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藺君瀾猛地將茶盞拍到桌上。
砰地一聲響,在已經靜寂下來的屋子裡顯得尤其刺耳。
「端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藺君瀾踢開椅子站起身來,望著藺君泓。明艷的眉眼中蘊含著惱怒與憤恨,「你是在暗指什麼?我和陶志忠?實在可笑!」
藺君泓莞爾,「可笑不可笑,旁人說再多也無用。」
他微微側身,擋在了元槿和藺君瀾之間,帶著疏淡的笑容,望向藺君瀾,「既然長公主不懼與陶大將軍相見,改日大將軍到了冀都,我自當擺酒一桌為陶將軍接風洗塵。長公主無事的話,不妨前來赴宴。」
聽了他這話,藺君瀾的表情瞬間精采起來。
若是答應了他,到時候即便她用千萬個借口推脫不參加,藺君泓也能想了法子把她帶來。
若是不答應,之前她辯駁的那句話,就顯得極其蒼白無力了。
在藺君泓瞭然的笑容下,藺君瀾惱羞成怒,一把拂過茶盞,將它揮落在地。
藺君泓猛地往後推了一把,讓元槿盡數避開了茶水下落時濺出的水珠。
他不管自己衣衫下擺上的濕意,似笑非笑地看著藺君瀾,沉聲說道:「長公主若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妨與我說了。或許我能為你分憂解難一二。倘若長公主一意孤行,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氣了。」
藺君瀾臉色瞬變。
她緊走兩步,逼近藺君泓跟前,冷聲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這樣信口胡說。和陶志忠的事情,與你無關。其他事情,也無關!」
「若長公主說截我糧草讓陶志忠順利掌管西疆也與我無關的話,那他確實是沒什麼能和我有關係了。」
屋子裡驀地再次靜寂無聲。
藺君泓調轉視線,垂眸望向地上碎瓷,淡笑著說道:「長公主若是沒了旁的事情,那便走罷。可晴在這裡很好。若你真的那麼喜歡她,不妨接了她回家去住。我自當每日遣了人去接送,保她上課無礙。」
藺君瀾的住處離這裡不算太遠。即便是每日接送,也花費不了多少時候。
不過,藺君泓說了這句話後,藺君瀾並未借口,沒有任何表態。
藺君泓的笑意便帶出了幾分的冷。
藺君瀾重重地嗤了聲後,拂袖而去。
藺君泓喚了繁英來,吩咐道:「務必要將長公主妥善送出門去。」
一是要「妥善」,二是要「送出門」。
繁英會意,迅速跟了上去,半點也不敢馬虎。
待到屋裡只剩下夫妻兩個了,藺君泓這才轉過身來,握了元槿的手上下打量。
「如何?可曾傷到哪裡?」
元槿搖搖頭,拉了他在一旁坐下。
看他為了幫她擋住所有水珠,衣衫下全是濕的,元槿忙讓人給他拿替換的衣裳來。又忍不住埋怨:「如今天還涼著,又不算太熱,犯得著弄濕了它?我離得那麼遠,那水怎麼也到不了我身上,哪裡需要你去擋了?」
她一通話說完,半晌沒有聽見藺君泓說話。
元槿詫異,暗道這人怎麼轉了性子不開口了。一轉眼,才發現藺君泓正凝視著她。眸中笑意不似往常那般帶了促狹和戲謔,反倒有幾分認真在裡面。
元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身就要走,口中說道:「我去看看衣裳拿來了沒。」
還沒邁開步子,手腕一緊,就又被他給拽了回去。
「這點點水,不過將衣裳沾濕了個表面罷了,有何要緊?」藺君泓緊緊把她摟在懷裡,讓她在他懷裡安穩坐好,又將下巴輕輕放在她的頭頂,不住來回輕輕蹭著,「不過我很開心。你能這樣關心我。」
他說話素來直白。
元槿即便早已習慣了他這「直來直去」的性子,還是不由得有些赧然。
輕嗤了聲「誰關心你了」,她用力掙開他的懷抱,急急往外走去,低著頭說道:「衣裳怎麼還沒拿來?我去催一催。」
雖然她做了掩飾,但他怎會不知道她是羞狠了不好意思?
