嬤嬤剛好伺候著鄒寧揚去洗漱換衣了,故而沒有仔細看。
不過,到了宴席之處的時候,孟嬤嬤見到了定北王妃,再看到了王妃身後立著的秀麗女子後,卻是低低的「咦」了一聲。
彼時元槿和孟嬤嬤正往殿內行去。周圍到處都是人,不方便說話。故而元槿心下疑惑,也沒有問出口。
待到旁人都行過禮後,元槿落了座,旁邊沒了閒雜人等,她這才藉著孟嬤嬤給她倒水之時的機會低低問道:「剛才怎麼回事?嬤嬤發現了什麼異狀不成?」
「我瞧著那個靈犀,有點兒眼熟。」孟嬤嬤輕聲說道:「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
元槿知道孟嬤嬤做事頗為謹慎,極少說些莫須有的事情來。她說眼熟,那就是有七八分的可能是之前真的見到過了。
故而元槿笑道:「嬤嬤別急。慢慢想,許是什麼時候就記起來了呢。」
孟嬤嬤這個時候已經上完了茶,點點頭應了一聲,轉身往旁邊行去。
往那邊走著的功夫,她不動聲色的往賓客席裡瞅了一眼,恰好就望見了端坐著的陸老太太。
腦海裡忽地閃過一個畫面,孟嬤嬤的記憶驟然被翻開。
她心下有了主意,趕忙又從旁邊端了一碟用白玉盤子裝著的豌豆糕,走到元槿的跟前。看似是在給娘娘上點心,實則是低聲的說道:「婢子若是沒記錯的話,那靈犀,原是陸老太太身邊的貼身丫鬟。極其得信任的。」
當年孟嬤嬤是元槿母親高氏的貼身侍女。高氏和京中貴婦相交的時候,孟嬤嬤跟在高氏的身邊,見過不少的人。
也正是因了這個緣故,她當年見到過身為陸老太太貼身婢女的靈犀。
「婢子之所以記得她,是因為有一次太太有一次去陸家做客的時候,那靈犀不小心弄濕了太太的衣裳。靈犀心下愧疚,就和婢子一起陪著太太往後頭換了一身衣裳。」
孟嬤嬤既是說的這樣詳細,那麼,這靈犀的身份就如她所言,八九不離十了。
元槿頷首應了一聲。
孟嬤嬤便緩步退到了一旁,立在旁邊隨時候命。
元槿面色如常,心下卻是更添了幾分疑惑。
如果說靈犀是陸老太太極其信任的貼身婢女,那麼為什麼陸老太太對她心懷愧疚?
元槿這般思量著,隨意的將白玉碟子推到一旁,又抿了口茶。
茶香溢滿唇舌間。
元槿忽的心裡冒出個念頭來。
也不知道當年定北王為什麼會納了陸老太太身邊的婢女為妾侍。
不過,事情既是牽扯到了兩家人,想必也不會是什麼秘聞。個中緣由,倒是不難打聽出來。
這個時候,元槿倒是有些選擇困難了。
究竟要不要將事情弄清楚?
若是去探聽吧,著實也太八卦了些,好似在探人私隱。
若不去探聽吧,這事兒其實很好打聽到,畢竟陸家的婢女去了王府,很多人都會知曉。
而且,不過幾句話的事情而已。隨便問問就能尋到當年的知情人。
思來想去,元槿決定還是棄了去探聽真相的打算。
很多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麻煩。倒不如什麼都不曉得,落得一身自在。
之前碰巧聽到陸老太太她們的對話,實屬無意。莫要放在心上,權當自己當時沒有經過那裡就是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元槿初時還以為是有賓客當先開始吃酒了。誰料仔細聽辨方才發現,居然是有人高聲起了爭執。
而且,那爭執的兩個人,元槿倒是有些熟悉。
居然是定北王藺時謙和定北王妃沈氏。
沈氏的性子,倒像是會和人鬧僵的。只不過藺時謙性子溫和,怎會和人起了衝突?
