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領導說行不行？那必須是行。領導問好不好，答案只能是好。

　　陳彩深諳此道，立刻痛快答應，只不過轉頭看著車外的時候仍忍不住暗暗哀嚎，在心裏罵了一路。

　　陸漸行還體貼道：“不用特意告訴你爸媽，就當我是個普通朋友就好。”

　　陳彩心想你真是普通朋友還好了呢，我把你往家對面的飯館一領，倆人開個啤酒要倆小菜，這事不就解決了嗎。可你不是啊！你是老闆，苦了誰哪敢苦了你啊，得哄著！

　　他心裏直歎氣，晚上回家，立刻把消息告訴了陳媽媽。

　　陳媽媽這幾天想出去玩，一聽他要回來就有些不樂意，在那邊埋怨道：“沒事你回來幹什麼啊？一個月回家一次就行了，老往家裏跑我給你做飯多麻煩！”

　　陳彩心想你可真是我親媽，忙辯解說：“這不是快母親節了嗎。母親節我們可能要出差，老闆體諒我們，所以提前放個假。”

　　“這樣啊……”陳媽媽口氣好了點，“母親節是得過，提前兩天也行。”

　　陳彩鬆了口氣。

　　“那過節禮物你打算給我買點什麼啊？”陳媽媽不忘叮囑他，“別隨便買，買的不合我心意了浪費錢。”

　　“……”陳彩沒想買禮物這事，頓覺肉疼，捂著心口問，“那你說你想要什麼？”

　　“你這通知的太臨時了，我還沒個心理準備。”陳媽媽道，“等晚上我跟你爸商量一下。”

　　“那你們悠著點兒，兒子掙錢不容易，那可都是血汗錢。”陳彩聽那邊高興了，這才趕緊提起正事，“再有件事就是，我這次不是自己回去，我領導跟我一塊。”

　　陳媽媽忙著掛電話，隨口“哦”了一聲，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陳彩忍不住強調：“是我老闆，給我發工資的那個。你看著跟我爸爸多買點菜，什麼魚啊肉啊提前準備上，好好做幾桌。實在不行從咱家對面的聚賢樓訂酒席也行，讓他們到時候給送上去。還有我那屋給我收拾下啊，洗好的床單被罩你放我床上，到時候我當著他的面給換上。”

　　陳媽媽這才明白過來：“不對啊，你領導過來不就是吃一頓就走嗎，怎麼這架勢還得住下？”

　　“對啊，得跟我住兩晚上呢。”陳彩道，“我搭他的車回去，一塊回一塊走。”

　　“這是體驗生活來了？”

　　“算是吧。”

　　陳媽媽當老教師的說教習慣立刻提上來了，在那邊嘖道：“什麼大魚大肉多做幾個盤子啊，你想多了。老闆下來體驗生活，肯定是想過艱苦樸素的日子，這叫憶苦思甜你知道嗎？這個你不用管了，我跟你爸弄就行。”

　　“我滴親媽啊，你千萬別！”　陳彩嚇一跳，趕緊阻止她，“我們老闆平時特別講究吃喝的。你可別折騰，要不然我工作就丟了。”

　　陳媽媽不悅道：“說了不用你管了，正好讓老總體驗一下咱家生活多麼不易，也給你漲漲工資。”

　　陳彩：“！！！”納尼？

　　這什麼神奇的腦回路？

　　陳媽媽說完像是制定了什麼宏偉的計畫，立刻把電話掛了。

　　陳彩不敢說她，趕緊向自己老爸求救。還好陳爸爸比較靠譜，對陳彩道：“我先看看老婆的意思，要情況不妙我就從外面買一點。不過聚賢樓肯定不行，爸爸手裏的可用餘額不足，那飯店規格太高了。咱家樓下不是有個小炒店嗎，我從那提前買幾個菜。”

　　陳彩家樓下有家南方人過來開的炒菜店，大鍋裏一炒，完了給倒鋁盆裏端著往外賣。素的五塊錢一份，肉的十塊錢，十塊的還能搞雙拼。

　　陳彩表示可以轉私房錢給他，陳爸爸欲哭無淚：“兒啊，你爹我又沒有支付寶。”

　　陳彩心都要涼了。

　　就陸漸行那矯情勁兒，給陳彩十個膽兒也不敢讓他跟自己回去吃糠咽菜。他想了想，只得自己提前取好錢，又記下自家附近幾個飯店的位置，準備不行就拉著人出去吃。做好這些工作，又挨個給朋友打電話說自己不能出去浪了，這般那般地解釋了好多遍。

　　四號這天一早，陸漸行就過來敲門了。

　　陳彩剛睡醒，叼著牙刷去開門，無奈道：“我看乾脆給你配把鑰匙得了。要不然動不動一早被老總敲門，我這心臟受不了啊。”

　　陸漸行跟著後面糾正他：“我不光是你老總，還是你男友呢。知道你住處是應該的。”