藺君泓眉目疏淡地看著她,但是,眼角眉梢都溢著滿足的笑意。
他喜歡看她為他忙碌的樣子。
小丫頭做起事情來,一板一眼的,十分認真。
這和他的肆意而為很不相同。
旁人都說,小丫頭太小了,怕是會做事不夠妥當。又說她那麼小,怎能擔當得起端王府女主人的名頭。
但他知道她有多努力。
他也知道,她一直都在竭盡所能來對他好。
而且,在旁人看來極其難以管理的端王府眾人,在小丫頭面前不也都是服服帖帖的?
這就夠了。
他很喜歡這樣的狀態。
悠然閒適間,藺君泓慢慢想起了藺君淙的所作所為,想起了周圍人的譭謗和誤解。之前眼中的笑意慢慢收斂,繼而消逝不見。
正因為他很喜歡這樣的舒服感覺,正因為他很喜歡自家小妻子,所以,對於一切打破這份寧靜的人或事,他都無法原諒。
甚至於,痛恨。
藺君泓慢慢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斜倚在門框上,靜靜地看著悠遠而近的元槿,靜靜地看著她甜美的微笑。
他面容平靜,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日進宮的時候,太后和元槿說了,讓她進宮去玩。
當時太后對身邊的徐太妃說:「人吶,年紀大了就愛熱鬧。而且,就喜歡和年輕人說話。看著年輕人這樣活潑的樣子,就覺得自己小了好幾歲。」
徐太妃笑著附和道:「是這樣沒錯。」
「我瞧著小這媳婦兒不錯。聰明懂事,性子又好。」太后贊完,便對元槿說道:「端王妃若是無事的話,不妨多來玩一玩,陪陪我們這些老太婆。」
元槿本把太后的話當做是一句隨口的客套話。畢竟當時太后看上去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卻沒料到這天藺君瀾走了後沒多久,太后當真遣了宮人來與她說,讓她第二日進宮去玩。
藺君泓聽聞後,倒是不甚在意。與元槿說道:「過去散散心也好。前些日子太過緊張了,如今既是閒了下來,倒是可以四處走走。」
端王爺不把此時擱在心上,在他眼裡,進宮不過是「散心」和「四處走走」罷了。沒甚要緊。
元槿卻是不敢如此大意。
旁的不說,宮裡還有個徐太妃呢。
一想到徐太妃,元槿就有些頭痛。
藺君泓顯然也想到了她的難處,抬手揉了揉她頭頂的發,笑道:「沒甚可懼的。若有人敢欺負你,只管抬了我出來,讓她們來尋我的麻煩。若她們還不肯罷休,你就直接回府,我自會進宮幫你說項。」
元槿一聽這話,頓時哭笑不得。
這樣任性妄為的話,也就端王爺敢想敢說。
她哪能真這樣去做?
於是含糊地應了一聲便作罷。
因著是要去見太后,想著老人家都喜歡喜慶歡快點的顏色。而且上一次相見的時候,太后說過一句「新地方新氣象新開端」的話,顯然希望冀都能有個十分好的開端。元槿第二天穿了品紅的裙衫。看上去既大方又鮮亮又得體。
藺君泓也覺得她這一身頗為好看。讚賞不已。
雖知在自家夫君眼裡自己怕是穿什麼都好看,元槿聽聞之後,依然十分受用,心情很好。一直到進了宮裡,臉上的笑意都沒有消去半分。
太后看到元槿後,很是開心,與旁邊的徐太妃笑道:「年輕人真是穿什麼都好看。你瞧這一身,穿著可真不錯。」
「看著還成。就是太瘦弱了些,有點撐不起這好看的顏色。」徐太妃淡淡說道。
元槿本也沒指望徐太妃會多麼誇讚自己。可是聽了後,心裡終歸是有些不太舒服。
她便只笑了笑,未曾多說什麼。
太后讓人上了茶水點心來給元槿。正要再吩咐什麼,有嬤嬤匆匆來稟。
「太后,湯圓又不吃東西了,這可如何是好?」
元槿倒是知道這個「湯圓」。
那是太后養著的一隻小京巴。非常可愛,鼻子短短的,耳朵厚厚的。平日裡吃的很不錯,整個圓滾滾的,抱在懷裡很有份量。
當初離京的時候,太后就將湯圓隨身帶著了。這小東西一路顛簸,倒是一直無事。
如今聽這嬤嬤的意思,倒是湯圓出了點岔子。
太后顯然很緊張湯圓的健康,聽聞嬤嬤的急稟後,忙問道:「怎麼了這是?是一點兒都不吃啊,還是有的能多少吃點?」
嬤嬤問難地低下了頭,「都不吃。」
太后面露焦灼。
後宮裡的日子又漫長又無聊。
