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說到元槿頭被撞的事情,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後來還是二老爺鄒寧遠先開了口。
「大哥。這事兒是我不對。我沒管教好孩子。不過,我保證,再不會有下一次……」
「話別說的太早。」
鄒寧揚冷冷打斷了鄒寧遠。
他朝著跪在地上的陌生嬌柔女子揚了揚下巴,「你先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鄒寧遠啞口無言,瞬間臉色蒼白。
二太太杜氏的神色驟變,朝著地上唾了口,狠狠罵道:「賤人。」
杜家雖非名門世家,卻也曾風光過不少時候。杜家的女兒,亦是受過良好的教養。杜氏說出這樣的兩個字,很是出人意料。
就連鄒寧揚,都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他又望向鄒寧遠。
鄒寧遠在他的注視下,頭低的愈發厲害了,訥訥地道:「哥,其實我……」
「老爺不必為我擔心。我自會好好和大將軍說的。」那嬌柔的女子打斷了他,將他難以開口的話截在了他的口中。
「呵。就憑你?有什麼資格跟大將軍開這個口!」杜氏唾棄地說道。
女子身子晃了晃,臉色愈發白了些。
老太太怒目瞪向杜氏,而後緩了口氣,道:「你讓她說。」
「可是娘……」
「讓她說!」老太太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她怎麼把自己那些個齷齪事情說出口!她不要臉,那是她的事情。你跟著攙和什麼!」
杜氏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閉上了。
女子朝鄒寧揚磕了個頭,說道:「我本不願打攪到貴府的安寧,只是,如今我懷有身孕,不得不來著一趟。」
說著話的功夫,她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老太太拍案而起,「胡鬧!」
杜氏不敢置信地看看她,又抖著嘴唇去看鄒寧遠。
——先前不是只死皮賴臉地說想要跟在鄒寧遠身邊,不求名分不求地位嗎?還說什麼人已經是他的了。這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鄒寧遠眼中閃著喜悅的光芒,問道:「你是說,你,有了身孕?」
「是啊。」女子朝他柔柔地一笑,「已經三個多月了。」
鄒寧遠一下子雀躍起來。看那模樣,竟是差點要不顧身份年齡跳起來。
「三個多月了。」
短短五個字,一個一個沉沉地冷厲地從鄒寧揚口中傳出,讓屋裡所有人都震了一震。
鄒寧揚倚靠到椅子背上,唇角帶著嘲諷的笑意,對那女子說道:「三個多月了,今兒才想起來到將軍府鬧。你是估摸著這個時候我差不多回來了,想讓我給你做主?畢竟——」
他掃了眼臉色鐵青的老太太和搖搖欲墜的杜氏,「畢竟其他人不可能幫你,對不對?」
老太太和杜氏是親姑侄。而且,為了家族的聲譽,老太太也不可能留下這個女人。
鄒寧揚質問的這話一出來,鄒寧遠看向女子的目光,就很有些耐人尋味了。
女子搖頭道:「不是這樣。我之前是不確定。才剛剛診出來而已。」
鄒寧遠明顯鬆了口氣,與鄒寧揚道:「她父親是個秀才,她也是讀著詩書長大的。」
鄒寧揚呵地一聲笑。
女子接著磕頭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不過,」她聲音顫抖地道:「不過,還望將軍看在孩子的份上,幫一幫我。」
