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陳彩一看見陸漸行，火氣蹭地一下就上來了。

　　那天他吵完架回家，一進門就忍不住去搜了下尤加的料。陳彩當時心想，這人有什麼好？人氣高不就是包裝出來的嗎？陸漸行竟然也能跟他談戀愛？他心裏不服氣，搜東西就搜的特別全，看完圖片看視頻，看完視頻看訪談……看來看去，原本打算挑毛病的，結果最後把自己整鬱悶了。

　　尤加的確很優秀。單是外表就足夠好看，小臉細腰，眼睛有靈氣，平時看著是個可愛的男孩子，可是一跳舞就變身荷爾蒙發射機，力量感十足，從裏到外散發著性魅力。而且除了外表好，這人情商也高，出道至今媒體訪談一直回復的四平八穩，既不會顯得太圓滑，又不給人曲解的餘地。

　　陳彩看看人家，又忍不住跑洗手間裏瞧了瞧自己，越對比越沮喪。

　　再一想，陸漸行跟自己在一塊的時候，一點都沒有隱瞞倆人關係的意識，以至於自己被人當成小白臉。可是提到這個尤加，陸漸行卻一反常態，猶豫不決……顯然想當一個保護者。

　　陳彩原本就為了這個有點生氣，誰想到今天新公司上班第一天，陸漸行竟然故技重施！

　　一旁的同事跟陸漸行打過招呼，已經探究地朝他看了過來。

　　陳彩心裏不舒坦，乾脆道：“陸總你可能不知道，我跟我物件已經計畫要分手了，現在正在倒計時呢。”

　　陸漸行一愣，“……倒計時？”

　　“是的，所以我跟他沒幾天了，為了避免以後跟同事解釋起來麻煩，所以乾脆提前公佈答案。”陳彩面不改色，說完還客氣地笑笑，問：“我們要去買飯了，要不然耽誤下午上班。陸總你要一塊捎一份上來嗎？”

　　陸漸行從來不吃外面的盒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電梯正好下行到這一層開門，陳彩朝他點點頭，趕緊拉了下同事，倆人閃了進去。

　　等到電梯門合上，同事才小聲問：“什麼情況啊？你跟陸總認識？”

　　“不是我，是我要分手的那個對象。他們倆認識。”陳彩歎了口氣道，“說實話，我現在特別擔心以後會不會被穿小鞋？”

　　“應該不至於吧？”同事八卦道，“不過好好的幹嘛要分手啊，你物件肯定也是個有錢人吧。”

　　“正因為有錢才要分呢，消費水準不一樣，我掙一個月的不夠人家一天花的，”陳彩撇撇嘴，也問同事：“你呢？你結婚了還是正談著呢？”

　　同事歎了口氣，跟他一塊訴苦道：“跟你一樣，正愁著呢，我女朋友家裏有錢，別墅就好幾套，前幾天他爸媽說結婚的話要求也不高，在市里買套二百平的房子就行，可是咱這工資……”

　　陳彩道：“那沒辦法，只能使勁掙錢了。你在這幹多久了？要能從助理轉正就掙得多了，幾年就能掙出來。”

　　“五年了，”同事道：“我都快不指望了，咱公司轉正特別難。你待待就知道了，而且你剛來哦，小心著點，公司裏也是分派對的，別輕易跟人表態站隊。”

　　陳彩一愣：“內部有爭鬥？”

　　“有啊，所以你也不用擔心被老總穿小鞋，”同事湊過來，神神秘秘道，“現在他們兄弟倆，屬於弱勢方。”

　　陳彩不知道，自己竟然稀裏糊塗地一上來就打入了敵人內部。當然說敵人也有些誇張，但這同事的確是傾向於其他陣營的。

　　同事小聲道：“說起這事，也是陸董不厚道。當初他可是完全的門外漢，要不是大小王拉他入夥，現在恐怕還不知道在哪兒挖煤呢。”

　　陸董指的是陸漸行兄弟倆的父親，陳彩之前聽說過，這位陸董年輕時原本是開礦的，年少風流，算是某地一霸。後來娶了個賢慧老婆，開始收心，同時轉行踏足影視業。當初拉他入行的便是兩位姓王的老總，大王是做影視發行的，小王是做藝人經紀的。

　　三個臭皮匠湊一塊，各自出錢出力，成立了天頤傳媒，並順利投資了幾部劇。然而讓天頤在業內站穩腳跟的，還是大王從別處挖了兩個名導演過來。雖然公司當初給出的條件足夠豐厚，但不得不承認，那倆導演之所以會考慮簽約為天頤御用，還是因為有大王的情分在裏面。