而且,對方還是自家妻子。
元槿有些好奇。
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太過尊貴,這個時候不方便去多管,便凝神聽了聽。
這時藺時謙甚是不耐的說道:「我想怎樣,恐怕王妃是不會去關心的。」
王妃沈氏冷笑道:「我不去關心?我若不想搭理你,便不會來冀都了。」
她這說辭,讓周圍響起了一片抽吸聲。
畢竟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還有娘娘的冊封大典。
沈氏這說法,倒是說她並不關注這些一般。
沈氏聽聞周圍人的低語聲,亦是發現了自己話語中的不妥當之處。
畢竟為人臣子,很多話不好說的太過。
她頓了頓,不再說起那一茬,轉而說道:「我只想問王爺一句,王府你還回去不回去了。」
這個時候,周圍知情的人就相互交換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定北王妃善妒的名聲早就不是什麼秘聞了,京中權貴的人家多少都聽聞過。
之前大家便都知道,她之所以大老遠的從京城趕到了北疆去和藺時謙住在一起,並不是名頭上說的那什麼「要照顧王爺的飲食起居」,實際上就是要盯著定北王,防止有旁的女人想要近王爺的身。
幸好藺時謙是個潔身自好的人,並不喜歡拈花惹草。所以這些年來,夫妻倆相敬如賓,倒是還過得去。
不然的話,任憑換了哪一個喜歡在外頭招惹女人的,恐怕都受不了沈氏這性子。
聽聞王妃如今的這一聲質問後,所有人都明白,王妃恐怕又怕王爺在冀都裡有了旁人女人,所以千里迢迢的跑了過來質問他了。
若是平時,藺時謙或許就好生說兩句緩和一下氣氛了。
可是,今日是藺君泓的登基大典,也是元槿的冊封大典。
藺時謙很喜歡這兩個孩子,和他們兩個都很投緣。所以,他也看重今日的宴請。
在他看來,今天是那小夫妻倆很值得慶賀的重要的一天,這樣的一個宴席,是為了他們兩人而準備的,自然要好生對待。任何人想要攪亂這裡,都是無法容忍的。
如今見定北王妃這樣不懂事,藺時謙便有些惱了,語氣也有些不善,「那些事,稍後再說。如今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他的意思是,現在先別說這個。等到宴席圓滿結束後,夫妻倆關上門慢慢商議。
可沈氏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
定北王妃頓時覺得,藺時謙這不過是在找借口罷了。
想要回去,一句話的事情。
不想回去,也是一句話的事情。
就短短幾個字便能說清楚的答案,他為什麼非要等回去再講?
分明不過是托詞罷了!
沈氏怒上心頭,猛走兩步到他跟前,「你是不是又有了外心!」
一句話讓藺時謙臉色驟變。
他眉心緊擰,慢慢望向她,「你什麼意思。我怎麼樣的人,你還不知曉?」
「我如何知曉?」沈氏冷笑道:「你不說,我如何知道你的打算。」
藺時謙望了一眼周圍的百官,低聲道:「夠了。回去再說。」
他到底顧及著多年的夫妻情分,而且,沈氏待他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就道:「我做事問心無愧,你放心就是。」
藺時謙是想婉轉的告訴沈氏,無需擔憂他會有旁的什麼女人。
誰料沈氏脫口而出:「如果你真的問心無愧的話,那靈犀是怎麼回事!」
她這話一出口,後面的靈犀身子抖了抖,面色蒼白如紙。
陸老太太猛地站起身來,口唇開合。但是,轉頭望見宴席首位這邊的徐太后之後,她頓了頓,又扶著桌子慢慢坐了回去。
藺時謙怔了怔,方才反應過來,沈氏是拿當年靈犀進門的那事在反駁他,在堵他的話。
藺時謙便也有些惱了。
冀都本就一切都不穩定,許多事項都要慢慢建設,力求盡快歸於正常。
更何況,新帝登基,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妥當。
他現在有輔國的重任,自然不能丟下朝中大事不管。
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國之大事。
國家的大事在前,家中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怎能相提並論!