「你的孩子與我何干。」鄒寧揚冷冷打斷了她。
「這可是鄒家的親骨肉。大將軍威名遠播……」
「哦。威名遠播?那是因為我殺人殺得順溜。」鄒寧揚點點頭,「你的意思是,讓我,嗯,再多殺兩個?」
多殺兩個。
一個大的。一個還沒出生的小的。
女子驚慌失措,頹喪地跪坐到了地上。
杜氏這個時候已經歡喜了起來,朝那女子又唾了口。
誰料鄒寧遠猛推了她一把。若不是老太太就在旁邊扶了扶,杜氏怕是要跌倒在地。
「她有了身孕,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鄒寧遠痛心地說道。
杜氏不敢置信地望向鄒寧遠,「我給你生了兒子,生了女兒。如今你為了個還沒下來的,就跟我急?」
老太太上前就朝二兒子扇了一個巴掌,「畜生!這是你明媒正娶抬進門的媳婦兒!」
鄒寧遠捂著臉不說話。
片刻後,屋裡響起了拊掌聲。
鄒寧揚連道三個「好」字,拊掌說道:「不錯。不錯。我問你,你鐵了心地要留下這個人了?」
鄒寧遠知道鄒寧揚在問自己,努力扭著頭不去看母親妻子,點了點頭。
杜氏也顧不得形象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鄒寧揚在她的哭聲中,對鄒寧遠道:「既是如此,你們就搬出去吧。」
鄒寧遠還欲再言,鄒寧揚抬手止了他。
「我還有個三進的宅子。買了不少年,一直沒用過。我也不收你銀子了。就當做你幫我看著府裡這麼多年的答謝,送給你了。」
老太太和杜氏沒料到會出來這麼一出,頓時也不哭了也不鬧了,張皇失措地看向鄒寧遠。
「大哥……」鄒寧遠踉蹌了兩步,走到鄒寧揚跟前,「我們兄弟這麼多年的情分,難道還抵不過我做下的一件荒唐事嗎?」
「情分。」鄒寧揚抬頭看他,「我以為在你大嫂去的時候,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你們鬧出這麼多的事情,將軍府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還在問我情分?」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在他那篤定的目光中,鄒寧遠分明看出了決斷和瞭然。
鄒寧遠忽地反應過來,這些日子發生的那些事情,大哥怕是十分清楚!
「不行!」老太太大怒,「我老婆子還活著呢,這個家,不能分!」
「是麼。」鄒寧揚笑道:「我還以為,老太太不問我一聲,一聲不響地把孩子往那邊送的時候,就沒打算要我這個兒子了。」
他口中的孩子,自然是說的元槿。「那邊」,自然是說的太子府。
因為顧及那嬌弱女子一個外人在,所以,鄒寧揚並未明說。
但鄒家人都聽懂了。
老太太怒目而視,「我那是為了鄒家的前程!」
「鄒家的前程是我用命搏回來的。」鄒寧揚冷冷說道:「我倒不知道,我還有賣女求榮的機會。還得虧了您老人家告訴我。」
老太太氣得胸口疼,被杜氏扶著坐了下去。
鄒寧揚站起身來,看也不看那女子,與鄒寧遠道:「趕緊收拾收拾搬出去。閒雜人等,不准往將軍府裡帶。」
他又回頭與老太太道:「您老人家願意跟著誰就跟著誰。我這兒也不缺一雙筷子就是了。」
鄒寧揚剛走兩步,身後傳來了柔柔的聲音:「大將軍這樣趕了家人出門,怕是要被人詬病的。」
鄒寧揚笑了,「我從來不懼旁人說什麼。你若想給我傳傳惡名,儘管來。若能被你幾句話就毀了名聲,那我這麼多年的仗豈不是白打了。」
