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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風鳴廊》第2章
第二章 秦殤

  雖說已經是三月春風之際,原本氣候還算暖和的利州卻飄起了小雪。天氣雖寒,王老闆卻還是按慣例,午後在街道上撐開了布篷賣起了豆腐花。一縷一縷寒風絲絲滲進他那穿了多年的老棉襖,凍得他直打哆嗦,頭一抬,小桌子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了兩個身著淡黃麻衫的年青人,一高一矮,高的清瘦,矮的略胖。王老闆一看就知道是儒教的弟子,再加上他們在桌邊擺放的兩柄長劍,便知他們還屬於儒教武堂。

  「這兩位大哥,是要豆腐花?」王老闆臉上堆著笑問。

  「要兩碗豆腐花,一碗多放些辣,一碗不要放,另外再給我們包點豆腐角乾。」年青人中一位矮胖,長相敦實的人答道。

  還沒等王老闆應聲,就有人插嘴道:「王老闆,先給我來一碗,我吃了要給人送香去。」王老闆抬頭見來得是老主顧三元香舖的裹香人老八,只見他肩上背一個褡子,頂帽披背,尖瘦的下巴微揚一幅要找岔的模樣。王老闆心裡暗暗好笑,知道他哪裡是急著要去送香,老八是故意想找儒教裡的人麻煩。儒教教義雖然讓人瞧不起,但他們教規極嚴,教下弟子絕不會輕易對外人動手。因此,王老闆也故意拖長了聲音,說:「這樣啊,那不曉得兩位大哥同不同意?」

  矮胖的年青人皺了下眉未答,旁邊一位清瘦的年青人已接口道:「這位大哥急,那他先來好了,我們不急。」

  老八鼻孔裡輕哼了一聲,也不道謝,上另外一張小桌子坐了下來,放下肩上的褡子就與王老闆閒扯起來。「王老闆你知不知道,西路上有一位蒙古將軍扎木合叫人殺了。」他壓低聲音,一臉興奮小聲說:「叫我們武林人士給暗殺了。」

  「老八,這是真的。」王老闆也是驚問道:「可是那個幾次帶兵攻打成都的蒙古將軍,啥時候的事情?聽說他在成都呆了好幾年,對那裡的地形熟得很。」

  「正是他,就是前兩天。」老八得意地笑道:「我們香鋪送了幾大捆香到蒙古大營,聽說是給漢人祭奠用的。」他說完了,不屑地朝二個年青人努了下嘴。王老闆聽了激動的連勺裡的豆腐花都撒了點出來,嘴裡喃喃地說:「死得好,死得好。」

  老八接過王老闆的豆腐花碗,故意提高了聲音說:「那種人才叫俠客,才配練武。」

  王老闆見他如此直白有些擔心會惹麻煩,卻見隔桌的二個年青人像是沒有聽到似的,臉無表情的端坐在那裡,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隔一會兒,在座的都喝起了豆腐花,一時倒也無話。可過不了多時,前面傳來了吵嚷之聲,幾個蒙古低等兵手裡提著幾樣物事,正拿腳踹著已跌倒在地的攤主老闆。老八大怒,狠狠放下碗,罵道:「又是這些強盜。」王老闆嚇得臉都白了,低聲說:「老八,今天你吃的這碗豆腐花我白送你了,你千萬別給我找麻煩,我一家老小靠這個攤子活命哪。」

  老八憤憤地轉過頭去,一轉眼見兩個儒教武堂的人仍舊若無其事的喝著豆腐花,這一口氣一時堵上了心頭怎麼也下不去。等見那幾個蒙古兵從自己的面前過,一努嘴就想一口痰吐過去,可痰到嘴邊又到底不敢,轉頭一口吐在了那二個年青人的腳下。

  矮胖的年青人勃然大怒剛想站起身來,卻被旁邊清瘦的年青人拉住,兩人放下幾個銅子匆匆走了。王老闆嘆了口氣,道:「老八,你也太過分了。」正說著,面前有一輛烏篷的青騾馬車過去,馬車前搖搖晃晃的牌子上掛得是個樂字。