自打湯圓跟了她,這日子可是有了許多歡笑。那小東西,就跟自家孩子似的,寶貝著呢。
太后有些按捺不住了,起身說道:「我去瞧瞧它。」
元槿也跟著起了身,有些猶豫地問道:「我能一起過去看看嗎?」
她這樣著急跟過去,一來是想看看那小狗到底是怎麼了,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二來,她瞧著徐太妃好似不打算過去。
有太后在,好歹太后會在中間打打圓場。太后都不在這間屋子了,元槿實在不願和徐太妃這樣共處一室。
因為太后剛剛起身元槿緊接著就站了起來表態,太后心下十分欣慰。
她見元槿這樣憂心湯圓,待她的態度愈發和善了起來。
「你不知道,小東西自打來了冀都後,就一直吃東西不太爽利。前頭還稍微吃點稍微喝點,如今是什麼也不肯吃了。而且這兩天還有點腹瀉。」
元槿聽聞之後,心裡已經有了些主意。
待到看見神色懨懨的湯圓後,她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無妨。沒有大礙。湯圓應當只是水土不服而已。」元槿摸了摸小東西毛絨絨的脊背,如此說道。
「水土不服?」太后有些訝然,「狗兒也能水土不服?」
「可不是。它們到了新的環境也會緊張擔憂。而且,喝的水與以往不同了,吃的東西也有了差別,自然如此。」元槿解釋著說道:「先讓它空腹幾個時辰,後來再餵它點軟爛好消化的東西。如果它肚子不舒服,就稍微熱敷一下。慢慢地也就恢復過來了。」
太后猶有些不太相信,「若真換一個地方就會水土不服的話,那為什麼在太平鎮的時候沒有關係?」
對於這個,元槿也沒法回答。
別說動物了,就算是人,也沒法保證究竟到了哪個地方一定會出現水土不服的症狀,哪個地方就一定不會。
這個……真的要看運氣。
元槿說道:「太后不妨試試看。若是真的慢慢好起來,就是我說的那樣了。」
太后便望向了照顧湯圓的嬤嬤。正是之前過去和太后說湯圓不吃東西的那位。
嬤嬤說道:「許是湯圓跟了太后那麼久,知道太后緊張它,故而它也體諒太后。之前在太平鎮的時候,太后每日裡有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它就沒生病。到了這裡一放鬆下來,反倒是讓病症侵襲了。」
她是每日裡和湯圓在一起的。湯圓的事情,她比太后還要清楚明瞭。
太后一聽她也如此說,就有七八分信了元槿,讓人按照元槿所說的來做。
因著一同為湯圓的病症而擔憂過,太后待元槿比起之前來就要熱絡親近了些。甚至在出了屋子後,她也沒回先前的殿裡,反倒是邀了元槿一同往御花園去散散步。又遣了人去叫徐太妃一同過去。
「鎮日裡待在屋子裡,身體都有些發僵。倒不如時時走走,對身子更為有利。」
太后邊向前行著,邊與元槿道:「你平日在府裡也莫要時刻待在屋子裡,需得四下裡逛一逛。」
元槿順勢應道:「是。」
看她這樣恭順溫和,太后的神色愈發和藹起來,連說話聲都輕柔了許多:「今兒中午你就在這裡用膳罷。蕭家的姑娘也來了,正在皇后那裡。晚一些的時候應是能夠見到。」
說罷,太后又歎道:「你們年輕人多相處相處,提前熟悉一下。往後少不得要經常見。」
元槿聽聞蕭以霜來了,本還驚訝了下。再聽太后的話,這才有些瞭然。
——怪道太后讓她今日來玩。想必緣由就是太后自己話裡的那一句,準備讓她和蕭以霜多聯絡聯絡感情。
可是她和蕭以霜一看就是沒甚話好講的。太后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思及蕭以霜經常去太子府,元槿的心裡突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她臉色微微一變,忙低下頭去,掩去所有思緒。
若那個想法是真的,那麼太后的舉動倒是解釋得通了。而且,剛才那句「少不得要經常見」也有了源頭。
太子畢竟是太后傾注了很多心血培養的孫子。再怎麼樣,她也是希望太子好好的。
不過,太后怎會以為太子府和端王府的關係親近?