他居高臨下地從上往下看著那跪坐在地的女子,神色鄙夷而又蔑視,「你是誰的人,你圖的什麼,我都不知道。但,我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踏入將軍府的。」
語畢,摔門而出。
不多時,鄒大將軍去而又歸。
他環視了下屋內,板著臉朝著元槿兄妹三個招招手,「都過來。」
然後,帶著三個孩子快步離去。
隱隱約約的,屋裡人還能聽到他的不住抱怨。
「我都走出去老遠了,一回頭,呵,人呢?我說你們三個,怎麼就不長點眼力呢?怪道我不在的時候讓人欺負死了。哦,我不叫,你們就不動?非得我三請四請的才肯出來?」
鄒元鈞認真地道:「您又數錯數了。明明只說了一次我們就出來了,哪裡來的三四?」
頓了頓,他又道:「其實我們留下也沒什麼不好的。看盡人間百態,權當長見識了。這麼熱鬧的場景可不多見。」
「臭小子。就知道你看著一本正經的,其實一肚子壞水兒。」鄒寧揚一巴掌拍他肩膀上,想起來之前那「一請」和「三四請」,哼道:「有你這麼跟爹抬槓的?嗯?」
回到青蘭苑時,郭姨娘和鄒元桐早已等在了院門口。
兩人一見到鄒寧揚,就行禮問安。
鄒寧揚對郭姨娘淡淡點了點頭,轉而和鄒元桐說了幾句話。
鄒元桐一改往日裡活潑的樣子,十分拘謹地回答了。知道鄒寧揚止住了問話,方才退到了郭姨娘身邊,低眉斂目地站著。
郭姨娘見了鄒寧揚後,顯然有種小心翼翼的驚怕和謹慎。
她甚至不會出現在鄒寧揚身邊三尺近的範圍內。只遠遠地跟著,細聲細氣地關切說著話。
鄒寧揚十句裡答不了一句。即便回答了,也只一兩個字,十分簡短。
元槿訝然。
細想父親對待妹妹的態度,嚴厲有之,慈愛不足。
倒也奇怪。
她見兩個哥哥對這種情形混不在意,好似早就熟悉了一般,便尋機悄聲問鄒元鈞,這是怎麼回事。
鄒元鈞知曉妹妹的疑惑。想了想,只簡單說道:「前些年發生了點不太愉快的事情。」
多年之前,父親回京述職期間,在家中和郭姨娘大吵了兩次。
看看四周沒了旁人,他與元槿說道:「彼時父親回京述職。走之前,和郭姨娘大吵了兩次。」
第一次大吵,他沒碰到。只是後來聽年紀還小的鄒元欽說的。
第二次,他卻是遇到了。
他本是來尋父親,討教幾個招式怎麼練。聽見父親在和郭姨娘說話,就沒進屋,站在外頭等。
隱約聽到郭姨娘說,求將軍給她留下孩子,畢竟也是親生血脈。又不住保證,找神醫把過脈了,一定一定是個女兒。還說,自己只求有個孩子陪伴,一定會好好伺候姑娘和少爺。
最後的最後。郭姨娘提到了母親。說,當初是母親做主讓她伺候父親的。
父親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些日子,父親的臉色很不好看。
再後來,父親走了幾個月後,鄒元桐出世了。
鄒元鈞知道郭姨娘是母親懷孕的時候,母親做主給開了臉的。但,自從母親故去,父親一直沒有踏進過郭姨娘的房間。
鄒元桐是怎麼懷上的,鄒元鈞隱約猜到了點。
所以,他能體會到父親當時勃然大怒的原因。
但他看著郭姨娘這些年伺候妹妹還算是盡心盡力,又不想讓弟弟妹妹知道這些齷齪事兒,就沒提。
鄒元鈞只與元槿說道:「爹在的時候,你遠著點郭姨娘。不然,父親看了怕是不會高興。」
如果不是怕他們沒人照顧,想必父親也不願郭姨娘在青蘭苑裡做主吧。
如果不是怕他們沒人照顧,想必父親也不會讓祖母和二叔一家住進來。
內有郭姨娘,外有老太太和二房。
各有心思地互相牽制著,所以都不敢亂動。
還有父親安插進府裡伺候的那些人。最起碼,能夠保他們無恙。
如今他們都長大了,父親便也不用受那些難為了。
元槿一直覺得郭姨娘既是母親當年給開了臉的,而且能夠獨自留在父親身邊這麼多年、看顧著青蘭苑,定然是極其得父親信任的。