  老八一拍桌子,指著那輛車,罵道:「你看這儒教裡哪裡還有男人,練武的像個縮頭烏龜,這彈琴的整個都快成賣藝的娼婦。這些龜兒子真是他媽的丟老子們的臉。」這次連王老闆都似無話可說了,望著那輛騾馬車輕輕嘆了口氣,眼見車子過了,才似有些失望的收回眼神。

  老八丟下一個銅子氣呼呼地走了,連送了幾家香之後,那口氣還沒有下去,就溜到蒙哥臨時暫住的朝陽宮門外去吐口水。朝陽宮原本是唐朝時期,當地官府修建給女王武則天省親所用,現在正好成了蒙哥的別宮。

  老八一連吐了好幾口口水,一時在勁頭上,竟然沒有聽到身後的馬蹄聲,等到驚覺轉身發現一名蒙古騎兵已近在身後。眼看閃躲不及,只把老八嚇得心驚肉跳,忽覺手臂一緊,眼一花就來到了街邊。他心神恍惚中只看到一名身著淡黃麻衣衫的少年從他身邊走過,等老八稍清醒些已經只能看到少年清瘦欣長的背影,他顯然是儒教弟子,懷裡還抱著琴箏之類的物事,走去的方向也正是朝陽宮。老八張大了嘴,看著那少年穩步踏入了朝陽宮。

  朝陽宮裡是蒙哥替忽必烈正在舉辦的慶功宴,從晌午一直吃到近傍晚時分,大廳裡的蒙將多已經是酒意醺然。歌舞過後,坐在大廳上方的蒙哥笑道:「各位將軍留些心神,等一下我們還有一個最好的節目可看。」他說著眼朝宮門外望去,門外依稀出現了一個少年身影的輪廓,蒙哥笑道他來了。

  門外瑞雪紛飛,向晚的景緻明艷動人,雪漸積漸厚,高樹頂的積雪正隨著颯颯松風不停地吹落下來,四周的景色清冷而幽麗。那少年腳踏著積雪,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看似漫不經心卻瞬息而至。他懷裡抱著紫檀古箏,臉雖然大半被箏頭遮住,仍能看見清秀的五官,依稀可辨不過是十六七歲的模樣,身著米黃色的麻紗外衣,一頭烏黑的長髮很隨意綰在一方同色的帕巾之內,是個乾淨清爽到極致的少年。

  他的一舉一動都很簡單,可卻能讓大廳裡的人不由自主的消聲去打量他。少年走到大廳內,微欠身用清亮的嗓音道:「儒教方停君參見可汗。」

  蒙哥放下手中的酒尊,笑道:「你就是天下第一琴師霜葉紅的關門弟子方停君。」

  少年微笑應是。

  蒙哥一揮手,讓人賜座,然後笑容不變地對眾大臣介紹道:「這可是漢人第一琴師最得意的弟子,聽聞他的琴技可以令飛鳥停駐,烈馬落淚,我們今天不妨欣賞欣賞。」

少年仍然面帶微笑的欠身,衝了蒙哥說了句過獎,便落座將手中的箏放於面前的案几上,伸出雙手調試了一下琴弦。他將那雙手放在琴弦上,在座的那些大將們都忍不住心跳快了一拍,從未見過這麼美的一雙手,修長的十指,幾乎不見骨節突出,膚色瑩白,指甲修剪整齊,顏色紅潤富有光澤,指尖圓潤不似女子一般十指尖尖,卻另一種別拘一格的美。他的左手腕繫縛了一條淡藍色的紗巾,襯著那雙手幾乎可以奪去在座所有人的心魄。等到那手指在琴弦輕輕撥了幾個音,已經是未成曲調卻先有餘韻。

  少年試過音之後,便接連調彈奏了古曲師曠的《陽春》《白雪》,琴音大雅,很適合在王孫貴族前演奏。只是門外是一片白皚皚的積雪,門內四角是火紅的碳火,襯著優雅的琴音,清俊的少年,帶累的這些粗野塞外蠻漢三魂失了六魄。等到少年再彈一首《出水蓮》,柔美的琴音,修長的手指在古箏嶽山和雁足前流暢的撥弄,配上少年祥和的笑容,竟使得蒙古第一大將東王乃顏失了神,手一鬆酒杯!鐺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大廳裡的每個人都沈醉在少年的琴音中,被這乍如其來的聲響著實嚇了一跳。少年不為所動,仍然將曲子盡數奏完,卻不再繼續彈奏它曲,而是面帶微笑的望著眾人。