　　然而幾年過去，公司勢頭發展正猛的時候，幾位創始人之間也開始有了分歧。

　　陸董在裏面最外行，下手卻最狠，他先是在公司急需資金擴展業務之時搞了兩次私募，對公司進行增資擴股。等到時機成熟時，又再進行股權回購。

　　大小王在玩弄資本上幹不過他，左一出右一出，原本都是為了公司做出的決策，最後卻不得不看著自己的股份被稀釋。原來的跟班小弟蠶食鯨吞，掌握了公司的控制權，繼而給天頤傳媒改了名換了姓。

　　當然中間也發生過幾次變動，一次是導演解約，一次是當家的金牌經紀人帶著藝人出走。也正是這兩次事件導致了公司的幾項變革。同事沒深談，陳彩多少也能猜出一些。

　　這些事頗讓人唏噓的。同事歎了口氣道：“你沒看見咱公司的幾個部門，副總一大堆，大部分都是陸家的親戚，我剛來的時候，帶我的老大是六一姐，那年正好高層變動，她就被逼辭職了，這才換了VV姐上臺。不過VV姐還好，不太參與那些爭鬥，就一心想著搞好業績。”

　　陳彩跟著歎了兩回氣，卻對陸董感到好奇：“這位怎麼從來沒露過面？我之前只知道那兄弟倆。”

　　同事噓了一聲，小聲道：“這又是另一茬了……這位陸總，身體不太好了，就讓自己兒子上。原本老大陸漸行不在計畫內的，後來是別人給推上去的……但是計畫不如變化，誰知道兄弟倆沒鬥起來，你說奇不奇怪。”

　　陳彩心念一動，笑道：“依我看不鬥最好，要不然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到時候萬一我們跟著倒楣就慘了。”

　　“對，你這話是說到點上了。”同事得意道，“一看你就是不愛摻和事兒的，咱平時就看熱鬧，不站隊。”

　　陳彩沖人靦腆笑笑，心裏卻想幸虧我沒跟他講陸漸行就是那個有錢男朋友，要不然什麼都不懂呢就要遭人排擠了。

　　當然他也清楚，同事之所以能嘮叨這些，一是這人城府不深，看到新人便忍不住發些牢騷，顯示自己資格老。二來倆人職位都低，這種八卦權當茶餘飯後的消遣，並不牽扯公司機密，也不會有什麼隱患。

　　倆人在樓下吃完飯，下午各自開工。

　　陳彩被VV姐分到了經紀一組。這組的經紀人叫孫泉，四十歲上下，穿一身鐵灰色職業裝，眼睛細長，頭髮悉數在腦後挽起，沒有一絲雜亂。

　　上午的時候她不在公司，下午一回到辦公室，就把陳彩叫了過去。

　　“VV跟我說起過你，”孫泉打量了陳彩一眼，隨手翻了幾下資料，道，“你自我介紹一下吧。”

　　陳彩看她臉頰內凹，眉間幾道豎紋，便知道她脾氣不好，於是簡潔道：“我之前在魚貓娛樂做過一年，職位是經紀人，但工作內容比較雜，除了跑組之外，藝人的宣傳和日常生活這些也都管……”

　　“採訪稿會看嗎？”

　　陳彩沒接觸過，又不想露怯，便道：“看過一些。”

　　“都跟哪些媒體打過交道？”孫泉問，“有沒有比較熟悉的人？新媒體方面接觸多嗎？”

　　“接觸過……一點點，”陳彩道，“主要都是宣傳在做。”

　　“你平時也少不了要打交道的，不可能全靠宣傳，手裏連聯繫方式都沒有？”孫泉揮揮手，“算了，劇本總會看吧？”

　　“這個會，”陳彩被說的臉上一紅，忙道，“之前看過一些。”

　　“那先去把這些本子挑一挑，都是找雪瑩的。”孫泉揮揮手，倒是沒訓他，“好好看，都分析一下，明天上班前發我郵箱裏。”

　　陳彩忙應了一聲，回頭一看，七八本，頓時就驚了。

　　他抱起來往外走，又被叫住。

　　孫泉道：“你剛來，需要時間適應，我暫時不給你別的要求。你先每天晚上看兩部電影，提高你的閱片量。”說完頓了一下，好像是還要安排別的。

　　陳彩忍不住微微睜大眼。

　　孫泉又揮手，“算了，先這樣。”

　　說是先這樣，但現在也已經下午三點半了。七八個本子，一本幾萬字，等一本本看完，整理好發過去……陳彩算了算，再怎麼樣下班之前肯定弄不完。

　　不過這幾個多半是已經被斃掉的。孫泉給他算是初期考驗。

　　陳彩大致翻了一下，看了看後面的導演和製作人，心裏忍不住有些慨歎。同樣是女演員，雪瑩應該算是個三線，其貌不揚，演技跟夢圓差不多，但就因為公司厲害，所以也有大把的本子等著選。而夢圓卻還在四處跑著找雷劇找網劇。