這事兒可得好好想想。回去後與藺君泓說一聲。免得皇上那邊又忌憚開了。
元槿正暗中思量著,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御花園中。
此時天氣已經開始轉熱,一早一晚雖然涼著,但是中午的時候已然有些熱了。
園中百花盛開爭奇鬥艷,最沁人心脾的,要數那隨著微風飄來的陣陣花香。
這處本就是避暑山莊,樹木繁茂。兩側高大的樹木遮住烈日,在道路上投下大片的陰涼。
元槿跟在太后身邊,正和太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徐太妃從旁走了過來。
看到太后和元槿後,徐太妃正要開口說話,旁邊有人驚喜地說道:「沒想到竟能巧遇太妃。」
因為聲音是來自於轉角另一側的,元槿這邊並不能看到對方。
不過聽聲音元槿倒是將聲音的主人認了出來——蕭以霜。
她有些惋惜地暗歎口氣。
本來到了御花園後心情頗佳,若是遇到了蕭以霜,好好的心情恐怕也是要轉壞了。
蕭以霜顯然也不知道轉角的這一側有誰。她高聲和徐太妃說了句話後,便再沒了聲響。
太后不知為何,忽然停了步子,又抬起手來,示意元槿不要前行也不要說話。
元槿本是不解。
不過在太后向徐太妃使了個眼色、讓徐太妃繼續前行不必折轉的時候,元槿忽地有些明白過來。
——太后恐怕是想看看在沒有見到自己的情形下,那蕭以霜是個怎麼樣的行為處事。
徐太妃顯然領會了太后的意思。
她不動聲色收回了要往這邊轉彎的腳,逕直朝著路的那一邊行去。
蕭以霜看到徐太妃朝著自己走過來,心裡著實是歡欣雀躍。
自打回到京城後,她想要拜見徐太妃,十次裡能被拒了七八次。後來好不容易見到了,也沒說幾句話就不得不中斷了對話。
如今這樣單獨私下裡見到,著實不易。
蕭以霜有心想要和徐太妃處好關係,故而主動迎了過去。只是這一回徐太妃走得快,她還沒走到林蔭路的路口,徐太妃已經行了過來。
徐太妃身份尊貴,蕭以霜畢竟不好和徐太妃離得太近,故而在兩人相距幾尺遠處就停了步子,而後盈盈一拜,行了個禮。
徐太妃淡淡地「嗯」了一聲,權當應了。
蕭以霜頗為高興。
這次徐太妃沒有直接給她冷臉看,她已經十分意外且高興了。
只不過如今四周都是宮裡的宮人,蕭以霜也不好待徐太妃太過親近。
思來想去,蕭以霜委婉地說道:「宮人說端王妃今日也進了宮,怎的王妃未和太妃在一起、沒有陪著太妃?」
頓了頓,她嫣然一笑,又道:「聽聞端王妃和端王爺伉儷情深,想必王妃為了王爺,一定十分敬重太妃。」
她將這話緩緩說完,低眉順目地謙和站著,神態十分恭順。
徐太妃看著蕭以霜的眼神卻不由得慢慢開始泛起了冷意。
徐太妃知道,自己待端王妃態度一般的事情,早已經不是秘密。
畢竟當初小兩口新婚之後她給那小丫頭擺臉色看,許多人都瞧見了。
大家心裡門兒清,只不過不說出口而已。
但是,偏偏蕭以霜這樣旁敲側擊地說了反話……
是要給她添堵,還是說想要提醒她,選那個小丫頭做兒媳這一步走錯了?