　　“你問的王成君？”陳彩這才想起來問他。

　　誰知道陸漸行卻搖頭道：“沒有啊，我問的物業。那幾天王成君跟著我跑步正好讓物業看見了，所以我一問那邊就告訴我了。”

　　陳彩：“……”

　　陸漸行還挺得意，笑道，“你們這叫聰明反被聰明誤，懂吧？”

　　陳彩不知道他都想了些什麼，懶得爭辯，洗漱完回頭，再仔細看陸漸行今天的裝扮，才行有點不對勁。

　　“陸總，你穿這一身是不是有點太正式了？”陳彩自從認識陸漸行，就發現這人好像天天穿得西裝革履，只不過每次的款式顏色稍有不同而已。平時工作，這樣穿沒問題，可是這兩天去自己家玩，再穿得跟去頒獎禮似的就有點彆扭了。

　　陸漸行沒覺得有問題，低頭看了看：“頭次登門，為表重視啊。”

　　陳彩心想可別了，我媽打算讓你體驗貧民生活呢。不過他也不敢說，只得委婉地提醒道：“不用這麼隆重，我家條件不太好，周圍環境特別髒亂差。你穿這身過去跟環境格格不入的。”

　　陸漸行不信：“能有多髒亂？”

　　陳彩道：“城東區那塊不是拆遷嗎，所以我們要走一段，路過一處垃圾場。社區裏倒還可以，但因為是老盤，所以沒物業管，地上都是什麼狗屎啊塑膠袋啊小孩出來扔的糖紙啊……樓道裏屋頂上有蜘蛛網，白牆也掉灰。我家裏雖然乾淨，但是地方太小，轉身就是灶台。”

　　陸漸行：“……”

　　陳彩道：“你這衣服這麼貴，去了不到半天就變樣了，到時候還得保養，多不划算啊。再說髒了也沒什麼，就怕你太鶴立雞群了，一去了就成了我們社區的風景線，到時候周圍的三叔二嬸這樓那樓的，三五成群的過去參觀，咱都沒法出去玩了，你就坐那當風景吧。”

　　陸漸行心想還能這樣？

　　不過他腦補了一下，自己坐在陳彩家的小凳上，外面一波一波過來參觀他的人，陳彩站門口挨個跟人介紹：這是我老闆，今年多大，如何如何……怎麼想都像是動物園看猴兒啊！

　　陸漸行終於改了主意，道：“那要不然，你去幫我看看吧。”

　　陳彩把自己的東西扔他車上，跟陸漸行又回了他家一趟，直奔衣帽間。等一開門，他才是真的驚了——冬夏兩季各有一個衣帽間，每一個都跟臥室差不大。平時有推拉門隔著，陳彩也沒注意過，這下才覺得這才是有錢人的生活。

　　腦袋上掛著水晶燈，地上鋪著白色毛毯，正中是皮凳。三面牆滿滿當當的襯衫、西裝和禮服，另小部分則是櫃子，裏面分門別類擱著領夾、袖扣、皮帶、鞋子……乍一看特別像是處高定展覽。

　　陳彩心想這他媽也太豪華了吧，看了會兒回過神，只得略過這些，去角落裏翻了翻，好歹找出一身運動服，對陸漸行道：“穿這個。”

　　陸漸行瞥了一眼，猶豫著不想穿。

　　陳彩忙哄他：“這身最合適，我也是運動服，你穿這個咱倆有CP感。再說淺色衣服挑人，一般人會顯黑，不像你，本來膚色就白，穿著清爽又不娘，特別有氣質……”

　　陸漸行這才不情願地去換上。

　　陳彩又給他拿了一身深藍色的帶著，本來還想取件風衣，怕這兩天會下雨，可是一伸手，看到上面的頂奢的標牌，又趕緊作罷了。真下雨，那風衣一淋就瞎了。

　　倆人換了東西驅車往陳彩家趕，出門碰上上班高峰期，走走停停，到社區已經是十點半。

　　社區沒有大門，樓棟前有各家用油漆畫的停車位標誌，上面寫著車牌號。

　　陸漸行看得眼花，正要問陳彩，就聽後者道：“往前開就行，我家在中間那個樓。停下面車庫裏。”

　　陸漸行開過去，問：“左邊那個還是右邊這個？”

　　陳彩道：“兩個都是。”他說完忽然腦子一熱，扭頭沖陸漸行一抬下巴，嘚瑟道，“說，你喜歡哪個兒？都是哥家的，隨便挑。”

　　“……”陸漸行道：“右邊這個吧。”

　　陳彩打了個響指，拿出了手機：“等我打個電話哈，跟我爸要鑰匙。”

　　陸漸行一愣：“你沒鑰匙啊？”

　　“我只有左邊的鑰匙，”陳彩嘿嘿一笑，“右邊這個以前借給許煥家用了，後來他家搬走了才還回來，我爸嫌麻煩一直沒往外租，鑰匙也在他那。”