  「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蒙哥左首邊的一藍衣男子開口笑道,「不錯,這首曲子很適合方公子彈奏。」那男子面色朱白,細長的鳳目,鼻正眼黑,竟不像是蒙古人,倒像是江南某處一貴介子弟。「樂伎能彈出如此清雅的曲子實屬不易。」

  方停君微微一笑,知道這位蒙古公子是因為已方有人大失顏面,曉得自己停奏也只怕是想瞧他們的笑話,因此出言譏刺。乃顏面紅耳赤,他一向自許戰功彪赫,除了蒙哥外,只怕誰也不放在眼裡,如今在大廳廣眾之下出了這麼大的洋相,不由厚實的嘴唇一翻,嘴裡哼道:「怪不得漢人要亡國,盡出些妖物,奏些喪國之音,大汗不聽也罷。」

  藍衣男子不由皺了一下眉,眼見面前的少年眸中笑意更深了,心道這下才叫出洋相。蒙哥也笑道:「不妨,前兩天忽必烈安塔跟我說,漢人有位亡國的後主作了一首詩,當中有一句是說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恐怕也就是這幅光景,見識見識也好。南人若是統統都只知道撫琴吟詩,我們也可以少犧牲些將士。」他轉頭去問藍衣男子,笑說:「我那兩句詩可背得對。」

  忽必烈轉頭笑著回蒙哥,道:「大哥好記性。」他轉眼再瞧那少年,見他的眼簾垂下,已經不見眸中的神情,臉上則笑容依舊。

  方停君將手又放在箏上,幾個音後,大廳立時安靜下來。可這次琴音卻顯得大不同剛才,幾個顫音過去,音調一轉,音聲激越,瞬間從那琴音中似傳來鼓聲,金聲,劍弩聲,戰馬嘶鳴聲,彷若兩軍對陣,一剎那間殺伐聲四起,四面楚歌,音調之高似可穿梁而過。大廳內坐著的原本都是些曾九死一生的戰將,被這琴音一勾,個個都渾若回到了最艱苦的戰場上去,臉色蒼白,連蒙哥都不例外。

  忽必烈眉頭微皺,只見滿廳蒙將都是一幅惶惶不可終日的神情,少年卻仍是滿面笑容,只是手撥動的更急速了。恍然間,音調又一轉,風沙漸平,鵬程萬里,可沒等蒙將們藉此緩過勁來,音調卻逐顯悲壯,琴音中彷若又傳來追騎聲,前無退路,後有追兵,一時間似風蕭蕭兮,壯士一去不復返,縱有鴻鴣之遠志,卻終成了悲歌慷慨之聲。忽必烈見蒙哥眼睛發直,雙緊緊抓著椅子,骨節處已經泛白,心裡暗叫不好,他伸手拿過一支叉子,對著面前的酒尊噹噹一陣亂敲,那些響聲絲毫沒有影響到彈奏,卻將眾將們的魂驚了回來。

  方停君微笑著將手裡的曲子彈完,然後收回雙手靜坐。滿大廳的人都在無聲的喘息,忽必烈看著這笑容不變的少年,心中忽然一動,對著方停君笑道:「你手裡的這張箏是古秦箏吧,秦音激越悲壯,怪不得你可以拿來當琵琶彈,這首霸王卸甲彈得當真可以說是絕唱。」

  方停君似微有些吃驚,抬眸迅速地看了一眼忽必烈,儘管那一眼極其迅速,忽必烈仍然看到他眼裡的那抹詫異。他至小受人推崇,敬仰贊慕的目光不知道看了多少,但是不知怎的,這少年那一眼詫異竟然讓他心頭無比暢快。

  蒙將們回過神來,都不由得惱羞成怒,首先發作得自然是乃顏,他抽出腰刀,大罵道:「可汗,這個漢人小子是個奸細,待我宰了他。」他說著也不等蒙哥發話,已經走近方停君近前,抬手作勢要劈下去。方停君神色不變,只是微笑著抬頭掃了一眼乃顏。只把乃顏氣得臉色由紅轉黑,只待手起刀落。蒙哥制止了他,道:「不可造次,我與儒教宗主有幾分私人交情,方公子也是我請來助興的,也算是個客人。」