　　也不知道現在換到了新公司，夢圓的情況是不是能好點。

　　陳彩這次離職離得很倉促，只在微信上跟王成君說了一聲，其他人都沒有通知……

　　這會兒忍不住想多，一時之間也拿不准自己這個選擇做得對不對。他歎了口氣，只得收回心神先忙工作。

　　一直到下午五點，公司有人陸續下班，他才看完兩本。有同事大概習慣了加班，在一旁問其他人有沒有要一起訂餐的，陳彩正猶豫是帶回家看還是也在這加班，就聽辦公桌上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

　　那座機也就巴掌大小。陳彩原本以為是擺設，冷不丁被這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一跳。

　　他連忙接起，未等自報家門，就聽那邊有人問：“你忙完了？”

　　除了陸漸行還能是誰。

　　陳彩看了看左右，見沒人注意這邊，這才捂著話筒小聲道：“你幹嘛，我在工作呢。”

　　“都下班了還工什麼作，”陸漸行道，“收拾一下，請我吃飯去。”

　　陳彩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沒錢，不管。”

　　“那我出錢，”陸漸行堅持道，“主要是給你一次機會跟我道歉。”

　　陳彩懶得理他，乾脆把電話給掛了。

　　剛掛掉，鈴聲又響。這次不遠處有人詫異地往這瞧了瞧。

　　陳彩怕引人懷疑，只得硬著頭皮繼續接起，臉上掛著職業假笑，“你好。”

　　果然還是陸漸行，“是我。”

　　陳彩道：“你放。”

　　“我……”陸漸行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生氣道，“你最近膽兒肥了啊陳彩！中午你假裝單身，下午故意冷落我，到了晚上還爆粗口。你以為我沒脾氣是不是？”

　　陳彩：“……”

　　下午冷落他是什麼鬼？

　　“我哪兒敢啊陸總，”陳彩飛快瞥了旁邊一眼，笑道，“我這正忙呢，要不你沒事就出去轉轉？不是有個西西還是東東的嗎，挺久沒見了，你可以約出來聊一聊啊。”

　　他說完見陸漸行不吱聲，又繼續道：“或者實在不行，還有尤加呢，你跟人要了票，是不是欠人情了？有空抓緊還上，拖著不好……哎對了，尤加現在就在麗雅酒店哦。”

　　“你怎麼知道的？”陸漸行聽得一愣。

　　“我當然知道啊，”陳彩哼道，“我在他們粉絲群，有個粉頭說的。”

　　“哦，”陸漸行說，“他換地方了。”

　　陳彩一愣，就聽陸漸行繼續道：“他跟他男友在那約會，原本住旁邊的，被狗仔發現了。我找人幫他們轉移了地方，一塊把門票的人情還了。”

　　陳彩：“……”

　　信息量有點大，男朋友？

　　陸漸行詫異道：“你怎麼在他粉絲群裏？你還是他粉絲？”他說完一頓，有些淩亂了。

　　那天陳彩生氣，不是介意自己嗎？怎麼現在反過來成尤加的粉絲了？

　　陳彩不好意思說自己原本是去挖人家黑料的，咳了一下，裝模作樣道：“對啊，我是才加入的，‘尤加利’的一員。”

　　陸漸行懵了一下：“……尤加利？”

　　“就是尤加的粉絲名。”陳彩這幾天在人家粉絲群裏的呆的有點多，順口溜張口就來，“你拍一，我拍一，團結一家尤加利。你拍二，我拍二，共同守護笨小孩。你拍三，我拍三，為了專輯去搬磚。你拍四我拍四，消滅臭蟲和黑子……”

　　陸漸行：“……”

　　完了，陳彩這是入邪教了。

　　“你別這樣，”陸漸行忍不住道，“尤加缺點也很多的，跟你想的一點兒都不一樣……”

　　時間過去太久，他跟尤加又沒談幾天，只得使勁回想了對方一些小缺點，諸如嘴巴壞，愛埋汰人，誰都瞧不起，愛給人取外號……

　　陸漸行頭一次在背後說人壞話，嘰嘰咕咕說完，忍不住問：“……就這樣，你還喜歡他嗎？”

　　陳彩本來就不喜歡尤加，這會兒想借坡下驢，卻又覺得自己立刻粉轉黑的話有點立場太不堅定了。

　　“你等等，”陳彩深吸一口氣，沉重道，“我脫粉也需要時間。”

　　“那得多久啊？”陸漸行問，“今天的晚飯能落實嗎？”

　　“怕是不能了，”陳彩說，“除了追星，我還要工作。今天上面安排了一摞劇本要看，我快吐了，但是晚上還要交報告……交完報告還要看電影，就是不吃不喝，忙完可能也得晚上一兩點了。”

　　“這麼忙？”陸漸行有些驚訝，“你還有幾個本子沒看？”

　　陳彩數了數，“五個。”

　　“那拿回去吧。”陸漸行歎了口氣，“晚上我幫你一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