　　陸漸行知道他跟許煥是前男友，但不知道還是鄰居。

　　“你倆以前就認識？”陸漸行忍不住問，“這男朋友得當多少年了？”

　　陳彩想了想：“這怎麼算啊，反正上學那會兒我倆就玩得比較好，離得近，倆家關係也行。”他也不知道怎麼講，說起來像是青梅竹馬，可是倆人就是一直在一塊而已，後來表白拉手這些，也有些過於順其自然。

　　他不想多談，一攤手，“反正就那樣吧。”

　　陸漸行“哦”了一聲，問：“那我跟你算是哪樣？”

　　陳彩沒聽明白，一腦袋問號地回頭看他。

　　陸漸行比劃了一下：“你不是告訴你爸媽，我們在交往了嗎？我的定位是什麼，咱倆屬於工作接觸，日久生情？”

　　陳彩早把這茬給忘了，一聽這話差點一口老血給噴他臉上，忙連連擺手，“不用，我爸媽不知道。”他說完頓了頓，補充說，“他們就只知道許煥，不知道中間這一茬，我怕麻煩所以就沒提。”

　　陸漸行微微皺眉，沒抗議，只是突然改了主意：“那我還是用左邊的車庫吧。”

　　陳彩回頭看他：“怎麼了？”

　　陸漸行不說話。

　　正好手機響了兩遍也沒人接，陳彩乾脆不再問，下去給他開了車庫，又幫忙提了禮物上去——一盒補品，一支96年木桐山莊的幹紅。陳彩不懂紅酒，猜著應該不便宜，可能是陸漸行從自己的酒窖裏取得。

　　可是這邊帶了紅酒上門，那邊卻打算粗茶淡飯給他來個變形記，陳彩越想越覺得惆悵。

　　等到了家，敲了兩下門，裏面卻沒人應，陳彩掏出鑰匙自己開了，先探著腦袋往裏一瞧，好歹鬆了口氣。

　　家裏明顯收拾過了，地板擦得鋥光瓦亮，真皮沙發上的套子揭掉了，露出了數年沒見的真容，桌椅板凳也歸攏得很利索，窗臺上還插了兩朵花。

　　陳彩心裏暗暗慶倖，心想還好還好，老媽勤快了一回，沒給丟人。

　　陸漸行跟著進來換了鞋，往裏一看，也忍不住道：“你早上忽悠我是不是？你家這不挺好的嗎？”

　　就是普通的老式民宅，雖然他沒住過，但是進來就覺得很親切，覺得特別有生活氣息。

　　陳彩嘿嘿笑：“這哪叫好，跟你家沒法比吧，你那個洗手間比我臥室還大。”

　　他回到家裏也輕鬆，讓陸漸行在沙發上坐了，自己鑽到廚房裏，過了會兒拿陶瓷缸子接了杯水出來，神神秘秘道：“給你。”

　　陸漸行好奇地看了眼缸子。

　　陳彩好笑道：“讓你喝水。這陶瓷缸子是新的，我過年的時候特意從網上買了一對，你這個還沒用過。”他說完見陸漸行只聞不喝，一臉懷疑得看著自己，忍不住問，“怎麼了，又沒給你下毒。”

　　陸漸行警惕地看著他，“那你先說這裏面是什麼？”

　　陳彩心想你這會兒警惕了，早說要來我家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會不會不安全。他這會兒回到自己的地盤，覺得自在，又看陸漸行穿著帶帽衛衣，跟個漂亮大男孩似的，頓時起了壞心思，一臉淫笑道：“你猜呀？”

　　陸漸行眼睛睜大了一點，瞪了過來。

　　陳彩老大爺狀翹腿，嚇唬他說：“實話告訴你吧，小乖乖，這裏面加的可是迷藥，這會兒你不喝也沒有用了，從現在起你在我家吃的喝的用的，裏面可都是加料了的！”

　　他說完得意洋洋地大笑兩聲，正要等著陸漸行的反應，就聽主臥門突然響。

　　陳彩懵了一下，一回頭，就見老媽黑著臉推門走了出來。

　　陳媽媽剛剛聽他說話都要氣死了，站出來伸手一指，怒道：“你瞎叨嘰什麼呢陳彩？爸媽教你的禮節都吃狗肚子裏了？”

　　陳彩臉差點摔地上，忙站起來喊：“媽……你怎麼在這？”

　　“我補覺呢，”陳媽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又覺得當著外人不好訓孩子，扭頭去看陸漸行，“這誰啊？你不介紹一下？”

　　“這是我老闆，喊陸總。”陳彩心想這下丟人丟大了，腦子一亂，便沖陸漸行道：“這是我家老太太，喊媽。”

　　“？？？”陸漸行愣了一瞬，心想不是說好了先不提的嗎？怎麼又讓喊了？不過老太太都站這了，他雖然一頭霧水，但仍站起來乖巧狀喊道：“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