偏偏沈氏非要斤斤計較那些瑣碎……
藺時謙早就對沈氏的疑神疑鬼感到厭倦了。
沈氏一直被他捧在手心裡,更何況,多年前發生了那件事情後,他心中有愧,對她愈發的好了。
偏偏沈氏身為沈家嫡女,很有些驕縱的脾性,讓他時常有些有心也無處著力的感覺。
只不過之前兩人同在北疆,他又不是什麼喜歡多收妾侍的性子,平日裡也不過是看看史書兵書,養養花草罷了。所以,二人同居一個屋簷下,倒也相安無事。
即便沈氏鬧上一鬧,因為沈氏知曉他日日在府裡,除了唯一的妾侍靈犀外,再沒有什麼旁的人,所以都只是小小的爭執罷了。藺時謙只當是生活裡的調劑,並未多想。
如今見沈氏執迷不悟,依然揪著那些小事不放,善妒之心昭然若揭,且目光中還透著股子狠色,藺時謙忽然就覺得有些厭了。
他也有些懊悔。
這麼多年來,當真不該這樣慣著她。也不該將她護得那麼完好,讓她愈發的目中無人起來。
真應該讓她到外頭來見識見識,看一看這廣闊的天地,也免得她心裡鎮日只知道算計,卻忘了和人相處之道!
旁的不說,最起碼的尊重,應當是有的!
藺時謙猛地一揮袍袖,冷哼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左右我是管不得你了。隨你去罷!」
沈氏只覺得自己之前猜得沒錯,目光瞬間更加凌厲起來,上前就要繼續和他繼續理論。
兵部尚書馮尚書和定北王算是關係還不錯。
他本就位置和定北王如今站著的地方離得不遠,看到這一幕後,便笑著站起來打圓場:「王妃遠道而來,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坐下來吃一杯酒,暖暖身子。」
如今雖然天氣轉暖,但是到了晚上,風寒夜涼,還是有些冷的。
馮尚書這句「暖暖身子」,倒是說的頗為在理。
可是定北王妃聽聞之後,卻淡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種天氣下,吃酒暖身,想必是用不著的。謝過大人好意。我不需要。」
其實,任誰都能看出來,馮尚書這話不過是想尋個由頭來化解定北王與定北王妃之間的尷尬氣氛。
偏偏王妃三兩句話就拒了他這個好意。
馮尚書並不擅長和婦人打交道,氣悶之下,也不願多說什麼了,當即坐了下去,自己悶了一杯酒。
氣氛就有些冷了下來。
定北王和定北王妃身份尊貴,旁人等閒也不敢多說什麼。
就在氣氛僵冷到至寒的地步時,忽地門外傳來了一陣朗笑聲。
緊接著,一個瘦高的身影大跨著步子出現在了殿內。
「久聞王爺大名,一直未曾得見。如今相遇,著實難得。」
鄒寧揚笑著朝藺時謙拱手一禮,又朝旁邊做了個請的手勢,笑問道:「不知王爺可否賞臉,和鄒某共飲幾杯酒?」
兩人同是鎮守北疆的名將,只不過未曾同時上任過,故而沒有碰過面。
鄒寧揚曾經藉機去王府拜訪,不過藺時謙為人低調,彼時已經卸任,就未曾見他。
如今算來,倒是兩人第一次相見。
藺時謙的目光從定北王妃神色淡淡掠過,最終停在了鄒寧揚的身上。
片刻後,藺時謙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頷首道:「如此甚好。」頓了頓,他笑意深了些許,「當年第一次見到皇后娘娘的時候,娘娘曾經代大將軍送我一杯酒。」
其實當時元槿說的是「敬王爺一杯」,只不過,如今她身份太過尊貴,定北王便用了「送」字。
不過,因為那時候給定北王接風宴舉辦之前,鄒寧揚曾經叮囑過元槿,若是有機會就敬王爺一杯,因此雖說藺時謙代換了個字,鄒寧揚依然知道指的是什麼。
鄒寧揚大笑,問道:「王爺覺得那酒味道如何?」
「想必是不錯的。」藺時謙喟歎道:「可是當時接晚了,改由和陛下喝了一杯。」
鄒寧揚滯了一瞬,明白過來當時許是發生了什麼旁的事情,便沒再多問。