  等乃顏悻悻然收回,蒙哥看了一眼方停君,眼裡透著一些意味深長。他微笑著對方停君道:「你師伯說你雖然天資聰穎,卻生性頑劣,果然不假。」他淡淡拂拭了一下身上剛才由於手顫從酒杯裡濺出來的酒水,接著說:「不妨,你要在我這兒長久的待下去,自然有人會教你。」

  方停君淡淡回道:「師傅只讓我前來彈奏幾曲助興,卻未允可我長久打攪可汗,可汗教誨的美意心領了。」

  「你們宗主沒跟你說,你從今天起便要追伺於我嗎?」蒙哥微皺了下眉道。

  方停君苦笑著,攤手道:「我只知道有師命,不知道還有宗主之命。若有師命,自然不敢不從。可如今,未有師命在身,就此告辭了。」他說著搖了搖頭,像很遺憾似的站起欠身施禮,懷抱古箏便想要離去。這下不要說是大廳裡的蒙將,就是蒙哥臉上也有一絲不快。還沒等他開口,已經有有些人站起身抽出兵刃。

  蒙古人天性粗豪,原本就沒有漢人禮儀規矩多,尤其是這些當兵的,在主子面前舞刀弄槍根本不以為意。也等不及呼外面的侍衛進來,幾個人已將方停君圍在當中。

  方停君神色淡淡竟然毫不動容,反而微笑道:「我只聽說蒙人豪邁奔放,你們可汗也說了,我是他請來的客人,原來你們就是這麼對待客人的嗎?」

  眾將一愣,轉頭去望蒙哥見他不發話,知他已然有心想要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漢人小子。於是轉過頭個個摩拳擦掌想要替可汗出一口氣,可真要動手,面對著一個始終笑容可掬男孩子,卻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方停君在漢人里以他的年紀身材本不算矮,可被這些虎背熊腰的蒙將一比,便似羊入虎群,顯得弱小的很。蒙人雖不介意動刀動槍,可大家要對這麼一個弱小的孩子群起而攻之,卻拉不下這個顏面。方停君也似有恃無恐,滿面微笑神色從容。

  「且慢,各位將軍!」

  方停君見身著藍衣的忽必烈微笑著開口插話道:「方公子精通音律,彈得一手好琴,我等怎可傷了他,做這等焚琴煮鶴之事。」他轉頭對方停君笑道:「你尊有師命,我們可汗也不能失了你師伯所託。你一意要離去,只怕是覺得我們蒙古帝國沒有有學之士,怕誤了你的求學吧。」

  方停君聽著,臉上有笑容卻偏不開口反駁他的話,倒似默認了。

  忽必烈的瞳孔一收縮,臉上的笑容卻更深了,道:「我對漢學素來仰慕,近日閒來無事,照著漢古書,佈了一個陣。伏羲氏發明八卦易經,夏代洛書禹貢,商代洪範九疇,周代易經三百八十四爻。這伏羲氏只怕也算得漢人的老祖宗了吧,這八卦易經也算得你們漢學最玄奧高深的學問之一了吧。你們漢人哪個大儒都要對它詳解一番,雖然各有表述,卻是各有精妙之處。今天我這個陣也算是邯鄲學步,取自洛書。今日我不妨與方公子打個賭,若是你能從我布的這個陣裡走出來,你便可尊師命回劍門關,若是我僥倖勝了方公子,還請公子在此處多盤恆幾日。」

  方停君心知這個忽必烈絕不是善於之輩,但形勢容不得他有半點退縮之詞,況且他自負才學,聽了便點頭回道:「還請忽必烈王爺指教。」

  忽必烈拍了拍手,從門外列隊的侍衛中走進來四人。這四個人都身著柳葉甲,腰佩彎刀,顯然軍銜都不低。忽必烈見他們進來之後,轉過頭笑著問方停君道:「不知方公子用什麼兵器呢。」