徐太妃半晌不語。
垂手而立的蕭以霜卻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摸不著徐太妃是個什麼主意。
思來想去,她還是笑著抬起頭,說道:「以前我還在京城的時候,時常陪著太妃在宮裡散步。如今看這裡景色與往年的宮裡倒是有幾分相似,不知我是否還有這個榮幸陪您走一走呢?」
徐太妃掃了眼轉角另一側。
入眼的只有大片的高大樹木。那邊的情形,並不能看到。
徐太妃斷然拒絕:「三年前是在京城。三年後已在冀都。物是人非,沒甚可走的。」
語畢,她滿含深意地與蕭以霜道:「路也不是能隨便走的。謹慎人才能走得遠。任意而為,只會讓人迷了方向。」
徐太妃本是惦記著往年的那點情分,所以稍微提點下蕭以霜。
誰料蕭以霜誤解了她的意思,只當徐太妃是在關心自己。
蕭以霜渾身一顫,眼中竟是蓄了淚。
「多謝太妃。」她朝著徐太妃盈盈一拜,顫聲說道:「太妃對以霜的指點,以霜一直銘記於心。」
看著蕭以霜這樣做張做勢的樣子,徐太妃微微擰了眉。
說實話,以前她覺得蕭以霜是個自矜自愛的女孩兒,又有才氣,所以對她頗為讚賞,甚至還有了別的心思。
可是三年不見,如今這當年的才女行事愈發地大膽、做事愈發地不計後果,惹得徐太妃不由得暗自思量。
究竟是她當年因為太急著給小找個媳婦兒所以看走了眼,忽略了對方的短處只想著對方的長處。
還是說,這姑娘是個有心機的。
只不過,當年懂得遮掩,如今看小已經成了親,就開始亟不可待了?
可她分明不只想要繼續打探小這邊,而且還惦記著太子那邊!
徐太妃不喜歡自家兒子將全副心思都擱在那小丫頭身上的憊懶模樣,故而她十分不喜歡那狐媚子的小丫頭。
但是,她更不喜歡這般心機至多的女人。
宮裡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更不缺有心機的女人。
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看得多了看得厭了,如今瞧見蕭以霜也這樣,而且,還愈發地變本加厲起來,她的心裡就升起了一種莫名的厭惡。
宮裡面的人,哪一個是善茬?
莫說太后就在路的那一邊了。就算是太后不在,蕭以霜的那點心思,以為就能瞞得過她身邊跟著的這幾個宮人了?
簡直可笑!
徐太妃淡淡說道:「過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以往我對你好,是因為當時的關係使然。如今待你尋常,是因為三年過去許多事情已經改變,再尋不回當時的關係了。」
她雖然說得隱晦,但是蕭以霜已然聽明白了。
當年徐太妃看重她,是想著讓她成為兒媳,所以待她十分親近。
不過如今這事兒再沒了可能,所以徐太妃對她就也疏離冷淡起來。
雖然蕭以霜早就知道了應該是這個樣子,但是當面被徐太妃這樣點出來,她深覺難堪。
好似自己的那點兒心思被人當眾揭穿,然後對方壓根不屑一顧,明晃晃地丟到地上肆意踐踏。
她又羞又惱。
原本她是想著借了開玩笑一般的幾句問話來探尋徐太妃的態度。哪知道對方看穿後非但不給她半點機會,反而這樣出言相譏。
蕭以霜素來心高氣傲。即便為了藺君泓肯放下一些身段相求,但讓她全然丟棄自尊,那是做不到的。
她滿心的失望和羞惱無處發洩,只能身姿僵硬地給徐太妃行了個禮,而後轉過身去,快步地離開。
徐太妃看她走遠了,方才行至路口,轉個彎去,到了太后的身邊。
太后的笑容依然和煦溫暖。
她看著徐太妃眉眼間的怒意,笑道:「你不必如此。不過是個想要往高處走的孩子罷了,何必給人難堪呢?」
徐太妃知道,太后最喜歡的就是「直來直往沒有心機之人」。
而她能跟在太后身邊多年,便是因為她「直來直往沒有心機」。
她知道,剛才蕭以霜的那番話,定然引起了太后的警覺。太后必然不會再考慮蕭以霜做太子妃了。
故而徐太妃非但沒有消去臉色的怒色,反而加重了兩分。
不過,口中卻是硬邦邦地應了聲:「多謝太后指點。」