笑著道了聲「如此更好」,鄒寧揚又朝旁邊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便和藺時謙一同往鄒家的席面上走去。
定北王妃神色陰晴不定了好半晌,最終卻未曾說出什麼話來。
她雖性子強勢,卻也不至於在不該惹的人面前太過跋扈。
鄒家是皇后的娘家,定北王妃再自大,也不會去甩了鄒家的人的臉面。更何況,鄒寧揚是皇后的父親,當今國丈爺,更是不能去惹。
因此,定北王妃神色變了幾變後,終是將這口氣硬生生嚥了下去,未曾再繼續發作。
不多時,帝王藺君泓踱著步子來到殿內。
宴席正式開始。
鄒寧揚是個爽快的性子,鄒元鈞和鄒元欽也是極好相處的。
藺時謙在鄒家的席位上坐了半晌後,吃過了酒準備離去,卻被鄒家父子再三挽留。
藺時謙不願耽擱這邊父子三人相聚的時光。鄒大將軍今日剛剛抵達冀都,他是知道的。
畢竟,定北王妃是由鄒寧揚護送過來的。
鄒寧揚知曉他的顧慮,笑道:「在下一直想要和王爺痛飲一番,只是一直未曾有機會,多少年來未曾如願。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這次機會,王爺卻要急著離開。難不成竟是運氣差成這樣了麼。」
說著,他還重重歎了口氣。
鄒寧揚這番話說得半真半假,倒是真有點發自內心的。
藺時謙知曉鄒寧揚的意思。一來,是當真想要好好的相交,二來,也是想要幫他。畢竟回去後就要面對王妃,兩人間的矛盾還未化解,少不得就要在席上爭執起來。
其實,藺時謙是藺君泓嫡親的叔叔,鄒寧揚是元槿的父親,同坐一席,倒是無甚大礙。
更何況,鄒寧揚和藺時謙著實投契。兩人的脾性不同,一個儒雅,一個豪爽。但畢竟都是在北疆混跡多年的,共同語言十分多。
思來想去,藺時謙到底是乘了鄒家的這份情,笑著說道:「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在這裡叨擾些許時候了。」
鄒元欽在旁笑道:「王爺能和我們一同坐著,實在是我們的榮幸。」
藺時謙很欣賞這個溫和儒雅的孩子,笑著點了點頭,重新落了座。
元槿遠遠的看著。
她也見到了之前定北王和王妃之間的衝突。
說實話,她一直覺得藺時謙是個很不錯的人。
自家父兄和王爺和睦相處,她倒覺得是件好事。
只不過,定北王妃看向鄒家席位時候那十分凌厲的眼神,也讓她暗暗心生警惕。
靈犀一直站在定北王妃沈氏的身邊伺候著。
沈氏先前也帶了侍女和媽媽過來。
只不過,宴席開始之後,屋內隨侍的人不宜過多,每人基本上都是留了一個侍從或是婢女跟在身邊伺候。
可沈氏沒有讓丫鬟或是媽媽留下,獨獨留了王爺的妾侍靈犀。
元槿看著定北王妃對靈犀的諸多刁難,心下一動,忽地又記起了之前想到的那個打算。
她認真思考了下,決定還是先弄清楚那靈犀究竟怎麼去的王府。
旁的不說,對定北王府的狀況多瞭解一些,往後萬一真和王妃沈氏對上,心裡終歸是能多一些考量。
拿定主意後,元槿就接著後來孟嬤嬤的又一次過來伺候,與她快速說起了這事兒。
孟嬤嬤心裡頭也著實被這事兒困擾了好半晌,當即領命而去。
藺君泓自是發現了元槿的神色變化。看到孟嬤嬤離去,他就往元槿跟前湊了湊,笑問道:「怎麼?是想著提醒大將軍和元鈞他們少飲些酒不成?」
他口中的大將軍,自然指的是自家岳父鄒寧揚。
之前元槿和他私下裡說過,生怕爹爹回來後大家太過高興了,一下子喝多了酒,醉在了當場。少不得到時候會提醒一二,讓他們少飲一些。
旁的不說,醉了後對身子的損傷是極其大的。難受的還是醉者自己。
藺君泓看元槿讓孟嬤嬤下去,只當是元槿要做此事了。
元槿諸事都不會瞞著藺君泓。
看看周圍沒有旁人,她知曉藺君泓耳力極好,就用極低的聲音將之前的事情細細說了。
藺君泓雖會掌握許多消息,鉅細靡遺,但,這只限於政務之上。
至於自家叔父和小妾的關係,他是不屑於去探聽的。
