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聽到樓上傳來嘩嘩的水聲，約翰就拿出了他的手機。他邊舉著手機，邊打開冰箱取出早餐的食材：橘子汁，雞蛋，楓糖漿以及奶酪。

　　他本以為這通電話會直接轉到語音信箱。但錫恩睡意朦朧的聲音響了起來，“約翰？發生什麼事了？”

　　約翰拿出一只碗，開始往裡面打雞蛋。“我需要你的幫助。”

　　“事情很急嗎？我這才睡著呢。”

　　約翰皺了皺眉頭，“抱歉，”兩柄煎鍋被放到爐子上預熱，“都是卡尼婭的錯——她給我安排了點額外的差事。”

　　“我們可沒有加班費。”

　　“沒錯，但萬一有其他好處呢。”

　　“啥時候我們開始發加班費了請務必讓我知道。”至少，現在錫恩聲音聽起來清醒了一些。“好吧好吧。你要我幫你干啥？”

　　“幫我去買點東西。隨便買兩件T恤，牛仔褲，襪子，還有些內衣，一件冬季外套。哦，再買一把牙刷。”

　　“啥？為什麼啊？你最好別和我開玩笑。”

　　約翰量取一些煎餅預拌粉倒進碗裡。“卡尼婭想讓那棟廢棄房子裡發生的事情成為永遠的秘密。”

　　“對，她讓我不要跟沒參與的人談起。”錫恩的語氣中帶著懷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我要給你買一堆衣服？”

　　“不是給我買的，是給凱勒布·詹森的。”

　　“啥？是拘留所裡沒獄服了嗎？”

　　約翰一邊攪著牛奶，一邊把它倒進面糊裡混合。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詹森先生沒被關進拘留所。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他現在正在我家樓上的浴室裡洗澡。”

　　“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約翰。講真——告訴我這是一個因為失眠才會產生的笑話。我會裝裝樣子附和著笑兩聲的。”

　　“我沒開玩笑。”與此同時，在二樓的客廳裡，凱勒布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麼迷茫。他硬撐著擺出一張臭臉，盡管這種情形往好裡說是奇怪，但實際上是可怕。在大部分人只能趴在地上痛哭時，凱勒布挺住了。

　　而無時不刻的，約翰的驅魔師意識感受到空氣中靈能量的緩慢脈動，深埋暗處但非常強勁，有如在海面之下湧動的暗波。

　　不，這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卡尼婭到底是在搞什麼鬼？”錫恩大聲問道，聲音大到讓約翰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目前整個情況有點詭異——你自己是那麼說的。”

　　“這沒錯。但我同樣還說了我們就應該把那房子炸了然後離開那兒。我絕對沒有說過什麼‘讓約翰和那吸血鬼一起回家吧好讓它殺了他’！”

　　“錫恩——”

　　“別這麼叫我！卡尼婭瘋了，神神叨叨的。在未經報告的情況下，讓一個非人靈體四處亂晃是犯了聯邦罪的！”

　　“錫恩，拜托，聽我說。”約翰攪拌著雞蛋和牛奶的糊糊，把它們倒進煎鍋裡之後開始磨起了奶酪。

　　“威爾就是因為這樣才離開的。”

　　約翰停下手上的動作。“威爾沒有離開，他只是被調職到別處去了。”

　　“在他的要求之下。”

　　“他只是厭倦了南卡羅萊納。”

　　“他是厭倦了你犯的那些神經病。”

　　“我才沒有那樣。”

　　“那你又怎麼解釋在那家全是魅魔的妓院裡發生的事？”

　　與環境溫度無關，約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現在不願意去想那家妓院——實際上，最好是永遠想不起來。他同樣不願意去想他和威爾間的最後一次……好吧，准確來說，那算不上是爭吵。只是威爾在解釋這次調動意味著漲工資，還有異地戀永遠沒好結果，現在一刀兩斷分個干脆豈不更好？

　　他用力捏著手中的刨絲器，以至於手指關節都開始泛白。於是他把那些多余的想法統統扔到腦子的某個角落裡，好讓自己安然地忽視它們。他一邊重新開始磨起奶酪一邊說：“有些事情正在發生，而我們對此知之甚少。卡尼婭想讓我將這件事放幾天，我相信她的判斷。還有，我相信你，所以我請求你幫我這一次。可以嗎？”

　　手機那頭的沉默持續了很久，最後被錫恩的一聲嘆氣打破，“好吧，但是你欠我一回。”

　　“記在我的賬上。”

　　“那賬單可長得老了去了。”