如今看來,倒也並非完全如此。
元槿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看大哥不願多說,就也沒多問。
鄒寧揚不喜讓丫鬟們近身伺候,就找了幾個做事細緻的婆子,來他屋裡幫忙端茶遞水。
不多時,有兩輛馬車到了將軍府。
孩子們這才知道父親帶回來了什麼禮物。
——兩整車從北疆運來的上好毛皮。
看著孩子們雀躍的模樣,鄒寧揚高聲說道:「別急別急。一車是咱們的。一車是給端王爺的。」
「端王爺?」鄒元鈞奇道:「父親怎還送王爺一車?」
此時只有鄒元鈞、鄒元欽和元槿在。
鄒寧揚便直言道:「他讓人送了銀錢過來,說拜託我幫忙弄一車。」
元槿好奇,問道:「他給了多少銀子?」
這個事兒上,鄒大將軍並未明說,只高深莫測地豎了一根手指。
兄妹三個就猜測開來,是一千兩銀子,還是一萬兩。
鄒大將軍哈哈大笑,由著孩子們去猜,並不明說。
其實,藺君泓是送了一整個車隊的棉衣過去。
毛皮雖御寒,卻貴重,且數量少。
但是,那麼多的棉衣,卻可以讓北疆的所有士兵過上一個溫暖的冬天。
不得不說,端王爺做事還是很有手段的。
明明看出了他不想和端王府扯上任何關係,就提前給他設了個套,讓他不得不心甘情願地接受交換東西的要求。
思及此,鄒大將軍的眼神黯了黯。
老太太總想著太子是以後登基為帝的人,上趕著去討好。
可是,誰說太子就一定是即位人選?
當今聖上可是和先帝的性子一模一樣,最是多疑。
想當年先帝立今上為太子的時候,心中屬意的便是另外一個兒子。
如今皇上雖立了太子,卻在太子做了錯事後雷聲大雨點小輕描淡寫地過去了,可見並不是特別重視他。
不然的話,寄予大望的兒子走了歪路,做父親的怎會不痛心、不失望、不嚴厲責罰?!
往後,還不知會怎麼樣。
不過,端王爺啊……
鄒寧揚想到那肆意飛揚的身影,忍不住搖頭歎息。
只能說,一切皆看時機。
錯在時機,敗也在時機。
那少年還在西疆的時候,先帝忽生重疾。一夜之間,便話也說不成句,手也動彈不得。
待到少年回來的時候,已然是太子監國。
先帝沒了機會也沒了力氣去改變什麼,就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地故去了。
有時候鄒寧揚會忍不住地想。如果上位者換一個人,會不會,一切都大不相同?
不過,這年頭也只一閃而過罷了。
作為臣子,首先要做好的就是護好一家老小,保家人平安順遂。
至於其他,不是他能多管的。
他也不想多管。
兩車的毛皮,鄒寧揚留下一車不動,另一車便盡數分了。
元槿得了六件。鄒元鈞、鄒元欽兄弟倆,每人五件。給遠在江南的方老侯爺留了五件。
然後老太太和高文恆各三件,二老爺二太太和鄒元桐各兩件。最後是郭姨娘的一件。
鄒元鈞和鄒元欽都嚷嚷說妹妹最多,不公平。被父親一人給了一巴掌。
元槿卻是看出了其他問題。
給高文恆的居然和老太太一樣多……
她疑惑地悄悄和哥哥們低語:「父親看上去很喜歡恆哥哥啊。」
想到之前藺君泓和她說的那個什麼稱呼問題,她不習慣地又改了口:「高表哥。」
妹妹大了,喚個稱呼也是無所謂,畢竟小孩子間的用詞與大了後不同。
但是,聽了元槿那個問話,兄弟倆都是笑得十分意味深長。
「父親疼愛你,自然也疼愛他。無妨無妨。」
元槿聽著這話不太對勁。仔細再問,哥哥們也只肯告訴她,因為高文恆對她一直很好,所以父親對高文恆也好。
這理由倒也說得過去。
元槿便沒再多想。
晚上的時候,鄒寧揚獨自歇在了正房。
第二天一早,孩子們各自要去學堂。