再說了,那叫靈犀的妾侍進定北王府的大門時,藺君泓都還未出生。即便當時有些風言風語的,他也沒機會聽到。
因此,元槿讓孟嬤嬤去問的這件事兒,他也真是完全不曉得。
兩人畢竟是端坐在首位之上。
低語了一番後,就各自分開。
直到孟嬤嬤回來後,元槿問清了事情原委,這才又和藺君泓快速說了幾句。
聽聞那些事兒後,藺君泓也甚是訝異。
他萬萬沒料到,當時會是這樣一番情形。
「當真是這樣?」藺君泓喚來孟嬤嬤,疑惑道:「可曾弄清楚是在哪裡了?」
「就在陸家。那日是陸家設宴招待客人。」孟嬤嬤簡短說道。
藺君泓應了一聲後,半晌沒有言語。
元槿亦是如此。
她將孟嬤嬤喚到身邊來,低聲細問道:「當日定北王身邊,只靈犀一人伺候著?」
「正是如此。」孟嬤嬤說道:「好似那日定北王妃並未過去。」
這麼一說,元槿倒是完全明白過來了。遂點了點頭,讓孟嬤嬤暫且下去了。
方才聽聞孟嬤嬤說到定北王在參宴的時候酒醉,繼而和靈犀發生了一些事情的時候,元槿還覺得有些不對勁。
畢竟看到沈氏對旁的女人那麼防備,沒道理會讓靈犀這個秀麗的丫鬟去單獨伺候定北王。
如果說當時沈氏沒有參加宴席,這便說得通了。
當時人不在,又怎麼去阻止?
如今宴席上,氣氛正和樂著。
這個事情在元槿的心裡過了一會兒,雖然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可是也沒多想,就暫且擱下了。
畢竟今日是自己的冊封大典,元槿還是很重視。不會為了旁人的事情就擾了自己的心情。
藺君泓今日也十分高興。
回到寢殿的時候,藺君泓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他唇角帶著笑意,親自給元槿去了釵環,親自給元槿脫了衣裳。又親自放了沐浴的水,拉了元槿一同沐浴。
元槿知曉他接下來有什麼樣的打算。
兩人已經是夫妻了。做起這樣的事情來,倒也沒甚可指摘的。
因此,明知他是想要做什麼,她臉紅紅的也任由他擺佈了。
藺君泓看到自家小娘子這樣知情識趣,十分開心,邊給她擦著沐浴後的水珠,便地笑道:「今日怎麼這麼聽話?」
元槿斜睨了他一眼,嗤道:「反抗有用的話,我早就抗爭到底了。」
藺君泓看著她雙頰染著粉色的嬌羞模樣,十分欣喜,輕勾了下她的鼻端,頷首道:「娘娘十分有自知之明。為夫甚是欣喜。」
元槿扭過頭不理他了。
藺君泓哈哈大笑,一把將她抱起,朝著床鋪大跨著步子行去。
兩人一同倒在了床上的時候,元槿腦中忽地閃過一絲清明。
她突然想起來,之前自己疑惑的是什麼事情了。忙一把握住他的手,喘息著說道:「我,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一問你。」
藺君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但是看到元槿這樣急切,他生怕是有什麼大事,故而只能暫且忍耐了下來,問道:「什麼事情?你先說了,我幫你想想辦法。」
「就是靈犀那件事。」元槿咬了咬唇,低聲道:「你說,既然靈犀和皇叔的事情是意外,為什麼陸老太太會說她對不起靈犀呢?」
藺君泓怎麼也沒想到她說的重要事情是這個。
他默了默,將頭抵在元槿的脖頸側邊,十分無奈的歎了口氣。
「你若再不專心的話。」他將緊繃的身子往她身上靠了靠,「我想,下一個將要出意外的就是我了。」
元槿有些茫然的問道:「你是說……」
藺君泓恨恨的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輕咬了一口,低喃道:「在自家娘子的床上被活生生憋死,算不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