　　約翰微微一咧嘴，“不然什麼才算是鐵哥們呢。”他不等錫恩反駁就切斷了通話，然後繼續全神貫注地為那個被吸血鬼附身的性感小哥做早飯——對方此刻正在他淋浴間裡洗澡呢。

　　* * *

　　“放松，我不是要審訊你。”斯塔克威瑟一邊帶著凱勒布朝著他樓上的辦公室走去，一邊說道。

　　說得好聽，好像斯塔克威瑟手頭上有兩間漂亮的堪薩斯州海景房等著賣給他呢。

　　 堪薩斯州是美國的內陸州，“堪薩斯州海景房”意味著忽悠。

　　盡管如此，凱勒布不得不承認，到目前為止這探員都待他不差。而實際上，算得上很好了。在用小煎餅和蛋餅招待了凱勒布一頓極度美味的早餐之後，斯塔克威瑟便任他在松軟的客床上沉沉睡去。待凱勒布醒來，一包衣物已在門外等候他多時：包裡面是一些嶄新的牛仔褲，單色的襯衫，白色的短襪和短褲。

　　他在斯塔克威瑟這裡吃得好睡得好，雖然穿著不是他風格的衣服，但至少不難看還挺舒服的。即便凱勒布仍不太願意相信SPECTR，但他必須得承認這件事將會帶來極其多需要處理的麻煩，斯塔克威瑟本可以讓他在牢房之類的地方來個人間蒸發。

　　雖說他現在的境地不能用“好”來形容，但也沒有之前那麼糟糕。

　　或者說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變得很糟糕。浴室那次意外過後灰就再沒有聲音，但現在斯塔克威瑟卻要弄醒這只沉睡中的老虎。

　　那探員已經換上了一條牛仔褲，在他爬樓梯的時候襯出了他完美的臀型。一件緊身的黑色T恤緊繃著他寬闊的肩膀。他真是見鬼的性感。

　　不，他並不性感。退一步說，就算他是又怎麼樣呢。斯塔克威瑟是神棍員。

　　“哦，好的，我會放松下來的。”凱勒布說。“答應我溫柔點？我這是第一次受審。”

　　“當然可以。手銬和鞭子我會留到下一回再試的。”

　　新牛仔褲下，凱勒布的老二不管不顧地硬了。那探員贏了一局。他走進辦公室，希望斯塔克威瑟不會注意到。一張巨大的木頭書桌占據了閣樓的空間，上面擺著一台高級的電腦和打印機。牆上掛著許多證書，證書的下面擺著一個低矮的書架。凱勒布走近以便看清上邊的花體字。

　　“我的文憑。”斯塔克威瑟雖然說得很輕，但聲音中隱藏不住他的驕傲。“南卡羅萊納州州立超能力者學校。美國司法部，戰略靈體管控學院。還有其他一些課程學習的證書和獎狀。”

　　“有沒有搞錯，老兄。你喝了什麼牌子的洗腦液啊？”

　　意識到斯塔克威瑟沒有回嘴，凱勒布轉過身，想著是不是說得太過了。那探員半倚著桌子，胳膊抱著胸口，臉上的神情莫名傷心。

　　“我能跟你講個故事嗎？”他問道。

　　“我能不讓你講嗎？”凱勒布不假思索地回道。

　　斯塔克威瑟歪了歪嘴，他的表情略微緩和了些，“理論上。就算你要捂著耳朵大聲唱歌的話，這個故事我也是要講的，不過那樣的話你也算沒聽見就是了。”

　　“不不，那樣太失禮了。講吧。”

　　“發現自己有超能力的時候我才十五歲。”斯塔克威瑟說。他的藍眼睛——天吶，為什麼他的眼睛非得這麼亮？——那雙眼睛聚焦在只有他能看得見的遠方。“我的父母把我送去了康復中心。”

　　“他們……干了什麼？”給超能力者的康復中心？這鬼機構到底是干什麼的？

　　“他們覺得我只要多祈禱，多懺悔，魔鬼就會離開我，然後我就能重新變回正常人。”斯塔克威瑟的喉嚨因吞咽而收縮，但他的目光冰冷而疏遠。“機構中發生了一起……事故，引起了調查。那地方後來被關掉了。”

　　他以前聽說過這件事情嗎？還是凱勒布把勞教營裡發生的事情和這件記混了？“你之後怎麼樣了？”

　　“我僥幸逃脫。我的父母自願把我的監護權交給國家，所以我最後去了超能力者學校。我有安全的地方居住，接受心理治療，還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以及身邊還有一群相信我的人，他們不認為我是該下地獄的。我第一次意識到超能力者——怪胎，如果你真的喜歡這麼叫的話——可以做好事，可以有所作為。畢業之後，報考SPECTR學院對我而言就成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他的嘴角彎曲成一個悲傷的弧度。“畢竟，他們拯救了我的人生。”