因隔日就是元槿和鄒元欽的生辰,鄒寧揚一大早就出了門做各種安排。
原本孩子們怕他一路行來本就累了,再這樣子太過操勞,都在勸他歇歇再說,生辰按照往年的慣例就好了。
他卻不肯,非要自己安排妥當一切才行。就連元槿勸,也不肯鬆口。
孩子們只得作罷。
鄒寧揚臨出門前,特意叮囑了元槿,務必要將那一車東西給端王爺送去。
元槿不想答應,轉彎抹角地說自己去送不太合適。
對此,鄒寧揚和兩個哥哥都頗為不解。
「滄海府邸和端王府那麼近。況且,前幾日端王爺生辰,不還請了你去的嗎?」
他們倒是沒怎麼多想。
畢竟藺君泓還請了不少京中貴女同去。
元槿身為大將軍的女兒,參宴的話,身份定然是夠了的。更何況之前元槿在公主府跟著姚先生學習,認識了端王爺。這事兒他們都知道。
原來的時候,元槿或許還能把楊可晴當做借口。可是公主府近日來出了不少事情,楊可晴心情不好,很少出門。自然不可能喊了她一起去端王府。
這一下,她可是沒了旁的借口。
元槿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最要命的是,父親和哥哥們還叮囑她,記得請王爺來她的生辰宴。
理由同上——他的生辰宴,不也請了你麼。
鄒元欽還火上澆油地添了句:「槿兒若是不肯請也無妨。左右那日也是我生辰,我做主將人請了來就是。禮尚往來總是要的。」
轉彎抹角地說元槿不懂得「禮尚往來」。
元槿想不出拒絕的借口。無奈地看了雙胞胎哥哥一眼,只能乾笑著答應了下來。
從將軍府到端王府的一路,元槿都在想著辦法。怎麼把東西送到了,還不用見到端王爺本人。
畢竟上一次相見的時候,有些情形還是十分尷尬的。
她可不想再經歷一遭。
車子停在端王府的大門前許久,靜等著端王爺出了門,元槿這才暗鬆口氣,讓人上前叩門。
聽說是鄒大將軍帶回來的東西,府裡的人誰也不敢大意。躬身請元槿幫忙帶進府裡。
「姑娘,外頭的東西,咱們可是不能隨意把東西拿進王府的。還得求姑娘賞個臉,幫幫忙。」
「你們不能把東西帶進去?」元槿愣了。
「是。」繁興也在旁邊,證實了這些僕從的說法。
元槿不知就連四衛在這府裡都沒有任意處置權。
她對著這幫曾經浴血沙場的將士們,還真沒法硬下心去拒絕。於是客客氣氣地答應了下來,將馬車上的東西卸下,然後讓人往裡拿。
「姑娘準備把這些放到哪裡去?」繁盛忽地問道。
元槿怔了怔,道:「你們平時這些東西都放在哪裡,就往哪裡擱吧。」
繁興說道:「王爺不下令,我們不敢隨意放東西進屋。」
元槿朝那些毛皮上定定地看了幾眼,沉吟半晌,說道:「我記得蒼陌軒那裡空了不少地方。就先放到那裡去吧。」
周圍的人盡皆鬆了口氣,或是抱或是拿,將東西都往蒼陌軒送去了。
繁英過來請元槿進屋小坐。
「這麼一車東西,他們來來回回地要搬不少時候呢。姑娘不如進屋等等。」
元槿有心要走。轉念一想,他們都沒有處置這些物品的權力,她若走了將東西丟給他們,少不得後面被斥責的還是這幫人。
故而她答應了下來,由繁英引著,去到了旁邊的一間屋子。
這是紫泉閣中的一間。
裡面掛著好多新奇的擺設,是元槿未曾見過的。
元槿心下好奇,將僕從奉上的茶水擱到一旁,轉而專心地看起了牆上飾物。
不多時,旁邊有腳步聲響。
元槿下意識就問道:「東西都放完了嗎?」
因為在看一張畫作,她並未扭頭去看,而是直接問了這麼一句。
來人便答:「好像是還沒好。你再稍等會兒吧。」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元槿大驚,猛地望了過去,脫口而出:「怎麼是你?你剛才不是出門去了麼?」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果然,藺君泓踱進屋中,反手合上了屋門。