太后看到徐太妃怒容未消的樣子,微微笑了。轉首與元槿道:「剛才的事情,你莫要放在心上。蕭姑娘來宮裡不過是玩一玩,與太妃並未有甚關係。」
她本來是怕元槿多心、以為蕭以霜和端王有什麼。
可是元槿聽了後,怔了怔,十分茫然地點了點頭。
顯然是根本沒有發現什麼的樣子。
太后見狀,對元槿愈發更喜歡了幾分。
其實,她倒是誤會了元槿。
元槿十分信任藺君泓,根本不會因為蕭以霜的幾句話而去懷疑什麼。
她之所以剛才神色十分茫然,是因為心裡頭在思量著另外一件事。
思量著徐太妃和蕭以霜的對話、看著徐太妃如今對蕭以霜的態度,元槿的心裡倒是有了點微妙的感覺。
以前她以為徐太妃是不喜歡她,或者是不喜歡被脅迫求了那道懿旨的關係,所以看不慣她。
後來知道了蕭以霜的存在後,聽說徐太妃頗為喜歡蕭以霜,她還想過徐太妃是不是因為更中意蕭以霜所以不喜歡她。
可剛剛的所見所聞,卻讓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徐太妃很明顯並不是特別地喜歡蕭以霜。
聽她話裡的意思,以前對蕭以霜好,是因為她覺得蕭以霜可能成為她的兒媳婦。如今既然蕭以霜和藺君泓不成了,徐太妃自然就變了態度,不願搭理蕭以霜。
元槿訝然。
為什麼蕭以霜成為徐太妃的兒媳婦,徐太妃就能對蕭以霜好。換成了她鄒元槿,反倒得了相反的待遇?
她成為徐太妃的兒媳和蕭以霜成為徐太妃的兒媳,有什麼不同嗎?
這倒是奇了。
太后本是要在宮中設宴,來招待元槿和蕭以霜。
不過後來不知怎地改了主意。
她讓蕭以霜在皇后的宮裡吃了,只留了元槿和徐太妃在她這裡用膳。
太后吃素。宴席上的飯菜都是以素食為主。
徐太妃考慮著元槿年紀小,只吃素食怕是對身子不好,就和太后說了聲,特意讓人準備了些葷菜。
可是元槿平日裡也愛多吃菜蔬。御廚做的菜又著實好吃,她便只顧著吃菜類,反倒是沒有去留意那些肉菜。
徐太妃的臉色就慢慢沉了下來。
太后看徐太妃神色已變,不由好笑,嗔道:「你既是對她好,也得和她明說了才是。不然那小丫頭心思單純,根本留意不到。」
說著,太后與元槿道:「太妃特意讓人給你準備了那幾道。你多少吃吃,免得她又不高興。」
元槿哪裡想得到一向看不慣她的徐太妃會給自己準備吃食?
眼看著太后也發了話,徐太妃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元槿就讓人給自己加了些,連吃好幾口。
徐太妃緊繃的神色到底放鬆了點。
太后見了,只覺得好笑,低聲與徐太妃道:「小孩子家的,你也別和她計較。做人吶,需得心寬。看人家小丫頭,吃好喝好,什麼都不多想,這才自在。」
徐太妃連忙應是。
午膳過後,元槿又陪著徐太妃和太后說了會兒話,這才準備離去。
臨走前,太后又特意讓她喝了一杯消食的山楂湯。
「這可是特意給你準備的。」太后笑道:「你看你,剛才光顧著吃了,也不消停點兒。怕是撐著了吧?」
元槿聽聞,臉紅了紅,羞赧地笑了笑,接過茶一點點小口小口地喝了。
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便遣了宮人送元槿離去。元槿剛剛出門,搭眼一看,就瞧見了正在外頭候著的藺君瀾。
藺君瀾的來意她已經猜出了八九分來。
想必還是為了昨日相求的那一事。
如今看她落了單,沒有藺君泓相伴,長公主就來宮門口堵她了。
元槿根本就不想讓藺君瀾住到家裡去。
她想裝作沒看見一般,可是藺君瀾就守在端王府的馬車旁,想閃也閃不過去。
元槿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和她打了個招呼。
果不其然,藺君瀾正是為了那事而來。
元槿的態度十分堅定。說不答應,就不答應。
剛開始的時候,藺君瀾還耐著性子和她慢慢說,到後來,兩個人都有些壓不住火氣了,不由得開始爭執起來。
兩人正低聲爭論著,宮門處又轉出了另一個人來。
正是蕭以霜。
元槿和藺君瀾說話的聲音並不大,旁人定然聽不見。
只不過兩人針鋒相對的神色,望過去後卻是一目瞭然。
蕭以霜還記恨著剛才的事情。