  方停君心裡暗罵他狡猾,忽必烈明面上是讓他破陣,可就算他佈得這個陣是不堪不擊,這四個人也可以對他群起而攻之。但他臉上卻不動聲色,笑著回了一句:「我還是用劍吧。」

  蒙哥突然笑著插了句嘴,說:「把大門關起來,方公子的師伯曾經說過,方公子雖然武藝一般,可輕功卻是儒教中數一數二的,無人能望其項背。」

  方停君仍舊是笑瞇瞇地回聲過獎。很快就有侍衛送來幾把劍,方停君也不細看隨手拿了一把。他將劍撥出劍鞘,拭了一下劍鋒,然後又將劍伸直抖了幾個劍花。旁人見他煞有介事的試劍,全然不將圍著他的侍衛放在眼裡。這些侍衛會被挑來給忽必烈練陣原本就是族裡的貴族子弟,幾時受這過這種輕慢。其中一個猛然將腰刀抽出,對準方停君手裡劍一陣敲擊,只聽丁零噹啷作響,方停君手中的劍已被砍斷成了幾截掉在了地上。他人彷彿吃驚不小,還能握著劍柄顯得已經費了不小的力氣。大廳裡的人一陣哄然大笑,乃顏更似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瞧這漢人有什麼本事,一雙手只會彈彈琴,跟個娘們似的,一拿起男人的東西便要出洋相了。」

乃顏邊笑邊與眾人評點說。眾將自然附和,蒙哥也被眼前的這一幕逗趣了,笑道:「由此可見陰盛陽衰,漢人以前是厲害的,可現如今卻是陰氣過盛,離衰敗之像就不遠了。」

  方停君微笑著將地上的斷劍撿起來,仔細比了一下,嘆氣道:「這位侍衛大哥好功夫,每一塊都砍得一樣長短,不去劈柴真是可惜了。」

  那侍衛聽得橫眉道:「你這漢人不知死活。」正說著,突然從大廳裡站出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他緩步走到方停君近前,周圍的侍衛見了他立刻讓出一條道。方停君抬眼看去,見是一個英俊的青年,雖膚色黝黑,但更襯得臉上五官猶如刀刻般的俊秀,方停君倒沒想到蒙人中還有這麼豐神俊朗的男人。

黑衣男子抱拳說:「在下姓薛,名憶之,字浩然,見過方公子。」

  方停君一聽這個名字,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他早聽說蒙人中有一位半漢半蒙血統的劍術高手,儒教武堂曾派出過一十八位習劍高手前去與此人切磋,都是慘敗而歸。如果他也下場布陣,今天就無法善了。他臉上不露聲色,微笑答禮。

  薛憶之卻彷彿知道他所想,說道:「此陣雖有忽必烈王爺所設,這些侍衛卻是由我而訓練。今日我只能在旁指揮,不能下場與公子一較高下,實為遺憾。」他說著,從腰畔解下自己的劍遞到方停君面前,道:「這柄劍雖然不是名家所鑄,但也算得是一柄利劍,跟隨我多年,如若公子不嫌棄,不妨先拿去一用。」他在旁觀看多時,見方停君在強敵環伺之下,仍然能淡定從容,威武而不能奪其勢,心中好生佩服。他生性純樸,心裡怎麼想的,言行就會表露出來,見方停君被人砍斷了劍,就忍不住上前將自己的佩劍送於方停君以解其圍。如此一來,這些侍衛都是自己的手下,便不能隨隨便便以武力去砍斷自己上司的佩劍。

  方停君一愣,但很快恢復了狀態,大大方方地將劍接了過來,抽出劍,只見刀刃鋒利,劍身極窄,刀背反射出幽幽的藍光。「好劍!」方停君點頭讚道,他用手輕輕拭了一下劍鋒,突然手一揮竟然將方才放回案几上的古箏一劈為二。眾人都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只見方停君的臉上在揮劍的時候閃過一絲狠厲,但收劍回來時臉上又是一派風和日煦。他衝薛憶之一笑,道:「證實了,多謝,果然是把好劍。」然後,又對著蒙哥施了一禮道:「可汗教訓得對,男人豈可終日操琴玩物喪志,自當持劍笑傲疆場。」然後便衝四侍衛一抱拳,說:「各位侍衛大哥,請多多指教。」

  侍衛們被他剛才的那一手震住了,雖然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武藝或者一般,但再不敢存了小窺之心,立即踏上各自的方位。