他鳳眸半瞇,唇角勾起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很好。果然是在躲我。我在的話,你就不肯來了。非要等我出門了,你才肯來。」
元槿訕笑道:「怎麼可能。不過是湊巧罷了。」
「對。因為湊巧,所以我喂完阿吉阿利回府,和你說一句話,還能把你嚇成這樣。」
元槿哽了一瞬,「你剛才是去餵它們了?」
「不然呢?」
端王爺微微垂眸,凝視著自己衣袖上的繁複繡紋,「你以為我去了哪裡?」
「我……」
元槿頓了頓,總算是明白過來,有些惱了,「王爺這是故意的?」
「你說呢。」藺君泓淡笑著,笑容很淺,「你對我能硬下心腸來拒絕。對著他們,卻說不出拒絕的話。未免你見我就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元槿默了默,側首望向旁邊的花架,聲音緊繃地說道:「爹爹讓我將你之前要的毛皮送來。我送到了,也該回去了。」
說罷,她默默地後退了兩步,猛然轉了方向,朝屋門跑去。
沒被拉住。沒被攔住。沒聽見藺君泓動的聲音。
元槿暗喜,想著這回可算是能夠全身而退了。誰料到了門口,她才發現,自己的打算還是太甜了。
那門,根本打不開。
元槿回頭怒視。
藺君泓悠悠然撩了衣衫在旁坐下。又對元槿做了個「請」的手勢。
元槿氣惱,「門被上了栓?」
「沒有。」藺君泓十分誠懇地答道:「我只是讓人從外頭把它鎖上了。」
很好。更嚴實,更跑不出去。
元槿火了,往牆邊一靠,根本無視他的邀請。
藺君泓無奈了。剛才刻意擺出來的淡然模樣到底有些撐不住。聲音不自覺地就放輕柔了許多,問道:「東西怎麼拿到蒼陌軒去了?」
元槿一本正經說道:「那裡空閒的地方多。」
「胡說。」藺君泓斜睨著她,輕笑道:「你分明看出那些都是適合給女子做冬衣的。所以非要往那邊送去。」
「怎麼可能。」元槿說道:「即使是適合給女子用,我也不必要這樣做不是。」
「因為你知道我要來這些東西,全都是打算送給你的。」
元槿唇角忽地抿緊,而後一笑,「王爺說笑了。即便是給女子做衣物的,王爺自有母親和姐姐,還有未來的王妃。即便東西再多,也分得出去。何苦送我。」
藺君泓輕嗤一聲,「我何苦送你,你又不是不明白。非要我再說一次?」
元槿覺得這話題再繼續下去十分麻煩,忙背轉過身子,望向窗子。
……然後在細細思量,拋卻大家女兒的姿態,越窗而逃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悄悄伸了個手指動了動窗框。
很好。也被鎖牢了。
沮喪地轉回身去,元槿暗自思量著,到底怎麼著才能全身而退。
看到女孩兒糾結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端王爺終究是心軟了。
「過來。」他抬指叩了叩身邊的椅子,「好幾日未見了,好好說幾句話不成?」
「我好像沒什麼可以和王爺說的。」
「哦?是嗎?」藺君泓說道:「我倒是有不少話題可以和你講。比如……官員的績效考核。」
「真是個好話題。」元槿頷首道:「一來,我一點不懂。二來,官員績效考核與你也是半點關係都沒有。不論是王爺、亦或是大將軍,即便是少傅,都根本不沾邊。王爺能想到這個,也是煞費苦心了。」
「知道我是煞費苦心就好。」藺君泓莞爾,「若我告訴你,在這個上面做手腳,能安插許多我的人進朝中要職呢?」
元槿的表情一下子繃緊了。
她沒想到藺君泓居然隨隨便便就把他的打算和她說了。