看到藺君瀾和元槿在爭執,她款款走上前去,並未理會元槿,而是向藺君瀾行禮問安道:「見過長公主。長公主萬福金安。」
藺君瀾根本沒有理她。而是繼續盯著元槿,說道:「不過是個小忙罷了,你當真這麼翻臉無情不肯幫?」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此事,元槿也有些不耐煩了,硬著聲音說道:「我幫不了你。抱歉。」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沒人理會蕭以霜。
蕭以霜見藺君瀾不搭理她,頓時急了。
她看了看淡然從容的元槿,愈發惱恨起來,嬌笑道:「長公主,既然端王妃架勢十足不愛搭理人,您也沒必要委屈了自己。畢竟長公主身份高貴,遠非端王妃可比。」
藺君瀾這次是鐵了心地想要找藺君泓來幫忙。
而且,她知道,也就藺君泓能幫得了她。
偏偏端王爺油鹽不進,旁人怎麼說他都絲毫不理會。
只有他的親親小娘子的話,端王爺那是必聽無疑。
因此藺君瀾打算著,只要勸動了元槿,藺君泓必然會聽元槿的。
如今見人拆自己的台,藺君瀾惱了,美目掃了過去,擰眉道:「你莫要胡說。」
她指的是「端王妃架勢十足不愛搭理人」。
可蕭以霜卻以為她說的是「長公主身份高貴,遠非端王妃可比」。
故而蕭以霜微笑道:「我怎麼胡說了?端王妃怎比得上長公主的一丁半點兒?更何況……」
蕭以霜輕輕一歎,萬分委屈,「端王妃好大的架子,連別人的行禮問安都不理會。」
蕭以霜口中說著「別人」,其實就是指的她自己。
元槿聽她這樣說,也是服氣了。
和藺君瀾爭執的時候,元槿本就沒打算答應,所以沒有用十分的氣力去和她吵,只一味拒絕就可以了。故而旁邊發生了什麼,她是留意到了的。
蕭以霜根本沒有給她行禮問安。
如今倒好,對方居然以此來對她說教。
元槿正欲辯駁,誰料藺君瀾當先發難。
明樂長公主眉眼陡然凌厲了起來,目光如劍,刺向蕭以霜:「你何時向她行禮問安過?我們沒斥責你一個小輩不懂禮數,你反倒要來教訓我們?」
明樂長公主是知道蕭以霜準備攀上太子府的事情的。因此這樣說。
畢竟太子可是比藺君泓低了一個輩分。
但是,蕭以霜現在最不願聽到的就是「小輩」「長輩」這樣的話了。
因覬覦藺君泓多年不成,她本就嫉妒元槿嫉妒地發狂。
如今好不容易使足了力氣,眼看著即將飛上枝頭搖身變為第二尊貴的女子,誰料元槿又在輩分上壓了她一頭。
這讓她如何不惱恨!
蕭以霜的笑容就有些擠不出來了,板著臉說道:「長公主沒聽到而已,不見得我就沒有……」
「你當我和這丫頭一樣傻?」
藺君瀾指了下元槿,不耐煩地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哪兒那麼多廢話。」
藺君瀾本就五官明艷。這樣驟然發怒,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和威嚴,讓人不寒而慄。
蕭以霜不自覺後退了半步,忙道:「長公主息怒。我並沒有旁的意思。」
她望了眼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元槿,總覺得元槿好似故意這般沉默著,以方便高高在上地藐視她。
蕭以霜惱羞成怒,心裡又氣又恨,情緒就有些壓不住了。
她雙手緊握成拳,說道:「長公主分明不喜歡端王妃,怎的如今這樣維護她。」
藺君瀾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抱怨元槿的時候被她聽了去。也懶得管到底是說了哪一句被她知曉了。
可是聽聞蕭以霜這樣說,藺君瀾更為不耐煩了。
「我是不喜歡她,那又怎麼樣。」
她冷冷地斜睨著蕭以霜,再開口,聲音已如寒霜。
「我對她如何,那是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外人,管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