  四個侍衛佔了四角分別為宮坤、宮巽、宮幹、宮離,將方停君正好圍在當中,看上去像是佈了個不完整的九宮陣,但卻正是洛書的四象之位,聯合方停君的方位,暗合五行。這個陣法的妙處就是將被困者也當成了組陣的元子之一,五個方位牽一發而動全局,渾然天成,攻守自備。方停君無論從何處突圍,他所受到阻擊都將是連綿不絕的。

  方停君心裡暗嘆這個忽必烈王爺倒卻是有幾分真才實學,佈得出如此微妙的殘陣,已非一般俗手可比。他見忽必烈也似面有得色,不禁微微一笑,突然手一抖,原本握在手中那些斷劍飛了出去嵌在磚縫當中,剛好是從侍衛所站的方位當中的正北,正西,正南,正東。只聽方停君輕笑道:「王爺的這個陣取自洛書,拾棄也湊個趣,我這個陣取自河圖,也算就地取材。」

  忽必烈臉色微微一變,原本這是個殘陣,如今被方停君以法制法,在空缺的四個方位上補上了元子,這樣一來原本由虧至盈的局面,現在竟成了滿盈而虧,外圓內方,河洛一體。那四個侍衛組陣多日,也知道八卦陣的厲害,曉得現如今如果行差踏錯,就會陷入幻象,到時彼此互相攻擊而不自知。所以統統待在原地不敢動。

  滿大廳裡恐怕只有薛憶之心裡暗暗高興方停君掙得有利的局面,他不知為何心中對這個看似稚氣未脫的少年大有好感。眼見他笑意盎然,發現這個少年笑得深了,左頰竟然隱隱現出酒窩的模樣。忽必烈突然喚他,道:「憶之,你進陣吧。」他微笑著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接著道:「我可是很有誠心要請方公子去舍下喝杯水酒的。」

  薛憶之心中暗暗嘆氣,陣法原本是用來以弱抗強,如果弱強處於同一地位,陣法就顯得毫無用處。他心裡想著便縱身躍入陣內,五行之局立時被破壞,那種生生不息的氣流一斷,陣中的人都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五行雖被破壞,由忽必烈與方停君共組的河洛陣卻尤在,侍衛們仍然不敢輕舉妄動,各自守著自己的陣位。

  薛憶之一抱拳衝方停君說了聲抱歉,便欺身向前。方停君卻並不與他正面交鋒,仗著精妙的輕功不停地與之游斗。但被侍衛位圍成的圈子過於狹小,很快他就被逼到陣中正東方的死門。薛憶之一掌劈去,忽然發現方停君似受到死門氣流的影響,身形鈍銼,竟然閃不開薛憶之正面的一擊。薛憶之眼看自己的一掌就要拍到方停君的胸口,急忙收力,掌心微抬,那一掌剛好拍到了他的肩頭,方停君便藉著他的一掌從正東方死門穿了過去。

  薛憶之心裡暗悔,他心知從死門過,不死也要身受重傷,何況方停君生生受了他一掌。但卻見方停君在空中輕輕一個翻身,安然無事的著地,臉上的笑容不變。薛憶之滿心詫異,只聽忽必烈已經嘆道:「妙,三月春分,木星見於東方。你從死門過,憶之代替你的土位,五行立刻恢復,河洛陣原有的死門也因此變成了生門。置之死地而後生,佩服!」他深吸了一口氣,眼見這個少年驚才絕艷,畢生中從未有這一聲佩服說得如此心甘情願。

  方停君微笑著回答:「多謝!既然在下僥倖勝了忽必烈王爺,那就就此別過了。」

  忽必烈雖微笑說了聲不送,心裡卻暗想這少年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拉攏到身邊,如此人才將來不是朋友必定是強敵。

  方停君轉頭去看仍在發楞的薛憶之,笑問:「你這把寶劍可否送我?」

  薛憶之一怔,轉而頜首道:「這柄劍今後能跟著公子,是它的榮幸。」

  方停君便笑著多謝了一聲,一抱拳揚長而去。眾將們面面相覷,方停君抱琴而來,攜劍而去,在這個齊聚奪了漢人大半江山的蒙將廳裡,竟如入無人之地。

  蒙哥若有所思的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可里輕聲喃喃自語道:「廣哥,這不虧是你和趙是如的兒子。」

  薛憶之望著方停君離去的背影,只見他不過幾步就已杳無影踪,但他看到方停君留下的那幾個深淺不一的腳印不由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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