即便他的語氣十分不在意,但她知道,那事兒有多麼機密和重要。
藺君泓知道這丫頭和她爹一樣,是個謹慎的性子。什麼都不肯多沾。
他話題一轉,說道:「如果你想讓鄒大將軍遠離戰場,不再出征,我倒是可以略盡綿薄之力。藉機為他在京中安排個極好的武職。」
元槿心頭一跳,沒想到他說起這個。
說實話,父親的聲望日盛,皇上對他已經開始起了忌憚之心。
昨日聽大哥說過,父親進宮面聖的時候,皇上已經親自下令,將他的兩名得力副將調去了西疆,跟陶將軍。
這還只是個開始。
往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不得不說,藺君泓拋下的這個餌十分誘人。
但是……
「多謝王爺好意。」元槿搖頭拒了,「爹爹說過,他是武將。不上戰場的武將,怕是毫無用處了。」
父親的憂慮,她也明白。
忌憚已經形成。
若是從戰場上退下來,手中沒有了依仗,指不定還會引來什麼禍事。
只是,她剛才那一番話,回想起來,卻也是在戳端王爺的傷心處。
元槿生怕自己那話讓藺君泓難過,就小心地抬眼去看他。
果不其然。少年看上去神色黯然,眼含憂傷。
元槿有些後悔把話說得那麼直接那麼肯定了,忙道:「我只不過是在就事論事,並沒說你。」
「我知道。」藺君泓合上雙目,揉了揉眉心,「我都知道。不關你事。沒什麼。」
他若和以往那般辯駁一通倒也罷了。
偏偏他一句指責的話都沒有,半點都不讓她難做。
可看他神色,分明十分黯然。
元槿內心的愧疚蹭蹭蹭地往上漲。
再怎麼說,端王也是好心想要幫助鄒家一把。畢竟有這麼個多疑的帝王在,身為手握兵權的武將,特別是極其出眾的武將,都很是難做。
當初如果不是皇上想要奪了端王兵權,單憑長公主的一些小心思,又怎能讓事情這般順利無阻?
端王爺許是推己及人,想要護住父親,方纔如此吧。
看看屋裡有茶有杯,元槿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慢慢地走上前去,挪到了他的身邊。
「你……要不要喝杯茶?」她輕聲問道。
藺君泓緩緩睜開雙眼,凝神看了看她,這才轉向她手中的杯盞。
「好。」他低聲說著,將茶接了過來。
元槿暗鬆口氣。正要轉回窗邊站著,異變陡生。
只聽砰地下茶盞撞擊桌面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她腰間一緊,竟是被人硬生生拖著往旁邊拽去。
元槿驚叫了聲。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跌坐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她掙扎著想要起來。無奈對方力氣太大,她根本掙脫不了。
元槿又氣又羞,低著頭拚命去掰那卡在她腰間的手。誰料一個不妨,裸露的脖頸處忽地落下了個吻。
那吻帶著灼人的熱度,在她頸側流連輾轉,又酥又麻,讓人心慌意亂。
「說走就走,說逃就逃,沒見過你這麼不負責任的。」少年在她耳邊含糊地低語。
元槿趕忙辯駁,聲音帶了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綿軟和嬌柔,「亂說。明明是你不對。」
藺君泓低笑一聲,輕輕咬了下她小巧的耳垂。
「我哪裡不對?親都親過了,抱都抱過了。旁人誰都不准看不準碰的地方,我也讓你摸過了。再怎麼樣,你也應該對我負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